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茉心见状吓了一跳,心脏顿时吊到喉头。不行不行,她不可以让夏御风在这种情况下得知她的身份,可是当她正想出声阻止时,哥哥的手机反倒先响起。
看一眼来电显示,邢孟天稀奇的挑起眉,按下通话键。「我们还真有默契。」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台湾的?」夏御风显然知道他们的行踪。
「差不多一个礼拜了,你又是怎么知道?」
「早上我在饭店看见你和紫英。」
用眼神示意娇妻把妹妹带去其它房间参观,邢孟天尽可能不着痕迹的往外移动,同时压低音量。「你是有婚约的人,一大早出现在那种地方不太好。」
「我只是跟厂商吃早餐。」
「那为什么没有跟我们打招呼?」
「当时不太方便。」
「如果你跟女人牵扯不清,我不会把妹妹嫁给你。」
「这个问题你一开始并不关心。」
「我调查过了,当时你身边并没有固定女伴。」除了心爱的女人,邢孟天唯一挂心的就是妹妹,邢茉心十二岁的时候,父母就先后而过世,他这个哥哥自然肩负起父亲的角色,他怎么可能把妹妹交给一个乱七八糟的男人?
「我本来就是一个浪荡子,从来不会把心思固定在某个女人身上。」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突然中风倒下来,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辛苦奋斗一辈子的日夏食品落入别人手中,现在的他还背着相机四处飘泊,处处为家。
「过去无所谓,未来你必须把心思放在茉心身上。」
「你管得未免太多了。」
「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你不会辜负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你把我捧上天了也是白费工夫,我是『甜言蜜语』的绝缘体,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打电话给你,我有个企划案想跟你讨论,我们见个面吧。」
「我正想约你今晚过来我们新家用餐,茉心也在台湾。」
略微一顿,夏御风抱歉的说:「晚上我要去工厂,我们再另外找时间吃饭。」
「后天我和紫英会先回美国处理公事。」
「很抱歉,下次我再作东请你们吃饭,你把新家的电话和地址传简讯给我,改天我会打电话约邢茉心见面,明天早上你来公司一趟。」
「你好像忘了,我在日夏食品的百分之三十股权已全数转让给我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没有立场参与日夏食品的任何事物。」
「我把话讲白好了,这跟日夏食品没有的关系,我需要你的资金。」
这个小子太狂妄了,想挖出别人口袋里面的钱也不懂得谦逊一点,不过,他又怎能期待小时候就被人家称为小暴君的家伙懂得礼貌?
「我很乐于投资,你要我掏钱不难,可是要有足够的吸引力说服我。」他是市侩的商人,有钱赚就OK,没钱赚就免谈。
「我知道你很会算计,总之明天早上我们见了面再说。」
结束通讯,邢孟天随即将这里的电话和地址用简讯传给夏御风,接着转身回到屋内,此时邢茉心和夏紫英已经坐在客厅煮咖啡。
「我喜欢这个味道!」邢孟天撒娇的挨着老婆坐下来。「真可惜,夏御风今天没机会品尝到这么香的咖啡。」
闻言,邢茉心卡在喉咙快蹦出来的心脏终于归位了,可在这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悄悄生起。如果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摊牌,总好过她老是再三考量,却始终难以寻到恰当的时机。
「我哥不能来吗?他知道我们后天就要离开吗?」
「我说了,可是他晚上有公事,只好牺牲我们。」
「你们后天就要离开了?」邢茉心显得有些惊惶失措,虽然这里是她的故乡,但她在这里一个朋友也没有。
「别担心,我已经交代严柔好好照顾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经营一家轻食小馆,妳无聊的时候可以找她,有什么需要帮忙也可以找她。
」夏紫英可以了解邢茉心的心情,若非邢孟天放不下工作,她可不想回美国,台湾还是比较有人情味。
「我想先跟你们回美国。」
「妳要开始准备当新娘子了,什么都别想,夏御风会打电话给妳。」邢孟天鼓舞的对她一笑。他了解妹妹,外表看似柔弱,骨子里却很坚强,她很快就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的。
唇瓣微微颤动,不过终究一句话也没说出口,她知道哥哥不可能无缘无故把她卷入他们的交易,可是她非得嫁给夏御风不可吗?她不认为那男人真心想娶她,如果他希望取消婚约,她会跟他站在同一阵线,哥哥最疼她了,一定会支持她的决定。
可是在这之前,他总要知道她的身份。
问题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让他知道比较好?
仔细盘算,邢茉心认为揭发身份最好的方法就是——等夏御风打电话给她,这也表示,她不能再跑去他的公寓当钟点女佣了。
因此周末一早,她坚持送哥哥嫂嫂去机场搭机,离开机场后便直奔轻食小馆,拜访嫂嫂的好友严柔。她努力忘了夏御风的「约定」,可是严柔一句话就戳破了她试图掩饰的事。
「妳是不是有事?」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严柔笑着解释。「妳一直在注意时间,我想妳应该还有其它的事情吧。」
她应该摇头,可是却点了头。就这样,她又从轻食小馆搭上出租车,来到夏御风的公寓,这一刻,她对于自己下意识的冲动懊恼不已,不过,她还是举起手按下门铃,接着,面对大门一开就同时响起的怒骂声。
「妳不想干了是不是?妳不能有点时间观念吗?现在都两点了,妳是来这里喝下午茶,还是来这里睡午觉?妳干么不等到天亮再来?下次再敢迟到一分钟,妳给我回家吃自己!」
轻柔的说了一句「对不起」,邢茉心自顾自的走进屋内,脱下外套,连同背包跟上次一样,摆在玄关的置物柜上,开始动手收拾整理。
瞪着那道轻巧纤细的身影,夏御风气得头顶冒烟,却又发飙不起来。他不曾见过这样的女人,看起来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可是举手投足沉稳内敛,完全不受他的情绪影响。
这种感觉真是郁闷挫败,狮子明明是森林之王,却被关在笼子里,怒吼声再多么气势磅礡,也没有攻击性。
坐回他情有独钟的单人沙发上,他又重新埋头处理公事,可是眼睛瞄着茶几上的笔电,心思却不自觉的老是转移到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不坐在办公室里当花瓶,跑来干这种粗活?越仔细打量她,越觉得她比较像是养在温室的小花朵,而不是靠这种劳力挣钱的人。
「咳……」邢茉心的咳嗽声不时响起,虽然很想控制自己鼻子和喉咙,不要对周遭环境太过敏感了,可是这男人制造脏乱的本事实在高人一等。
过了一会儿,夏御风突然站在她前面,递了一个口罩给她。
「妳是小孩子啊!不知道打扫的时候要戴口罩吗?没知识也要有常识,妳的脑子里都装稻草吗?」他骂人比背书还流利,一口气说得一气呵成,好像这些骂人的话时时刻刻谨记大脑里。
「对不起,急忙出门忘记带了。」她还是一贯的柔顺,教人有气也发不出来,嗓门自动缩成一半。
「妳的脑子老是搬家吗?」
停了三秒钟,她婉转的道:「对不起,脑子搬家就没办法活命了。」
他笑了,豪迈的哈哈大笑。这个女人还真有幽默感!
那一瞬间,她情不自禁的闪了神,原来他也是一个会大笑的男人。她喜欢这样的笑声,很阳刚,很有感染力。
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夏御风的笑声突然止住,转身走回沙发,状似专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笔电上面,而邢茉心也赶紧戴上口罩工作。
不到三分钟,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她做起事来慢条斯理,不是很利落,却像个优雅的艺术家,真搞不懂,她怎么会从事这一行?
很奇怪,越看她,越有一种熟悉感,彷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摇了摇头,不可能,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识人」的功力,见过一次,他就不会忘记。不知道是不是跟他喜欢摄影有关,如果见过她,就算不清楚她的身份,他也可以确定他们是旧识。
也许,因为她的气质跟某个人很相似,他才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吧
忍不住拿下口罩,邢茉心实在不习惯,感觉快透不过气来。
这时,她感觉到四周的氛围变了,不自觉的一颤,缓缓抬起头,视线正好对上夏御风,心跳猛然加速,半晌,她才平稳的吐出声音——
「夏先生,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迅速回过神,他的语气中有一种刻意的疏离。「我应该怎么称呼妳?」
略微一顿,她暗示的说:「你可以称我『小茉』。」
皱了一下眉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姓「墨」的人。「妳是墨子的后代吗?」
她怔住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怎么会突然扯上墨子呢?
摆了摆手,他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墨子的后代。「以后妳固定周末来这里打扫,别再迟到了,这种坏习惯没有一个老板可以忍受。」
「我是……」话到了嘴边又卡住了,她在这种情况下表明身份实在不恰当。
「妳有意见吗?」他横眉一竖。
「不是,对不起,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算了吧,她就耐心的等到适当的机会。譬如,他决定找邢茉心的时候,真相自然会大白。
「『对不起』是妳的口头禅吗?」从她走进来到现在,她说「对不起」已经超越他过去二十八年使用这三个字的次数。
微微一怔,她腼觍的一笑。「我的口头禅不好吗?」
「我不喜欢,这三个字适合没脑子的人,如果妳的脑子没有搬家,就不要老是挂在嘴边。」
「我会记得老板的教训。」
「那最好,我可不喜欢扯着嗓门骂人。」说起来,他的脾气已经收敛不少了,尤其接下日夏食品之后,他必须适应一大堆脑子不灵光的人,如果火气还不知道降温,他没呛死别人之前,就先烧死自己了。
不喜欢吗?她倒觉得他已经骂人骂上瘾了。
「还有,除了打扫,以后这里的采购也要交给妳。」
「采购?」
「我没有时间逛大卖场,有时候想吃碗泡面解饿,却发现食物柜里面连蟑螂屎都没有。我会列清单给妳,妳按着买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钟点女佣兼任采购,这也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是这种越陷越深的感觉实在令人不安。
「还有,动作快一点,不要拖拖拉拉,摸鱼打混也要有限度。」如果她的动作可以敏捷一点,他就不会老觉得她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害他没办法专心工作。
呆怔了半晌,邢茉心的口气带着说不出的无奈。「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会加快动作,不过,也请你让我安安静静的把工作完成。不打扰你了,我进去书房打扫。」如果他不拉着她说个不停,她这会已经结束工作了。
望着她的背影,夏御风有一种陷入流沙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不管他如何出招,她总维持一贯的温顺,说她没个性,又不见她有那种唯唯诺诺的胆怯样……
她让他觉得像是水做的女人,好似没有任何形状,可以是圆形,是长方形,是三角形,一点原则也没有,却又坚持的顺势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