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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姗儿,你乖,爹一定会想法子让你活下去,没事的,别怕。”
小时候,每当她病重之际,总是听得爹亲这么说。
大人们以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他们说她是爹亲逆天强求来的孩子,总有一天要让上天收回去的。
这表示,她就要死了吗?
“姗儿,解套了,没事了,爹帮你找着活路了。”
某一天依然的半死不活中,爹亲是那么欢喜地对她宣布,令她不解。
“爹爹,我不懂。”
“记得爹常跟你说的吗?人的一生,就像纺织机上的线,只消你的线能跟其他人的线交缠在一起,牵扯越大,你跟这尘世间的纠缠也就越深,到时牵一发动全身,影响甚大,为了顾全大局,能做的,也只有修正你一个人的命运而已,谁敢带走你呢?呵呵,呵呵呵。”
她的头好痛,重得像灌了铅那般,压根儿听不明白,但她看见爹那般的开心,就跟着觉得很开心,所以努力扯出一抹笑……
呵呵,呵呵呵。
天晓得是在笑什么,但这时跟着呵呵,呵呵呵就对了。
“姗儿,你全记清楚了没?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尽可能地跟着你的表侄儿还有他的朋友们,最好是像鳖咬着人一样紧,知道吗?”
鳖咬着人一样吗?
这她知道,她见过一次,那时爹说过,鳖只要咬着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松口的,要她学那样,是为了什么……
“这四人福泽深厚,多亲近他们,可补你阳气不足的问题,也加深你跟这尘世的缘分,日久,待因缘足够,哪个鬼使神差也没办法带走你。”
已经很习惯爹亲对于留下她一条小命的执着,所以那说到后来的狠厉之气,她已经看到麻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倒是忍不住要好奇,她的侄儿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跟着这些人鬼混,就能保得住她的一条小命呢?
“表你娘亲!”
初次见面的场景并不太让人愉快,且让她知道她弄错了。
原来,侄儿只有一个,他的朋友们就只是他的朋友们,并不列在她的侄儿名单当中。
但不碍事,这并不影响她在桐城住下的计划。
能动的时候,就要像鳖咬着人一样,死死紧跟着这四个人就是了。她十分认真地执行这个任务,却不光光只是因为爹亲的交代,而是这实在是太好玩了。
撇开她一如往昔只能躺在床上休养的日子不说,当她能跑能动、能跟着他们四个一块儿玩的时候,那些所有男孩能想得到的活动与冒险游戏,所带给她的快乐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即使让鸡、鸭、鹅追着跑,也是。
虽然吓得她半死还跌个半死,但那样的惊吓对她而言,是一种切切实实活着的证据,更遑论,那样的惊吓之余其实也有一番说不出来的趣味。
当然,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欺负那个年纪比她大的“侄儿”。
她得承认,动不动就是侄儿、侄儿地唤他,是她故意的。
因为那感觉甚是奇妙,明明年纪比她大呢,但就因为算过之后,辈分上小她一荤,每每见到他那隐忍不满、但又不得不屈服礼俗、只得理会她的不甘表情,总让她忍不住感到得意,孩子气的优越感让她更加热衷于唤他侄儿。
虽然欺负,但这并不表示她不喜欢他。
她很喜欢这个侄子,可那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与他的朋友丰富了她的生命,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虽然说这确实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毕竟在结识他们四人之前,她多半时间都缠绵病榻,从没有过任何玩伴——但让她感到可靠进而倚赖的,是他那好到不行的个性。
她不像爹亲,没继承到那份纵观阴阳或是时空未来韵异能,可就算她什么能力也没有,也能看出表侄子在他的同伴中,是心肠最软、最易感情用事的一个。
这事显而易见。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顾忌着大人的交代,得好好照顾她这个“小表叔”,但要不是心软、重感情,一般孩子早丢下她这个累赘了,有得玩的时候,谁还理会大人的交代?
但这侄儿从没抛不过她,一次也没有。
就算她常常招祸、就算她常常拖累他们,可嘟喽归嘟喽、抱怨归抱怨,这侄儿却还是每回都带上了她……在她抱头鼠窜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她驱赶那些疯狂的鸩、鸭、鹅群。
在她爬树不慎落下时,奋不顾身扑过来当她的肉垫,承受那大部分的冲击力。
当然,她也很清楚,其他人是看在侄儿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受她,让她跟着一块儿玩,他为她做了很多,却从来不夸耀、说嘴。
对他的信任,就是这样不知不觉问建立起来的,要不是他,她不会知道活着的乐趣所在,更无法明白什么叫真真正正地活着……
“放心,有我在。”小小的尹水浒是对她这样说的。
那时的她,因为撞伤了头,整个人昏昏沉沉,突来的莫名寒意冻得她面无血色直发抖,他陪她躲在被窝里,用他的身子当另一层被窝,密密地环着她,试着要为她驱走那阵恶寒。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不想表现出害怕,但太多人说她命在旦夕,况且,她真的隐约听见拖地的铁链声,那是不是传闻中的牛头马面?他们要来带她走了?
“别胡说八道。”小小的尹水浒啐她:“好人才不长命,你这种祸害只会长命百岁,老到牙掉光了没法吃东西都还活得好好的。”
态度很差,但她却忍不住笑了,因为他嘴上说得难听,动作可是轻柔得很,很仔细地将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口取暖。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随着心跳声,那阵仿佛置身冰窖般的恶寒逐渐褪去,犹如冬日里的融雪,让渗入四肢百骸的暖意一丁点、一丁点地给慢慢逼退。
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这心跳……是他的?还是她的?
意识有些涣散,在沉稳的心跳声中,仿佛又听见了拖地的铁链声响!但这回却是由近而远,当然,并不是很真切,她像朵被晒干的棉花,轻飘飘的,完全无法确定这一切是否出于她的想像或幻觉。
如果她曾把这事放在心上,那她会发现,她病弱的身子逐渐好转,以及那些不断发生在她身上邪门的大灾小祸慢慢减少,终至不再发生,这些……好像都是从那一日之后开始有的转变。
可是她没有,所以她一直不知不觉。
等到她开始有知有觉的时候……
娘亲的,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