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筠请三天事假,没有事先向康兆谖报备,这是她就任总裁秘书以来最脱轨的演出。
经过那么多事情,一次又一次地,她觉得累了,心力交瘁又得不到上司尊重,若不停下来好好喘口气,她实在不敢想象万一再跟老板杠起来的话,不知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三天不上班,孟依筠原本计画给自己安排短期旅游,自从到康谖集团上班以后,她变成一只成天转不停的陀螺,在高压之下没有片刻休息的时候,既然给它“眼一闭心一横”地连请三天假,当然要好好去放松疲劳许久的身心才是。
上网到各大旅游网站搜寻半天,台湾的很多景点都不适合单身前往,一个人去住昂贵的温泉旅馆太浪费,一个人去清境农场数绵羊也显寂寥。
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第一天就过去了。
“唉,好无聊喔。”
孟依筠在赁居的小蜗牛房里叹气,抱着绒毛玩具在床上打滚。
“上班虽然累,但那家伙一定有事情让我忙,不会闷得慌啊。”
她低喃自语,看看桌上的小闹钟才中午不到,剩下大半个白天真不知怎么打发才好。
没人帮他准备中午便当,他该不会不吃饭吧?泡面应该还有……上次才买了六碗噫?好像吃完了耶,饼干不知道有没有剩……万一连饼干都没了,柜子里还有麦片,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
不可思议,她竟然为康兆谖没着落的中餐担忧了起来——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悦晴姐,请她帮忙买便当?嗯,她是业务应该不会进公司。真麻烦,下午的咖啡怎么办……
孟依筠从床上猛地坐起身,转念又想:神经啊!管他要怎么吃、怎么喝?一年多前她没当他秘书前,他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人就是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其实你根本没那么重要。
孟依筠!你想太多了!
出门去做SPA好了!她一骨碌跳下床。
为避免自己待在小屋子里胡思乱想,她决定速速出门,随便去哪里消磨时间都可以,就是不要让自己又想起关于康兆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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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谖集团 总裁办公室
秘书突然请假,康兆谖一时措手不及,进了公司之后没片刻得闲,所有公事、往来文件、Email,响不停的电话全搞在一起,别说早餐没得吃、咖啡没得喝,他连去厕所时间的都没有,整个早上只能用“一团混乱”来形容。
“使什么性子?太过分了!”
康兆谖一边努力浏览电脑里该处理的Email,嘴里直嘀咕。
“有什么不满意也该来上班跟我说,难道她不知道公私要分明吗?不像话!”
桌上散乱的档案夹,各色各样的留言纸乱贴一通,每样都很急,每部门主管都告诉他最好赶快签准——天,怎么突然间所有事情全挤在一起?!
愈急,事情愈多,事情多就更急,更乱、更难理出个头绪……
康兆谖看着电脑的双眼突然一阵雾茫,接着听见肚子咕噜咕噜叫声——中午吃饭时间到,没吃早餐的肠胃很诚实地唱起空城计。
揉揉因饥饿而昏花的双眼,他起身走到杂物柜搜索任何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结果,空荡荡的橱柜叫人沮丧,他翻了老半天发现:泡面,饼干,各种小零嘴全都没了!
事情就那么巧,孟依筠无时无刻会把食物柜补满,但前两天康兆谖偷懒把很多食物搬回家去,他从不必担心办公室里会缺粮,却没考虑到补粮的人可能罢工——谁想得到任劳任怨的孟依筠会罢工?!
康兆谖总算体认她的重要,以前认为她有点傻劲,反应也迟缓,但是没有她在身边,日子真难过得紧啊!
叩叩叩……
听到有人敲门,饿到想发脾气的康兆谖不耐烦大喊。“谁啊?”
“怎么啦?脾气这么大?”胡悦晴带着热腾腾的便当和咖啡进来,笑问道:“瞧你凶神恶煞的模样像要烧房子似,怪吓人的。”
“喔,是你。”
敛下眉睫,康兆谖从空无一物的柜子边站立,脸庞隐约浮现失望。
“什么态度啊?欸,你太不够意思哦。”胡悦晴把便当放在他桌上,意有所指眯起眼笑道:“看见出现在办公室的女人是我,似乎让你很失望?不然你是期望看到谁?”
“说哪儿去了?我态度差是因为早上忙到快翻。”康兆谖闪避她已看透他心思的目光,欲盖弥彰。“桌上还有一堆急件没看,这节骨眼儿,拜托别来乱。”
“谁在乱啊?”胡悦晴没好气。“我放下客户不管,特别回来帮你送便当,还有!你的‘安非他命’,我是一片好心,知道孟秘书不在你铁定要焦头烂额,结果你说我是来乱的?厚,哪有这种人?怪不得依筠被你气得不想干了!”
“她自己说不想干了?”康兆谖抬起眼,认真而平和问她。
“你想呢?”把咖啡递给他,胡悦晴别有深意地道:“与其说黑咖啡是你的安非他命,一天不来个两三回没精神工作,我认为依筠比咖啡更重要,你自己看看,才不到半天,啧啧,乱成一团不说,最基本吃的喝的都没有,惨!”
“肚子快饿死了,先祭祭我可怜的五脏庙再说。”康兆谖喝了口咖啡,再打开便当盒,饥渴眼光直盯丰富菜色。“眼前没什么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平常按时有热菜热饭吃,感觉不到依筠的重要性,现在人家不爽来上工了,你该知道她很重要了吧!”
“现在是怎样?”康兆谖大啃鸡腿,在老同学面前大可不必顾形象。“你是她派来的谈判代表吗?告诉你,不想来做尽管别来,大把人想要这份工作。”
大嚼鸡腿,他摆出“大爷我就不吃你这套”的馈样子,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孟依筠打点的办公室确实成效不彰,争强好胜的他硬撑一派不痛不痒的潇洒泰然,别人或许被他假装的外表给蒙骗,胡悦晴认识他不是两三天,哪可能随便就唬弄过去?
“谁说我是来替她说话的?你反应太敏感了。”
胡悦晴特意要找机会好好点他,这男人赚钱谈生意比鬼还精,一谈到感情简直是痴呆,永远搞不清楚谁才是真正适合自己的人。
“谢谢你发挥爱心帮我送便当过来,不过,此刻本人没有抬杠的闲情逸致。”他下意识逃避,埋头与可口的中餐奋战。
“我听说,方文艳跑回台湾了。”
“咳咳……你——”康兆谖乍听方文艳三字,正专心吃饭的他呛得满脸红。
“你是怎么了?”胡悦晴连忙帮他倒水,皱起眉说道:“这个女人绝非善类,惹不得。”
“我不惹她,她来惹我。”康兆谖喝水,无奈道。
“不管她打什么如意算盘,此人你该‘敬而远之’!”胡悦晴认真严肃表情。“我知道你和她过去的事情让你很难释怀,你不甘心被她踹开,才在前不久又认识了同样是女强人的她,事实证明——那样的女人不适合你!感情不能意气用事,你明白吗?”
“嗯。”康兆谖点了点头。“我现在明白了,同样的石头被绊倒两次,再笨的人也该学乖。”
“很好,绊倒两次之后你有想过谁才是适合你?”胡悦晴逼问。
“有吗?我、我倒没想过。”康兆谖合起吃完的饭盒,起身丢至垃圾桶。
“你很欠揍耶!”胡悦晴快被他气死,握紧拳头,一字字从齿间迸出。“你敢说对孟依筠没感觉?你敢说刚才心烦气躁不是因为没见到她的关系?”
“……”康兆谖静默不语,她提的问题,他无法理直气壮反驳。
他无法否定,有她在身边一切都不一样,不仅是事情能有条不紊地效率进行,心情上也因她在旁辅助而稳定专注,更能全心放在工作上。
虽然习惯摆张酷脸,但他真的喜欢沉浸在有她的安稳状态中,从直江太太称赞她挑的礼物够品味,说她的蕙质兰心配得上他开始,寻常日子的点点滴滴已改变孟依筠在他心中的地位。
这点,是他再摆酷也抹煞不了的事实。
“当你是好朋友才鸡婆提醒你。”胡悦晴语重心长。“一生中遇到真正契合的另一半得看老天爷心情,机会不是常常有的。万一错过了,难说这辈子再没机会遇到这么好的,感情毕竟不是谈生意,不是‘这间没卖别间买’这么简单的,你禁不起再错过了,老友!”
“嗯。”康兆谖感激眼光看了看十几年的老友,了悟点点头。
“我坦白说,依筠真的是老天爷特制送给你的,只有他治得了你的火爆。”胡悦晴再度强调。“你们在一起会很幸福,就像我跟我家胖子一样。”
“嗯。”康兆谖又点头,这点他也不能否认。
“唉唷!你光在那里‘嗯嗯嗯’做啥?”胡悦晴急了,拿起他桌上专线电话。“光‘嗯’是不够的,要有行动!你现在马上打电话给她,直接告诉她,就说你没她不行——懂吗?快打!”
“嗄?现在打?”康兆谖犹豫了。“一定要现在?我想晚一点再打。”
“现在!‘晚一点’我怕你已经是发秃齿摇的老爷爷了。”胡悦晴就是要逼他。“我帮你拨号,你自己跟她说。”
说完,俐落按完一串号码,康兆谖听着话筒里嘟嘟嘟声响,心脏里仿佛多了几只乱蹦的小鹿,全部撞成一团,心跳急促而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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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全身芳疗按摩,洗了舒服的花办浴,接着又躺了半小时通体舒畅的太空舱热烤箱,在充满精油香气、醉人水晶音乐声中,孟依筠彻底享受名媛贵妇级的尊荣SPA。
“这才像是人过的生活嘛。”湿淋淋头发、身体都包上松软飘香的厚浴巾,孟依筠放松筋骨,躺在贵妃椅上享用花茶,内心感叹:真是太久没有好好犒赏自己了。
“平常被上司虐待,换来的苦命钱偶尔也要对自己好一点才行。”孟依筠自言自语。
逃出令人失望也窒息的工作环境,既花了钞票来享受芳疗按摩,当然不准多花一点心思担心康兆谖少了她怎么过的无聊事——
来自英国的骨瓷茶杯,光看上面的美丽图案就叫人心旷神怡,孟依筠端起杯,先闭上眼睛品闻茶香,再一口一口啜饮花茶,此刻的她把康兆谖抛到九霄云外去,随着花香、茶香和音乐,沉醉在全然放松的气氛当中。
非假日的美容中心没什么人,偌大的休息室几乎是她一个人专属的空间,孟依筠裹着大毛巾,心想那上流贵妇生活也不过如此,以后要再被康兆谖逼到快发疯的话,这里倒不失为理想的疏压解劳避风港。
呸呸!都说不想他了!干嘛又想起这三个字啊!神经!孟依筠在心里骂。
翻了个身,用大毛巾把自己包紧,侧躺蜷睡在贵妃椅上,她努力挥去脑海里又突然浮现的康兆谖面容,就是不准自己再想!
正当她翻过身去的同时,休息室里传来尖锐、激动的女人正在讲手机的声音,安静空间恰好让孟依筠把她说的每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可给我一字字听好。照我的话去做,包准没问题,就怕你们自作主张……”
“那只合约是我亲自看的,条款我比谁都清楚,康谖方面已经签了约——”
康谖?听见这两字,孟依筠不自觉拉长耳朵——奇怪,谁会知道康谖内部的事情?而且这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扯下头上的浴巾遮住脸,孟依筠慢慢转过身子,透过浴巾掩护遮挡,小心翼翼窥探女人的真面貌——噢,原来是她,方文艳。
“……我说,康兆谖已经签约了,可见他没有发现合约里有大漏洞,你们照我的话去做,时间一到,看我的就是了……”
方文艳愈说愈激动.“就跟你说没问题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啊!气死我了!一堆笨蛋!”
到底是什么合约?最近签合约的不是日本的山下先生吗?方文艳不是康兆谖的旧情人?怎么会介入康谖的事情,而且好像对他不利。
诸多疑问浮起,孟依筠陷入深深疑惑,这女人的出现太奇怪了,似乎不是为了挽回旧爱,是为了掠夺利益而来啊!
继续拉长耳朵听,孟依筠从听到的对话里拼凑出可能的事实,愈听愈觉得事情不简单,方文艳谈话的对象不是山下,也不是供货商,搞不清是哪个单位,而且这单位似乎操纵了生杀大权!
放松的神经一瞬间全部绷紧,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了!就算自己再恨康兆谖,也不能当作不知道这件事。
“方小姐,麻烦小声一点,休息室还有别的客人在休息呢。”终于,外面的美容师走进来阻止她大声喧哗。
“好了,我不讲了。”
孟依筠赶忙以毛巾盖脸装睡,方文艳心不甘情不愿瞥了贵妃椅上包满毛巾的她一眼,讪讪然关了手机。
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方文艳换了衣服出去,确定她短时间不再进来,孟依筠从贵妃椅跳下,以最快速度吹干头发、换好衣服结帐,飞快离开美容中心。
确定自己在安全地方,顾不得自己发过无数誓咒不理康兆谖,她从包包里拿出手机准备打给他,通知刚才不小心听来的情报。
熟料,才刚一开机,还来不及按下任何键,手机叮昤叮昤先响了起来。
“喂?你跑哪去了?休假也要开着手机啊,万一有重要事情联络怎么办?我打了半天电话都找不到人……”劈哩啪啦一大串问题,康兆谖急促的语气里明显透露了关心。
“你、你找我?有、有什么事吗?”孟依筠整个人无端烘热起来,为了暗合的默契,也为他焦躁语气里的关心。
原来,他也在意自己的,她不在他身边,一定也让他觉得很不方便的吧?思及此,孟依筠心中涌起暖暖的流泉。
这股流泉不仅源源不绝,还带着蜜糖的甘甜,之前再多的咒誓全都失效了,他在她的心里扎了根,斩不断也拔不去了。
“找你当然有事。”康兆谖公式化的口气,不习惯跟她以非属下的距离说话。
“哦,很急吗?是不是什么资料找不到?”孟依筠以为自己误了他的公事,心里面开始紧张。
“这……其实……”康兆谖说得吞吞吐吐。“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问你到底休几天?”
啥?这人拼命打手机说有事找她,竟然只为了问她休几天假?
“休三天。”孟依筠怯怯答他。
一时间很难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是追究她不假而别,还是公司需要她尽快销假回去帮忙?唉!他为什么不开门见山、直接了当说啊!
“——办公室里很多东西都没了。”康兆谖努力挑出重点,说出口的却是最不重要的。
到这节骨眼,他仍无法剖白内心感情,说完这句不痛不痒的话,连自己都忍不住生气。
“好,我上班那天会买齐了带过去。”孟依筠懂他的意思,从来不打私人手机的他会持续找她,绝对不仅是为了几包泡面、饼干而已。
心里充溢暖暖温情,孟依筠感觉他说话态度改了,以前他不曾这样跟她讲话,康兆谖想说而没说的,她能了解。
“放假去哪儿玩?”慢慢地,康兆谖试图不用对属下的命令句跟她说:“记得买点名产回来。”
“总裁,在我贡献旅游名产之前,有件事情很重要,现在一定要跟你说。”
压下内心难以控制的悸动,孟依筠条理清晰地向他转述从方文艳那边听来的奇怪对话。
在她仔细叙说,而康兆谖在另一头认真聆听纪录的过程中,孟依筠深刻感觉他们心灵相通,她的心系着他的心,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站在同一边,是荣辱与共的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