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到底哪根筋不对?
汪美晴坐在雪橇车上,缩在自己的特大羽毛衣里,大狗仍是她最佳的天然热毯,跟她挤在一块儿,八只撬犬在前面飞跑,那个不太对劲的男人就站在车后踏板上,指挥雪橇犬并尽量稳住撬车。
她说爱他,让他压力那么大吗?汪美晴不禁想。
说实话,她当然期待他有所回应,如果她比知道如何回应,说句谢谢也……勉强OK的,至少让他知道他有听懂她在说什么。而不是一张脸冷成那样,他又不是不晓得她最怕冷!
要离开了,她本想保持好心情,不让自己掉进忧伤漩涡。
但,现在好像不忧伤都不可以了。心头闷闷的,她一直有喘不过气的感觉,而八成因为“心有旁骛”,面对呼呼狂吹的风,竟然也不像昨天那么瑟缩了。
“呜噜……”来,小妞,笑一个嘛!
大狗舔了舔她藏在兜帽里的脸,她回过神,对它微微一笑,搂着它摩挲。
“啊呜……”对,就是这样,我让你依靠,让你靠,没什么大不了……等等!有杀气!它长长鼻子一调,瞥向后面驾撬车的男人,后者脸色有够臭,眼神要死不活,是说都不活了还带戾气,这样才恐怖!妈呀……世间人百百种,它怎么就跟到一个明明很变态却又超级无敌压抑的闷骚主人?
“嗷呜……”能吃豆腐就尽量吃,等会儿就没得吃了。大狗对主人哼了声,狗头重新埋进美女的怀抱里。
鲁特的确很郁闷。
昨晚,他失眠一整夜,在保护区部落里,他还不曾晚上睡不着。她一来,他就昏头了;她要走,他不是昏头而已,根本整个脑都被挖掉。
失神躺了一夜,无法思考,天亮了,还是无法思考,做任何事都凭借本能和下意识的反应,然后他帮她准备热水,她却不怕冷地盥洗完毕了,他知道这种情绪很奇怪,竟然带着恐慌和一点点莫名的怒气,好像她已不再需要他……
他完全不对劲。整个不对劲。但,不知道怎样才能恢复正常。
来到昨天那片平坦雪原,直升机已经停在那里。
汪美晴七手八脚地从撬车上爬起来,大狗在脚边摇尾巴,她忍不住又蹲下去抱住它,依依不舍了一会儿后,她起身,转过去面对鲁特,他的面庞低低的,眉目忧郁,没看她,就只是盯着雪地,不知想些什么。
“我要走了。”她说。
薄唇紧抿,鲁特没有出声。
“那就……再见。”有点想哭,她深深呼吸,眨掉眼中热意。“你保重。”还能说什么?想不出来了。她跑向那架直升机。
上机。关门。扣好安全带。起飞。
她听到驾驶先生跟管理中心的人员联络——
“‘跳跳虎’联络‘天使熊’,飞马小姐已收到,现在要去收货,‘跳跳虎’已起飞。OVER。”
这驾直升机有其他任务要完成,透过“天使熊”牵线,她才有办法搭顺风车。
已经起飞快一分钟,怀着闷疼的怅然,汪美晴终于鼓起勇气看向窗外。
还能看见什么呢?
开心点,笑啊!汪美晴,你要笑。
突然之间,她眼睛像看到什么绝世奇景般瞪得既圆又大,视线一下子模糊了,说要笑,结果眼泪却拼命掉!
窗外。底下。
在那片雪原和覆着厚厚白雪的起伏坡块上,男人驾着撬车飞驰树枝状的撬犬平滑迅捷、如风吹过大地,一头白毛大狗也以极快速度跟着队伍,他们追着直升机,发疯似地追赶过来……
‘哇哈哈哈,那只落跑的“大灵犬”也有今天?钓着他,让他追,至少再追一个小时!嘿嘿嘿……OVER。’听到回报导的“天使熊”笑得很爽。
“喂,你不替人着想,也要替狗着想啊,又不是开车在追。OVER。”开直升机的“跳跳虎”有些无奈地看了汪美晴一眼,后者注意力都黏在窗外底下。“大灵犬”的撬犬队追了十多分钟,他其实大可把对方甩得远远的,但这戏码好啊!好得让他越开越慢,都快跟盘旋差不多了。
雪地这一端。
鲁特双眼紧紧望着那架直升机,他没戴护目镜,眼睛被强光刺得流泪。
他的心也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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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她说。所以,你也要爱你自己。
我爱你……我只知道,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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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蠢到这种天怒人怨的地步?
在她那样说,对他那样笑,给了他那份感情之后,他怎么还会蠢到放她走?
看她落寞地转身离开,坐进直升机内,他痛到想张口大叫,想用各种恶毒言语诅咒那架机器。当它起飞,螺旋桨扫得狂风大作,卷起尘雪时,他就是不想放它离开视线,那里头载着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儿,原来,她已经侵入他的骨血,不仅在他心上,也占有他的灵魂。
追!
急起直追!
他需要风推他一把,需要风阻住它的前路。
他需要她。
早这样想不就好了吗?
呵呵……好啊,风来也……
他听到自然界众灵汇聚而成的千风,那股强大的神灵,在他耳畔戏谑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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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内。
“跳跳虎”低咒了声,对远在好几座冰山外的“天使熊”报告。
“风突然变大了,我不玩啦!再玩就真的要让他一路追到小镇去了,这是虐待雪撬犬。前面有块地方可以,先降再说。OVER。”
‘喂,记得用手机拍照兼摄影啊!对准“大灵犬”的脸部特写,我要看他真情大告白!OVER。’
不远处,直升机停在那块覆雪的平台上,天空蓝得不可思议。
鲁特将撬车速度缓下来,命令狗狗就地休息。
他心脏剧烈跳动,迈着大步靠近那架直升机。
那扇滑门一开,让他渴望到全身发颤的小女人便走下来。她在哭,不知哭了多久,眼睛红通通的,鼻头也红通通的。
“你不……不要回台湾……”他喉咙紧到快要发不现声音,死死地看着她,不知道自己也在流泪。
“我不要你离开,不要你回台湾。”他又说。
心高高飞起,但又不敢全然确定,汪美晴揉着眼睛,孩子气地和泪轻嚷:“你不要诅咒我啦……”
“不是诅咒。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他眼神好认真,是活着的,是生动而感情丰沛的。
“什么?”
他朝她靠近,来到她。“我要你——汪美晴,一直跟我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他捧着她湿润玉颊,凝注那双瞳眸,低嗄地说:“这才是‘诅咒’。把你绑在我身边的‘诅咒’。”
汪美晴扑向他,勾紧他的颈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你……你……可恶!可恶!这么慢……”呜呜哭泣,拿他的长发擦泪水。“你早该下这样的‘咒语’,你让我一直等,呜……我跟你再见,你……你也不理我,不看我……”
他用力抱住她,让她双脚离了地,失而复得的感觉充满原本空虚的胸臆,驱赶那无形的恶寒。
“我不跟你说再见!不要你走!我爱你!”最后一句,他是不经意喊出来的,但一出口,左胸被狠狠撞翻,像是所有的疑问都找到了解答,所有的桎梏全被挣脱。
他找到自己,因为找到她,因为她爱他。
原来,这是真正的爱的感觉。
其实他早已尝到,浸润在其间,却是现在才体会人心。
爱啊……
他将双眼淹大水淹得很凄惨的瓜子脸轻柔地扳起。
徐缓地吻着她的泪、她的唇,他很沙哑、很温柔又很郑重地说:“汪美晴,我爱你。我要你留下,如果你非走不可,我跟定你。”
留下。
或我跟你走。
原来她汪美晴的爱情这么浪漫!
她突然卟哧笑出,边哭边笑,哭哭又笑笑,半点堂堂座舱长该有的形象也没有。她是大女孩,他的大女孩,他懂她了,愿意一直宠着她、回应她的爱。
“我留下……”吸吸鼻子,她童音超重,对他破涕而笑。“你也跟我走……”
鲁特虽然还不太懂她的意思,但她笑得好开心、好美。
他低头吻住那张爱笑的柔唇,希望她能永远这么快乐,希望跟他在一起,她能一直如此开心。
“别离开我。”他说,几近乞求。
“好……”汪美晴把承诺吻进他唇齿里,吻进他的心。“好……”
恋人们打得火热,一旁的“电灯炮们”也打得火热。
“唬汪!”大狗没玩过捡飞盘的游戏,但飞跃、跳跃和猜准咬住东西的能力,绝对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它攻其不备,在“跳跳虎”拿着手机边摄影、边欣赏、边赞叹爱情的伟大的同时,大狗以一个超乎想像的完美弧度跳上去咬走那支手机,而且一开始完全没有助跑,就这么出其不意地一咬就跑。
手机主人追着它跑,连声诅咒,但大狗很乐。
它很乐,因为,终于啊终于,闷骚主人拐到美女姊姊,它美好的狗日子即将降世了!
啊呜呼呼呼呼呼……咳、咳咳……
疤脸狗老大笑得太开心,不小心把手机吞进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