圣怀璧受伤上朝这天,圣怀玥正巧因为公事没有按时上朝,得到消息之后他暗自心惊,不知道和黑羽定海是否有关系,但是又不便立刻去找黑羽定海问个清楚,权衡了很久之后,他决定先来看望圣怀璧。一来是做为兄弟,探病是在情理之中,二来圣怀璧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与其在这东猜西猜,不如当面问问更容易得到答案。
他来到玉宁宫,只见门前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朝中文武大臣来看望太子,人流进出不断,相当热闹。
圣怀玥混在众人之中,微笑着和大家打着招呼,走入殿内,见圣怀璧被众星拱月地围在当中,便快步走上去,分开众人说:“太子怎么受了伤了?几时的事情?”
圣怀璧星眸闪烁,看到他时嘴唇一噘,“二哥怎么才来?我受了这么大的罪,也不见你来看我。”
“二哥这不是来了!”见他说话似是与平时无异,圣怀玥稍稍放了心。
他端着胳膊道:“二哥可要小心,最近咱们圣都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不太平,一天到晚刺客横行。二哥你不会功夫,府中内外的保护力度更要加强,一会儿我让薛平派一小队人马去你摘星殿外加强戒备。”
“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吧,这刺客是公然杀到玉宁宫来了吗?”
听二哥这么问,圣怀璧看了看左右,笑道:“谢谢各位大人的关心,请大家先回去吧,本宫还有事要和二哥慢慢说。”
众人听太子开口赶人,也就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然后纷纷退去。
圣怀璧让人关了门窗之后才小声答复,“是昨天有人去了丞相府,要杀她。”
圣怀玥一惊,“怎么回事?她得罪了什么人吗?”
“哼,当然得罪了。你应该还记得黑羽定海吧?”
“黑羽国的首将,怎么会不记得,他将三弟伤得那么重。”
“此人现在就在圣都。”
“什么?”圣怀玥瞪大眼睛,“在哪儿?”
“此人就在金城倩的身边!”
他倒吸一口冷气,“金城倩怎么会把他带来?”
“这其中的缘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屡次败在我们手上,盼着我们死是当然的。昨天若不是我保护问君,只怕问君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说到这里时,太监在外面敲门禀告,“殿下,丞相派人带了封信来,说要现在交给您。”
圣怀璧皱眉道:“进来吧。”
殿门打开,走进来一名十六七岁的侍女,清秀的装扮,双手捧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函,她跪在他面前说:“太子殿下,这是丞相密函,她嘱咐奴婢务必将此信亲自交到殿下手上。”
他抬手接过那封信,拆开后看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这个令狐问君,到底在想什么?她以为辞了官这事儿就能了结吗?”他将信一丢,对那侍女交代,“回去告诉你们丞相,就说这件事我不准!父皇也不会答应她的,她最好老老实实在府里等着,晚些时候我去见她!”
“是。”那侍女轻巧地起身,转身离开。
圣怀璧回头看向圣怀玥,只见他的神色古怪,一直看着那离开的侍女背影,嘴唇蠕动着似乎是有话要说,便问:“二哥,怎么了?你认得那人?”
他纠结很久,才艰涩地说:“这女孩儿……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这便是那逃犯张诺的女儿。”圣怀璧冷冷一笑,“张诺在不久前已经被徐谦追捕到案,他带着一家大小躲藏在城郊的一处山村之中。徐谦追到人时,这张诺竟然当场畏罪自杀,他妻子也跟着殉情死了,依我的意思,张诺既然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全家都该受审,但是问君非说人死事休,剩下这么一个小女孩儿孤苦零丁很可怜,便收到她自己府中了。哼,父亲是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圣怀玥的心好似陡然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张诺的女儿,更没想到张诺的女儿竟然会被收留在令狐问君的手下。
张诺真的死了?这该不会是他们设下的圈套吧?但他是认得张诺的女儿的,有一次他过寿,张诺带着妻儿一起来为他拜寿,他看得出张诺有意把女儿送给自己做小妾,但他对这个身量不足、五官平平的小女孩儿没什么兴致,就没理会。
若张诺真的死了,这个女孩儿就是他们家唯一的活口,对于自己和张诺私下商定的那些事情,这女孩儿是否知道?令狐问君把她留在身边,与其说是收留,其实是为了挖掘那些秘密而故意示好?若张诺没有死,这不过是他们连手设下的局,那他们是要做给谁看?自己吗?莫非他们已经怀疑到他身上了?昨天晚上黑羽定海的行刺,他们是否也与自己联系到了一起?
圣怀玥想到这些,哪里还待得住,又强笑着和圣怀璧说了一小会儿话之后,就匆匆告辞走了。
出了玉宁宫,他没有立刻回到摘星殿,而是围着后宫已经冻成冰面的御湖踱步了很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出皇宫。
令狐问君在驿站外的洛水酒家中,静静地等候一个人。
房门一响,那艳丽的服色便映入眼帘,金城倩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内,回头对黑羽定海说道:“将军就请留在门外等候吧。”
令狐问君微笑着伸手一让,“多谢公主肯来见我,我略备薄酒小菜,想和公主说几句心里话。”
金城倩板着脸,“不用和我装客气,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可以直接问。如果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我这个人敢作敢当,没错,是我叫黑羽定海去杀你的。”
没想到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然一下子就主动说出来了,令狐问君讶异地看着她,苦笑道:“公主殿下真是直率。”
她倔傲地昂着头,“现在你想把我怎么样?”
令狐问君主动拉住她的手,在她耳畔柔声说:“公主殿下,我叫您来不是为了追究昨晚的事情,我要和您谈的是将来。”
金城倩冷笑道:“真好笑,你和我有什么将来可谈?难道你是想和我说,愿意在圣怀璧身边甘心做个侧室,要我高抬贵手放过你?”
“我相信昨日殿下派黑羽定海去刺杀我是一时冲动。殿下觉得我们羞辱了您,所以才下了错误的指令,说不定殿下在黑羽将军走后就已经后悔了。殿下刚刚见到我平安无事的时候,不是松了一口气?否则您绝不会一开口就承认此事与您有关。”
她咬咬唇,“斗心眼我是斗不过你。”
令狐问君诚恳地说:“我不是想与公主斗心眼,你我年纪相差无几,公主亦曾经叫过我一声姊姊,我心中也真的愿意把你当作妹妹一般疼爱,纵使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姊姊和妹妹之间哪里会有隔夜仇?我今天请公主来,绝非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救你一命。”
“救我?”金城倩狐疑地看她,不知她又要说些什么危言耸听的话来骗自己。
令狐问君瞥了眼紧闭的房门,小声询问:“公主殿下知不知道昨晚黑羽将军刺伤怀璧的事情?”
她惊得一手捂住口,以防自己叫出来,同时拚命摇头,“不可能。我没有下这个命令,他也没有告诉我。”
“怀璧的手臂被他刺伤,今早去上朝时,满朝文武都看到了。黑羽定海当然不会告诉公主这件事,虽然公主下令让他杀我,但我相信以我和他的私交,他绝不会痛下杀手的,而他之所以会答应这件事,不过是正好给了他杀怀璧的机会罢了。”
金城倩杏眼圆睁,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腕一下,痛骂道:“我真是蠢,怎么竟忘了这中间的周折!他是黑羽人,投奔金城本就不可靠,若刺杀了圣朝太子……”
“就可以将黑锅扣在金城的头上,而他立下大功一件,便能重新取信黑羽王,然后回到黑羽国再做宠臣,甚至声望比起过去不知要高多少倍。”令狐问君娓娓道来,“他和怀璧本来就交手数次,彼此知根知底,他恨怀璧恨到欲置之于死地,而怀璧对他也一直谨慎防范。他跟随公主来到圣朝之后,怀璧就猜出他定然另有所图,怀璧说曾亲自去提醒公主,但公主并不以为意,所以他很是担忧。”
她撇撇嘴,“他才不会真的担心我,他是怕黑羽定海再把你抢走吧!”
令狐问君笑道:“无论如何,怀璧是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他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偶尔做事有些冲动,但是在四国的利益面前,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能让各方都满意,更不能让敌人有可乘之机。
“黑羽定海的出现是我们始料未及的,公主殿下故意隐瞒他的事情,原本是为了将黑羽定海的实力做为让圣朝忌惮的谈判筹码,可是公主殿下,黑羽定海能混迹黑羽朝堂十余年,可见其老谋深算,他和黑羽王达成了怎样的共识才会让他来到金城,公主殿下想过这个问题吗?”
金城倩纠结地将唇瓣几乎快咬破皮,“我怎么没想过?我已经警告过父王了,我说黑羽定海这个人突然投奔金城,就如降将另投,不能取信。但父皇仰慕他的威名已久,金城又一直被其他三国虎视眈眈地盯着,父王怕极了被圣朝或黑羽吞并,他说只要把黑羽定海掌控在手中,不管用不用他,都至少可以削弱黑羽的力量,总比把他拱手让给玉阳或圣朝好。”
“圣朝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是不会到圣朝来的,玉阳又和圣朝签定了盟约,他也不能到玉阳去。唯有金城,是他的计划可以得以执行的突破口,公主殿下以为把他这么个大将军放在身边,当作保镖,不掌控实际兵权,他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吗?可世上最厉害的杀人之法不是战场之上的千军万马,而是孤胆刺客的弯刀悬剑啊!”
金城倩越听越发的心惊胆战。她自昨夜冲动之下让黑羽定海去刺杀令狐问君之后,的确很快就后悔了,她惴惴不安了大半夜,就怕黑羽定海回来禀报说令狐问君死了,但他回来后虽然神色古怪,却说没有得手,她方安了心。
今日令狐问君来找她,她料想定然是为昨晚的事,黑羽定海虽然没得手,但显然是已经暴露了身分,与其矢口否认显得胆怯,不如大胆承认,反正左右再无第三个人,她可以承认,也可以反悔。
但令狐问君这一番细细的剖白,句句都击中了她的要害,她本就对黑羽定海不够信任,现在听说他竟刺伤了圣怀璧,便知道此事要想圆满收场更是困难,自己有错在先,倘若圣怀璧吵嚷起来,她只靠交出黑羽定海可以明哲保身吗?
令狐问君默默望着她的神色变化,并不急于说后面的话,直到金城倩实在是耐不住了,脱口说:“妹妹知错了,请姊姊救我金城!”
她这才揽住公主的肩膀,幽幽笑道:“怀璧其实并不怪你,他昨晚对我说公主殿下比他还要小一岁,他都有冲动做错事的时候,更何况是公主了再说此事错不在你,而在黑羽定海,无论公主是否下令,黑羽定海早晚都会刺杀他的,现在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此事,一方面我们帮你解除心腹大患,同时公主也可以帮我们一个大忙,不知道公主是否愿意?”
金城倩握紧她的手,坚定地说:“姊姊请说,妹妹若有可以帮忙的地方,一定竭尽全力,绝不推辞。”
令狐问君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她一愣,静静想了片刻,然后轻轻点下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