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乐乐姐姐!乐乐姐姐回来了~~”
贝一苇看着一群小朋友像蜂群一样冲过来,兴奋地把他们包成一个圈圈,顿时有种如坠异次元世界之感。
这里是幼稚园?
贝一苇四处张望了下,才看见一个陈旧的木头招牌,上面写着:圣光育幼院。
“哈罗哈罗!大家好不好呀?”乐睇轻快地打招呼,一一摸了摸那群小家伙的头。
“好~~”整齐划一的声音。
院长奶奶笑眯眯的迎上前,“乐睇,你回来啦?”
“欸,院长奶奶,你好不好?”乐睇走上前,给她一记大大的拥抱。
“好,好,大家都很好。这些小萝卜头听说你要来,都开心的不得了,一直在门口探头探脑呢!”院长这时注意到站在乐睇身后的贝一苇,笑问:“你男朋友?”
乐睇大方的点头,“是。”
“院长好,我是贝一苇。”贝一苇打招呼。
“好好好……”院长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中午要不要留在这儿,和大家一起吃饭?”
“当然要罗!我就是特意回来叨扰的。”乐睇笑着指了指贝一苇手上的大提袋,“我还买了些蛋糕要和大家一起吃。”
“噢,那真好!我去厨房和王妈讲一声。”
见院长兴匆匆的往屋后走去,贝一苇才问:“你不是说你要带我去小时候住的地方?”
“就是这儿。”
“你小时候真的住这儿?”
贝一苇大感惊讶的表情,令乐睇一阵好笑。
“对,你怀疑啊?”
说真的,贝一苇很难想像乐睇住在这里的样子。
“所以……你的父母过世了?”
“会来到育幼院的小朋友,不见得都是父母双亡的好吗?”
乐睇给他一记“你很没常识”的白眼,继续说道——
“来到育幼院的小朋友有各种不同的原因,有些孩子是因为失去父母,有些是因为家贫负担不起,但也有父母双全,而且家境颇为不错的——就像我家。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爸去年还进入了台湾五百大企业名人榜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私生女。”乐睇耸耸肩,“我爸和我妈都各自有了家庭,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个麻烦而已。”
贝一苇无言。
“嘿,别露出那种表情好吗?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的,我早就想清楚了,与其和一对视我为麻烦的父母在一起,不如待在圣光还比较快乐。而且我爸很大方,他每年都捐助圣光,当我说我想到瑟林学舞时,他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每个月他都会汇一笔为数可观的生活费给我,我已经很习惯他总是用金钱来表现他的良心。我们两人之间有个默契:我不给他找麻烦,他也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们都很满意这样的相处模式。”
那么小就想的这么透彻,难怪他总觉得乐睇很早熟。
“你的母亲呢?”
“不知道,她把我送到这里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贝一苇看着她脸上的笑,却毫无由来的感到心疼。
“乐乐姐姐,跳舞啦!跳舞给我们看!”小朋友拉着她到广场上。
“对啊,你好久没跳给我们看了。”
“乐乐姐姐的舞最棒了!”
乐睇的表情一僵,
跳舞……她还能跳舞吗?
本想拒绝,但这时贝一苇像是感应到她的迟疑,握紧了下她的手。
“你可以的,你看他们是那么期待。”他低语着说。
“我怕他们失望。”她无法忘记,诺夫斯基是怎样批评她的舞,说她是个半吊子的舞者,是个没用的人。
“他们不会对你失望,就和我一样。”贝一苇对她微笑,“乐睇,这不是登台表演,只要单纯享受跳舞的快乐。”
这不是登台表演,只要单纯享受跳舞的快乐——贝一苇的话,不知为何奇异的安抚了她的焦虑。
“来跳舞吧!”乐睇带着笑迎视孩子们发亮的脸,“不过,跳什么好呢?”
“跳胡桃钳!”
“吼,不要啦,跳圣桑天鹅!”
“跳那个啦,跳那个啦!上次你寄来给我们看的那个魔琴……”
“对,那个超酷的!”
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的提出要求,乐睇笑吟吟的有求必应,每个都说好。
贝一苇看着被包围在圆心里的乐睇,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抱住她,保护她,给她一个永远的避风港,一个等待她回去的地方。
过去贝一苇从没有和一群小朋友吃饭的经验,和他们吃饭的感觉,真像是经历一场世纪大战。
他们绝不会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吃饭,尤其是在周末,许多小朋友都被家人接出去玩,剩下没有人来探望的小朋友,院长奶奶总会因为疼惜而比平常来得纵容。
“ㄟ,你那个贡丸不要给我吃。”
“不要,那个是人家要保留到最后再吃的!”
“那我用甜不辣跟你换?”
“不要!”
“吼,你真的很小气欸~~”
说完,小手一伸,硬把别人盘子里的贡丸抢来,一口气塞进嘴巴里。
“呜哇~~”尖锐的哭声像拉警报似的想起,吵得人耳膜发疼。“院长奶奶,小明抢人家的贡丸啦~~”
天啊!贝一苇苦笑。
“乖哦,小明,把贡丸还人家。”总是笑咪咪的院长奶奶只好出声主持公道,可是没用,精明的小孩子永远知道该怕谁,而谁可以骑到头上。
小明指着大张到可以看见喉咙的嘴,有些得意的说:“没有了,吃到肚子里了。”
“呜哇哇哇哇~~我不管!我不管啦~~”六岁的“苦主”哭得更大声了。
贝一苇看了不忍,夹起自己的贡丸,道:“来,我的给你。”
这时,正义女神拉住贝一苇的手,不让他把贡丸送出去,然后转向那个抢人贡丸的小强盗,“小明,你不说要甜不辣跟人家交换吗?把甜不辣给人家。”
“可是小城已经说他不要了……”
“既然他已经说不跟你换了,你怎么可以抢他的贡丸呢?”乐睇板起脸。
小明嘟起嘴,垂下头。
“跟小诚道歉。”乐睇命令。
“对不起啦……”
“小诚,你自己从小明盘子里选一样菜。”
小诚噙着泪,咬着汤匙,想了老半天,才从小明的盘子里挑了一颗地瓜球。
“好,那就当做你用地瓜球和小诚换了贡丸,小诚你同意吗?”
“嗯!”小苦主流着鼻涕点头。
时间摆平,午餐继续平和的进行。
在处理“抢贡丸风波”中,贝一苇一直望着乐睇笑,笑得乐睇忍不住转过头瞪他。
“你笑什么?”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好打抱不平的个性是这么养成的。”
“吓到了吗?”她笑睨着他。
“不,”他安静的说道:“我很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乐睇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看着高大的贝一苇和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挤在狭窄的长桌吃饭,而他名牌衬衫的袖口,甚至还有被番茄酱喷到的痕迹,但他对现在的处境是如此安之若素,唇边甚至带着安适的笑意,忽然间,一股强烈的爱充满了她的胸臆。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曾经有放弃这份感情的傻念头。
“一苇。”她忽然低唤他。
“嗯?”正在喝水的贝一苇转过头,询问的挑眉。
我?爱?你。她用唇语说。
“什——咳咳咳……咳咳咳……”贝一苇因为太惊讶而呛到。
“哈哈哈!大哥哥喝水呛到了~~”不明所以的孩子们一齐指着贝一苇哈哈大笑。
“大哥哥好笨!”
乐睇起初强忍着,最后因为实在太好笑,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
傍晚时分,乐睇与贝一苇在圣光育幼院院童依依不舍的道别中离开。
“乐乐姐姐,你要再来看我们哦~~”
“大哥哥也要来喔,大家在一起玩啊~~”
“圣光”的院童来来去去,有些床位在空了很久以后,他们才知道床位的主人再也不回来了,因此这群平均年龄只有十一岁的孩子们,对离别特别敏感。
“乐乐姐姐答应你们每年都回来的,什么时候黄牛过了?”乐睇正色对孩子们保证,“我很快会再来看你们。”
在等候乐睇和小朋友道别时,贝一苇发现院长正慢慢朝他走过来。
“院长。”他连忙走过去搀扶她。
“贝先生……”
“不敢,请叫我一苇就好。”
“好好,一苇,”院长奶奶伸出粗糙、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握住他,“我看得出来你对乐睇很认真,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但是我希望你好好对待我们家乐睇,别看她这样,其实她是个很单纯的女孩……”
从院长慎重嘱托的口吻中,贝一苇感觉自己被眼前这个年逾七旬、对院童充满慈爱之心的长者深深折服。
“我知道,我会的,院长。”他以相同的慎重许诺。
“那就好,那就好……”
离开了圣光育幼院,有好半响贝一苇与乐睇两人沉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