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燕彤的死,把雷战生的心也带走了。
他的感情封闭了,只剩躯壳,没有心,也没有七情六欲。除了燕彤,他今生今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没有了燕彤,他原以为自己无法独活,可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因为,他还有深爱他的爸爸、妈妈,以及崇拜他、和他无话不谈的弟弟战鑫,家人陪着他度过了人生的遽变。
转眼间,四年过去了,他已二十六岁。
初秋时节,落叶散落一地,风一吹,全都飞舞起来。萧瑟的气息环绕四周,而悲痛再度横梗在每个人的胸口。
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父母的生命。
他怀疑,自己是否遭受了诅咒,否则为何继失去心爱的未婚妻后,四年后父母也车祸身亡?
丧礼后,雷战鑫为了追求理想,毅然决然地放弃一切,到巴黎学画,丢下庞大的「雷硕科技」,由雷战生继任总裁,而他接手后,也不负众望地在短时间内就让「雷硕科技」的业绩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虽然站在金字塔顶端,他却找不到心灵的平静与安宁;纵然得到了全天下,身边却没有可以分享的家人,他一点儿也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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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弟弟不在,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一个谈心的对象都没有,因此雷战生干脆日以继夜地工作,回到家时多半都已是深夜了。
难得地,战生今天准时下班回家。晚饭后,他走进自父母去世后就没有使用过的书房,管家李嫂平时仍会尽职地将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让他随时都可以使用。
站在书房里,一一环视着周遭的摆设,他想念起他的家人们。
目光扫过角落的保险箱时,他突然想起了爸爸雷掌利生前曾玩笑似地对他说过的话──
「儿子,我把『重要资料』都留在保险箱里了,如果将来我有个什么万一的话,你可要记得取出来呀!」
他当时还笑爸爸太过杞人忧天,没想到过没多久后,爸爸真的就车祸意外往生了。战生不晓得除了「雷硕科技」以外,爸爸还会有什么资料「重要」到要放在保险箱里?
他打开保险箱,目光一闪,里面只有一张光碟。
战生不假思索地将光碟放入机器里播放,萤幕上赫然出现了爸爸的身影!战生激动不已,这是爸爸生前录制好的影音光碟。
影片里的爸爸看起来很疲惫,精神有些不济,与平日神采奕奕的模样大不相同。
「儿子,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前些日子我去做了健康检查,医生告知我得了胰脏癌,已是末期,来日无多了……」雷掌利神情委靡地说:「这辈子我什么都有了,事业、财富、爱妻,还有两个好儿子,照理说,我应该死而无憾了,但我还有一个来不及履行的心愿,希望你能替我完成。」
原来,爸爸录制下了自己的遗愿,希望他能帮忙完成。
爸爸一定料想不到,自己的生命并非被癌症夺走,而是和妻子双双死于车祸。
雷战生瞇着眼睛,仔细听着父亲的遗愿──
「在东部山区,有一家『天主教玛利亚收容所』……」雷父念出收容所的地址。「替我照顾里头一位名叫潘筱柔的女人,这些年来她过得很不好……这一生,我什么人都不欠,就欠潘筱柔……我还不了、还不了……」雷父的眼神透露着莫名的悲哀,连续说了好几个「还不了」。
究竟是还不了什么?这个父亲从未提及的秘密,让雷战生不解地皱起眉。
「为了不让你母亲伤心,我不方便出面帮她们。潘筱柔和她的女儿,就拜托你和战鑫多照顾了。」最后,雷父还郑重地请托着。「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直到影片播毕,战生依然迟迟无法从惊讶的心情中平复。
这是父亲的遗言。
然而,父亲最挂心不下的竟然不是「雷硕科技」、不是妈妈,也不是他的两个儿子,而是一个令他深感愧疚的神秘女子──潘筱柔!
战生眼神晦暗,他很难置信,爸爸心里居然藏着另外一个女人。
潘筱柔……
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一整晚,战生都辗转难眠。
隔天一早,他立即联络特助,订好周末飞往花莲的机票。
他要去瞧瞧,潘筱柔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父亲到死前还挂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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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仆仆地,雷战生来到了花莲山区。
翠绿山峦环抱,绿油油的原野,原始风味的小径,新鲜的空气,一望无际的蓝天。和煦的阳光洒在这处世外桃源上,风儿温柔地拂过面颊,让人心旷神怡。
雷战生立刻就喜爱上这里的淳朴自然。
「天主教玛利亚收容所」就矗立在不远处。
两层楼的房子,简陋破旧的外观,连铁门也斑驳歪斜得可以。
特助上前询问:「总裁,需要我先进去找人吗?」
「不用,我自己来,你在外面等。」
从铁门望进去,里头有个宽敞的庭院,种满各式各样的植物,其中还有他最爱的玫瑰花。
除了花卉外,食用类的蔬果也不少,一名中年妇人正弯腰工作,将木瓜树上的木瓜摘放在篮子里。
这里没有台北的喧闹和车水马龙,气氛是如此的祥和。
他开口打破宁静,往里面高声大喊:「请问,这里有位潘筱柔女士吗?」
木瓜树下的中年妇人抬起头,放下手里的木瓜,缓慢地走向他,望着他的脸,露出陌生又熟悉的眼神。
「请问潘筱柔小姐在吗?」
「请问你哪里找?」她露出警戒的表情。
「我是从台北来的,我叫做雷战生,是雷掌利的大儿子。」他毫不避讳地自我介绍。
妇人的面容闪过一丝错愕,怪不得刚刚有一瞬间,她彷佛看到了年轻时的雷掌利,他们父子的神态像极了……
她努力提醒自己,雷掌利只是一段记忆,一个过去,就当作误食黄连,苦过就算了,与现在的她毫不相干。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回答道:「我就是潘筱柔。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就是潘筱柔?!
雷战生受到的震惊不小。
他还以为潘筱柔会是个狐狸精模样的女人,至少也该是个惹火风骚型的女人,极尽勾拐诱惑之能事,才会让爸爸在死前仍对她念念不忘,却万万没想到,她看起来竟是这么单纯而且朴素……不,虽然她已届中年,穿着也毫不起眼,但是仍看得出拥有姣好的容貌与温柔的气质。
「方便请我进去坐吗?」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里是收容所,会住在收容所的人,大都是穷人、老人或是病人,他们都是走投无路才会到此的。」她的语音柔细,一派温和地解释。
她也是吗?他狐疑地审视着她。她看起来脸色苍白、瘦削,而且缺少活力,莫非也有病在身吗?
「我不介意。」
「那请进来吧。」
窄小的会客室简陋无比,她倒了杯水给他,两人面对面坐着。室内没有冷气,也没有电风扇,仅凭靠着窗外不时吹送而入的凉爽山风带来些许凉意。
「雷先生大老远从台北来这里,请问有什么事吗?」她很平静地询问他的来意。
她毫无起伏的话语在他听来,觉得有些刺耳、冷漠,他直接说道:「我父亲已于上个月过世了。」
「我知道,雷老董事长意外过世的消息,无论是电视或是报纸都有报导。」她也没想到,他会走得如此突然。
战生拢聚浓眉,声音掺入几许愤慨地质问:「那妳为什么还能如此的无动于衷?」
潘筱柔疑惑地看着他,对于他的指控感到不解。「我该有些什么反应吗?」
战生有些愤怒了,声音高亢起来,决心要追根究柢。「请问,妳认识先父吗?」
她眼神闪烁,迟疑了一会儿后,坚决地摇摇头。打从多年前,他为了财富抛下她、另娶有钱千金后,她就发誓要忘了他,而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不曾联络过。
「我知道他这个人,应该说,没人不认识『雷硕科技』的雷掌利。从电视跟杂志上都可以得知他传奇的发迹故事,他也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茶余饭后的话题。」
「是吗?」她在说谎!他没错过她闪烁的神情,而此刻她那故作无辜平和的面容更让他感到愤怒,心中一把火逐渐升起。「先父临终前交代我来这里找一位叫做潘筱柔的女人,要我好好地照顾她和她的女儿。他说他亏欠妳,也还不起……这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事。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
剎那间,潘筱柔的眼神为之一变,震惊、不敢置信、哀伤等诸多情绪一闪而过,让战生更加相信她和父亲之间必定有着很深的关系,而最有可能的关系,便是两人有过一段情缘!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该觉得惊讶的是我才对吧?毕竟,我从来没听先父提过妳,而且,他非常在乎妳,不然不会在死前还嘱咐我照顾妳!」忽然,他站起来,逼近她,以高大的身材压迫她,低下头,眼神充满鄙夷,带着轻视的口吻说:「我找人调查过妳了,妳并没有丈夫,但却有一个女儿,那应该是私生女吧?容我大胆猜测,妳是我爸爸的情妇,对吧?我甚至怀疑,妳的女儿是雷家的私生女,对不对?妳老实说,我父亲花了多少钱买妳当他的情妇?妳──」
「啪」地一声,潘筱柔愤怒地打了他一耳光,义正辞严地说道:「别欺人太甚!我和你父亲清清白白的,不准你侮蔑我!」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被打,而对象竟然还是爸爸的情妇!雷战生气忿地抓住她的手腕,沈着脸怒问:「那请妳解释,为什么妳藏在我爸爸心中那么多年?为何我爸爸心中最重要的秘密是妳,妳在我爸爸心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地位?我甚至怀疑,我爸爸爱的人是妳,不是我妈!」
「不……」潘筱柔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白得像张纸,虚弱的身体摇摇欲坠。「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不要欺负我妈妈!」
突然,门口跑进一个少女,她穿着学生制服,头发绑成两根小辫子,气嘟嘟的脸孔胀得通红。
少女想把眼前陌生人的手拉开,却怎样都扳不开,情急之下,她用力踹他的小腿胫骨。
「我妈妈生病很久了,不许你碰她!」少女怒声大喊。
战生痛得松开手,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下一秒,潘筱柔眼前发黑,身体一软,整个人便往后倾倒!
「妈──」
雷战生快速上前,接住潘筱柔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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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小的床,死白的被单,除了一张书桌外,就没有多余的摆设了。三坪大的空间,此时挤了修女,再加上人高马大的他,已经快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这里没有医生,修女只能勉强给予简单的护理。走出房门前,她不忘叮咛道:「她已经是癌症末期的病患,如果情况不乐观的话,要赶紧将她送到城里的医院才行。」
「怎么可能?」战生无法置信,虽已猜出她可能有病,却没料到病情会这么严重。「既然如此,她应该待在医院,由专业的医疗人员照顾,不应该住在这里啊!」这里不仅没有完善的医疗设施,而且还破破烂烂的,对病人的身体根本不好。
「当初医生宣布她活不过一年,但她却不肯住院,也不肯去医院做化疗,只用最简单的有机食物养生,从事规律的运动和工作,维持平和的心情,以最俭约朴实的方式生活着。幸好上帝很眷顾她,她已经撑过两年了。如果她醒了后还有任何不舒服的话,再来找我。」修女微笑地说完后,转身走出房门。
房里只剩下他、潘筱柔,以及少女。少女正用一双有神的大眼瞪着他,她看起来很高,但却很瘦,全身上下充满活力,不似都市小孩的娇弱。
「妈妈说过,就算她生病了,也不要把她当作病人,她跟正常人一样。」
「她生病了,就不是正常人。」战生知道自己根本可以不用理会少女,偏偏她的执拗却让他很想驯服。
「就算生病,一样可以正常地过生活。」她毫无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
他心一震,没料到她居然敢顶撞他,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持反对意见。他低下身注视她,她的皮肤黝黑,鼻梁上有些许雀斑,看来应该常在阳光下玩耍,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写满不驯,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野性美。
她看起来应该是个国中生吧?他故意挑衅地说:「『小朋友』,妳这样的观念严重错──」
他还来不及说完话,一道虚弱的声音便响起──
「燕桐……」
「妈,妳醒了!」少女开心地奔到床边。
燕彤?!
听到这个名字,雷战生心头倏地一颤。
这个女孩儿也叫燕彤吗?
「刚刚经由修女的告知,我才晓得原来妳得了不──」
「不治之症」几个字被她打断,她迅速说道:「燕桐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她和蔼慈祥地望着少女。「这一点病根本不算什么。」
看得出来,她似乎还在隐瞒,少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妈妈病得很重。
燕桐体贴又懂事地说:「妈,我去倒开水,顺道把晚餐拿进来。」
「乖。」潘筱柔满心疼爱地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
「她的名字叫『燕彤』?」屋内没有别人了,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你不是调查过了吗?」她一脸憔悴地说:「况且,这事对你很重要吗?」
「我只知道妳未婚,有一个十六岁大的女儿,没注意到她的名字。」他老实回答。
「燕是燕子的燕,桐是梧桐树的桐,潘燕桐。」
闻言,他挫败地叹了口气。
不同人,同音不同字……
老天,他到底在想什么?尽管燕彤已离开他四年了,可是一听到她的名字,还是会让他感到揪心。
不一会儿,燕桐端着晚餐进来了,餐盘上的菜色不多,但是翠绿新鲜,很能引起食欲。
「妈,吃饭吧!」
「好。」她摸摸女儿的头。「燕桐,妳先去吃饭,妈妈有话跟叔叔讲。」
「好。」燕桐乖乖点头,临出门前还瞄了他一眼,警告的意味浓厚。「不准欺负我妈妈!」
真是个凶巴巴的女生啊!跟他的燕彤不同。从小到大,燕彤都被教导成淑女,绝对不会大声骂人的。
「坐吧。」潘筱柔率先开口。该是双方开门见山、厘清一切的时候了。
「谢谢。」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
「我想,你来这里也许是天意,许是上天想让我心无罣碍,走得安心。」她的语调不再如先前的平静,透出一丝脆弱。
「在你出生之前,我确实认识你父亲,不过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们是青梅竹马,我们的故乡是一个很贫穷的渔村。」她表情柔和,宛如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事。「我们彼此相爱,以为日后会结婚,可是他到外地念大学、工作后,一切都变了调。一个富家千金爱上了他,最后他为了财富选择抛弃我。」
她眼底有着浓浓的悲哀。「我以为,没有他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可是我错了,失去他之后,还有更可怕的命运在等着我。」
潘筱柔的家里后来欠债,为了还债,她只好到舞厅上班,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数年后,她碰到一个长得很像雷掌利的男人,对方口口声声说爱她,她以为找到了依靠,结果,当她怀孕之后,对方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她怎么样也不愿意把肚中的孩子拿掉,为了孩子,她离开了声色场所,生活一度陷入困境,最后到了收容所来。当孩子生下后,她依然留在收容所,平常就替收容所做些打扫的工作,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如今,孩子一天天地长大了,不幸的是,她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房内好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如果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过了许久,她先开口打破沈默。
战生的心情很沉重。
他很难相信,因为爸爸是这么的爱妈妈、爱着他们。
但他相信潘筱柔的话,毕竟爸爸心中对她确实有着还不完的歉意。
当年,爸爸为了自身前途而无情地抛下这个女人,没想到这个女人自此之后就潦倒凄惨地过了一生。
他同情潘筱柔的遭遇,她只是一个苦命又可怜的女人,根本不是他误以为的情妇,女儿也不是私生女……他简直错得离谱。
父亲早就知道潘筱柔的窘境却无法出面帮她,他生前一定充满了罪恶感。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爸爸他对妳有着深深的愧疚,他对不起妳,所以一直放不下妳。」
她露出微笑,摇摇头说:「我是个快死的人,什么都不在意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我那可怜的女儿。」
不仅是为了完成爸爸的遗愿,和她谈过后,他也无法对她们母女俩坐视不管,于是郑重地承诺道:「我爸爸欠妳的,就由我来还。燕桐的未来,由雷家照顾。」
「你真是个好心肠的年轻人,有你来当燕桐的监护人,我就可以放心了……」泪水涌出她的眼眶,无法制止。潘筱柔希望女儿能有个更幸福的未来与人生,这一点,以雷家的财力一定没问题的。
这时,燕桐突然打开门,一看到妈妈掉泪,马上就惊呼道:「妈,妳怎么哭了?」她气呼呼地指着雷战生问:「又是你欺负我妈妈?」
「没有。」雷战生连忙表明清白。
「没有?」潘燕桐仍是一脸狐疑,后来在潘筱柔的极力保证下,脸色才和缓下来。
燕桐不理会战生,转头对妈妈说:「赶快吃,饿了可不行。我喂妳。」
「好,我的乖女儿。」潘筱柔欣慰地望着乖巧懂事的女儿,觉得心满意足。
天色已晚,这次探访所获得的真相远超出雷战生的预料,所以他打算先回下榻的饭店思考一下再做处理。
「我先走了,潘女士,明天我再来看您。」战生起身道别。
「再见!雷先生。」
在妈妈眼神的无言要求下,燕桐只得礼貌性地随便挥了挥手。「再见!」
「再见,『燕彤』。」虽然知道她是燕桐,可是脑子里还是闪过「燕彤」这两个字。
这夜,投宿在五星级饭店的雷战生睡得很不好,他梦中有着父亲的悲哀面容和潘筱柔愁苦的一生,还有温柔的燕彤与那个充满活力的少女燕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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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雷战生来到了收容所。
当他看到修女在祷告,而燕桐则红着眼不停地掉泪时,马上掠过了不好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事?」
修女悲伤地回答:「潘女士在半夜过世了。」
雷战生有些错愕,是因为昨天已经对他交代了后事,所以她便了无牵挂地走了吗?
「潘女士很安详地在睡梦中去世,连疼痛都没有。这是上帝给她的福分,因为苦难的人必定有福。」修女继续为潘筱柔祷告。
一旁的燕桐哭得泪眼婆娑。
他能了解那种突然失去至亲的哀恸,因此想也不想地就走过去抱住了她,轻声安慰道:「哭吧,尽情的哭吧。」
燕桐本来想推开他的,可是一接触到他的臂弯,便怎么也不想离开这温暖的怀抱了。
「妳母亲的后事,我会吩咐属下帮妳办好的,妳不用担心。」他低头对燕桐说着。
即便燕桐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刚失去亲人的单纯少女,此刻惶乱无助全写在脸上,而雷战生适时给予的关怀,渐渐消弭了原先对他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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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战生果然全权担负起后事的所有事宜,种种的付出,很快地就得到了燕桐的全然信任。
丧礼过后,雷战生直接对修女说:「我要带燕桐走。她妈妈在死前一晚指定我为燕桐的监护人,燕桐只有跟着我,才能够好好地念书,衣食无缺。」
修女们没有意见,因为这对燕桐来说的确是最好的安排。
接着,雷战生询问了当事者燕桐。「燕桐,妳愿意跟我到台北住吗?」
燕桐迟疑了好一会儿,她抬头望着他,摇头又点头。
她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现在她似乎没有任何选择。跟着眼前的雷叔叔,至少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可是她又好舍不得离开这里。
「雷叔叔,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她那张早熟的美丽脸庞上镶着一双明亮却充满疑惑的双眼,以及倔强紧抿住的唇。
阳光从窗外洒落在他身上,让他周身笼罩着一圈亮光,他一定不晓得,此时在燕桐的眼中,他有如神祇。
「这个嘛……」他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因为雷叔叔的爸爸和妳的妈妈是同乡的好朋友,所以我爸爸过世前一直要我把妳接到我们家,好当我们家的女儿。」他略过上一辈复杂的感情问题,避重就轻地回答。
「是吗?」她还是听不太懂。
「没关系,妳是个好孩子,所以老天要我把妳带回台北,让妳不再漂泊。」他摸摸她的秀发,这个燕桐虽然个性倔强,却有着乡下孩子天真自然的个性,让他不由得想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疼宠。
「放心吧,妳会有一个全新的生活。」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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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桐带着简单的行李搭机,准备和雷战生回台北。
这是燕桐第一次坐飞机,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太鲁阁峡谷的千韧绝壁、飞瀑奇石、蜿蜒奔流的溪水,这些东台湾独特的青山翠谷美景已离她越来越远,将来或许只能在梦里出现了。
虽然只是完成爸爸的遗愿,可是雷战生却有着异常的满足,彷佛压抑很久的低潮情绪终于得到了解放。
燕桐又重新回到他的生命中了。
虽然此「桐」非彼「彤」,可是每次喊着燕桐的名字,就像在呼唤「燕彤」般。
他要让燕桐过好生活,让她成为千金小姐。她应该是个淑女、应该有家教、应该念贵族学校、应该会弹钢琴、应该……
从今以后,燕桐的生活与命运,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