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愿借着唐文钰生病延误五日上路,但同样的情节还是发生了——先是遇见盗匪,接着卫洵英勇神武的现身,她爹有机会结识这位皇后的外甥,深受皇上喜爱重用的晚辈。
唐宁月看着相谈甚欢的父亲和卫洵,若有所思的微挑着眉。
青州是商队进入邻国做生意的必经之路,盗匪出没打劫不是怪事,青州卫所驻兵几乎每月都有剿匪行动,不过这些盗匪可厉害了,经常躲进邻国山区,待剿匪行动落幕之后,他们又回来,剿匪行动犹如一场练兵仪式。
今日他们遇见盗匪乃情理之中,可是同时获得卫洵相救,这就不对了,按照原主上一世的记忆,此时卫洵快马加鞭都快到京城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儿与他们结缘呢?
她突然有个想法——这场结识也许是预谋,卫洵早就打定主意结识他们?不,她觉得双向设计的可能性更大,换言之,她爹也是参与者,双方早有约定在此相遇,盗匪的出现不过是给出更光明正大的借口,她甚至怀疑盗匪也在他们的算计中。
若是这个想法得到确定,那她爹显然不单单只是毅勇伯的庶子,或许另有身分。卫洵在妻子候选人中挑中她,这就更容易理解了,不过这样一来,她不想嫁给卫洵的计划岂不是更难了?
「姊姊,你一个姑娘家别盯着人家看,这样子很难为情。」唐文钰忍无可忍的低声道。
先是一僵,唐宁月不自在的转头瞪着身边的小家伙,「不要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蹭到我这儿的?」
「我一直都在这儿,很久了。」唐文钰的口气很无奈。
「我想事情想得太认真了,没注意到。」
「我知道了,想事情,不是盯着人家看,姊姊不必强调。」
「……」唐宁月真想拿一块破布塞住他的嘴巴。
「我觉得卫哥哥很不错。」
「可惜你不是姑娘。」说完,唐宁月忍不住哈哈大笑。
众人的目光立马被吸引过来,她下意识拉着唐文钰躲回马车上。
「姊姊,时候还早得很。」言下之意,这会儿还不是睡觉的时候。
唐宁月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因为闹了一场,拖住他们进入村子的脚步,今晚只能露宿在此,女眷孩子和嬷嬷丫鬟睡马车上,男人侍卫就地找棵树将就一夜,待明日早上抵达村子,好好休整上一日,再继续往下走。
「我有话问你,年嬷嬷怎么不见了?」唐宁月真想为自个儿的机智反应叫一声好,其实她早就发现年嬷嬷不见了,不过没放在心上,她爹总不至于扔下人家不管吧。
唐文钰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年嬷嬷提早一日搭船回去了。」
唐宁月怔愣了下,「这是为何?」
「我们不搭船。」
「我们为何不搭船?」
「爹说以后应该没有机会来青州了,想要带着我们慢慢玩回京城。」
唐宁月突然觉得这个庶子爹爹相当任性,「年嬷嬷肯定受不了一路折腾回京。」
「是啊,年嬷嬷劝不了爹爹,也管不了爹爹,只好提早回京。」
唐宁月一脸忧心忡忡,「你说,我们回京之后,爹会不会被祖母修理?」
「不会。」
这小家伙怎能如此斩钉截铁?唐宁月柳眉轻扬,她都不清楚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他如何得知?
「爹爹那么聪明,不可能做毫无理由惹人生气的事。」
原来他不是清楚老夫人的为人,而是对爹爹无条件的相信。这就是没换芯子和换芯子的差别,她何尝不知道爹聪明绝顶,但首先想到的永远是他庶子的身分,不会想他凡事有计较有谋算。
「你是对的,爹又不是不知轻重的人。」顿了一下,唐宁月不忘了补充一句,「其实搭船也可以游玩。」
「姊姊不早说,这会儿来不及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没有搭船的计划。
「时间不早了,我得先去陪小胖子玩会儿。」唐文钰是个好哥哥,每日睡觉前都要陪弟弟玩上半个时辰,虽然大部分的时候他们更偏爱斗嘴。
唐宁月不管唐文钰,直接在马车上铺了毯子睡下。今日有很多发现,这会儿思绪还很混乱,她需要好好整理。
翻来覆去,睡意袭来,但她脑中思绪还是一团乱。
遇到盗匪,按理众人应该加速返京,可是唐景华坚持一家弱的弱、小的小,还是慢慢来,反正多了卫洵和他的侍卫同行,他们安全无虞,便继续原定行程。
一路上以借宿村子为主,有时停下来住上一两日,若村子依山傍水,当然是逮着机会上山寻宝下水摸鱼……摸鱼算了,寻宝不错,看看回京路上能否挣上一笔银子。
关于这点,唐宁月姊弟很有默契地立场一致,不过他们忘了山上有招惹不起的「宝」。
「救命啊……救命啊……」
关键时刻,唐宁月从来不会忘记抱着唐文钰逃命,可是真的太累人了,不小心扭到脚或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就栽了。
唐文钰从她怀中飞出去,为了护住小家伙,她只能整个人扑过去将他圈在身下,然后认命的等候野猪的獠牙。
「齁叽——」可怕的尖叫声响起,而且持续不断。
唐宁月怔了一下,这绝对不是她的尖叫声,实在是太难听了。
砰一声,某个重物倒地。
「姊姊,出了什么事?可以让我出来吗?」
唐宁月连忙坐直身子。
唐文钰紧跟着坐起来,他很不安,立马钻进唐宁月的怀里,紧紧揪着她的衣襟。
两人同时望向身后,那只紧追着他们不放的野猪此时倒在树旁,身上有不少利箭,不过最重要的是两只眼睛成了箭靶子,因看不见路,失去方向,最后就撞到树了。
「吓死我了。」见到那么大的一只山猪,唐文钰终于意识到刚刚离死亡多近,害怕得声音都在颤抖。
唐宁月惊魂未定的点点头,说不出话来,她更害怕,毕竟她是姊姊,若是护不住弟弟,她无法向父母交差。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娘不是教你们离山上远一点吗?」
听到动静匆匆带人赶来救人的陈云芳真是又气又无奈,不过是一个没留神,他们就不见踪影了,还遇到了危险。
脖子一缩,唐宁月弱弱的转过身,小声申诉,「放着宝山不进是傻子。」
「见到大山就是宝山,那这个村子不是应该家家户户都是青砖瓦房。」
「他们不识货啊。」
「人家不识货,就你识货,怎么不见你采到宝?」
唐宁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引起骚动的野猪,「我本领不够,差一点栽了。」
「你知道自个儿本领不够,怎么还敢见了山就往上跑?」陈云芳看了一眼蔫蔫地依偎着唐宁月的唐文钰,「你自个儿闹着玩就算了,还拖着一个小的,真要出了意外,你受得住吗?」
闻言,唐宁月乖乖认错,「对不起,我不该带钰哥儿往不熟悉的山上跑。」
「你真的知道错了吗?」陈云芳可不相信,五年放养,这丫头已经习惯随心所欲过日子。
「娘相信我,我不再会带着钰哥儿往不熟悉的山上跑。」
这是保证吗?怎么觉得话中藏着另外一层含意?陈云芳决定收起脑中的猜测,直接盯着女儿的眼睛,很严肃的说:「如今还没回到京城,娘舍不得用京里的那一套拘着你,但是这段路程终究会结束,毅勇伯府的规矩不是娘说了算,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
「我懂。」
「好啦,让两个孩子都起来了。」唐景华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妻子管教儿女,他向来不插手,可是此时在外面,总要考虑外人的眼光——虽然绝大部分的人都跑去野猪那儿了,等着占便宜分块肉。
「我又没教他们一直坐着。」陈云芳瞋了他一眼。
「那个……我们脚软,站不起来。」唐宁月越说越可怜,今日的面子真是丢大了,不过她觉得这是好事,卫洵应该受不了她这种「喜欢惹是生非」的姑娘吧。
唐景华轻声笑了,走过去抱起唐文钰,唐文钰立马依赖的圈住爹爹脖子,将脑袋瓜埋在他的颈窝。
陈云芳上前将女儿拉起来,一边帮她拉整衣服,一边还不忘训斥,「绣花不好吗?你怎么非要学男子?」
「绣花多伤眼啊。」唐宁月不是存心反驳,有话不说,她担心得内伤。
「你的眼睛利得很,绣个几年最多跟常人的眼睛一样。」
唐宁月嘿嘿一笑,「我都不知道自个儿的眼睛利得很。」
「你能发现人家从来不知道的松茸,这眼睛还不够利吗?」
这真是太有道理,但唐宁月知道,真相是那些村民根本不认识松茸,因为有人死在毒蘑菇手上,因此对菇类生出恐惧之心。
「好啦,她知道错了。」唐景华心疼的帮女儿说话。
「对对对,我知道错了。」
陈云芳终于不再揪着女儿不放,「赶紧将衣服换了。」
唐宁月如蒙大赦,欢喜得正想举起双手比「YA」,突然对上某人的目光,呼吸莫名一窒,双手立马垂下,然后仓皇的转身回借宿的民房更衣。
回到房间,唐宁月没有急着更衣,而是靠在门上,慢慢的平稳呼吸。
从卫洵加入他们至今有十日了,除了经常跟爹爹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这个男人总是避免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毕竟男女有别,不过依然能强烈感觉他的存在。
卫洵不只是冷,还有一种尊贵无比的味道,丢在人群当中,绝对会教你一眼就注意到他,难怪原主上一世宁可得罪长房堂姊,也不愿意拒绝这门亲事。
只是各方面条件都出色卓越的男人不一定是你的菜,你能成为他的妻,却不见得能走进他的心,不过若没有亲自走上一回,很难看透这个道理,这是因为世人最在意的往往是外面那层糖衣。
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卫洵一看就是喜欢掌控的男人,选择原主这样的妻子很合理,换言之,她只要随心所欲做自己,她就会远离他的择偶条件。
念头从脑海掠过,唐宁月顿觉整个人一轻,刚刚那种被盯上的窒息感不见了,高高兴兴的换衣服,然后去寻小胖子玩。
既然要做自己,唐宁月就不可能当大家闺秀,可是给出承诺就须信守,她当然不会再上山寻宝,即使接下来投宿的村子有着令人向往的丰富资源。
上不了山,她可以下水摸鱼……她可能不适合下水摸鱼,只能窝在池塘垂钓,那又如何呢?她依然玩出一身泥,再加上一个小的,两人开心的手牵着手,各自提着鱼篓子。
唐宁月可以预料到会挨骂,但是没料到卫洵也在他们借宿的院子。
「这是怎么回事?」陈云芳原本手上的茶点还好早一步放下,要不这会儿肯定摔了,因为她看起来快晕倒了。
唐宁月莫名的感到心虚,「那个……钓到一只甲鱼,不小心喷了一身泥。」
「那只甲鱼可真是厉害。」陈云芳绝对不相信,这两个一定跑去玩泥巴了。
「真的!」顿了一下,唐宁月还是补充说明,「只是先前经过田埂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还真不小心。」
「我要拿钓鱼的工具,还要牵钰哥儿,难免粗心嘛。」这真的不能怪她,人就一颗心脏,当然不可能左兼右顾啊。
「你忘了前两日差一点被野猪拱了吗?」陈云芳真的不懂,受了惊吓不是会变得小心翼翼,好歹安分一两个月,结果这丫头转头就忘了,不能上山,照样玩出花儿来,这还是她精心教养的女儿吗?
虽然是事实,但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别扭,唐宁月不自觉瞄了某人一眼,连动也不动一下,显然知道「非礼勿听」。
「我没有上山。」
陈云芳气得直接翻白眼,「这是重点吗?」
唐宁月一时怔住了,她的回答有错吗?
「姊姊,娘的意思是说,你怎么不记取教训?」唐文钰对于自个儿摔成小泥人,原本是很难为情的,这种时候恨不得缩得不见人影,可是姊姊太令人伤透脑筋了,一句对不起不就过去了,何必跟娘你一句我一句呢?
唐宁月轻轻扯了唐文钰一下,示意他别在一旁递柴添火。
难道她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吗?只是她不觉得自个儿有错,遵守承诺没有上山,摔跤搞得如此狼狈也不是她乐意的,不过是一身泥,洗个澡就干净了,何必如此计较呢?
「娘,对不起,我们走路太不小心了,以后再也不犯。」唐文钰暗示的回扯了一下唐宁月,难道不知道当着外人面前说越多错越多吗?
「是是是,娘,我立马帮钰哥儿洗澡。」姊弟两人还是很有默契,唐宁月赶紧拉着唐文钰跑了。
陈云芳后知后觉的想起有外人,连忙点头致歉,赶紧退下。
这实在太尴尬了,唐景华恨不得也跟着跑了,可是他不行啊,只能努力保持镇定,「卫世子,教你见笑了。」
「不怪他们,成日闷在屋内,我也受不了。」卫洵眼中闪烁着笑意,唐家这位三姑娘很活泼很有意思。
「他们在锦城的庄子无拘无束惯了。」
「回京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他们能够从中寻找乐趣,这不是很好吗?」
「不过他们也太能折腾了。」唐景华真的怪不好意思。
「这说明你们是疼爱子女的父母。」
闻言,唐景华淡淡苦笑,「自个儿的孩子不疼爱,谁来疼爱?」
可是,有人连自个儿的孩子都不懂得疼爱……念头一闪,卫洵便放下,专心向唐景华敲定接下来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