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蛊?好名字。”他漠然一笑,坚毅的五官上掠过痛心的苦涩,“一生一世都想要那个人再靠近一步,的确够绝情。”说完,他又再踏出一步。
“雷利觉,你疯了!”她目光疯狂的扫向他的脚下,眼神充满了迟疑与仓惶。
“你不要以为我会对你心软!自从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后,我对你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了!我对你只有恨,彻骨的恨!”不知不觉间,她用力的大喊。
“是吗?”他眼里浮现出的光芒是那样的坚定不移,“那就让我来证明一下。”
他再度朝她踏出一步,而在踏出的同时,身体猝然摇晃了一下。
“这是很厉害的蛊咒!虽然不属于邪蛊之类,虽然只是禁止他人靠近……但如果受益之人还是一意孤行的话,真的会死的!”急迫的泪水再度滚落眼眶,她的心脏不断的痉挛收缩。
“如果我死了,你会相信我的话吗?”他再度踏出一步,身体的摇晃加剧中。
“不,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所以你……你不要再走过来了!我下的蛊术从来不会有任何的差错,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再踏出几步,就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她往后退去,想要尽可能的远离他。
可是她知道,那是没有用的!只要他不断地走向她,那么就算她逃离了,他身中之蛊还是会发作而取他性命的!
然而,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还是固执地一步又一步向着她靠近,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没有任何想法。
当他知道她对他下了蛊,当他听到她的那些话后,愤怒的火焰与深刻的情感还有他自尊与骄傲……交织成了他此刻的执念,他不愿再多做思考,也早已之生死于度外,而只想走近她。
“公主殿下,我雷利觉所做之事,向来由我一身来承担,请你不要迁怒于燕云寨,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曾想要利用你。”
就在他走近她的每一步中,他的身体的确越来越虚弱,眼前也开始冒起金星,头脑逐渐昏沉,脚步逐渐不稳……
“停止,停止,快停止!”她双手掩面,高声大喊,混乱中,她甚至想要将手伸向他,扶住他逐渐摇摇欲坠的身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在威胁我吗?没用的,这样没用的……”
“有没有用,我根本……不在意了……”喉间涌起了血腥的味道,他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血液逼回体内,继续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所有的意识都只集中在一点上,他必须走向她,耗尽所有的生命也要走向将他的感情弃之如敝屐、不愿再相信他的这个女子!不是什么威胁,也不是什么证明,他只是想走向她罢了……齐若馨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挖去,而没有了任何的感觉与心跳,放下双手,张大双眸,泪水无声奔流的同时,她也只能定定然凝视着他。
蛊毒在他的身体里泛滥,而让他再也无法踏前一步,毁灭般的昏眩侵蚀了他的头脑,想要夺走他的意志。
“公主……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一口鲜血从他口里喷出,染红了他蓝色的衣襟。
“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再走了。”她慌乱失神中,居然向他踏前了一步。
“我说过……不管现在还是未来。”又一口鲜血涌出,而他所踏出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
“雷利觉,你要逼死我妈?”齐若馨看着他喷涌而出的鲜血,无法承受的跌倒在地上。
脑海里掠过了疯狂的念头,她要为他解除蛊咒,她不要他死,她不能让他死在自己面前,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什么自尊骄傲,什么王室尊严……一切一切都不重要!她只要他活着,活着就好!
“我说过……我的心……对你的这份心意……永远都不会变……”雷利觉低沉有力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而他也终于向着地上倒去。
他单膝跪地,依旧用长剑勉力的支撑住虚弱不已地身躯,涣散的眼神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方向。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这些干什么。”她伸出手去,颤抖地,盲目的想要为他解除蛊毒。
“只要你给我时间,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可是,已经没有任何的时间了。”他一把握住她伸出的手,也阻止了她替他解蛊。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必须用双手才能完成解蛊的动作,你这样我没办法救你……”她极度狂乱的大叫着,而他的握力那么强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奔腾的泪水完全模糊了她的视线,所有的神经都在激烈的颤抖和疼痛着。
他将毕生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握住她的动作上,不愿放开,也不能放开。
“我终于走到你面前了……没有任何人、任何蛊术可以阻止我走向你。”雷利觉紧绷的脸庞上闪过绝然与死亡的灰色,“我不会允许,它们将我们分开……”鲜血从他嘴里不断喷出,染红了他们相握的双手,也染红了她杏色的衣裳。
“不……”当她看着他缓缓闭上双眼时,她痛苦的大声嚎叫。
齐若馨依旧无法将自己的右手抽回,而她的灵魂仿佛也在他闭上双眼的那一刻跟着灰飞烟灭了。
她拔出他的长剑,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她想到另一个解蛊的办法,只要她死了,她所辖的蛊咒就会全部失去作用了。
所以,她想解救他,就只有那唯一一个办法而已!
只是,她刺向胸口的剑并没有成功,因为有人用梅花镖打落了手里的长剑。
雷利觉倒在她的面前——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如果她不是齐若馨,如果她不是平阳公主,如果她不会蛊术,那么他们之间是否会有不同?他们根本就不会相遇,也不会发生这一切的恩怨纠葛,那么她也不会对他下蛊,他也就不会因她而死了!
回握住他冰冷的手,齐若馨的身体也坠入了最冰冷的地狱深处。
她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毁灭感后,她被自己拖入到了痛苦与黑暗的深渊中。
一年后央华宫瑶秀殿
初夏午后,树荫下凉风徐徐,往后向紫桑与公主齐若馨二人便坐在花园里下棋谈心。
“皇姐,明日便是真龙祭斋戒日的首日,皇上按惯例要出外狩猎,他让我来问你,是不是也想同行?”向紫桑带着亲切得笑容看向齐若馨。
真龙祭师龙溪国一年内最重要的祭把,祭把前三天,龙溪国所有百姓都必须要沐浴斋戒,换上素衣,每日晨昏必须祭拜龙溪国的“三神”——即天神、水神、山神,祈求三神保佑龙溪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皇上每年的狩猎,也算是为了祭袒奉献祭品的仪式,他自十八岁就登基做了皇帝,国事繁忙又纷争不断——藩王割据、邪蛊之祸、北方叛乱……真的需要有几日可以喘口气,放松一下。”齐若馨微微摇头,“我跟去干什么?他一个人才能玩得尽兴。”
“好在北方的叛乱已被成功平定,工部户部正加派官员帮助百姓重建家园,皇上还下令北方各州府衙门减免税收,重修道路,开放市集……相信不久以后,受影响的百姓一定会渐渐摆脱战乱的阴影,重新过上太平日子。”向紫桑手持一子,久久没有下手。
“希望如此。”齐若馨原本坦然自若地神色又刹那的慌张,只是向紫桑专心于棋局,未曾发现。
“昨日在流金殿里,我听皇上说,当时可以成功贡献洛安城,并将伤亡减到最低,多亏了一个江湖侠客,秦将军对此人推崇备至,小祭司也对他赞不绝口,可是他却拒绝了朝廷的封赏,皇上觉得颇为可惜,一直都很想见一见此人……”落下一子后,向紫桑随口说道。
“是……是吗?”齐若馨深吸口气,却还是难掩身体的颤抖。
“说起这个人,还真是很有意思,皇上说他不懂巫蛊卜筮之术,却精通奇门遁甲,对于排兵布阵很有能耐,虽是叛贼宋绍波的结义兄弟,却以国家百姓为重,劝服宋绍波投降未果后大义灭亲,帮助朝廷平定叛乱,他虽出身草莽,还是个什么山寨的少当家,却从不伤害无辜,救助弱小,帮助贫苦百姓,很有几分侠义风范。”
向紫桑专注于棋局,依然未曾发现齐若馨的脸色异常惨白。
“皇后,小皇子和小公主还在午睡吗?等我们下完这一局,他们是不是也该醒了?”春天的时候,向紫桑诞下一对龙凤胎,立时举国欢腾,万民同庆。
“没这么快……吃你一子!”向紫桑喜滋滋的抬头看向对方,“这一局终于可以让我赢下皇姐了。”
“皇后好棋艺。”齐若馨早就没有集中精力,完全是在胡乱下子。
“我看不是我的棋艺好,而是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向紫桑温柔的嘴角掠过一抹沉思。
“等办完了真龙祭,就真的要开始操持公主的婚礼了,公主真的愿意全权让皇上做主?”
“有什么不愿意的?自古以来,有哪个公主的婚事是由自己做主的?”齐若馨的语气在瞬间变得漠然。
“自从皇姐回宫以后……”向紫桑欲言又止的瞧着她脸上,那抹让人担忧的平静,“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撇开我们的身份不谈,皇姐不妨同我这个弟妹说一说。”
齐若馨淡然摇头,“谢谢皇后关心,可以生在帝王之家,比起那些平民百姓已经不知道要幸运多少了,如果我还有什么烦心事的话,真是天地难容。”抬起清亮的眸子,她自嘲的笑苦弃子,“这一局我甘拜下风。”
向紫桑识趣的准备离开,知道她不愿多谈,那么任何人都不能从她口里问出半点详情。
“时间不早,我也该走了……”向紫桑笑容满面的看着齐若馨。
“哦,对了,皇姐,刚才提到的那个江湖侠客不日就要进宫面圣了,我还真有点好奇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你说什么?”原本正在整理棋局的齐若馨惊慌地起身,碰翻了棋盘,棋子掉了一地。
“怎么了?”向紫桑微微吓了一跳,“不舒服吗?”
“没……没事……”齐若馨双手抚住胸口,大睁的双眸里布满惊恐不安。
“皇上……怎么想到要见那个人?”慌乱之中,她不得不问。
“具体什么事皇上没有对我说,好像是与一个邪蛊师有关——公主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见?你的巫蛊术那么厉害,也许能够提供一些建议。”向紫桑的眼里有着淡淡的试探。
“不。”齐若馨脸色苍白、神情激动的摇头,“我发过誓,从此以后不再使用巫蛊。”
她不会再使用任何巫蛊之术,也不要再回想起一年前发生过的任何事!自从她回宫以后,关于离宫那段日子究竟发生过什么,她闭口不言,只字未提,也不想让任何人敲开那些紧锁的记忆。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要去遗忘……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来璘阳城,为什么要来央华宫?
今生今世,他是她最不想要见到的人——也是她最想要见到的人!
所以……她到底该不该见他,又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齐若馨陷入深深的焦虑里,丝毫没有发现,向紫桑那眼里一闪即逝的了然与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