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
要承认这点,并且认清这点,虽然没有那么困难,但是非常的痛,而且下堪,每每都像把尖刀,在淌血的肉上狠狠刺上一刀,再用力剜搅。
血肉便那么模糊不堪。
更觉得自己像垃圾,废污、不值、低下。
然后,开始怀疑。
怀疑爱情,怀疑那所曾说过的一切、那所曾有的甜蜜,怀疑自己的一切,甚至怀疑自身的价值。
还必须承诺,不得不承诺,自己的愚蠢。
没有。
她没有形销骨立、呼地抢天、米水不进;也没有痛哭流涕、哀说泣诉、寻发泄或求安慰。
那都改变不了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的事实。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她更像破布!
她仍然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做她该做的事。仍然有说有笑,日子一切照常。
这地球从来没有以她为中心在旋转。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当然也不会以她为轴点而转。
管她是哭是笑,它照常日升日落,与它何千。
她仍然必须过她的日子,只是,那笑容背后,她想或许有一点憔悴。
这世界每天都有人为爱情哭、因爱情痛、为爱情伤、因爱情憔悴消瘦难过,不需要她去凑那个热闹。不是值不值的问题,而是,怎么痛、怎么伤,都改变不了那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的事实。
对的。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的事实。
Dump。英文里他们是这么说的。
真传神。像倒垃圾一样,被倒掉。
是的。她承认。
在那刻,她觉得自己就跟垃圾一样。
满是谎言、欺骗跟背叛的爱情里,她就跟垃圾一样,被倒掉。
爱情或许需要一点虎视眈眈,看顾好那战利品,否则,一不留神,有人插进来分享,就只能等着自己像破布一样被甩掉、像垃圾一样被倾倒掉。
她想,她是有一点不留神——不,是太不留神。
所以,一切,都是活该。
没有人知道她像破布一样被甩掉——没有人知道,是因为她没有交情亲近到、好到可以哭诉这种事、说这种哀怨的朋友。姚莉不算,维维也不算,她们只是她工作上的同事,没这交情,当然更没那义务听她的哀怨与不幸。所以,没有人会看她笑话,但也没有人会来安慰。
这算是幸或不幸?
更糟的是,每天、每天——即使没有每天,也是常常,周一到周五,除去周末、例假日,朝九晚六——她还得看他们卿卿我我——喝喝茶、吃吃午饭、散散步的,那样甜甜蜜蜜。
她并不想看的,或去「跟踪」、「监视」他行踪。她其实根本什么都不想知道。不听不看不见不闻。
但上天偏就故意,跟她开那样恶意的玩笑。越不想见,越偏偏是不巧就撞见。
真讽刺。同在一家公司,之前怎么想遇撞一下说个话,怎么匆匆,怎么遇不到;不想不见了,偏偏转角倒个水就撞见,出去吃个午饭也要偶然又碰一下。
所谓的「莫非定律」,原来其实只是寻倒楣人的开心。
那种「眼睁睁」,真的是不好受。让她觉得比垃圾更垃圾。
当然,没有人会为她打抱不平,也没有人会替她义愤填膺。她们反而都会用手肘碰碰她的手肘,暧昧地对她挤挤眼,朝某个方向抬抬下巴,招她去注意。
「欸,明珠,妳看!」
看什么?看他们俩——他跟她,方立成与于菁菁,或并肩、或一前一后,在过道、在电梯前、在公司外马路边;午休时间或下班时刻,那样走过。
维维跟姚莉是不知道她的事的——就是,她跟方立成曾经「存在」的事。因为她们这样的「提醒」,招她去注意,强迫她一次次去意识自己跟垃圾一样的事实。
方立成跟于菁菁这样不避讳,两相对照,想起来,方立成跟她,是那样的「偷偷摸摸」。因为同在一家公司,因为办公室恋情的不被看好,因为他说不希望闲言闲语影响工作,因为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事不必供办公室众同事当茶余饭后的资料,因为——太多因为,越想越不堪,她怎么真的就像块破布那样,怎么真的就那么垃圾——
他说,他跟于菁菁只是同事。同事。他还刻意强调那个字眼。方立成真当她是白痴,或智商不足——谁人同事会时不时一起吃午饭喝茶喝咖啡同出同入的?还一起买菜、一起散步、一起在她的公寓煮饭烤面包的?甚至「同事」到他的床上去了?
这些,方立成都跟她一起做过。当时,她只觉得居家似的甜蜜,心里甜滋滋。
所以,方立成这么说、这么告诉她,想证明他跟于菁菁「没什么」——那都是因为她误会了。而于菁菁过意不去,觉得她害他们两人生误会,他一人生活,她怕他生活不便,所以邀请他去她住处吃饭,他不好意思不答应,又不好意思让于菁菁一个人忙碌,所以帮忙买菜煮饭……
一则则手机留言、手机简讯和电子邮件里,方立成不厌其烦一遍遍这么说。说他爱她,她误会他了。他想「证明」他跟于菁菁「没什么」,却不想「弄巧成拙」,泄露更多——她毕竟不是那么白痴,多少还知道,没有人同事是那么做的。
到现在,他还想骗她!一边说他爱她、说她误会了、说他跟于菁菁之间没什么;一边却又跟于菁菁一起出出入入、一起吃饭喝茶喝咖啡。
他打电话给她、传简讯给她、寄电子邮件给她。
她每每心软,就要相信了,每每再看到那一幕又一幕,一次次明白自己垃圾又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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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明珠,快看,他们俩又在一起了。」姚莉用手肘碰碰江明珠,朝她挤挤眼,又朝门口方向挪挪下巴。小吃店外马路边,方立成与于菁菁正等着过马路。
江明珠装作没注意。不想看、不想听。
「他们俩怎么老在一起?」维维喝口面汤,抬头瞄一眼。
「妳还不知道?他们两个都走在一起了。」姚莉说。
「最近常看到他们在一起,我也想是不是,可没想到是真的。同个办公室,又同部门,要是分了,岂不是很麻烦,天天还要见。」
「人家不需咱们替他们操心。」姚莉怪腔怪调的,还故意用「咱们」,更怪声怪气。「那于菁菁也真厉害,进公司不到三个月,就掳获了公司大有价值的单身汉、广告界的明日之星、指日可待的青年才子。」一连用了几个形容词,带点酸又小小夸张。
「那是人家的本事,要不,方立成怎就没被妳姚大美人给迷去?」维维故意抬杠。
姚莉瞪她一眼。又怪声怪气说:「这年头,难得有个年轻、长得还过得去、肚子又有点料的,不受欢迎才怪。」
江明珠不想听,又不得不听,闷闷地听,闷声地吃着,一口接一口,吃了一碗牛肉饭、一碗鲁肉饭,又另外叫了一盘火腿蛋炒饭。
「明珠,妳吃这么多,不怕胖死啊?」姚莉瞪大眼。
女孩子都是那样,身上没三斤肉也要节食忌口的。江明珠「吨位」虽不算重,可也不算轻,她们向来很自觉,不敢吃太多,口里也嚷嚷着要「节食、节食」、「减肥、减肥」的。尤其江明珠,之前吃饭不过吃个小猫两三口,顶多再加个小狗四五口,体重还是那样,跟泰山压顶一般——稳稳的,动也不动,一直比所谓标准体重还多个五六公斤,所以她也嚷嚷着要节食什么的,嚷嚷得很起劲,今天却转性了,吃个不停。
「我肚子饿嘛。」江明珠扯扯嘴角,干笑一声。
「这样海吃,小心妳身材膨胀,找不到男朋友。」
江明珠又扯扯嘴角,埋头继续猛吃。
姚莉警告过,尽到朋友义务,见她不听劝,也不理她了。女人要对自己的身材负责,她好心相告,江明珠不知觉悟,她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明珠,妳还是少吃一点。」维维看不过去。同事一段时间,虽然交情其实也没有多深,可见面三分情,那点同事间的「友爱心」还是有一点的。
「下次吧。明天我就开始减肥,今天可要好好吃一顿。」根本也没那么饿,也不觉得那么香,可江明珠偏就是停不了,一口一口一直吃下去。
维维跟姚莉皱皱眉,但随即抛到脑后,随江明珠去了。
「不管妳了,我看妳是没救了。难怪妳万年找不到男朋友。瞧瞧人家于菁菁多厉害,进公司不到三个月,就抓住他们企画部最有人气、最有前途的才子。妳啊,好好学一学,别光只顾着吃。」
是,她也许该好好学一学。如何三个月——甚至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够于菁菁跟方立成的关系建立、发展,然后白热化,再两位熔成一体。
讽刺的,她跟方立成之间,也只一个夏天,就够他们之间的甜酸喜乐蕴酿、发酵,然后醉入心。
至少,她的心。
「妳都不羡慕嫉护吗?人家于菁菁。」姚莉又转向她。问是问她,那口气倒是羡慕嫉妒的是她自己。
除了觉得自己跟破布、垃圾一样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些什么感觉。
夏天之前遇到方立成时,他什么都没说。那时她才进入公司四个月,刚通过所谓的试用期,方立成刚由东南亚某办事处回来,她不知道他也是在同家公司。然后,有一天在公司过道忽然遇到,她吃了一惊,他也有些音i外。
就变得那样「偷偷摸摸」、那样的说不出口。
他搞创意,拍片子,负责与客户说明广告案子,能文能导。她才知道,跟她这小小行政人员、无举足轻重的小角色比起来,工作上,简直是天与地的差。
工作上的差别,却又会延伸到与工作无关的私人的评价上。工作上成就代表一个人的成就。所以,她简直一无是处。行政工作,什么人都会做,连裁员都是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可他们的相遇,纯粹的男与女。
不带头衔、不表身分、不涉及地位。就只是一个男的,与一个女的,偶然在某个时候,相遇了。如此而已。
其实她并没想刻意的回避,甚至觉得公开也没关系,在公司里遇见了可以聊聊笑笑,午休时一起吃饭、一起上下班;日日听听他磁性低沉的声音,看看他在工作时那不同的风貌。
但他不希望他们的关系曝光,被同事知晓;不想被人当闲话玩笑对象,什么办公室恋情不讨好的。而且,公归公、私归私,他们的关系牵扯到工作上,那样不够专业。
他说的都有理,她全都听他的。
那或许是她错误的开始吧。
她怎么能不尽她每一分的力气,争取见他听他、与他相处的每一分可能;宣布他是她的所有,捍卫她的「战利品」,阻止一切别有他意的女人接近?
总等到周末他到她的公寓,或她去他的地方,每次相约也都是约在公司外,也不对任何人提起。他与她,他们之间,便也就变得那样说不出口、鬼鬼祟祟。
到最后,无疾而终——
「无疾而终」——多讽刺!
看到那一幕,她连哭、连闹,都不是。
到最后,到最后,也就只能像块破布那样——哦,更像垃圾——那样的,被甩掉。
倒得干干净净。
「他们俩在交往了是不是?」维维闲闲问一句。
「要不,怎么成天黏在一起?于菁菁也就罢了,宣示她的战利品;可方立成怎么想的?倒也真公开。」
「方立成不是有其他女朋友?有人看过他跟一个女的在一起。」
「真的?」姚莉感兴趣起来。「谁看到的?在哪?」
「业务部那,贞怡说的。上次跟她一起吃饭时,她提起她跟她男朋友在X百货公司吃饭时看到的。不过,只看到背影,不晓得那女的是谁。」
维维的话让江明珠心悸一下。
但就那么一下。不禁又自嘲可怜自己起来。都这样了,都到这种地步了,惊惶什么?可笑的自己。
方立成不愿他们的关系被人知道,跟于菁菁却同进同出,还时时一起吃午饭,那么的公开——好像那种陈腔滥调的电影演的老套,一对男女交往,男的迟迟不结婚,总有许多的理由,比如事业未定不想太早结婚什么的,女的失望归失望,总替男的找理由,替男的解释,他只是如同一般男人那般对婚姻有着本能逃避倾向的不成熟心态。可等啊等,青春快老,女的等不下去,或种种原因,终于分手,各走各的。然后,没太久的时刻,某天某时突然接到男的的喜帖,他要结婚了!然后女的才恍然大悟,男的口口声声说不想太早结婚,不是不想结婚,而是不想跟她结婚!
明白这差别,江明珠更觉得自己像块破布、垃圾,那样那样的不值。
可他还要打电话给她,留言、发简讯、电子邮件——说她误会了、说他爱她——
他怎么能那样睁眼说瞎话……
就因为她廉价、她好骗、好到手,可以留着当个备胎吗?因为她不哭不闹,乖乖摸着鼻子退开,他以为这样哄两句,她就会乖乖甘心情愿当块破布?
「那也有可能。以方立成的条件,交一两个女朋友也不意外。我还奇怪他怎么就跟于菁菁那样定下了。是不是啊?明珠。」居然转向她。
江明珠猛吞着炒饭,含糊咕哝一声。
跟姚莉与维维上班时凑巧在电梯遇过几回,几回进进出出,不知怎地就有这样一起吃饭闲嗑牙的交情。她们俩差不多同时进公司,都一两年了,她还不到半年,其实也算新人吧,只不过不像于菁菁那么新。奇怪姚莉与维维一回两回跟她说瘦身减肥什么的,竟有不少话题跟她聊。可她怎么跟她们说,是的,方立成跟她在一起的,可她却撞见于菁菁在他床上,他说她误会了,口口声声说他爱她,却又同时与于菁菁同出同入的……他觉得地白痴好骗吧。不到二个月,她跟于菁菁的关系就白热化了,沸腾得让她撞着于菁菁躺在他的床上……
她就更像块破布了。
破布。
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恐怕在方立成心里,她也从没有过份量,才会甩她甩得那么没负担——
不要再想下去了。
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做她该做的事,好好的过日子。
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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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莉说他叫什么纪,或什么吉的,她没听清楚,上个月才来的,教什么投资理财分析的。
江明珠没兴趣,就不关心。这种推广中心开的课琳琅满目、五花八门,从语言到电脑,由插花到舞蹈,几乎什么课程都有,不像正式学校那么严肃,着重在兴趣与个人喜好的选择与参与。
「姚莉,我又没报名,不好吧。」左右看看,人不算少,大部份跟她们一样,下班后赶来的粉领族,江明珠拉住姚莉小声地说着。
她被姚莉拉了来,跟着团团转,心里并没太大兴趣。这阵子粉领上班族流行起学中东肚皮舞,姚莉兴匆匆报名,维维刚好有事,姚莉便拉她一起过来。
「没关系,妳就说是来试跳体验,买东西也有退货期吧。」姚莉反手拉着她往里头进去。
「可是……」
「别可是了,跟我走就是。妳每天下班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吧,多参加活动或学点什么,比较不会那么无聊。」
话是没错,可姚莉实在有些勉强人。问题是,江明珠不得不承认,是她自己不够坚持,太容易就被勉强。
经过办公室,一个男人正好走出来。过道前的人跟男人打个招呼,男人微笑回声招呼,目光带过她们,顿了一下,又侧脸望一眼,朝她们点了点头。
姚莉点头微笑,拉着江明珠上楼,回头看那男人走进楼梯旁的教室,转回头说:
「长得不错吧?上个月他们新开了一个投资理财的课,请了这个新讲师,听说在摩根史丹利工作过,相当有本事。我去旁听了一会,讲得很不错,满受用的。我打算下一期去报名。现在女性也需要知道一些理财观念,尤其对我们这些未婚上班族来说,理财是很重要的。妳要不要也一起来?」
「是啊。」江明珠干笑附和,又赶紧摇头。「不过,我不成,下次再说吧。」她对这个没兴趣。
「去听听也好,又不花钱。」姚莉比手画脚,一贯她看待事物的积极。「那个何纪川听说本来在国外某大学教书,后来不干了,跑去念商,然后到摩根史丹利工作,又不干了,跑回来,现在好像自己开了投资顾问公司什么的。」
「啊?什么?妳说谁?」
「就是刚刚跟我们打招呼那个人啊。」
「哦。」江明珠哦一声,表示明白。匆匆一个招呼对刚刚那人印象浅淡,可老实说姚莉又长篇大论,只得装作明白,闲闲问一句:「妳怎么知道的?」
「听他们说的。我认识一个上那课的人,她说上他们那课的都知道。」
「哦。」
「就算他没那本事,光看他人就很愉快了。妳刚刚没看他那个身材、那双腿,啧啧!」那绝对是常年有健身习惯锻炼出来的身材。姚莉做态地啧啧两声,口水要流出来似。「下次跟我一起来报名吧,明珠。要不,妳可要错过看帅哥的机会。」
这种话题不是适合在过道上高谈阔论的东西,但姚莉并不忌讳这些。江明珠扯嘴笑一下,算是回应。
刚刚那个人并不那么帅的,也许算好看,但有棱有角,有距离感,虽然笑起来亲切可近似。
「听说他父亲是个老外,混血儿。难怪,满有型的。」姚莉又说着,好像真有兴趣。
「姚莉,我看我还是不去了,我还有点事,我得走了。」什么都好,都是别人的事,与她无关。
「妳都还没跟我进去,都走到这里了——」姚莉有些不快。
「对不起啦。不过,我也不会跳,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啊,算了,随妳吧!」
姚莉摆出一副「没劲」的表情,但更没劲听她再说下去,嫌她古板死脑筋。她摆个手,像是说算了。江明珠不好意思,略低下头,这才注意到,姚莉穿了一双花俏的凉鞋式高跟鞋。
「姚莉,妳穿这么高,不怕跌倒?」
「好看啊,」姚莉嗤一声,大不以为然。「哪像妳,一身灰扑扑的。漂亮就这几年,不骚包一下,老了就没机会。」上下瞟瞟她,也不知是不是借机报复,打击她说:「像妳这样,难怪找不到男朋友,穿得土里土气,像家庭主妇似。看看人家于菁菁,我是不怎么喜欢她啦,可看人家,穿得娇滴滴的,多女人味,难怪一来就钓上方立成。男人啊,就喜欢那种的。」
怎么突然提起那两个名字?江明珠楞一下,胃绞痛起来。
「我也不是说要学谁什么的。」要姚莉学于菁菁,她还不屑呢。「不过,女孩子漂亮就这几年,不好好打扮,随心所欲装扮,太对不起自己了。好了,好了,妳要走就走吧,跟妳说这些简直对牛弹琴。」懒得再废话似瞪瞪眼,转身走开。
江明珠苦笑一下。她也有好好穿着打扮啊,可姚莉嫌她不够女人气吧。反正,她这个人从头到脚,没一点让人满意的,连她自己也不满意自己……
这阵子,她什么都无所谓了,土就土、俗就俗。可一想姚莉刚才说的,「娇滴滴」的于菁菁……越怕对方好,对方就是越美越好……她觉得不甘、愤恨,又痛又伤……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正找着钥匙,手机响了。是方立成。她犹豫着。
「喂?」终于还是挣扎不过。她就是没出息。
「明珠?」方立成如同每回打电话给她时那样,压着低低的嗓音,这样带几分磁性、几分蛊惑。
「你有什么事?」心里的怨难消,语气冷而硬。
「别这样,明珠,我好想妳。」
到现在还说这种话骗她。摆在眼前的事实,他居然能睁眼说着大谎——
江明珠忍不住几乎要尖叫出来,硬生生忍住,一抬脸,蓦然一愣,直楞楞看着街右方。
方立成从柱子后走出来,走到她身前,含情带愁,心事重重似,满心满眼望着她。
「我好想妳,明珠。」
想她?江明珠顿一下。不相信,却又禁不住一丝无法控制的欢喜,又痛恨自己如此容易动摇。
「你想做什么?」她冷着脸,径自打开大门进去。
方立成跟了进去。
江明珠不理他,很快进了电梯,立刻按住关门钮。方立成闪身抢进电梯,挨在她身旁。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已经干脆退出,这也不行吗?他还想怎么样?
「明珠,妳听我说,妳误会了——」方立成嗓音低低,显得有点哑。「不是妳想的那样,妳真的误会了——」
「要不然是怎么样?」不想理,不应该理的,结果,她还是忍不住。
「我一直想好好跟妳说,但妳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简讯跟e-mail,妳不知道我心里多急,偏偏这阵子工作又多又忙。明珠,妳误会了,我跟苦菁下是妳想的那样!」
电梯门开,江明珠急忙出去,怕动摇。手忙脚乱想开门,越急越打不开门,钥匙老对不准匙孔。好不容易打开,她急急进去,立刻就想关门,方立成硬挤了进去,身体被门夹住。
他叫一声。「明珠……」满脸又痛又诚挚。
江明珠心一软,往后退开。方立成挤了进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不知道是痛恨她自己还是方立成。
「明珠……」方立成拉住她的手。
她甩开他的手。
「明珠,」他很有耐性,又拉住她。她再甩开,他又拉住她手,捧到他心窝。「明珠,我知道妳生气,是我不好,我不该!都是我的错!」
他究竟想怎么样……内心一点一点在溃防。
「明珠,妳打我好了。都是我不好,我的错,让妳受委屈。可是,妳真的误会了——」
「你——」声声温言、句句软语,江明珠终于抬起头。「你跟那个于菁菁真的没什么?」无可避免重复一些三角习题中低智商女的会问的蠢问题。
「妳误会我了。」方立成望着她的眼,好不诚恳。
「可是……你跟她同进同出,午休时还时时在一起。」
「大家只是同事!明珠,妳别想太多。这阵子我们部门有个案子在忙,我跟菁菁同个小组,她在我底下工作,难免多接触一点,不时要讨论案子什么的。妳真的别多心,嗯?」
一切都是她多心吗?她心中有些释然,又有更多的疑虑梗在那里,望着方立成,不知是否该相信。心中犹豫不决,想着他的好、他的温柔,放不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终于溃防了。怨他一眼,说不尽心中的委屈。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方立成伸手圈住她,将她圈在怀里。「妳不知道我有多想妳。我爱妳,明珠……」低下脸,深深吻住她。
仅就一句话、一个吻,江明珠便渐渐融化了……或许真是她太多心了吧……
方立成吻了又吻她,一遍遍说他想她、爱她,然后手慢慢伸进她衣服哩……
「立成……啊……别……」她推拒着。
「我爱妳,明珠,我想妳……」他反复着说他爱她想她,手采得更深,轻巧地解开她衣服……她就要迷乱、难以自持……
「别……立成……别……」她艰难挡住他的手,喘着气说:「对不起,立成,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浓重的呼吸,挣扎得那么困难。她心中也那么渴望,但不知为何,却挡住了他的手……又期待又不愿的,矛盾至极。
「妳怎么了?要不要我送妳上医院?」方立成立刻一脸关怀。
「不用了。我只是没睡好。」
「嗯,那妳今天早点休息吧。」在她额上一吻,软唇滑到她鬓边,轻轻吐着热气。「我明天再来,嗯。」
她轻轻点头,嗯了一声。方立成笑了笑,又热烈的一个深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一切又恢复了。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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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明珠容光焕发,一身轻快,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吃完早饭,时间还早,心中甜滋滋,她想了想,犹豫一下,打了电话给方立成。
没人接,转到语音信箱。
他应该还在睡觉吧。她对自己伸伸舌头,笑着摇摇头。
又磨蹭了一会,出门时,方立成打电话给她,仍是用那低低的嗓音说:「要不要我过去接妳?」
「不用了。」
「可是,我等不及见妳。」
心中又甜滋起来。「真的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出去了,待会见。」
等她到了公司,方立成已到了更且已忙碌起来。她笑笑,退回自己的部门,不打扰他。还有点时间,她出去到洗手间,发觉身后有脚步声跟来,回头一看,是方立成。
「怎么——」话声未落,方立成快速将她拉到角落,角落墙挡蔽可能视线,不出一声便深深吻住她,吻了又吻。
她呼吸都乱了,重重喘息着。
「想死妳了。妳想不想我,嗯?」他噙着笑,在她耳鬓摩挲。
江明珠红红脸,眸光水亮,甜到心坎里。「真的想我?」
方立成拉过她。「早也想,晚也想。」吻吻她额头。「中午一起吃饭。妳想吃什么?」
她惊喜抬头。「可以吗?没关系吗?」
「当然可以。」他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将她拉得更近,一把搂住。嗓音压得更低。「晚上我到妳那里,嗯?」那声「嗯」压得更低,几乎只是鼻息声响,热燥的,含满欲望。
她轻嗯一声,也像喘息。
整个早上,江明珠心情轻快无比。姚莉两回撞见她,觉得奇怪,多看了她两眼。午休时,在姚莉逮着她之前,她赶紧溜了出去。不一会,方立成也出来了。他特地带她到一家新开幕不久的餐厅,气氛很好,可离公司有些远,开车十分钟才到。
「这家餐厅前两个月才开幕,一直想找机会带妳过来。」他边说边捏捏她的手。
什么都好,只要两个人能这般依偎在一起,江明珠便觉得十分满足。
一顿饭吃得情浓意蜜。一直到下午上班,江明珠心口仍甜得发胀,想到晚上的相聚,甜蜜的温存,春心一片荡漾。
不禁发红脸。她赶紧跑到洗手间泼了冷水醒脑,再补好妆,可仍觉红热,她不好意思回到座位,想了想,躲进了楼道间,让心情冷却一下。
她走到梯间坐着,背靠着扶手。才坐定没多久,楼道门突然被人推开,她吓一跳,反射回过头去。
一男一女交缠着,连话都没说,吻得好不激烈。男人的手不停地抚摸女人的胸部,下身抵着女的,更且抬高女人的腿搁在他腰上……
江明珠看呆了,极是尴尬。她坐在梯间,扶手挡着,但并没有完全挡住她身影,并不难发现。但那两人忙着亲热,一进楼道间话也来不及说便交缠在一起,一直没有发现她。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极了。正想转开头装作没看见,突然觉得那男人的身影、穿着好眼熟……
「立成?」她瞪大眼,不相信。
交缠的男女惊顿一下,齐齐转头。
江明珠脸色僵白,死死望着那两人,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肯相信
「明珠,妳——妳怎么——」方立成语塞起来,一时惊诧不提防,一下子仍未回复过来,看看江明珠,又看看于菁菁。
于菁菁从容整理好衣服,撩撩凌乱的长发,挑衅似瞟瞟江明珠,探脸吻了方立成一下,才语带不屑的说:
「你跟她说吧。我先走了。」
「明珠。」方立成也镇定下来,走到楼梯间。「妳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在找妳——」伸手去拉江明珠的手。
江明珠仍僵白着脸,直直瞪着他。看他碰她的手,反射的甩开,叫道:「不要碰我!」
「明珠,妳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样对她……口口声声说爱她,背着她,却又与另一个女人那般纠缠——
「明珠,妳听我说,是我不对,我混帐!我一时管不住自己,禁不起诱惑——可是,我爱妳——」
「够了!」她捂住耳朵,猛烈摇头,不想再听下去。
他怎么还说得出这句话……
到现在,他竟还能那样说着瞎话!他一直这样骗着她,而她也就那么好骗。如果她没发现,他也就想两边通吃。她发现了,他还能睁着眼说瞎话,哄得她再相信他,然后,直到这不堪的一幕!反正她就是好哄好骗,而他能哄骗她多久,就是多久;她方便,随他予取予求——
「明珠——」方立成靠近想搂她。
「不要碰我!」她又大叫一声,转身冲下楼。
「明珠!」方立成追叫一声。
江明珠充耳不闻,一直往楼下冲跑下去。泪眼模糊,几乎完全糊住她视线,她抓着扶手,三步并作两步直冲下了十多层楼,冲出公司大楼。
想到方立成与于菁菁交缠的画面;想到她那样期待,春心荡漾地幻想着今晚与方立成的缠绵——她蓦然一阵反胃,噁心不已,胃里酸液直呕溢到咽喉。
她冲进一家速食店,锁在洗手间里,吐了起来。
把胃里都吐空了,整个人虚脱无力,仍觉得反胃噁心肮脏。
她把自己锁在房里,电话不接,门铃响不应,只打了电话请假。方立成打了好几通电话,又到她公寓,她不听不应,电灯也不开,窗帘全拉上,任何人都不想见。
一整个礼拜,她暴饮暴食,然后想到方立成与于菁菁交缠的那幕,想到自己的愚蠢,自己那春心荡漾,便一阵反胃噁心不已,哗啦吐个不停。
吐完了又吃,吃完再吐,吐完了再次拼命吃,吃完了又一次拼命吐。就那样,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再吐,吐了又吃。
不过三个礼拜,她瘦了十公斤。
真讽刺,这几年天天在减肥,时时要瘦身,饭也不敢多吃一口,可怎么也减不下来。可不过像块破布被男人甩了,不到一个月便瘦了十公斤。
这世事未免太讽刺。
电话语音里,满满是方立成的留言,说他爱她、想她;电子邮件里,也满满是方立成传的讯息,还是说他爱她想她,她跟于菁菁只是一时迷惑。
奇怪到现在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说着这种话!
几次他这么说,她都相信了——所以,也难怪他吧。在他心里,认定了她就是那么蠢、那么好骗,不必费力就可搞到的方便品——突然教她恍悟,她原来那么低贱、那么廉价——
呕——她又觉一阵噁心反胃,吐了起来。
又暴饮暴食了一个礼拜,再瘦了三公斤。终于,公司下最后通牒,再不现身,就不必再去工作了。
姚莉打电话来,哇哇叫:「明珠,妳怎么了?怎么一直没来上班,也不请假?妳这样无故旷职不行的,想替妳遮掩也盖不过去,我作主帮妳请假了,妳快来上班,还有打个电话给我。我打了好几通电话了,妳最少也回我一个吧,是死是活,总得让人知道!」
她没有回电话,把所有的电话留言洗掉。有电话仍不接,e-mail也不回,将e-mail信箱里所有的邮件都删掉。
然后,她干脆也不挡电话挡电子邮件了。她干脆把手机丢掉,重新买一个,换了一个新门号。又干脆把原来的e-mail信箱注销掉,重新注册一个新的e-mail信箱帐号。
要断就断干净,断了就不再回头,不给自己任何的空隙犹豫回头。
她知道自己会禁不住,就像人禁不起考验一样,她知道自己会禁不住,不可能一下子说忘就忘、说断就断,所以不给自己留任何机会、任何借口,不让自己有任何藕断丝连的可能,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的。
然后,不再回头。
她把工作辞了。干干脆脆。没再与任何人联络。
再然后,她更干脆搬了家。
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做她该做的事,好好的过她的日子。
好好的。
一切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