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将军府一阵吵杂,府内仆役喧譁声传至相邻的白府。
“焱表哥回来了!”白丽儿听到丫鬟报讯,非常惊喜,己打算就寝的她,忙要丫鬟再替她穿衣梳发,急于见阔别三、四个月的严焱表哥。
他又一次奉旨出征,这次肯定又是凯旋归来。
“小姐,您先别急,方才又听到将军府的消息,说是严将军染病,要将自己隔绝在屋内呢!”另一名丫鬟彩子匆匆进来她闺房,报了另一惊人恶耗。
人在内室整理小姐衣物的朝颜,先是因听到严焱平安归来而高兴,下一刻,却听他染病,不禁一骇,心口一抽紧。
“什么病?要不要紧?找大夫了吗?”白丽儿担心问道。
“听说会传人,所以将军在大军回京前,独自乘马车先回府,打算自行隔离治病。”彩子紧张说道。此刻将军府上下一团混乱,替严将军的身体状况担忧与害怕。
白丽儿听到是疫病,不免却步,转而看向一旁的朝颜。
“朝颜,你明日代我去将军府探探严将军状况。”
“是。”朝颜立时颔首,就算没有小姐命令,她也一定要过去探望他。
自他出征前夕,吻了她、向她告白情意后,她仓皇逃离,这几个月来,她仍不时为人在战场的他祈祷,也更想念他,一心盼着能再见到他。
她自是不敢接受他的感情,可她对他的情感,依然与日倶增,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她便欣慰知足。
这方,将军府正院后方的一处小偏院。
寝房内罩着纱帐,严焱和衣盖被躺在榻上,房外仅留一名小厮差遣。
连他母亲欲留下照顾他,都被他请离开,为避免自身病症传染他人,他坚持独自隔离数日,视身体状况再做定夺。
当听到仆役通报朝颜代白丽儿上府要见他,他虽不想在这种状况下与她相见,却又期待见她一面,非常思念她。
他隔着纱帐,望着站在门口、几个月不见的她,心情不免激动。
“这些时日,你都好吗?”他开口先问道。
闻言,朝颜心口一阵激动。
“将军的病情怎么样?”她忙跨过门槛,直接朝那方纱帐步近。
她甚至大胆掀开纱帐,要更仔细看清他的样貌。
她的动作,教躺在榻上的他惊谘。
“把纱帐放下,离开一点,别太靠近我。”他不禁提醒。前一刻已要求小厮先退下,却没料到她会走近榻旁。
“朝顔不怕。”朝颜的手没放下纱帐,一双眼直直瞅着躺在榻上的他。
甫征战归来的他,又是一脸风霜,茂密纠结的胡须遮住半张脸,而他此刻脸色发红,唇色却泛白。
她来将军府才问清他的病症,原以为是单纯的风寒才发烧,几日后,他察觉不对劲,因在那之前军中有人染上疫病,且已传出数十例,他的病症与他们相同。
严焱一判断自己亦染病,立即在大军回京的途中,将大军交给副将带领,迳自先乘车轿回将军府。
“你不怕,我怕。还是离我远一点。”严焱和衣裹着棉被,声音有些虚弱地提醒。
他身上陆续出现发烧、畏寒、虚弱、呕吐、头痛等症状,一向身强体壮的他,都禁不住数日来的病症折腾,何况娇弱如她,万一染上,后果不堪设想。
先前染病的士兵,严重者甚至引发癫痫、昏迷,还有人死亡了。
“将军武功盖世,怎可能被区区的疫病击败?”一听到他提及更严重病症,甚至提到死亡,她心口一紧缩,微绷脸容,不许他如此消极。
说着,她一只柔荑直接贴上他的额际,亲自感受他此刻的热度。
她的动作,教躺在榻上、神情倦累的他,不由得瞠大眼,心口一重跳。
“将军放心,朝颜曾遇过染上相似疫病、体热比您更炙烫的孩子,都能痊癒了,何况是万夫莫敌的您,很快就会恢复精神的。”虽担心他的身体,但她仍鼓舞着他,朝他漾出一抹笑廣。
严焱一双黑眸凝着她,心口枰然悸动,也感到无比宽慰。他打从心底喜欢上的,果真是一位勇敢温善的奇女子。
朝顔一双水眸望着他,神情笃定又道:“就算有个万一,将军是染上什么可怕疫病,朝颜也绝不怕靠近您。”她心下做了决定,要想法子留在将军府照顾他。
闻言,严焱心头又一暖热。
“我以为,你拒绝我,不想再见我了。”出征前夕,她仓皇逃离他的怀抱,令他非常介怀。
“我……”因他提起那个吻,她粉颊不由得赧红。“朝颜无以承受将军的情意,但对将军的在乎和重视,绝不会减少一分一毫。”她大胆表明心意。
她会继续喜欢他、爱慕他,却也只能将这分情感放在心底。
“我不希望你拒绝我的理由,只是身分不合。”从她的话语中,探出她对他其实有情意,令他感到非常欣慰,也明白了那日她推开他的缘由。
“那是事实。”朝颜抿抿唇,神情一黯,说得难过。
“日后,我会让你明白,那绝不是问题。现在暂不谈这个,你能否先替我写封书信?”想到重要事,严焱问道。至于他跟她的感情事,来日方长。
见她颔首,他让小厮备笔墨,她坐在案前研墨,傩开缣帛,手持毛笔,听床榻上的他,陈述内容做书写。
前一刻,他要求她代笔,写封信让人隔日一早送进皇宫,呈给圣上,报告这次战役状况,及他因染病暂不宜进宫,会在府邸养病,直到痊癒,再进宫面圣。她一听是要呈给皇上的书柬,不免诚惶诚恐,一时不好应诺。
她认为这将军府能替他代笔的人,不只一二,由她这丫鬟着手,感觉对皇上不敬。
“没这回事,我相信这事难不倒你。”严焱不让她推辞,与其叫唤他人来代笔,眼前的她更为合适。
朝颜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不久,她写完他交代的书柬,搁下毛笔,低下头,轻轻吹乾墨渍,接着起身走近榻旁,将书柬呈给他检视。
严焱半坐起身,看着她滩放在他胸前的书柬,瞧见她非常娟秀工整的字迹,不免惊叹。
“你果真写得一手好字。”他不由得赞道。
他先前便已得知她读过书,能识字、写字,且认为她懂不少知识,而今有机会看见她的字迹,更确认她隐藏的才华。
“将军谬赞了。”被他夸奖,她有些不好意思。
“是事实。我喜欢你的字,一如你的人细腻柔美。”严焱声音温润说道。他自然便道出的情话,教朝颜俏脸一热,双颊飞上两抹红云。
她这才察觉靠他太近、太近了。
她站在床榻旁,微弯低身子,双手滩开书柬,呈放在他胸前位置,而坐靠床榻的他,微低头,检视她呈的书柬。
他一抬头,与她四目相对,两张脸庞仅相距咫尺,忍不住稍一抬身,亲上她的小嘴。
她倏地瞠大眼,心口重重一跳。他也惊了下,两人同时退开一些距离。
“抱歉,万一把病传给你……”一时不自禁吻她,想到现实状况,令他不免担忧,也感到歉疚。
“朝顔不怕……”她站直身子,一张脸蛋热红,轻声辩解。她会受惊,并非怕被他传染病症,是太讶异他再度吻她。
他听了,内心释然,也很高兴。那表示她并非想拒绝他。
“将军看来精神多了,要不要用点膳?朝顔去准备。”被他一双深眸直瞧着,她心慌意乱,打算找事做,转移暧昧氛围。
“不饿。看见你,就能拾回力气了。”他轻哂。尽管身体仍很不舒服,心情却因她而放松且高兴。
“朝颜,勇敢接受我的感情好吗?”他忍不住央求。原打算过段时间再提的,但方才,情不自禁又吻她,仅是蜻蜓点水,却足以令他身心震荡,渴望能与她更亲密。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却答应他,这几日会尽可能过来照顾他。
当她向主子白丽儿提出要求,白丽儿竟欣然同意,认为派贴身丫鬟代她去照顾他可表心意。
她再次用他的随身匕首替他刮胡须、修剪长发,之后,他将匕首交由她代为保管,直到下次他要上战场前再交还……
严焱张眼醒来,脑袋沉重,身体热烫。
他眨眨眼,望着天花板,怔忡半晌,仍清楚记得梦境。
他的心情再度与梦中的严焱将军同步,令他不禁再度萌生那可能是他前世记忆的揣测。
近来他作的梦更有真实感,醒来后,他思绪仍被绊住好一会,才能完全脱离。
只不过,梦中朝顔的脸容,他醒来后依然只剩朦胧影像,还是记不得那张容颜。
他抬起手,摸摸发烫的额头,身体热得难受,更觉口乾舌燥。
他缓缓坐起身,跨下床铺,脚才一踏地,一阵晕眩,四肢发软。
“啧,还没退烧?”他暗恼,拖着沉重步伐,打算去倒杯水,再服颗成药。
昨天醒来,他便发烧不适,难得没去公司,在家休息。
他陆续服过两颗药,原本已较退烧,之后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再度醒来,已是隔天中午,令他讶异居然睡这么久。
这时,电铃响起。
他拖着蹒跚步伐,缓缓前往客厅,纳闷谁会上门找他?
他并未接到大厦管理员通知有访客,很少有人会来他住处找他,且除了住户的熟人,陌生人无法直接搭电梯上楼,来到他的公寓门外按门铃。
他心想,来人应该是郑叔吧!
也唯有郑叔较常出入他这里,且拥有他公寓的备用钥匙,那是他当初坚持交给他的,让他人来美国时,尽管将这里当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