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明德二年,桂花八月香。
掌灯时分,正是都城最热闹的时刻,尤其是酒楼、妓院、赌场,更是灯火通明。
端木夜风此刻身在庆宝酒楼,与几个同样在朝为官的大人畅饮作乐。
“安傅居大人,咱们这里喝完,要不要到对街的小红院?那儿的丽水姑娘生得真是美丽,而且非常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和……那地方,哈……”说话的人已酒醉七分,但仍不满足。
“当真?”端木夜风露出诡笑,“但是你说,我能去吗?”
“什么意思?”对方还愣愣的,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笨哪,安傅居大人已是贺历侯的准女婿,怎么能跟你比?”另一人赶紧插嘴。
“对呀,我怎么忘了?”那人恍然大悟,“说得是,贺历侯可是国王陛下最信赖的大臣,能攀到这门亲事,作梦都会笑。”
端木夜风的眼眸瞬间黯然,“你的意思是……我靠裙带关系啰?”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人,这三年来他可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爬到现在的地位,至于贺历侯田赐森,也是在他升上安傅居之后,才请媒人来说这门亲事。
“呃……我不是……”
这时,贺历侯府的下人急急奔了过来。
“大人……大人,府邸有客人找您。”
“是谁?”端木夜风慵懒的问,又仰首喝了杯酒。
自从他与田赐森的千金订下婚约后,来访的人还真不少,光是应酬,就浪费他大半的好时光。
“呃……他说他姓步,来自南阳镇。”下人想了想,“他与他的未婚妻一块来,还说和你是多年好友。”
端木夜风的表情大变,随即站起身,“步青延!”
“没错,就叫步青延。”下人还真记不清这个名字。
“各位,抱歉,有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在府邸等我,我先告辞了。”端木夜风立刻离开酒楼。
一路上,他的表情略显严肃。
“那家伙居然要成亲了?又怎么会找上这里?”
☆☆☆
看着端木夜风走进大厅,步青延面无表情的站起身。
“想见安傅居大人一面,还真不容易呀,这一等就是三年,还得亲自登门造访才成。”
端木夜风双眸微眯,因为看见站在步青延身旁的女人,难道……她就是他的未婚妻?
“对了,我忘了向你介绍,她是我的未婚妻夏晗,我们来到都城,就是为了筹备婚事,你也知道,南阳镇不过是个小镇,东西不如都城新颖丰富。”
端木夜风不是没听出步青延话语中隐含着诸多挖苦,但是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夏琀那张妍丽多情的小脸上。
三年了……她更美了。
“你答应嫁给他?”
听到他的询问,夏琀柔柔一笑,“没错,到时还望大人莅临。对了!”她赶紧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这是我亲手绣的龙凤红帕,听说大人好事已近,就当贺礼吧!”
这原本是她在等待他归来的期间,绣好准备与他成亲时用的,如今已经用不着了。
端木夜风看了红帕一眼,随即逸出开怀的笑声,“这样也好,我还真怕负了你会让你想不开,有步青延照顾你,我也卸下了心头的重担。”
“小女子还真是受宠若惊,不知何时竟成为大人的心头重担,应该说是绊脚石吧!”她将红帕递到他的炭疽,“怎么?不收吗?”
“既然是你的心意,我自然得收下。”端木夜风回头,“来人,把这礼物妥当收好。”他又转向步青延,“你们还真厉害,是怎么找来这儿的?”
“现在安傅居大人可是声名远播,况且又和贺历侯的千金订了亲,我想整个大理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步青延瞅着他,“不过咱们来到都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否在侯府借住数日?”
“这个……”
“步大哥,这里可是贺历侯府,既然人家看似不便,我们何必勉强?都城里什么都不缺,客栈更是多到数不清。”夏琀优雅的对着步青延微笑,然后转身离开大厅。
“夏姑娘,请留步。”端木夜风喊住她。
夏姑娘?!好个陌生的称呼,让她的心疼得像无底漩涡,不断的回旋扩大,就快将她完全淹没。
对,你就是要这么狠、这么无情,我才能坚持我的来意。
“远来是客,我怎么好让你们住在外头?我想倩雅也不会有意见的。”
端木夜风口中的倩雅,正是贺历侯的掌上明珠。
“你们大老远的赶路来到这儿,肯定饿了,我命人送上餐点,咱们去后面的园子里边赏月边用膳。”
“多谢大人。”步青延转头,望了夏琀一眼,伸手扶着她,两人状似亲昵的随着管家的脚步走向后花园。
端木夜风半眯着眸,站在后头看着这一幕,毫无表情的脸庞看不出任何心情的起伏。
☆☆☆
贺历侯果然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与地位,光是府邸就分为两翼六院。两翼为主屋,建筑华丽,金碧辉煌,檐牙高喙,雕梁绣柱,高贵的中原建筑形态,在工匠的巧手下,模仿得维妙维肖。六院自前至后,分为上等客房、中等客房、再来就是仆人的房舍。
客房与房舍之间隔着一座湖,这座湖是由自府外引进来的江水汇聚而成。
湖水清澈,花树掩映,千万姿态,美不胜收。
端木夜风就是在湖畔的雅园内摆宴,酒过三巡之后,他又举起酒杯,“青延、夏姑娘,我敬你们一杯。”
“不了,我实在喝不下,脑子直发沉,你也知道,我向来不胜酒力。”步青延摇摇手,站了起来,“我想先回房休息。”
“我送你回房。”夏琀跟着站起身。
“你又没醉,我先回去躺一会儿,这几天老在赶路,你也没好好的吃,多吃点。”步青延压她入座,然后让小厮带路,回到客房。
夏琀知道他并没有醉,这么做不过是想给她和端木夜风一个独处的机会。
“步青延那小子和以前没两样,喝两杯就不行了。”端木夜风肆笑的说,“夏姑娘,你要替代他继续吗?”
“大人这么做,岂不是有意灌醉我?那么意图是?”夏琀露出妍美的笑容,“或者我也该离席,避免令未婚妻心生怀疑?”
“且慢,既然夏姑娘对喝酒没兴趣,那么就由我领着你在湖畔走走,如何?”他绽放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不必了,我还是回……”
“就这么放心不下他?”端木夜风口气沉冷的打断她的话,“看在你我也算旧识的份上,把未婚夫先抛在一边,可以吗?”
“你似乎对我没有半点愧色……也是,无情无心的人又怎么会有愧疚之心!想聊什么?”她直接走向湖畔,望着在大灯笼的照耀下,杨柳丛丛、百合遍遍的美景,如果不是现在心情紊乱,真想驻足欣赏片刻。
“你好像很恨我?”他走在她的身后,手摇着纸扇,低声问道。
“早已恨过,总不能恨上三年吧?”她停下脚步,回眸一笑,“你将我们留下来,这座府邸的主人愿意吗?”
“你放心,现在我已经是这座府邸的半个主人了。”
“那位千金和侯爷呢?怎么不见他们的踪影?”她好奇的又问。
“他们出访去了,要明天才回来。”
走到柳树层密的暗处时,他突然将她拉到身前,额头抵着她的。
“别老谈论他们,我问你,你真的要嫁给步青延?”
“你都要娶官家千金了,我为何不能嫁他?”夏琀无惧的望着他,“再说,你不是也很乐意卸下我这个‘大石头’吗?”
“三年不见,你变了很多。”半眯起眸,端木夜风扬起暧昧的笑容,随即贴近她的耳朵,嘶声道:“更有女人味了。”
“你别这样,快放开我。”她用力挣扎。
“嘘,小声点,让人听见,知道来我府邸的女客人这么凶悍,步青延的面子可会挂不住,再怎么说,他爹也是南阳镇的小小芝麻官。”他咧开嘴。
虽然看不清楚,但是她可以想像他此刻的笑容有多可恶。
“亏你还是他的好友!”她难以置信的瞪着他。
“好友?!哈……”端木夜风放声大笑,“你记着,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是亘古不变的。不过我劝你,既然不爱他,还是别嫁比较好。”
“你就这么确定我的心?”她嗤笑。
“因为我明白你心底唯一爱的男人是谁,又何苦为了报复而断送自己的幸福!你即早收回决定吧!”他眸光一闪,在夜里显得烁亮而坚定。
看着他的眼睛,夏琀忍不住发抖。曾几何时,他变成这么难以捉摸的男人,跟以前的他截然不同。
虽然以前他对她总是刻意的拉开距离,但总比现在他给她这股深沉的感觉要好多了。
她抿了抿唇,大声且用力的说:“我心底唯一的男人就是步大哥。”
突然,月儿隐没在云层后面,幽暗的空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下一刻,他将她推到柳树后,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吻住她的唇。
夏琀瞪大双眼,屏住呼吸,想要出声喝止,他却用舌头堵住她的嘴,把她的心搅和得一团乱。
“端木夜风……”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推开他,气喘吁吁的瞪着他,“你的未婚妻已经换人了,请你看清楚。”
“也是,你的未婚夫也已经换人了,不过心底的人始终没变,那人不就是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吗?”他露出诡笑,毫不客气的戳破她的谎言。
“原来你是这么自大又自傲的男人!”她退后一步,紧握住微微颤抖的双拳。
“就当我是这种男人,现在我最后一次提醒你,离开这里,取消和他的婚约。”他眯起眼眸,郑重的警告她。
“你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事到如今,他还想主宰她的人生!
“一个对我不闻不问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决定?本来我只打算亲眼看看现在你过得有多惬意,采买了东西就要回去,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和步大哥就继续住下来,你可以叫这座府邸的千金来赶我们走。”
对他微微一笑后,夏琀走出柳树林,独自走向客房。
端木夜风的眼神异常危险,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在他的视线范围消失。
“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该来的,这么做只会破坏我处心积虑、精心筹备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