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水落在房里听到动静,抓着门闩急急的跑过来,还没来得及喘口大气,就看见那个可恶的偷鸡贼正抓着她打算用来配种的大公鸡。
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害怕,举起门闩就冲了上去。
她挥动门闩打中偷鸡贼和门闩折断飞出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而后她养的大公鸡就恶狠狠的朝偷鸡贼扑了上去。
“好样的!‘大芦花’给我狠狠抓他的……”脸!
“哦……该死的!”
下一刻,水落激动的喊声和敖鹰痛苦的呻吟声几乎在同时响起。
这声音好熟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对方望去,无奈那只大公鸡横亘在他们的中间,挡住彼此的视线。
“该死的!”敖鹰诅咒一声,正想狠狠的抓下巴在自己脸上的那只大肥鸡,匆然——
“谁也不许动!”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负责整个将军府警戒的暗卫们纷纷冲进这个偏僻的小院,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院落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下一刻,散了架子的鸡笼、满地咯咯乱叫的母鸡、披头散发的女子、被大公鸡遮住脸的倒楣男人……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是……”冲进来的暗卫们都呆住了。
只见那只叫“大芦花”的大公鸡拍动大翅膀飞了下来,黄澄澄的爪子上还缠着一撮黑亮的胡子。
下一刻,敖鹰五官深刻的脸暴露在火把之下。
“将军?!”
“天哪!怎么是将军?”
“……”
看见这情景,暗卫们的下巴都掉了。
果然是他!水落的心在看清他面目的那一刻沉到深渊里。
偏偏那只大公鸡全然没有闯了大祸的意识,还得意洋洋的叫了几声,随即就带着它那一群妻子,浩浩荡荡的跑到废弃的假山后面扎营了。
看着这诡异的情景,暗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呆在当场。
“你们一个个看着我做什么?!”敖鹰整张脸都涨成了暗红色,所幸被大公鸡抓得乱蓬蓬的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没什么。”暗卫们苦着脸。
“你们是怎么布防的?居然连有人潜入府中都不知道?这要是哪天被人盗走了机密,或者自个儿给摘了脑袋瓜子怎么办?”敖鹰老羞成怒的大骂道。
左看右看都不觉得这简朴得近乎破蔽的小院里会有什么机密啊!再说了,将军您的身手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啊!
暗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几张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说话啊!难道你们一个个都变哑巴了吗?!”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将军,要不然咱们把那只大公鸡给宰了,炖成一锅鸡汤给您补补身子?”终于有一个暗卫结结巴巴的挤出一句。
“笨蛋,将军他又不是坐月子,喝什么鸡渴——哎哟……”
“闭嘴啦!你这个笨蛋!”这家伙的浑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同伴狠狠戳了一下。
暗卫们偷眼望去,将军露在胡子外面的那半张脸都是黑沉沉的。
“谁来告诉我,这些鸡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他的将军府居然变成了臭烘烘的养鸡场了?敖鹰的大手一指假山的方向,怒吼道。
“……”全体沉默。
“该死!”激愤之下,他气势惊人的往假山那边冲了过去,大有要把那群鸡立刻杀光光的意思。
“不许杀我的鸡!”蓦的,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冲过来挡住他的去路,颤抖的声音喊道。
“你说什么?!”是他的耳朵出问题了吗?就这么个腰长得还没他大腿粗的小东西,居然也敢对他说“不许”,还拦住了他的去路。敖鹰一脸狐疑的望着她。
“我、我……”细小的编贝咬住失去血色的嘴唇。他的目光让水落感觉到莫大的压力,瘦弱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
这娇怯怯的模样还真是可怜哪!暗卫们一个个面带同情,只是将军的亲信海副将不在府中,没人敢站出去捋将军的虎须。
“还不让开!”感觉到她的畏缩,敖鹰的眼神更森冷了。他本无意跟一只鸡为难,可他更不允许的是有人挑战他的权威!
“不、不要杀我的鸡。”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让开!”敖鹰的声音更低沉了,而那满含威胁的目光似乎在说:想活命的话,就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水落终于承受不住那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跟跄着退了一步。
该死,他本以为她还会再坚持一下。敖鹰虽然如愿达到恐吓的目的,可是一颗心却不禁有些失落起来。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要她舍命去护一只鸡是件多么可笑的事,可他就是忍不住希望……希望她也能有这样的决心。
“哼!”居然有个蠢女人为你舍命跳崖,郁青天你这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命!敖鹰从鼻子冷哼一声。
本就胆战心惊的暗卫们,更是紧张得直打哆嗦。
“求求你,不要杀我的鸡!不要……”敖鹰才往前走了一步,就感觉到衣摆处一沉,随即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原来是水落伸手抓住他的衣摆,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你不怕我杀了你吗?!”他回头瞧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怕。”水落老实的承认。
“既然怕就放手啊!”听了她的话,敖鹰心里不由一阵失望,眼神就更凶恶了。
“不、不成,放手你就会去杀我的‘大芦花’,我不让你去杀‘大芦花’!”闻言,水落不但没放手,还抓得更紧了。
“你当真不怕我杀了你吗?”
“不,你不会的。”水落毫不犹豫的摇摇头。
“那你一定没听说过我杀人的事迹了。”敖鹰面带微笑的道,“边关的大人在哄孩子时总喜欢说‘再不乖,敖鹰就来抓你了’。你猜怎么着,听到这话就算最皮的孩子都不敢再调皮捣蛋……”
他脸上的笑竟比哭泣更让人觉得悲伤。
“别再说了!”一只小手掩住了他的嘴,连带也掩住了那些未竟的话语。
“怎么,你已经害怕得听不下去了吗?”他挑起了眉。
“不、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里,这里在默默的流泪。”水落将小手摆在他心脏的位置,轻轻的道。
“你……”她是第一个看出他的心在流泪的人。敖鹰情不自禁的按住她的小手,下一刻灼热的泪滴落他手上。
“小东西你怎么了?”大手抬起她的小脸,他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
“娘总是说男人流血不流泪,既然你是男人不能流泪,我愿意帮你流。”她直视他,被泪水洗过的大眼显得分外清澈。
这是多么纯真的一双眸子啊!目光澄澈清亮,根本找不到一丝杂质。
记忆里,义母的眼神也是这样,只是多了些忧郁;而那个叫“雨过”女人也是这样,只是多了些坚毅;而这小东西……
或许只有拥有这种澄澈明眸的女子,才会拥有那种超越生命的爱。
就像刚才她虽然很怕他,却仍然愿意为了她的鸡挺身而出。如果有一天他在她心里能占据比那些鸡更重要的位置,是不是也就表示他也可以拥有一种能够生死相随的真挚情感呢?
“你怎么了?”看见他只顾望着自己发呆,水落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胸口推了一下。
“如果我愿意放过那些得罪了我的鸡,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敖鹰回过神来,拿下按在嘴巴上的小手,柔声问道。
“你答应放过我的鸡啦?”她张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过这些鸡是没问题,不过仍需要你付出……”代价。她该不是没听清他的条件吧?敖鹰想再说一遍,可——
“太好了!”他的话还没说完,水落已经一边欢呼,一边迈开两腿往废弃的假山那里跑去。
咯咯咯……
整群鸡都被她的脚步声惊动了。
“‘大芦花’你终于安全啦!要努力多生几个鸡宝宝来报答将军喔!”
“‘小喜’你也要记得自己没变成寡妇多亏了将军的宽宏大量呢!记得帮将军多生几个蛋喔!”
“……”
水落冲进了鸡群,抱完这只又去抱那只,抱完那只又去抱其他只,她的手里抱着鸡,嘴里还不停的嘀咕着。
哈哈哈哈哈……听到她究竟在嘀咕些什么,暗卫们差点没当场爆笑出来,只是顾忌将军那越来越黑的脸色,他们只得强忍住笑意。
该死,他要的明明就不是这种报答好不好!听清了她的嘀咕,敖鹰亦不禁一脸黑线。
“你不觉得自己该负责弥补你的‘宠物’造成的伤害吗?”
“伤害?”水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你的鸡抓伤了我的脸。”还拔掉他的胡子,弄得他就连说话都觉得脸上的伤口发疼。
“那就赶紧去包扎啊!”水落拉着他的手慌慌张张的跑了几步,才意识到另一只手还抱着一只鸡,赶紧又把鸡放回地上去。
从头到尾,敖鹰都看得津津有味。
虽然有些荒唐,可他仍忍不住想——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比那些鸡更重要了!呵呵呵……
身后。
天哪!从没想过将军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哩!暗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双眼里都写着惊诧。
“哈!”不知谁的嘴里溜出第一声闷笑。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随之溜出来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张狂,到最后几乎每一个暗卫都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这僻静的小院顿时充斥隆隆笑声,沉闷许久的将军府第一次洋溢起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