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我不走,靖麟,我不想离开这里,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吵不闹了。”
他毅然决然扳开她的手。“是去别苑还是回谢府?你自个儿选择吧。”他已经替她留了余地,她若再不知好歹,就只能让她带着休书回谢府。
先前她与别的男人私奔的事,他早已知会谢府,因为这件事,她父亲和兄长还亲自登门谢罪,为了保住两家人的颜面,因此才会对外宣称她返家省亲时得了急症而亡的事。
见他是铁了心要送走她,谢丽娘心一狠,改口道:“至少再让我多留一天,好好跟娘道别,明天我就到别苑去。”
沉吟了下,路靖麟点头答应,“好,让你再留一天,明天一早就离开。”
临走前,谢丽娘满眼妒恨地嗔瞪了他一眼。是他先对她不仁的,那就别怪她对他不义。
看着她萧索落寞的背影,纪丝儿有些不忍,“相公,为什么不让姐姐留下?”
“以她的性子,留下来只会闹得整个庄子不得安宁。”况旦丽娘那么骄蛮,又岂肯屈居于人下,一定会常常借故来欺凌丝儿。不希望再发生上次小倩跟玉梅将她虐打成伤的事,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丽娘留下来。
虽然理由合情合理,但纪丝儿仍下意识脱口问:“相公还恨姐姐当初不告而别吗?”那日婚礼上,谢丽娘似乎说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不得已才离开他。
“我从来没有恨过她。”这是他的真心话,“当初为了替病重的爹冲喜,我娶得匆忙,她也嫁得不甘,因此婚后她对庄子的事都看不顺眼,动辄发怒,我们因此常常发生争执,所以当她决定跟别人离开时,我是真心成全她的,希望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纪丝儿先前便隐约听说了他妻子与男人私奔的事,此刻听见他这么说,证实了传言。细思了下,她不禁纳闷地问:“那姐姐为什么又再回来?”
“这也是令我百思不解的地方。”而且她还带了一身伤回来,佯称是为了治病而用火灼伤的。
那伤疤看起来是烧伤没错,但绝不可能是为了治病,只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另一件事,路靖麟沉吟了下道:“丝儿,你爹今天早上上门想找你。”
“我爹来了……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听见父亲找上门,她满脸惊愕。
“我们成亲的事,怕是早已传遍整个城了。”她爹会知道也不令人意外。
“那、那我爹说了什么?”只怕嗜赌成性的父亲是来向路家要钱的,她不由得绞紧了手上的丝帕。
路靖麟没有立刻回答她,反问:“丝儿,你还想认这个爹吗?”对方毕竟是她亲爹,他纵使再痛恨他对丝儿的伤害,也不可能杀了他。
“我……不知道。”爹那么对她,早就不把她当女儿看待,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再认这个爹。
看出了她心头的纠结,路靖麟说出自个儿之前的安排,“我差人把他送走了,还派了人督促他戒赌,等他彻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再让你们见面,你觉得如何?”
纪丝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样很好。”明白他做这样的安排全是为了她,不由得感激地看着他。
“你昨天不是说想去天马寺上香,我们走吧。”他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好。”走在他身旁,她侧眸看着他,脸上漾开一抹幸福的笑靥。
这一辈子老天给她最大的恩赐,就是遇到了他。过往曾经的伤害,在此刻都已微不足道。
***
深夜,一条黑影熟悉地避开巡守的岗哨潜至后门,打开门闩,等候在外的几名黑衣人立刻窜了进来。
“东边是路靖麟住的寝院,东南边是他娘住的地方,西边是路靖飞住的院落,南边是库房,记住了吗?全部把它们烧得精光!”一道透着憎恨的嗓音低声交代那几名黑衣人。
“记住了。走。”为首的黑衣人手一扬,带着同伴迅速朝东边而去。
那人站在月夜下,一张娇艳的脸孔此刻露出扭曲的笑意。
“路靖麟,你敢那么对我,我要你付出代价,把你们全都烧死,让你尝尝被火灼烧的滋味有多痛苦!”
她慢慢地向前走,想去欣赏这场暗夜恶火是如何吞噬路家的一切,夺去这里所有的生命。
凡是欺负她的人都该死,苏平志该死,路靖麟也该死!
然而才走到一半,周遭登时出现数把火炬,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抬眸看着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她眼眸惊愕地瞠大。
“你们怎么会……”为什么路靖麟和路靖飞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该在自个儿的寝房安睡吗?
还有那些黑衣人为何没去烧了整个连云庄,却全被抓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靖飞愤怒地指住她,“你果然暗中勾结了周震,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我……没有。”看见方才那几名黑衣人全被捆绑了起来,明白事迹败露,谢丽娘面露惊惶地想撇清关系。
“你否认也没用,我早就暗中安排人监视你,打你今晚走出寝房,打开后门接应这些黑衣人进来,全都在我掌握之中。”路靖飞说着,抬脚狠狠踹了身旁的黑衣人一脚,骂道:“想来烧掉连云庄,烧死所有的人,你们好歹毒的心肠!”
方才就在这些黑衣人准备动手时,全被他一个不漏地逮个正着,这下看她和周震有什么话好说。
听见自个儿的行踪早就被他们盯上,谢丽娘惊惶地看向路靖麟,“靖麟,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这么做,是周震逼我的!靖麟,你相信我,我并不想要害你们,你不是叫我到别苑吗?我、我现在就走。”她仓卒地掉头想离开。
离去的路却被人挡住,路靖飞一脸冷鸷地说:“你现在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大哥给过你机会,只要你安份地待在别苑,吃穿用度都不会亏待你,谁知道你竟恶毒地勾结破日堡的人,想烧掉连云庄,你这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
“靖飞,把他们全关进地牢,明天押送到官府究办!”交代完,路靖麟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她突然跟周震一起出现在婚礼上,他早就起疑,因此预做了安徘,才能将他们一举成擒,免了可怕的灾难。
“靖麟,你饶了我这次,我马上就去别苑,不要把我送进大牢,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发誓再也不敢了……”发现大势已去,谢丽娘骇然地哭叫着。
路靖飞命令下人将她抓起来。“你没有下一次了。你突然回来,我跟大哥已经在怀疑你,大哥念在昔日夫妻情份上,安排你住到别苑,没有将你直接送回谢府,你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勾结破日堡,想害得我们路家家毁人亡,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心知闯了大祸,谢丽娘哭花了脸,“靖飞,你饶了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想再听她多说一句,路靖飞下令,“全都带下去,明天一早送去官府!”
***
端着甜汤走进书房,纪丝儿听见路靖飞纳闷的声音传来——
“我实在想不通,当初她丢下好好的路夫人不做,跟别的男人私奔,后来为什么又跑回来跟周震勾结来害我们?”
距离那夜已经事隔多日,那晚所有的人,包括谢丽娘,都押送官府关进大牢,而就在同时,京里也传来了好消息,周家在京里担任高官的亲人,因为贪赃枉法,被皇上下狱治罪。
周家的后台一倒,官府立刻派人抓了周震,控诉他的罪行洋洋洒洒,起码有几十卷,罄竹难书。
纪丝儿将甜汤分盛了两碗,递给他们一人一碗。
接过喝了一口,路靖麟拿出昨日收到的来信,交给弟弟。
“你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她为何这么做了。”当日丽娘突然回来,翌日,他便写了封信,委请江南的朋友调查她跟那名商人的事。
事情的经过都写在信里头。
展信看完,路靖飞惊诧道:“原来她从庄里带去的银子和首饰,全被那个男人骗走了,还点了一把火想烧死她。”
闻言,纪丝儿忍不住出声,“怎么会这样?那后来呢?”
路靖麟接腔,“她侥幸被人救了出来,但是身子有多处烧伤,痊愈之后,她便想尽办法要报复那男人,却一直苦无机会,结果意外遇见到江南的周震。周震替她将那个男人杀了,同时将她带了回来。”
思忖了下,纪丝儿轻声道:“我想,也许她回来时并没有想要害我们,后来是因为发现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所以才会那么做。”
谢丽娘的遭遇,让同样身为女子的她有些同情。当初她会义无反顾地跟着那男人离开,想必是很爱他,没想到却得到无情的对待,回来后,想再当回路夫人,无奈路家已不愿再接纳她,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吧。
路靖麟唇边露山一抹笑,喂了她一口甜汤。“她昨天托师爷带给我一封信,上面写的话就跟你的猜测一样。”也许谢丽娘已经悔悟了,所以委托师爷带来她亲笔写的字条,向他认错道歉,上面还写了一段话——
靖麟,我知道我现在悔悟为时已晚,以前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总觉得处处不满足,结识苏平志后,我一时被他的甜言蜜语迷惑了,竟莽撞地就这么跟他离开。谁知道他贪图的只是我带去的那些钱财和首饰,得手后竟想活活烧死我。
原本这次我回来,是真心想好好跟你过日子,所以才编造出那段谎言想求你原谅我,没想到你竟另娶他人,我被嫉妒蒙蔽了良心,所以才会勾结破日堡想烧死你们。
铸下这样的大错,我不敢再奢求你和娘的原谅,这一切都是我罪有应得,只希望,娘不要气坏了身子,请代我向娘谢罪,我辜负了她老人家的疼爱。
就如她信上所说,她如今懊悔已经来不及了,娘对她已经彻底寒了心。
路靖飞颇不以为然,“要不是我跟大哥早有防备,路家早就被一把火给烧个精光,丝儿,你就别可怜她了,不过幸好没酿成大祸,所以她顶多被关个几年就能出来。”
听见几年后她就能被释放出来,纪丝儿放心了,目光被桌上一盒亮晶晶的沙子吸引住,顺手拿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怀念。
她拈起了一小撮金色沙子说道:“这种沙子,以前小时候我在我姥姥家的一条溪里也看过。”幼年时娘曾带她去探望几次姥姥,姥姥养了一只很有灵性的猴子,她常常跟着猴子到山里玩,后来姥姥过世后,娘就不曾再带她回去了。
路靖飞听她把这些金沙当成了普通的沙石,叫嚷了起来,“什么沙子?这可是金沙,是金子。”
“金子?”纪丝儿怔了怔,低头再看了看盒子里的金色沙砾。原来这些看起来像沙子的东西竟是金子,她只见过做成首饰的金饰,不知道这种沙子就是金子。
路靖麟诧异地问:“丝儿,你说你看过这种沙子,在哪里?”
“在我姥姥家附近的一条河。”
“大哥问的是那里位于什么地方?”路靖飞也想通了,急切地道。
“在苍平县。”
“丝儿,你还记得路吗?”路靖麟沉稳地问。
“我还记得一些,不过很久没去了,要到那儿才知道。”
“快带我们去。”路靖飞迫不及待地开口。也许大嫂真是个福星,不但帮连云庄度过不少难关,现在还能帮忙发现金矿,当初他藉机想撮合她和大哥,真是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