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吗?”
一道温和轻柔的嗓音忽然响起,李可乐一僵,反射性回过头,对上那双让他日日夜夜思之欲狂的美丽黑眸。
那双眼睛,红红的,哭过。
跟他一样。
他想转开视线,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那一眼,是六年来全部的渴望,他无法停止,也从来没有能力控制。
她走到他身边,态度自若地坐下,仿佛不曾离开,那样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抚上他被撞得红肿的额头。
曾是握在掌心就能让他感觉拥有全世界的手,依旧一样小小的、软软的,带着能轻易安抚他的魔力。
六年过去,除了头发长了一点,她没有改变太多,还是像记忆中的她一样,清清秀秀,简简单单,却好迷人。
“还好。”他毫无抵抗力,摩挲着她柔嫩的手心。
“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半晌,林海优鼓起勇气问。
从头到尾,可乐都不愿意正眼看她,她好扣心,是不是……一切已经改变了?
一闪而逝的犹豫念头,让她不自觉想缩回手,下一刻,却被紧紧抓牢。
“我不想让你等了六年,结果看到我这样,我应该帅气现身的……”不是这样满头血的狼狈出场。李可乐闷闷地咕哝着:“等我好了再让你看啊,反正都等六年了。”
林海优因为他的话而热了脸,却没有逃避,直视着他。
尽管此刻他颔头红肿、嘴角裂伤,但五官还是端端正正,眉目俊朗,挺鼻丰唇,肤色仍如以前般晒得些许古铜,却己褪去稚气青涩,己有了男人的笃定气质。
那种气质,不是年少时轻狂妄言的骄气,而是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踏实拥有了些什么的自信。
“你长大了。”林海优嘴角微扬。
“是成熟了。”李可乐纠正,却稍一被称赞就乐了。“我现在是业界稳重有才华的建筑界新星。”
林海优笑了。
甜甜的,暖暖的。
李可乐静静瞅着她,几乎是贪荽得想弥补过去几年遗落的时光。
许久,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张口欲言,几番纠结,才艰涩而困难地吐出问句:“你……最后还是跟那个学长在一起了吗?”
这么多年了,他想过,以海优的条件,不可能没有追求者,如果出现一个和他差不多好的人,是不是海优就会因为寂寞而忘记他呢?
每次这么想,他总会焦虑不己,可是他知道自己还没变身完毕,还没有变成能够给海优幸福的那个男人,只能皎牙逼自己更努力。
因为他一直相信,他一定能达成老爸说的那个目标——变成让她无法抗拒、没有借口放手的男人。
无论海优被谁追走,他都能追回来。
今晚,看着海优一身淡色小礼服出现在视线中时,他好激动,几乎就要冲下车,上前紧紧抱住她,告诉她,他回来了,要陪她共赴晚了六年的约会,可是那个讨厌的家伙……
想像归想像,看见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他无法不嫉妒。
“你车祸是因为这样吗?”猜到可乐必然是看见了学长的接送,林海优有些意外又有些心疼。
“为什么还是他?”李可乐不服气,怎么样都还是跟他这个天才差很远。
“我现在在学长的公司上班,今晚我比较晚下班,所以才请他送我去学校的。”林海优解释着。
“所以你们没有怎样喽?”李可乐眼神瞬间发亮,喜形于色,一点都没改变。
“没有。”林海优不禁失笑。“我答应过某个人,交男朋友要经过他的同意。”
李可乐先是一愣,讷讷地开口:“可是那张合约你从来没有签过。”
林海优看着他,心脏微微发疼。
这些年来,亏欠他最多最多的,不是爱、不是等待,因为她从未停止付出爱,也和他一样默默等待着彼此的未来。
她亏欠他最多的,是安全感。
他总是坚定说出承诺的那一个,她却永远担忧着未来的各种变化而不愿轻易将心意说出口。
若不是这样倔强、执着的他,换作别人,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高中的时候,她太弱小,不愿意让自己拖累他,所以执意要他离开:这些年,可乐的信,她也从来没有回过,因为她始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突破现实的差距,接受他的爱情。
即便是今夜鼓起勇气来赴约时,她仍抱着一丝犹豫,告诉自己,只是试试看而已。
直到方才听到他出了车祸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错得多离谱。
赶往医院的途中,她好害怕,好生气。
气自己为什么这些年不肯诚实说爱他,为什么总要让他猜、让他等待。如果他不在了呢?
如果她再也没有机会好好跟他说呢……
“从高中那时候我就没签过,可是我一直都记得你要求的每一件事。”想起失去他的可能,和方才的惊恐无措,她终于不再逃避。
“一直到现在都是。”
如果世界上每样东西都有个价码,那李可乐觉得,他这次的撞车至少值十亿。
赶来医院的路上,我好怕再也没机会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就为了这样的恐惧,海优竟然亲口承认她在等他!
值得了!什么都值得了!别说十二针,让医生多缝个两百针也值!
当然,这种冲昏头的幸福感说出来的保证,对比先前哭爹喊娘的惨剧,有点让人难以信服就是了。
在医院里观察三天,林海优请了两天假,几乎全程陪着他。李可乐高兴得猛装病,明明观察一天就可以出院,却谎称这里痛那里晕的。虽然手段幼稚,但是李可乐自觉理由正当,反正自费住院,而且医院是老同学开的,偷一点特权也没关系。
再说六年没见,他死皮赖脸也要多偷一点相处时间。
每每海优对他轻声细语、温柔安慰时,李可乐就再次确认自己上辈子铁定、必然是个解救万民于苦难水火的大善人,才会得到这样的好报。
只是原本预想的种种情爱纠葛以及戏剧化夺回挚爱的英雄戏码,至此全都派不上用场,让李可乐多少有点惋惜少了点发挥“男人气魄”的机会。
“李可乐!跟你说台湾开车没那么简单,你还跟我保证再三,现在撞车就算了,你撞烂的还是我的车耶。”李可玺一出现在病房里,别说男人气魄,李可乐被骂得灰头土脸,维持得很勉强的形象现在被消灭得连一点渣都不剩。
“修车费我会负责。”
看见海优在浴室里清洗完餐具要走出来,李可乐拚命对姐姐挤眉弄眼,期盼她口下留情。
“当然是你负责!”在外人面前端庄高雅,但在自家弟弟面前,李可玺可没兴趣假装,倒是越想越气。老爸老妈再三交代要她照顾一下多年没回台湾的弟弟,结果才回国没多久就搞撞车。“干嘛?撞到面部神经坏死了吗?抽动个屁!”
“欸,不是啦一海优,这是我姐姐。”看海优人都走出来了,李可乐只好一脸尴尬地介绍。
“李小姐你好。”林海优礼貌地点头打招呼。过去曾在学校见过这位成绩优异、文武全才的学姐几次,只是没想到学姐私底下是这么的……真性情。
李可玺自然也认出了她,表情先是有些复杂,而后明朗。
“原来如此……”
李可玺若有深意地看了弟弟一眼,这些日子来心中的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她一敛面容,亲切地向林海优开口:“不用这么生疏,叫我学姐就好了。”
“学姐。”
“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忙得要死,还出这种事我哪有空理他,”李可玺乐得把弟弟脱手给别人,不过还是要告诫一下:“李可乐你不要趁机偷懒,之前叫你到公司帮忙,你就一天到晚说要准备台湾建筑师的考试躲在家里念书,现在考试也考完了,既然今天要出院,明天就回公司报到。”
“我哪有躲在家里读书!我这种天才哪需要读,随便考都考得过去。”李可乐重点放错了。
“我看中华民国的建筑法规那本你都翻到起毛了,再考不过就不要说你是李家人了。”李可玺边准备走人,一边非常有姐弟情谊地故意碎碎念:“真搞不懂,在美国薪水那么高又在大事各所,干嘛还全部重读,回来考台湾的建筑师。我先回公司了,没事快滚回来开工。”
李可玺该说的都说完了,便匆匆离开,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我真的只是随便翻翻。”坐在床沿的李可乐咕哝补充。
林海优好气又好笑地睨了他一眼,一边替他收拾出院的物品。
窗外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入了冬,午后没有热气,空气微冷,阳光透窗而入,明亮落在她的身上,晕出淡淡光圈似曾相识。
如同记忆好像有一段安静的时光,是这样沉淀着,停留了好久。
她认真地或看书或做着手边的事情,然后他趴在一旁懒洋洋,什么也不想做,只是眯着眼看着她。
只是看着就好安心、好满足。
索性长臂一伸,拉过她在双腿间,将她紧紧抱了满怀。
她不惊不惧,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亲昵,任他抱了一会儿,才没辙地问:“怎么了?”
“我很聪明,在哪里都没差,而且一定会考到台湾的建筑师执照。”李可乐再度重申。
“我知道啊。”她温柔地回答,真心相信着。
“那这次你不要再叫我去美国了,好不好?我知道美国发展比较好,可是没有你的地方,不管在哪里我都很不好。”
李可乐靠在她的颈窝,几乎像是乞求地说。
“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遇到困难就跟爸妈拿钱的小鬼,我真的成熟了,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给你看。”
他的声音好卑微。
眼睛,有点湿湿的。林海优眨眨眼,伸手回抱住他。
“我知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们都长大了,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
听见一点点鼻音,李可乐扳过她,看着她美丽的泪眸,心脏微微一紧,难以自持地吻上了她。
她的唇、她的气息、她纤细的肩膀、软软的身体、甜甜的吻全部都是他未曾改变的唯一渴望。
轻轻吻开她的唇,一点一滴品尝着属于他最美的婪堉。
“对。”长吻方歇,他才甘心地挪开唇,许下坚定的承诺:“一定会不一样。”
这次,我们谁都不要放开,就一直走到最后。
在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之后,李可乐又再度复活了。
仗着那一点小伤口,李可乐几乎天天缠着林海优上医院复诊,打死不肯回公司上班,借口没车可开,不能跑工地,每天搭捷运到海优公司附近的星巴克等人。
“连车都没有要追女生,你不窝囊啊?”李可玺被公事压得喘不过气,打电话去激将。“你先回来上班,我再借你一部公司车。”
“不要。我车祸以后有恐惧症。”
李可乐打死不肯。以他目前的存款,要买车是小事情,可是一旦买了车,他铁定会被姐姐抓回去公司奴役,所以拖着不去买,纯粹是因为要陪海优。
分别多年,他想补回所有情侣该做的事情,总要赶进度啊!
以后一旦上班,还不知道有没有空像现在这样陪着海优吃三餐兼消夜,现在能骗一天是一天。
不过他想赖皮,李可玺可没那么有手足之情一见他抵死不从,本想干脆把公文跟大图E-mail给他,但怕他不肯看信,于是很认真地派司机送文件去星巴克给他。
李家人天生都有点工作强迫症,看到工作在手边,不做就会很难过,李可乐也不例外:所以尽管嘴里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每天都把工作做完。
林海优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却又不忍心赶他回去上班。
只是就算再怎么拖拖拉拉,哀号得再怎么夸张做作,李可乐手臂上的伤口还是一天天愈合:尤其他年轻体质好,不到两个星期就早早拆线,伤口也好得差不多了。
“……以后我就不能天天在你身边,没办法陪你吃三餐,有时候可能还会没办法送你回家。”李可乐紧紧拉着林海优的双手,含情脉脉地交代。
明明就只是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模式,却被李可乐硬生生搞成生离死别的场景。
林海优哭笑不得,只能不停地保证,就算独立生活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