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她份内的事呢?傅宸刚发现,她做得真的很彻底。
从前,不管是刘妈炖的补品,还是张妙菁特地讨好他所煮的小点心,他几乎没什么动,久了,她们也不太会再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可康华轩,像是个不知变通的小丫头,明明叫她不用再替他留晚餐了,但每每他一回到家,桌上总是有不变的三菜一汤,份量不多不少一人份。
她说,要是哪天他是空着肚子回家,就有现成的晚餐能吃了。
只怪自己的舌头不争气,自从吃过她煮的家常小菜后,也许真让他想起从前的口味了,于是本来除了早餐以外,几乎不会在家里用餐的他,现在一个礼拜居然有一、两天回家吃晚餐,而且次数还越来越频繁……
除此之外,偶尔他必须熬夜处理公事的夜晚,康华轩也会在半夜敲他书房的门,和那个张妙菁一样,准备了一些茶点送上门。
第一次,他凛着脸看她走进书房,轻手轻脚地将杯子放在他桌前,正当他要发难时,她就像深怕打扰到他似的朝他点点头,道声晚安后就离开,让他连一句“不用”都来不及说。
看着那杯热呼呼还冒着烟的七叶胆茶,傅宸刚觉得他猜不透那个小女生。
如果她和张妙菁作着同样的美梦,必然会对他死缠烂打,甚至百般讨好,但她并没有。
既然不是对他有意思,那帮他泡这个茶做什么?
于是,隔天一早,他故意当着她的面,将那杯原封不动的七叶胆茶全数倒掉。
但她见了,却说:“好可惜喔!”
傅宸刚挑眉,看她盯着水槽好一阵子才挪开视线。
“那些茶叶都很贵耶……”
眉一拧,她居然是担心茶叶很贵?“以后不用再做这种事。”
“那你会自己泡吗?”眨眨眼睛,康华轩盯着他。
“不会。”
“那我帮你泡好,你想喝的时候再喝吧。”
男人眉峰拧起,“我不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喝东西。”
静默了一会,康华轩垂下眼,在他以为她终于放弃时,她又开口了,“可你熬夜啊?喝点东西润补身体总是好的,说什么习不习惯,茶摆在旁边,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好,难道你喝它的时候还要想习不习惯吗?”
居然跟他顶嘴?傅宸刚脸色一沉,难道她全然没接收到他的恶言冷语吗?
他打定主意不理会她,没想到,只要在他熬夜办公的夜晚,那个小女人还是会在睡前泡一杯热腾腾的茶来,安安静静地送到他桌前,再轻手轻脚地离开。
不管他隔天再怎么摆架子对她、当着她的面将她所有的心血倒光,她还是努力不懈。他熬夜,她煮茶。
最后,他折服了。
人还是拒绝不了温暖的啊……
手心温着暖暖的杯子,鼻息间尽是茶叶的淡淡清香,甘甜中带点苦味。她说,熬夜的人最适合喝七叶胆,他想,她才是很会照顾人。
回覆完最后一封e-mail,傅宸刚捏捏鼻梁,关上电脑,走向婴儿房。
入睡前,看儿子一眼的习惯依旧不变,只是现在他必须小心翼翼,因为康华轩那个丫头每天晚上偎在儿子身边,有时候还会伸根小指头让勋哲握着,两人总面对面睡得很熟。
他远离二十多岁很久了,难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像她这么不设防?
就算他再怎么君子,和一个成熟男人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她却一点戒心也没有,半夜睡觉连房门也不锁……
虽然这样一来,他想看勋哲方便许多,但……有时盯着她纯真的睡脸,他再怎么正人君子也是会想入非非的啊!
她不像那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人,他觉得她不是,而她的文人也体贴,也总让人忍不住动心……
可在动心之余,他又难免防着她,猜想她是不是个处心积虑、以退为进的女人?
因为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在他面前也老是低着头,有时和他报告完勋哲的事情后,便抹抹手跑到一旁去做自己的事。
不是他刻意这么想,但他真的觉得这个小保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似乎刻意避着他。
她怕他?但如果怕他,又为什么要那么多事的帮他泡茶准备宵夜?
也许是一点好奇,也许是不服输,想他的社经地位,再加上他的人脉与能力,多少人想与他攀上关系都不得其门而入,而这个青涩的女孩,却视他如蛇蝎?
原以为她个性就是如此,不爱与人亲近,没想到她和家中司机、钟点管家,甚至是邻居都相处融洽,独独对他,除了必要的问候与应答,她能闪多远就多远。
这是她欲迎还拒的手段之一吗?如果真的是,那也未免太……太叫人火大了。
如果他能凭自己喜好决定她的去留,那最省事不过,但偏偏除了他以外,所有认识康华轩的人都对她一致叫好,就连他的儿子也被一并收买,要是睁眼醒来没见到她的人、没听到她的声音,肯定号啕大哭。
也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同样一个人,有的人就是对她顺眼万分,有的人就是嫌她碍眼刺目。
某日早晨,傅宸刚着衣下楼,还在楼梯间,便隐约听见一阵低沉的啜泣声,他认出那是他的司机许海生的声音,许海生习惯提早半小时到家里接他。
时间这么早,现在厨房里应是康华轩在里头煮些稀饭跟小菜,许海生跟她在厨房做什么?
没多想,他迈步转进厨房,却立刻瞪大双目,惊讶于眼前的景象——
只见两人四臂交缠,有如久别不见的恋人,也像阔别多年的朋友,抱得紧紧。
他们有那么熟吗?他怎么不知道?
“有时候忍太久,对身体不好。”轻柔软嫩的嗓音这么对中年男子说。
这是怎么回事?傅宸刚愕然。
他轻咳几声,打断相拥的两人,许海生这才回神,猛然推开康华轩,慌张地看向他。
“傅先生早。”低着头,许海生拉拉衣角,快步从傅宸刚身边走过。“我先去暖车,傅先生准备好了随时吩咐一声。”
相较于他的慌乱,被推开的康华轩只稍一愣,看着许海生的背影离开厨房,她轻叹一声,接着搔搔头,转身去拿出微波炉中加热的牛奶。
傅宸刚面色铁青地盯着眼前这个脸不红气不喘的小女生,是她手段太高明,还是她脸皮太厚?男女之事他本不该插手太多,但眼前的小女生毕竟是他儿子的保母,要是她老在儿子面前和男人搞七捻三……这样不管儿子有多黏她,他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怎么和一个大男人搂搂抱抱?”
“因为他需要。”
听她平静又柔软的嗓音,仿佛一点也不为这种事觉得羞愧。
“你知道他快已经四十五岁了吗?”
“知道。”
傅宸刚嘴角微微抽动,“那你知道他结婚了吗?”
她点点头,“嗯。”
“那你还……”
“因为他需要。”
需要?所以他的司机跟保母就选在他家厨房当幽会地点?看她刚刚一双藕臂紧紧地拥着许海生微胖的双臂,仿佛要用全身的力量将自己跟他黏在一起……
是有多“需要”?
唉,他闭紧双目,这种刺激的偷情游戏还是别让他撞见的好。
“看你年纪轻轻,又是勋哲的保母我才跟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懂得爱护自己才好。”
帮他倒牛奶的康华轩微愣,这才抬起头,不可思议的说:“傅先生,你误会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许先生的妻子我也认识,以后别再让我看到这种事。”
粉唇微启,康华轩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顿,又把话吞回去了。
这种事,和局外人提是无用的。
傅宸刚不解,他一向是个寡欲又冷淡的人,这种事情。他通常不会记在心上,更不会去探究,但不知为何,也许是那样的画面太震撼,或是那两人的类型太……
突兀?光从年纪来看,许海生都能当她爸了!教他怎么想也很难接受两人有男女之情。
于是一整个早上,他脑子里全被厨房那令他震撼的画面占满。
许海生长相普通,为人老实,就是有些优柔寡断,经济状况不上不下,还有男人上了中年后自然的发福……
那样的他和康华轩站在一起,让人怎么看都像是父女,而不是……
也许康华轩有些恋父情节也不一定?他记得她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在他生前,最疼的女儿也是她,会有这种移情作用也在所难免吧?
她喜欢年纪大的?那他呢?虽然不到她父亲的年纪,但就岁数来说也着实大她一轮了,为何她单避他如蛇蝎?
咳,他在做什么?他不是该讨厌她的吗?怎么反而在意起那个小女生来了?
不,严格来说,他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好的,单就她那天抱着勋哲的模样,就足以让他摒除她经验不足、年纪太小的缺点。
说温柔,她很温柔,说体贴,她很体贴,除去温柔体贴外,她还有一股安详暖和的气质。他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像她这种女孩子的确已不多见,而他也确实较欣赏聪慧独立的女子。
当初会选择蒋心蕾,不外乎她有着和他类似的地方——聪明有主见,也许和他同样都有些自私,但他能理解她的思考模式,她也会适时配合他的演出,两人互蒙其利。就长远的角度来说,他们能在一起,对大家都有利,他也曾以为会吸引他注意的,只会是那样的女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对康华轩的在意就一点道理也没有了。
不,他不在意她,只是经历过一次可怕的经验,他对儿子保母的人品有些在意罢了。
真的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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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哲哭了。
周末晚上,傅宸刚泡了一杯咖啡准备上楼看书,经过放在客厅的婴儿床旁边,下意识往里头看一眼,想起前一个保母做的可怕事情,他动手翻翻儿子的衣裤,检查他身上有无任何外伤。这才意外发现,儿子现在身上穿的衣服是他从来没看过的。仔细回想,勋哲这一阵子身上穿的几乎都是新衣服,傅宸刚不知道儿子最近是吃了什么,大得超快,若不是每天晚上他还记得去看看他,八成会忙到忘了儿子的长相。
他想起几天前康华轩第一次向他伸手要钱,因为她说勋哲的衣服几乎都快穿不下了,她得去帮他买新的衣裤。
原本自顾自玩着绒毛娃娃的傅勋哲和爸爸四目相交,便张开双臂,以无比无辜和天真的表情瞅着他,希望他给他一个抱抱。
一秒、两秒、三秒……傅宸刚站在婴儿床旁毫无反应,勋哲的手酸了,滚来滚去一阵子还是不见眼前人有任何动作,脸一皱,嘴巴一瘪——
哭了。
傅宸刚紧抿着唇,脸上表情复杂,似乎有点心疼又有点犹豫。最后,他僵着身子拿着手上的咖啡,还是没有伸手抱起儿子。
婴儿床内的勋哲哭闹得更大声了。
“孩子哭了。”傅宸刚再也受不了勋哲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再不抱他会断气似的,于是他朝里头大吼。
“等、等一下……”房里传来慌张的回应。
他没忘,那个安安静静的小女生正在洗澡,照理说,他应该伸出援手,帮忙哄哄号啕大哭的儿子,但他再看看手中的咖啡,还是止住了动作。
傅勋哲全身扭动得像条毛毛虫,不断挣扎想要爬起来,一个翻身,小小的脸蛋朝下,肚子卧倒,只剩一颗大头努力抬高继续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