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深夜,金州城的钟楼紧急地敲响警钟,而且连响了一刻钟,整座城的人都被吵醒。
倭寇真的打来了!
站在城头,可以看到海盗的船只扑天盖地而来,这景况令雍昊渊有些讶异,随即传讯给了大后方的雍承志,让他领兵支持,自己则带着金州城的两万兵力坚守着。
便如他跟向春华先前所说,城门关闭了,所有人都必须留在金州城内与众人共存亡。一开始百姓们自然很是惊慌,不过在雍昊渊抵挡住倭寇的每一波攻击后,十几天来居然没能让倭寇更进一步,硬生生的将敌人阻在金州城门之外,百姓见世子果然如传说中的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虽然还是担忧,却也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
这其中不用说,当然还有向冬儿的功劳。
从双方交战第三天开始,向冬儿便挺着个大肚子,带着自己的婢女、嬷嬷,还有几个晋王府的侍卫,成天在街上走。她没有任何目的,只是与相遇的百姓谈天说笑,有时还会拿些新菜色新点心让遇见的人尝尝。明明城外打得杀声震天,却好像对她一点影响也没有,她依旧笑意盈人,不疾不徐。
“世子妃,这……倭寇打来了,你不害怕吗?”有百姓忧心忡忡地问。
向冬儿只是从容地笑道:“当然不害怕。”
“为什么?”像这类的话题,绝对不会只有一个人好奇,所以周围百姓几乎都围过来听。
向冬儿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说道:“我夫君自十几岁上北地战场,到现在已经快十年,我告诉你们,十年来我夫君没有打过败仗,一次也没有!
“而且啊,北地的异族有多么剽焊大家都知道,连那样的劲敌都能战胜了,那些倭寇可是海盗啊,长得矮力气又小,只能在海上有点作为,但到了陆地上,还不是被我夫君压着打?”
她大言不惭地道:“他们连金州城护城河里我养的鱼都摸不到,还想攻下金州城,作梦去吧!现在他们只是靠人多撑着,等我父王率领的后援兵力一到,保证把倭寇打得十年不敢来犯!”
百姓听得连连点头,口中赞颂着晋王父子的勇武,心中也安定不少。
类似这样的对话,这十几日来,在城里的每个地方都发生过,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世子妃自在的很,外头杀倭寇她在府里头杀鸡,她送物资送食物给守城军士,百姓也自动自发地送,她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了百姓的态度,所以金州城内的稳定秩序,超乎常人想象。
当雍昊渊在城头上知道向冬儿做的一切之后,他只是淡淡地瞄了眼任皓。“你还认为她傻?”
“她傻啊!当初明明是同时遇到我们两个,怎么就当了你的夫人。”任皓一阵惋惜。
“明日倭寇再攻击时,你出城迎击。”雍昊渊话声转冷。
“世子!主子!我的爷!开开玩笑不是这样的吧……”
然而向冬儿在金州城的声望越高,有人就越不服气。
向舂华坐在房里,手上的帕子简直都快被她撕烂了。
她一直想找机会做掉向冬儿,却被倭寇来袭的事乱了手脚,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才发现怕的根本只有自己,向冬儿一样好吃好睡,还有空出府去唠嗑,在她看来就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却也因此让她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不过这战争已打了超过半个月了,倭寇当真攻不进来,向春华害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与吴嬷嫉商量过后,终于让她找到了个好机会。
由于久攻不下,半个多月来倭寇那方也是战力大损,竟是挂上了免战牌,不过雍昊渊等人可不会因此松懈,仍在城头上小心提防,所以府内的主子就只有向冬儿一个人了。
这天晚上,向春华很热情的来与向冬儿寒暄,忏悔之前的不礼貌,并将她大大称赞一番,所有好话都说尽了,两人看似相谈甚欢,直到深夜,向冬儿终于撑不住了,告罪回房休息。
万籁倶寂的时候,向春华起身了,她与吴嬷嬷偷偷来到向冬儿的房间,见屋里只有她一人便推门进去。
一整晚的闲聊果然让身为孕妇的向冬儿疲累至极,背朝外睡得极沉,向春华为了确保成事,朝向冬儿洒了迷药,至于会不会影响肚里的胎儿,关她什么事呢?
接着,向春华主仆一一人吃力地将向冬儿抬入了她们早就准备好的箱子里,再放在推车上,悄悄的推向王府后院。
今日守后门的是小刘与小赵,向春华用了大笔银钱,好不容易才买通这两个人,趁着月黑风高的时候,让他们将向冬儿装在箱子里运了出去。
“大小姐……咱们要将世子妃……啊不,向冬儿扔到哪里?随便找个沟儿扔进去就好?”吴嬷嬷考虑着。
不过向春华想得更深,心肠也更恶毒。“不!嬷嬷,你觉得,如果我们把向冬儿偷偷交给了倭寇,她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呢?”
光想象那个画面,吴嬷嬷表情微变,挣扎地道:“那可是通敌啊!大小姐,我们真的要那么做?”
“你怕什么?向冬儿这个贱人在金州城名声可好了,人人唤她活菩萨,我就偏要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口中的活菩萨也会落难,如果雍昊渊见到自己的妻子落入敌人手中,肯定也会恨向冬儿如此不小心,造成他的为难,为了全城的百姓,他只能犠牲向冬儿了。向冬儿被自己的丈夫抛弃,说不定还会被倭寇侮辱,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我很期待呢!”说着说着,向春华彷佛真的看见了那种情境,自顾自狰狞地笑了起来。
吴嬷嬷不劝了,她觉得自家小姐的想法未免太一厢情愿,也有些走火入魔了。可是她已经上了向春华的贼船,后悔也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将向冬儿往城门送去。
倭寇入渤海,由南面及西面而来,所以城内的军队主要聚集在南城门及西城门,北城门反而是守卫相对稀松的地方。
向春华也算是聪明,拣着小巷往北奔,等到了北城门附近,便隐在暗处观察出城的方法。
走主城门是绝对行不通的,不过令她意外的是,离城门不远有个小门,可能是专门在晚间让役夫或铺兵出入的,而那个门并没有人把守,只是约一刻钟会有一班守卫巡逻经过。
算准了时间,待守卫过去,向春华与吴嬷嬷推着车往那小门移动,门上有个锁,可是锈得厉害,向春华搬起石头猛砸,居然真的让她成功地将门砸开了。
主仆两人相视一喜,急急推开小门,将载着向冬儿的车推了出去,不过当向春华急急忙忙将小门拉好,欲将向冬儿送走时,一个转身,却见到小门外满满当当的人影,接着轰地一声,那些人齐齐将火把点燃,竟是一整队的金州城军,每个人都面露凶光地瞪着她。
其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便是雍昊渊,他面无表情,眼中的寒光即使在这样的深夜也清楚明亮。
向春华浑身僵硬,只觉全身血液都冻结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发现,只知道这次自己完了。
她慌了,害怕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不断发抖。“我……我……”
“向春华绑架晋王世子妃欲私通敌营,罪证确凿,人赃俱获,立即拿下!”雍昊渊冷声道。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侯府的大小姐,我……我是未来的世子妃啊……”向春华被逼得有些疯狂了,口不择言地胡乱叫着,“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见到步步逼近的士兵,她把心一横,由怀里抽出一把匕首,指着车上的箱子。“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向冬儿,不要以为我不敢……”
她见士兵们真的停步了,急急忙忙将箱盖打开,就要将里头的向冬儿拉着做人质。可是那盖子才一打开,箱内竟出现一把亮晃晃的利剑,剑刃不偏不倚地指着她的喉头。
“你……”向春华吓哭了,她不相信向冬儿敢拿剑指着她,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困境,这些人是要逼死她!
她还不想死,她是侯府大小姐,她还没成功陷害向冬儿,还没嫁给晋王世子,也还没享受够荣华富贵啊……
这时候,箱子里的任皓自己跳了出来,穿着一身女装还戴了颗假肚子的他,早就在箱子里憋很久了,现在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不过他那剑尖可是没有离开过向春华。
“是你!你怎么会……”向春华不敢相信,那个文质彬彬的俊美公子不是对自己很好吗?怎么会拿剑指着她?
与此同时,向冬儿才慢吞吞的由雍昊渊身后走出来,她看向向春华的目光很是复杂。
“你只要不害我,今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向冬儿难得绷着一张脸,她理解向春华不喜欢她,却无法接受向春华想害她的命。
“是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对不对!你这贱人……”向春华豁出去了,就想冲出去抓花向冬儿的脸。
这贱人凭什么站在胜利者的立场与她说话?这贱人该永远匍匐在她身下的啊!
任皓岂可能给她这个机会?在她口出秽言的同时,他利剑已挽了朵剑花朝她招呼去。
向春华脸上马上开了一道口,由于太快,甚至还不太感到痛。她只觉眼前亮光一闪,下一刻脸上湿漉漉的,她本能的伸手一摸,竟摸到一脸血,尖叫了一声之后,非常干脆地晕了过去。
“就这样?这女人真不禁玩。”任皓踢了踢她,确认是真晕,便不想再理会她了。
没错,今晚就是特地为向春华设的局,她平时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只有她自己傻得以为那些害人的谋画没有人听到。
向春华倒是好算计,却是笨到没想到若她真的成功了,让向冬儿落到倭寇手上,万一雍昊渊投鼠忌器,防守有了漏洞,被倭寇打进了金州城,难道她自己就能够幸免?
更不用说,不用等到倭寇打进来,雍昊渊就会先盛怒地了结了她,她想象的那些什么世子会移情别恋的情节根本不可能发生。
今天晚上从一开始任皓就躺在床上假扮向冬儿了,雍昊渊故意让王府看门的小刘与小赵收了她的银子,让晚上巡逻侍卫看到向春华时都视而不见,连那座小门的门锁还特地换了个最烂的,保证一击就破。
可惜到底为什么失败,向春华这辈子都没机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