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殷拓风还没出声,一旁的商商已经高兴得跳起来大声欢呼,连她爹的白眼也不管了。
想起裴玦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轻蔑眼神,说什么,她都不能让他专美于前,任由他在锦城里神气!
殷拓风跟殷老爷同时望著兴高采烈的人儿,一喜一忧,眼神里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
第二天开始,在府里半刻也待不住,成天老是往外跑的商商,一反往常的对织锦征选这件事认真起来。
她主动央求大哥让她负责这次征选织锦的设计,大哥倒也干脆,一口就答应,但前提是,成品必须得要经他点头满意才行。
虽然商商看似对织锦这种需要耐性与定性的细活不在行,但或许是斗志与不服输的信念支持著她,加上遗传了殷家世代对织锦独特天分的她,对于色彩、图形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敏锐直觉与眼光。
每天一睁开眼就往织坊里钻,不到掌灯时刻绝不出来,这一头栽进去就是十来天,商商经常忙到连饭都忘了吃,有时三更半夜想到什么点子,就立刻一头钻进织坊里,连觉都不睡了。
虽然担心,但殷拓风看她忙得不亦乐乎,也不忍心打断她的兴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这么全力以赴,况且,说句老实话,她还做得有模有样的。
十几天来的废寝忘食,半个月后,商商郑重把成品呈给爹跟大哥、二哥过目,三人一看到商商手里捧著的那块色彩瑰丽、织法繁复独特的织锦,惊异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出色的织锦会是她设计出来的。
毫无异议的,三人一致点头同意认同了这块织锦,也同于认同了商商的努力与心血。
看到父亲跟两个兄长一脸不可思议,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的赞叹表情,第一次商商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证明自己不只是个跟在父兄屁股后头瞎搅和的小丫头,也能做些像样、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
要不是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她大概也做不出这个织锦吧?!
扬眉吐气的当下,商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久不见的表哥,她要赶紧把这件了不起的大事告诉表哥去!
她匆匆向初月吩咐了两句,就急忙出府往方家武馆而去。
十一月天的午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已经寒意袭人。
前两日天气还凉爽舒适得很,怎料今日天候骤冷,每个人纷纷换上了厚重的冬衣,街上弥漫著一股寒冬的气息。
方才急著出门竟忘了多披件衣裳,商商走在街上不免被冻出一身鸡皮疙瘩,一心想快步越过市集。
她知道等会儿到了武馆之后,贴心的若秋姑娘一定会煮壶热呼呼的甜姜茶替她祛寒——一想到这,身上的寒意似乎已经先驱走了一大半了。
突然间,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最后不由自主的停在大街一角。
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倚坐在人来人往的市街边,翻著手里一本破旧不堪的厚重书册,身旁搁著一个陈旧的大布袋,贫困的模样令人同情。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老叟只穿著一件单薄的陈旧灰衣,神情却从容自在,完全不见他有半点寒冷受冻的样子。
“老人家,天气这么冷,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商商不放心的上前问。
“小姑娘,谢谢你,我没事!”
老叟抬起脸来,那是一张布满风霜的脸孔,但眼神却炯然有神、直透人心。
“那就好。”
商商笑了笑,多看了他两眼,正准备走开,突然间瞥见远处突来一辆马车,仿佛失控似的在街上横冲直撞,撞翻了沿街两旁的果摊菜贩,来势汹汹的朝这里冲了过来。
隔了一段距离,商商凭著俐落的手脚要闪躲可说是轻而易举,但她担心的是身后角落边的老人家。
“老人家,危险,快离开这儿!”不假思索的,商商没有自顾自地逃走,而是转身一把拉起角落边的老人家。
老叟的屁股才一离地,马车就朝他刚刚坐的位置撞了过来,巨大的撞击声中,马车缓缓倒下,发疯似的马也被这么一撞,跟著颓倒在地,扬起满天土灰。
“老人家,您没事吧?”商商紧张的赶忙检视急乱中被她用力拉起的老叟,深怕刚刚一时情急伤了他。
“老朽没事。”老叟拍拍身上的土灰,却依旧是一派气定神闲。“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若不是你见义勇为,恐怕我已经命丧马蹄下了。”
“您别这么说,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被他慎重其事的这么一谢,商商反倒难为情起来。
“那老朽告辞了。”朝她点点头,老叟迳自背起大布袋走了。
目送著他的背影,突然一本破旧的簿子从他身上那只大布袋中掉出来,商商赶紧快步上前捡起来,不经意瞥见翻开的簿册上,竟然写著她跟表哥的名字。
这老人家的簿册上怎么会有她跟表哥的名字?
她惊讶的瞠大眼,好奇的再细看,发现表哥的名字竟被划掉了,补上一个熟悉的名字,那名字竟然是——裴玦!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们的名字怎么会被放在一起?这又是什么书,怎么会有他们的名字?
一堆疑问乱纷纷的塞满她的脑袋,但自小所受的礼教告诉她,私自看人的东西是很失礼的,她赶紧合起簿册,但簿面上三个大字却毫无预警的映入她的眼帘——
姻缘簿!
她怔住了,两眼呆呆望著簿册上那三个大字,久久反应不过来。
那老叟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有这种怪异的簿册,上面不但写著她的名字,甚至还有裴玦,两人还被放在一起,用朱砂笔圈起来,简直玄奇到令人寒毛直竖。
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驱使,她翻看起了簿子,发现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男男女女的名字,而且还是双双对对,用红朱砂圈在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把这些男女圈在一起是何用意?
思索老半天,商商简直快把小脑袋瓜给想破了,终究还是想不出个头绪来,眼见老叟快走远了,她才回过神,赶紧拉高嗓门呼喊老叟,大步追上前去。
“老人家,您东西掉了!”她挥舞著簿子,边追边喊。
“谢谢你啊,好心的姑娘。”老叟接过簿子完全没有半点惊讶,只是呵呵笑。
“老人家,您这本簿子——怎么会有我跟表哥的名字?”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自动把裴玦那讨厌的家伙省略。
“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猜想得出来吧?”老叟挂著笑容望著她,像是等著她想通。
“难道您是——”她惊异地望著他。
看著老叟,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商商总算开口道出自己的猜测。
“我知道了,您是替人作媒的!”她得意洋洋说道。
原本一脸期待的老叟,顿时垮下肩头。
还来不及开口,小丫头已经立刻又抢话头说。
“不过老人家,我现下还不想嫁人,若您要替裴玦作媒我管不著,但拜托别把我跟他放在一起,我不想和那家伙有任何牵扯,连名字写在一起都觉得讨厌。”她一脸严肃,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小姑娘,难道你还想不通这些名字间的关连?”老叟话中有话的提点道。
“关连?”商商纳闷的搔搔脑袋瓜。“我想不出跟那家伙会有什么关连?”
“小姑娘——”
“老人家,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走了,再见!”
不等老叟说完,一心急著赶去找表哥的商商迳自摆摆手转身离去。
“对了!”
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回过头来。
“小姑娘,想通了?”老叟眼中又重燃希望。
“这年头‘媒公’还真的很少见哪!”很突兀的丢来一句,她又迳自踩著轻盈的脚步走了。
媒公?
老叟想了老半天,他只听过媒婆、牙婆、红娘,从没听过什么媒公——等等,这俏姑娘该不会是说他吧?
乱来、真是乱来,谁说他叫媒公来著?
他月老可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仙界月下老人这名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连玉皇大帝见了他都要敬他三分,孰料今日却教一个凡间的小姑娘给改了名号。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丫头看似聪明伶俐,怎么比他想像中的还要驽钝?
唉,罢了,谁教他糊涂,这下得花更多精神去重修这段曲折的姻缘,能怪得了谁?
月老无奈摇摇头,将簿本放进大布袋中,缓缓转身没入人群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