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本木,Air。
Air是一间位於六本木这楝旧大楼的钢琴酒吧,在这里开业已超过十五年。
虽然是小酒吧,但也曾经有过荣景;这几年随著邻近新大楼的开发及各式店家的进驻,Air慢慢的被淘汰掉。尽管还有一些死忠的老顾客捧场,却无法负担开店的繁琐支出。
半个月前,因心脏病去世的老板冢本连平是个热爱钢琴的人,这家钢琴酒吧是他毕生的心血,一直以来,他都费心经营支撑著。
除了钢琴酒吧,冢本连平最宝贝的就是他的独生女冢本绯纱。
绯纱在他悉心的栽培下,从小就弹了一手好琴,两年前,他将她送到她一直向往著的音乐名校——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而这也是他的经济陷入绝境的开始。
为了支出庞大的学费,原本就已经手头拮据的他,开始向金融公司借贷。
腊烛两头烧的他,既要供应绯纱在美国的开销,也要维持钢琴酒吧的营业,於是他踏上了另一条不归路——赌博。
就这样,他连本带利的欠下五千万,也因为这庞大的债务压得他喘不气来,而拖垮了身体……
这些事,都是在绯纱接获父亲骤逝恶耗回国之後,才猛然警觉。
在承受父丧痛苦的同时,她也深深责难著毫不知情的在美国念书的自己。
要不是为了圆她的梦,父亲不必撑得这麽辛苦,更不会因为这样而走进赌场。
二十五岁的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唯一确定的是——不管如何,她都要守护著父亲的毕生心血。
只是,五千万……天啊,对她来说,这根本是一个天文数字。
看著此时酒吧里的客人只有小猫两三只,她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冢本小姐……”今年三十岁的琴师香取牧男走了过来,给了她一杯咖啡,“喝杯咖啡吧。”
她望著他,微笑著,“谢谢你。”接过咖啡,她轻啜了一口。
“香取先生,”她幽幽地道,“酒吧的生意一直是这样吗?”
香取牧男顿了一下,“今天还是星期三,星期五六日会好些。”
听著,绯纱不觉湿润了眼眶,“不知道爸爸是怎麽撑过来的……”想到自己这近两年来毫不知情的在美国深造,她难过得几乎要掉下眼泪。
但是,她不能哭,现在的她,没有哭的权利,而只有坚强的义务。
睇著她,香取牧男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
“冢本小姐……”他试探地道,“你难道不打算把店交出去?”
“当然。”她抬起眼帘,神情坚定,“Air是我爸爸的心血,我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它。”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你根本还不出钱。”
“我会想办法。”她说,“只要我按月还款,他们就不能要求我搬走。”
“但是上次椎名先生来的时候就说过,Air每个月至少要还一百五十万,才可以继续在这里营业。”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香取牧男蹙著眉,“Air每个月的营业额连五十万都不到,一百五十万对你来说真的是……”
“我不会放弃爸爸的店。”她打断了他,“我知道很难,但是我会努力。”
看她一脸坚町,香取牧男沉默了几秒钟,“冢本小姐,不是我泼你冷水,你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是斗不过角川集团那样的财阀的,而且……”
“而且什麽?”她问。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说,“角川集团有黑道背景,前任总裁是有东京教父之称的角川学。”
闻言,绯纱一震。这一件事,她可就不知道了。
黑道?现在的黑道已变成一种企业了吗?
“现任的总裁是角川学的儿子,虽然他台面上是合法生意人,又毕业於柏克莱名校,但骨子里还是黑道。”香取牧男将他所知的一切详细的告知她,“一年前,角川集团开始进行收购,在他们软硬兼施之下,大楼的店家相继放弃经营,并卖给角川集团换现,对他们来说,Air是绊脚石。”
“什……”
“老板借钱的金融公司是角川集团所有,他去赌钱的赌场也是角川集团的,这样……你了解了吗?”
绯纱震惊地望著他,“你的意思是……角川集团是有计画的在吞噬Air?”
“可以这麽说。”他续道:“不过他们用的是合法手段,所以……”
“太可恶了!”绯纱气愤地道,“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看她斗志更加激昂坚定,他一怔,“冢本小姐,你……”
“香取先生,”她直视著他,“我知道你到Air来不过一年时间,但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Air,我会想办法维持营业,也会按时付你薪水,请你留下来跟我一起奋斗。”
“这……”
“爸爸生前常提到你,你是现在唯一可以协助我,并且在经营上给我意见的人。”她目光澄澈而坚毅,“拜托你。”
香取牧男难以置信的看著她,彷佛不相信她竟有如此的斗志及勇气面对角川集团这样的强权。
他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半个月前,当时穿著丧服的她,是那麽的年轻、美丽又脆弱,让人想好好的呵护她。
但现在的她,却有著无比坚定的毅力及决心,彷佛什麽艰险困难都打击不了她似的。
只是……她行吗?她能够抵抗角川集团那种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强势财团吗?
别说是她这样年轻的女性,就连他都无法坚定的对角川集团说“不”了。
他以为Air在老板冢本连平死後就会走进历史,而他也可以依照协议得到一笔钱,却没想到原本以为最好解决的她,如今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说实在的,他也不是故意要设计老板冢本连平去角川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借钱,又带他去赌场赌博,只不过他自己也有一些债务,不得已只好跟角川集团的高级干部椎名亮介合作。
其实Air的生意那麽差,他实在不知道冢本连平为何要那麽固执的守著它。角川集团开出了那麽丰厚的条件,如果他将Air卖了,反而能得到一笔钱。
现在,他的任务已经结束,应该可以直接的回绝冢本绯纱的请求,但不知为何,当她那麽注视著他时,他竟开不了口。
也许,那是因为他对她有种罪恶感吧。
“冢本小姐,我……”
他正要说话,店门口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绯纱望向门口,只见几名男子大声喧哗的走了进来,而带头的是她曾经接触过的椎名亮介。
“他们又来了。”香取牧男说。
是的,又。这已经是他们近来第三次到Air来搅局。
店里的客人本来就少得可怜,让他们这麽三天两头的搅和,迟早连那些捧场的老客人也会却步。
他们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不管其他的客人正在欣赏音乐,恣意的、毫无顾忌的喧哗嘻闹。
“老板在哪里?”一名流氓似的男子大声吆喝著,“老板怎麽不来招呼一下啊?”
绯纱知道他们是冲著她来,而她也明白自己绝不能退缩。她霍地起身,神情冷静而凝肃。
“冢本小姐,”香取牧男拉住她,“让我去招呼他们吧。”
“不。”她轻挣开他的手,眼神坚定。
“这是爸爸的店,我要亲自守护它。”说罢,她毫不犹豫的迈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