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多出一个人,一个男人后,知念的生活仍旧一如往常——早起、上班、下班、回家,喂饱饲养的狗也填饱自己,只不过饭菜的份量增加、饭桌上多了一双碗筷,浴室里多了一份漱口杯及牙别。
这样过了一星期,知念尚未全盘适应,不过也没特别产生排斥感,还渐渐越来越沉溺于被等候的滋味。
屋子不再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灯火通明,一进门,就有个期待她回家的人,并且冲着她微笑,跟她说话……
短短一周,七天,知念就迷上了有人作伴的生活模式,睽违两年多,这有着岁月痕迹与香气的陈旧房舍,终于有了她以外的第二个人,还是个男人。一个外表极为出色,却在黑暗、见不得光的环境中“工作”的男人。
几天的相处,知念亦暗中悄悄观望“同居人”,丝毫感觉不到他有所谓的黑道气息,也未曾对她恶言相向或有暴力行为,人品颇佳。
她没过问他的家庭、他的朋友,以及他的心情,把他当成客人对待,发自内心的,没有半点虚假敷衍,就如同她的待人处世之道。
下班后,知念徒步到超市买一些鱼肉蔬菜,看到寝具正在出清大折扣,站着斟酌许久后,她选了一套健康枕及夏用凉被,再一路吃力的提回家。
听见大门开锁的声音,东方极马上收起手机,放下手里的书,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等着她进门。
过了比平常还久的时间,才见她手提数样物品,摇摇晃晃、满头大汗的出现。
“好热——”知念呈跪坐姿态,把东西都搁在木质地板上,抹去额际的汗珠,以手棍风,驱赶热气。
“大包小包的,买了什么?怎么不打电话回来,叫我去接你?”东方极踱到她面前,表情关切,语气体贴。
知念笑而未答。
东方极俯身,摊开掌心,充当她的扶手,展现绅士作风。
知念温柔的觑了他一眼,停顿了下,才缓缓把手置于他宽大的手掌中,藉由他的力道,轻松起身。
“谢谢。”她客套的致意。
东方极瞅着她含羞带怯的粉颜,柔嗄地讨好道:“不必跟我客气,有需要尽管差遗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闻言,知念的脸颊微烫。明明是礼貌客气的说法,怎么她却像被告白似的,不禁怦然心跳……
怔了下,她收回无聊的浪漫情怀,淡然一笑。
“我去做晚餐,再等一下就能用餐了。”她弯腰重新提起生鲜蔬果,准备到厨房处理食材,料理晚餐。
“我帮你。”东方极抢先一步将一地的物品提在手里,询问她后依照她的指示把东西一一放好,达成使命。
知念做了海鲜局饭,为了节省时间,煮了一锅速食浓汤,还烤了几片面包,晚餐便大功告成。
东方极被浓烈的香气吸引,主动来到饭桌前,深深嗅闻着诱人的食物散发出来的气味。
“做了什么?这么香。”他拉开椅子,慢条斯理的入座。
知念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的动作,总觉得他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从容优雅,几度让她忘了他令人闻之畏惧的“职业”。与他深黑沉着的晶亮瞳仁对上,她的脑中忽然陷入片刻空白,被一阵短暂的晕眩袭身。
“只是简单的海鲜局饭,还有便利的浓汤。”回神后,知念回答他的问题。
东方极俊俏的脸孔闪过一抹困扰,又马上隐没。
即便是稍纵即逝的表情,知念也敏感的感受到了,于是犹疑地问:“你不喜欢吗?”她因为只顾着自己的喜好与方便,忘了顾及他对食物的好恶而有些歉然。
“不是。”东方极报以一笑,暗中诧异她敏锐的观察力。“看起来很好吃。”
他刻意讨好的说,一手拿起餐具,舀了一口覆满融化起士的海鲜饭送进嘴里。
“小心,很烫哦!”知念细心提醒。
但慢了一秒,热食已进了他的嘴里,释放出不可轻忽的热度,肆虐着充满味蕾神经的舌头。
东方极暗吸一口气,微皱起眉头,若无其事的强忍着被烫着的刺痛感,囫图吞枣般的咽下食物,尝不出酸甜苦辣。
“很烫吧?”知念担心的问。不等他回答,她迳自起身到厨房倒了一杯冰红茶给他。
“喝点冷饮会好一点。”东方极没搭腔,抓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冲淡口腔内被灼伤的不适感。
“对不起,应该要早一点告诉你的。”知念道歉,可是却漾着柔柔的笑意。东方极眯起眼睨住她。
“你看起来没有歉意,倒像在取笑我。”
“有吗?”知念否认,表情无辜。“我很诚恳的道歉喔。”
东方极勉为其难的掀动嘴角,心里实则不以为然。他高傲的自尊让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女人的笑柄。
从来,他都是女人追逐狂恋的对象,在她们心目中,他向来是完美、无可挑剔的。若不是有特别的因素非留下来不可,他也不必忍受她的嘲笑。见他脸色微沉,知念收起笑容。
“对不起。”她慎重的又说了一次。
“你真爱道歉。”东方极的口气没有起伏。
“因为你看起来不高兴……”她抿抿唇,不自觉的低声下气,他不笑的时候,显得难以亲近,教她望而生畏。
他的眉头抽动了下,告诫自己不该显露太多真实情绪。“没这回事。”他调整心情,对她微笑。
知念吁了一口气,才知道自己刚刚因怕他生气而紧张得忍不住屏息。接下来,两个人安静的进食,没有多余的交谈。
其间,知念总会不经意抬眼留意他的举动,看他专心一致的吃着她做的菜,心中竟升起淡淡的愉悦与暖意。
起初,她同情他的处境所以让他人住,渐渐地,她不知不觉地照顾起他的生活起居,无法弃他于不顾。
大概是他的落魄无依,激起她与生俱来的女人该有的母爱本能。她似乎能够理解了,警匪黑道片里,那些大哥的女人为何始终不离不弃,生死相许。
片中,女人总为了心爱的男人,悲凉的断送了生命,那样死生契阔的坚定,令她佩服却也不胜唏嘘。
他呢?他没有女朋友吗?如果有,会是什么样的女人?
知念瞄着他低垂的眉眼及高挺的鼻梁,胸口有一些紧窒。
为了不让自己多想,她快速的吃完盘中已冷却的饭,收拾餐具放进流理台,又踅回来对他说:“吃完后,餐盘放着就好,我晚点过来收。”
交代完毕,她就离开了。
待她一走,东方极也放下餐具,深邃狭长的双眸覆上一层冷沉的薄雾,那是在她背后,他才会有的表情。
从她的种种行为及表现可以确定,她已经接受他的存在,而他也该好好的开始认真。
认真的,尽兴的,玩一场游戏——
基于责任感,知念每天都会在午休时间抽空拨打电话回家,直到家中电话被接起,传来轻缓柔嗄的男性磁嗓,确定家中的住客安然无事,她才放心。
下班钟声一响,她不管手边的工作是否完成,都会立刻收好物品,准时打卡离开,再挤上令人窒息的满员公车,只为了早一点返家做晚餐。
“对不起,回来晚了,路上塞车好严重。”甫进门,知念放下包包,穿上围裙后,便钻进厨房开始忙碌。
东方极踱至厨房,打断她做菜。“我有事必须出门一趟,不必做我的份。”
知念快速切菜的动作倏地停顿下来,原本闪耀着愉快光彩的粉白小脸,顿时转为黯淡,不过并未维持太久。
她回头,又是笑容可掬,也有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