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过,决定升学的高三生涯充满着无数的测验,时间在无尽的反覆考试中流逝,林海优把自己逼得越来越紧,挑战每一个超过程度的题目,用尽全部的力气想解开书上的每一道难题。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稍微逃避、忘却现实中无法用努力解决的问题。
毕业只剩下几个月,开始准备出国的冯西柚都要为好友像没头苍蝇似的努力叹气了。
“你推甄第一阶段都过了,只剩面试,我看你铁定进台大,还这么认真是想逼死谁啊。”
林海优只是笑笑不回答,继续埋入书本。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在发泄焦虑而已?
她能掌握的世界,只有低头写下的每一个字、解开的每一道题。
自习课的教室只有纸笔和翻书的声音,是她最安心的场所。
不知何时,班导师走到她身边,小声地轻唤她,不惊动其他学生,示意她到教室外。
不安的预感笼罩着她,她下意识转向李可乐的位子。
空空的。
是了,她都忘记,已经高三了,可乐还是坐不住的非得去练练球。
她放下纸笔,跟着老师到了门外,敏锐地察觉老师祌色不大自然。
“海优,你母亲好像有点事情,你听一下电话。”老师将手机递给她,努力不让自己的神色流露出好奇。
林海优忐忑地接过手机,凑到耳边。
“海优吗?我是可乐的父亲,我们见过,你记得吗?”稳重温和的男人嗓音传来。
意料之外的声音,让林海优值直了身体。
“抱歉打扰你。我的司机在校门口,可能要请你过来一趟。”
“好。”林海优觉得声音好干涩,不像是自己的。“我知道了。”
这段记忆很彻妙。
当初身处其中,像婪一样,一点都不真实。
可是醒来时,每一次回想,却真真切切,历历在目,那些疼痛难堪,从未随着时光流逝而褪色。
她坐上生平搭乘过最昂贵豪华的座车,被送往李氏企业。
一路上,有好几次她都想叫司机先生停车,她想下车,想吐,想回去学校拜托可乐陪她,可是她能做的,却只是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冲动地开门跳车。
忍耐。
直到进入李均华的办公室前,包括私人司机、秘书,每个人都对她客客气气,她却敏锐感受到那股隐藏流动的诡异氛围。
秘书为她开门,她毫无选择地,只能前进。
李均华的办公室宽敞却不奢华,简单低调,那是最自信的品味,犀和且明确知道自己所拥有的,所以不需要夸耀。
“抱歉,海优,要在你的上课时间麻烦你过来一趟。”李均华礼貌而温和地道歉,有些为难地望向沙发。“令堂似乎不大舒服,也无法清楚告知住处,所以才麻烦你。很抱歉。”
原来,刚一进门感受到的那股熟悉的不安感,不是幻觉。
麻木地走近沙发;依旧是刺鼻的廉价香水味,这次多了浓烈的酒气。
于文非此刻昏沉斜躺着,醉态十足,身上盖着一件男性西装外套,显然是李均华仅能做的帮忙:但尽管西装外套开敞到极限,仍无法遮掩依旧过度暴露在外的肌肤。
林海优很熟悉外套底下的服装款式。
里露得几乎只遮住两点的低胸设计,缩短到随意就能看见小裤的短裙,性感的黑色丝袜和不合年龄的长马靴。
那是母亲勾引男人的装扮。
“从没有失手过。”母亲曾得意地在她面前转圈炫耀。
她羞愧得全身发抖,泪花在眼眶打转,她却只能握拳,让指甲用力刺入掌心。
“对不起,李先生,给您带来困扰。”她听见自己这样说了。
称谓,也改了。
不再是李可乐的爸爸,是一个陌生的、没有关系的人才有的称谓。
“没事,别介意。可能是多喝了点,心情不大好。”李均华的善意谎言,只是让事实更显得残忍。
连她和可乐走得太沂,李家夫妇都用心保今她的尊严,从不在可乐面前说一句难听话,也从未加以阳桡。
可是今天却特地从学校接她过来,只有一个原因。
因为他对她母亲已经束手无策了。
林海优太清楚这段日子,她所逃避去面对、却必然会发生的事。
那日分别后,好不容易认识大金主的母亲,必然用尽手段,日日夜夜费心想纠缠李均华。想起方才秘书和司机的目光,她终于分辨出那些眼神,是怜悯。
怜悯她有这样的母妾。
她能想像,先是讨好、勾引,被拒绝之后,恐吓威胁,寻死觅活、赖着不走,非得蹭到一点好处。不知找上门来闹了多少回、踢了多少次铁板,才让李均华不得不通知她来李均华拨打内线,让司机和保全进来帮忙架着醉到不省人事的于文非下楼。
林海优把西装外套还给李均华。
“李先生,抱歉……”
她知道自己该好好道歉,可是她脑中空白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真的不知道。
她甚至无法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没关系,大人的事情你也别太操心了。”李均华始终舍不得这样乖巧的女孩子要背负这些,若非情况失控,他也不愿把对方长辈的丑态摊在晚辈眼前。“好好准备考试,你很聪明,以后会有很好的前途,不要被影响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你和邦恩很要好,我一定会尽量帮忙。”
那是真切的关心,她听得出来。
那种光明正大,是没有一丝黑暗的容身之处。
她突然明白了可乐身上永远阳光和无敌自信的气质是哪里来的,有这么值得尊敬的父母,他没有什么好隐藏的。
看得越清楚,她越是羞愧万分、无地自容。
“谢谢李先生的好意……”她无法为母亲的行为保证,可是她知道怎么结束这场闹剧。“我跟李邦恩只是普通同学,请您不用想太多。我会好好劝劝家母,麻烦您了。再见。”
她为母亲的错误鞠躬,礼貌地告别。
让自己的心,不再抱持期待。
在光明的世界里,她卑鄙的谎言,终将落幂。
要离开一个很爱你、你也很爱的人有多困难?
林海优此刻比谁都清楚。
眼泪在必然分离的拉扯中只是浪费:再多再多的泪水也无法稀释撕裂般的痛。
她是谎言的始作俑者。
可乐是天真单纯的男生,从一开始就没明白过他们之间是个死局。
可是她不一样,她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一时心动,贪恋得到他的温暖和爱,所以拖着他下水。
她想过很多种离开的方式。
或许她可以消失、可以摒弃对学校的承诺,等十八岁生日一到,她就离开,放弃上大学,让可乐永远找不到她,时间过去,他会认识新的女生,慢慢死心。
可是她知道可乐的个性不会允许毫无交代的失踪,他很傻,可是很执着:他会放弃自己的人生目标,花时间不停不停地找寻她。
她也曾想过,不如直接跟可乐说清楚,告诉他,自己的家庭条件不允许,而且彼此背景悬殊差异太大,可是她知道可乐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理由。
到时,可乐必然会想为他们的感情出头。可是他们年纪都还小,都没有能力解决这样复杂的家庭问题。再说,一旦让母亲知道她和可乐的感情,她不敢想像还要闹出多少风波……
所以她唯一的选择是让他心甘情愿地离开甄试放榜后,林海优以第一名的资格录取了台大经济系,卢佐霖则进入了台大法律系,抱着测试实力的李可乐也勉勉强强、连滚带爬最后一名进了台大土木系。
学校对于升学班这次的成绩十分满意,红布条挂得高高的,想昭告天下,他们可不是只要有钱就能进来混毕业的贵族学校,他们的学生也是优秀聪明的。
放榜后,李可乐像放出笼的猴子,正想放松心情大肆盘算玩乐计划,就被林海优抓回去念书。
“为什么我都已经考上了,还要念书?”李可乐非常不甘愿。
“因为你的目标是美国的大学,小柚说美国有入学考试,所以你还是得念。”
尽管李可乐觉得很哀怨,但一想起和海优计划一起出国的美丽远景,再不甘愿也跟着念了。
接下来的日子,急急忙忙地考试、送件,忙得晕头转向,林海优拿什么给他,他就写、就读。直到他发现林海优并不打算申请美国的学校时,他已经拿到美国名校的面试通知。
“你怎么可以骗我!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美国念书的!”李可乐俊朗的眉宇紧锁,第一次露出愤怒的神情。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
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早在脑海中演练多次,林海优维持着平静的表倩回答。
他努力回想,她确实从未承诺。可是每次说起去美国念书的事情,海优也从来没有明确否决啊。
“那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反正我就留在台湾念大学。”
“如果你决定如此,那我们就结束吧。”
“结束?什么意思?”李可乐愕然,脸色有些发白。“海优,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负担你的未来,太沉重了。”林海优的语调冷然得没有一丝起伏。
李可乐怔然,明亮坦率的黑眸里满是不解和困惑。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海优负担他的未来,事实上应该是相反才对:他的梦想中,海优的未来是由他支持、守护的。
“你想去美国念书,如果为了我而放弃,那有一天,当你后悔的时候,我会变成你推卸责任的借口……就像你每次为自己的失畋找借口一样。我不要成为你的借口。”每一个字都那么尖锐,都那么困难。
用话语扭曲事实很容易,要把可乐可爱的习惜描述成无用、不思检讨的失败者,只要几个字就可以了。
李可乐的脸明白透露出受伤的情绪,他安静了一下子,困难地试图开口。
“我不会,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弱了。
“那你就不该把我置放在那么进退两难的位置,强迫我成为你追求婪想的阻碍。”
“不然,我跟我爸妈说,请他们帮你出学费,我们一起出国念书好不好?”李可乐声音变得很没自信。
“李邦恩,我不是乞丐。”伤害最亲密、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永远比伤害陌生人容易。
她知道可乐舍不得她自卑,一直都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海优!我是说……对不起。”看着眼前冷漠得好陌生的林海优,李可乐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可以先借钱,以后等我赚钱一定会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