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游少观这两个月来头一回下床吃饭。
餐桌上,三人围坐,气氛有些宁静却又有些许的诡谲。
游钫之心底是高兴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但他也只敢静静地扒著饭,偷偷瞄了眼有些严肃的爹和正在给他们盛鸡汤、也是一张冷脸的娘。
爹吃饭时一向不怎么说话,但今儿个的沉默却有别于往常……他不知该怎么描
爹像是……正在气著什么、或是疑惑著什么。
凤语笺给自己盛了半碗汤,坐了下来。正要动筷挟肉,一双筷子一晃眼便将她碗里的那支鸡爪给挟走。
凤语笺错愕地顿住,接著缓缓地抬头,看向迳自把鸡爪放进自个儿碗里的游少观。
怎么?这人当贼当惯了,连人家碗里的也敢抢?
才疑惑著,游少观随即又将自个儿碗里的鸡腿送到她面前,以物易物得十分理直气壮。
凤语笺默默地看著碗里那支油亮的鸡腿,说不出心头那股涌起的暖热和复杂的感觉是什么。
接下来他就要说些什么“太瘦了,多吃点”之类的话了吧?
谁要他多事!
“大男人啃什么鸡爪?”她沉默了半晌,细声开口,没看他,只是将碗往旁边一递,语气冷硬得连她自己都微微一惊。“还我。”
她、她这是在耍性子!她何必这样跟他过不去,让他在儿子面前难堪?但她就是不要他的“好意”,他少自作主张!他以为她会领情吗?
她感到十分不快,不论是心头那难以诉说的感受,抑或是他这几日来莫名其妙的行径!他不应该这样对她,而她也不应该随他的舞弄而摆动……
游少观瞄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张口,咬下那已煮得熟烂的鸡爪皮,再放回凤语笺的碗里。
这难缠的女人就是这么不可爱,不懂得接受人家的好意!
凤语笺眉毛微蹙地盯著那只被“玷污”的鸡爪。多日来这样的戏弄,让她自觉耐性已告罄。
她不确定她此刻到底在想著什么,只觉有股怒火自丹田烧了起来。
“游少观,你别逼我在儿子面前开骂。”她放下碗,这么说著。
“我怎么了?我疼妻子天经地义。”游少观带著浅笑,但有别于这几日的嬉皮笑脸,那笑容微微带著令人不解的不悦,语气间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转头看向儿子,问道:“钫儿,我挟鸡腿给你娘吃,这有错吗?”
游钫之本低著头、静静地扒著饭,极度希望爹娘无视于他的存在,还在心里默念著:我是门板、我是门板……谁知道一下子便被点名。
“呃……”他看看爹,再看看娘,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缓缓地将碗递向娘。“如、如果您俩都不要鸡腿,可不可以给我?”
若一切是因鸡腿而起,那么,他想吃那只鸡腿已经想很久了,可娘说过那是给爹吃的……
凤语笺脸上浮起一阵似笑似愠的表情,很恰巧地跟游少观的神情一样。
“钫儿,没瞧见你娘瘦得不像话了吗?怎么还敢跟娘讨肉吃啊?”游少观轻声地道,不是警告,但威吓性十足。
游钫之忙缩回碗。本来嘛,就是开开玩笑,他继续当他的门板吧。
“什么叫‘不像话’?我的胖瘦还得由你来决定?”凤语笺白了他一眼,语气依然轻缓,却十分不以为然。
她也弄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她一向平稳的心情今儿个怎会特别浮躁不安?为什么不放过自己、也放过他,硬是要同他争辩、同他吵。
游少观扒了口饭,不跟她抬杠,也不跟她拐弯抹角,只是瞄了她一眼,诚实地道:“你那般瘦,教人看了心疼。”
“别了。”她冷笑。“我可承受不起。”
心疼她?他游大爷会心疼她?这话自欺也就算了,怎还敢说出来让人笑话?他只是良心不安吧?自个儿心虚还要拖她下水?
她拒绝他的“怜悯”!拒绝他像是“示好”的举止!
类似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年她生完孩子,著实在床上躺了三个月,虚弱苍白得难看。
“喝点鸡汤,刚熬好的。”他端著碗走进房里,在床畔坐了下来,轻声说著。一手扶向她的背,想要扶地起来。
那语气虽仍带著点冷硬,但可算是温柔的了。同他相处一年多的她很是明了,可看见他走进来已是恼火,又加上他刻意“示好”的举止,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她皱了下眉,以所剩不多的力气拨去他的手,别过身,将薄被拉至颈项,沉声道:“我不喝。”
不知是厌恶他的靠近,还是那油味闻著难受,让她觉得整个胃都翻绞了起来,全身忽冷忽热……
他之所以来,不完全是娘的吩咐,她知道。
但这人的示好,是心虚吧?是因为她给他生了个儿子、让他游家有后,所以见著她变成这副虚弱的德性后,他愧疚了吧?
省省吧,她可不想欠他情。而他也别想藉由这样的殷勤来补偿她!
她难受得将眉皱得更紧,觉得昏沉。
“这是娘要我拿来的,多少喝一些,好让她老人家安心。”
“我不喝!”
“要不,吃些饭吧……”
“你忙你的去。”她打断他。“我死不了,你无须担心。”
她的身后是一片沉默。
从没人敢这样挑衅他、从没人在他的“软姿态”下还这般“不识好歹”,她这样坚信著。但凭什么他惺惺作态,她就得满怀感激地叩首接受?
无须转头,她便能想像他那绷紧的脸,和感受到他极力克制的愤怒。
惹他生气又如何?她还怕他不成吗?!
果然,他将那碗鸡汤往床边的矮柜用力一放,拂袖而去……
面对她的恶意挑衅、她的冷言冷语,游少观没说什么,仍静静地吃著饭。
想必又生气了吧?他这人脾气坏得很,很容易招惹。生气时,就是这样不发一语。但……成功地惹毛了他,她应是要感到快意的呀!为何她仍是难受得紧,像是给自个儿揭了疮疤,疼得很。
默默地挟起那只已冷掉的鸡腿,轻咬了口……这鸡熬太久,味儿都进了汤里,那一丝丝的肉,好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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