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停,接下来是接连不断的好天气,雍昊渊也忙着处理灾后事宜,除了修缮房屋,清除污泥等等,还要安置难民。此外,他还将向冬儿的鱼池直接改建为蓄洪池兼护城河,也多架了几部水车,可保将来若再发生像今年春日这样的异常大雨也不会再淹水了。
反正平日也还是能拿来养鱼的,向冬儿自然不会管他如何去利用。
城墙的兴建也重新开建,如火如荼,雍承志知道儿媳妇怀孕,大喜之下在家待了几日,待城内秩序恢复,才又开拔回辽东去练兵。
生活回到了正轨,向冬儿又开始至官署送膳食,按理说怀孕前三个月胎儿还不稳,这要在京城肯定得坐胎三个月。可这里是东北,百姓没那么娇嫩,大夫也说向冬儿的身体健康,经常走动有益生产,所以她根本坐不住,今日便讨了这个差事。
不过食盒当然是翡儿与翠儿抟着,向冬儿只是慢吞吞地走着,一下子就到了官署,恰恰是午膳时间。
此时官署里的雍昊渊正在看一封信,神色有些古怪,但当他看到向冬儿来了,那奇异的表情立刻收敛,换上一派轻松。
“怎么又来了,不在家里休息?”他虽然想见她,但又担心她来来去去影响身子,简直每日都在煎熬。
“这么不想看见我?”向冬儿现在母凭子贵,对他可是越来越嚣张了。
可是雍昊渊就喜欢她这副娇气的小模样,这丫头益发成熟诱人,脸蛋与身子都长开了,时时刻刻都能牵动他的心。
“娘子大人如今在金州城声名赫赫,都胜过我这个世子了,小子岂敢嫌弃。”雍昊渊笑道。
“这还差不多。”摆完了架子,向冬儿马上笑嘻嘻地拉着他坐下,又恢复成小丫头时那副天真娇憨的样子。“快看今日午膳有什么,来头可大了!”
雍昊渊一看,一碟木耳炒蛋,一碟山芋蒸排骨,一碟炒蔬菜,一碟醋黄瓜凉拌鸡肉丝,外加一小盅蘑菇鸡汤,菜色很简洁,也没什么特别的食材,不过雍昊渊知道味道肯定是好的,他就没吃过向冬儿手上做出来不好吃的东西。只是她说来头大,他怎么也看不出来。
向冬儿早知道他一定猜不到,便笑着替他解答。“这鸡蛋是城北一家姓马的人家送的,木耳与黄瓜是住河边的农户送的,山芋是筑墙的工人去城外挖来的,排骨是市集上猪肉摊送的,磨链是城西张家的三个女儿去山里捡的,也就是说,这一顿纯粹是吃白食呢!”
雍昊渊听得好笑。“又有人送东西给你了?”
“是啊,太受欢迎我也没办法,又推拒不掉。”向冬儿居然真摆出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我看只要我在这金州城里一日,粮食应该都不用花钱,说不定等孩子生出来,百姓都会替我将奶娘备好呢!”
雍昊渊啼笑皆非,却也认同,可不是这样吗?因为晋王府在金州城声望实在太高,向冬儿又被视为活菩萨,知道她怀了孩子,百姓们自动自发送来各样食材,简直让她到生产都吃不完。
所以她今日来,可是特地来炫耀她人缘好的呢!她并不知道,他平时也是推拒了不少百姓送的糕点衣物,甚至还有送女儿的,这话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向冬儿,她现在可激动不得。
“你很得意?”雍昊渊没好气地笑她。
“是啊!”向冬儿下巴都快抬到天上。
他忍不住笑出声。“还有能让你更得意的,你要不要听?”
“什么?”她兴致盎然地凑过去。
雍昊渊笑道:“原来前些日子那阵雨,不仅仅金州卫一带受创,其实整个京城以北都遭受雨势侵袭。待雨停后,各地统计伤亡与损害数字,我们金州卫居然是伤亡最低的。
“万岁问明了情况后,大大的褒奖了我们晋王府,爹已位极人臣,总不可能升官,万岁就在朝会上口头奖励了我们……”雍昊渊顿了一下,谁不知道皇帝忌惮提防他们父子,哪里会送黄金财宝给他们,岂不是增加他们的实力,所以只是嘴上说说。“但你不一样,万岁特别封了你个五品乡主,赏赐了一些首饰珠宝给你。”
这个乡主自然也是个虚衔,每月领的朝廷俸禄连副头面都买不起,皇帝这种只是口头上施小惠的手段颇令他无语。
向冬儿可不懂这些,她听到自己当官了,还是五品,乐不可支的问他,“我的官位可比你高了?”
雍昊渊一愣,也笑了起来。“似乎是,我的金吾将军可是被削了。”
“还不叫声大人来听听?”向冬儿娇媚地横了他一眼,之后噗哧一声自己笑得傻气。
绿水村剿匪后雍昊渊就直接站了起来,反正天高皇帝远,这里纯朴的居民只以为世子本来有伤,但后来好了,而雍承志那里自然是之前就与他通过气,所以倒没有太大的惊吓。也因为这样,向冬儿反而不习惯了,没有他的腿伤提醒着,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夫君原来是个将军。
“还有第二件事……”雍昊渊迟疑了一下,“不过不是什么好消息,却与你有关,想知道吗?”
“当然想。”向冬儿正襟危坐起来。
“不用太紧张,只是你有个姊姊叫向春华吧?归远侯府已经让她出发往金州城来了。”
“她来做什么?”向冬儿可不觉姊妹俩感情有那么好。
雍昊渊有些心虚的摸摸鼻子。“我也觉得奇怪,所以派人暗中查过了,原来京城连日大雨,花簪巷淹了水,那些铺子全完了,归远侯府从你那里弄来的店铺一夕倒光,同时去年刑部尚书陷害我不成,知道向裕是你二叔,怀疑是他告密,所以便栽赃他让他丢了官,归远侯也受牵连被降爵,现在是归远伯了,已没有再世袭的可能,因此归远伯府等于顿失所有的经济来源。”
“那与大姊来有什么关系?”向冬儿一脸迷糊。
“归远伯府现在病急乱投医,想到万岁在朝会上当众嘉奖我们,便觉我们有翻身的可能,他们认为当初让你嫁过来错了,这原该是向春华的姻缘,所以打算将她送过来,与我培养感情,以后与你共事一夫。”雍昊渊也很无奈,他真没看过那么奇葩的一家人,算计侄女胡乱嫁了不说,现在后悔了居然还想抢回来。
况且归远伯府那群白痴把他当什么了?就算向春华再貌美,凭什么认为他雍昊渊会见一个爱一个?未免太眨低他的品味了,他就算眼瞎也不会看上向春华那种女人。
想不到向冬儿并没有任何气恼的反应,居然还笑了出来。“你想要吗?送上门的美女哩!”
他没好气地捏了她的脸蛋一把,这次可是微微用了劲的。“美女我有一个就够了!”
向冬儿抚着被捏痛的脸,却是笑了起来,他说她是美女呢!朝着他调皮地皱了皱鼻子。
“那我大姊来了怎么办?”
雍昊渊终于忍不住翻了记白眼,他连想都不愿想。“就当她来游玩的,供她吃住,时间到了送回去就是,只要我不理她,难道她还能强迫我?”
向冬儿点点头,“就是,我也这么觉得。”
雍昊渊挑了挑眉。“世子妃,有人觊觎你的丈夫,你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啊?”
向冬儿瞥了他一眼,笑得更灿烂了。“世子爷,你可别忘了你在京里的形象是个杀人魔,我大姊可是曾经被你吓跑过啊,我紧张什么……”
向冬儿怀孕刚过三个月,还看不太出显怀时,向春华已经抵达金州城。
这一路她真是吃尽了苦头,虽然是京城的大雨停后才出发,但路上泥土微软,马车就陷入了好几次,连马儿都不愿意走了。
而上回山崩的地段因为下雨的关系崩得更厉害,堵住了整座山谷,逼得她的马车要绕道而行,偏偏那一段两边都是山,马车过不去,只好自己走路,向春华这个娇娇女只能下车,走了三天三夜,半路还累昏过一次。
因为车程一直受阻,几乎所有驿馆都没赶上,常常餐风宿露,再加上天气放晴,商人都开始南来北往做买卖了,马车变得特别难租,向春华的人想尽办法花了五倍的银两才买到一辆破旧又颠簸的马车,这一路就不知道坏了多少次,向春华也因为晕车,吐得脸色发白。
但她心中一直有个信念支持着她,这一路吃的苦越多,之后她的收获就越大,晋王世子如果知道她费尽千辛万苦来投奔,一定会感动得无以复加,那她要收服他的心就更容易了。
重点是,上回到金州城宣读旨意的传旨官回到京里后,居然说晋王世子的腿伤已愈,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向春华想到他那俊朗五官与翩翩风采,芳心就不由自主陶醉起来。上回虽说她被雍昊渊那嗜杀的传闻吓跑,但仔细一想,那都是向冬儿在说,说不定是胡诌故意吓唬人的呢!何况雍昊渊腿伤好了,也没有理由脾气暴躁了,肯定会嫌弃原本因恶名而不得不娶的向冬儿,越想自己机会越大。
她要的可不是共事一夫,而是把向冬儿给踩下去,自己做世子妃啊!
所以,她咬着牙,竟也度过一切苦难成功来到了金州城,如果她知道向冬儿他们一路是多么的顺遂,应该会吐血三升吧!
入夏的金州城绿草碧天,温暖不热,已修筑得差不多的城墙雄伟宽阔,站在城头可以远眺海岸,也因为未受雨灾太大影响,民生很快就恢复了,商旅游客一径往这里钻,今年又有许多向冬儿琢磨出的美食,酒楼客栈几乎家家客满,街上一片繁荣景象。
向春华一进城就傻住了,这城简直比她想象的繁华了无数倍,乍看之下几乎不输给京城了,只是百姓打扮土里土气,说话还带乡音,她很是看不顺眼。而对于金州城,她是既爱且恨,爱是在这里生活应该能过得不差,恨是因为晋王府居然没有任何人来迎接她。
她只好向人打听王府在何处,自个儿带人走过去——没错,她那辆破马车已经彻底损坏,完全不能用了,她气得甚至连马都不要了,直接带人离开,走了十天才到金州城。
当她走到王府门口,不由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才几进的宅子啊,虽然比隔壁都大,但拿来做晋王的府邸也太寒酸了!
迟疑了一会儿后她才让人敲了门,开门的侍卫听说她是归远伯府的小姐,并没有任何刁难便将她带到后进的后罩房中,之后便有小厮端来点心与茶水,随后退了出去。
然后就没有了。
向冬儿没有来寒暄,雍昊渊没有露面,她在房里待了一个时辰,这屋里什么东西她都看不顺眼,棉被不够软,房间不够气派,梳妆台上连支篦子都没有,也没有派丫头婆子来帮忙拾掇行李,连茶水都不好喝,只有那点心还可以。
她气炸了,唤来方才的小厮。
“你看看这房间怎么住人?这么寒酸,梳妆台好歹也摆把篦子,还有床这么硬,棉被也不暖和,怎么睡人?”
小厮面无表情地道:“王府也不大,房间就这样了,如果您觉得缺少什么家具就到隔壁去搬,或是自己花钱买也可以,府里的银两可都花在救灾上,没什么剩余了。”
没什么剩余?这怎么可以?她来这里是要享福的!
“什么都没有,这王府是怎么待客的?”向春华气炸,“没有人来服侍吗?竟就把我丢在这里?”
“这府里只有侍卫与跑腿的,丫鬟婆子只有世子妃有。”小厮也很无奈,他就是跑腿的,可不管服侍人。
“叫向冬儿过来!我到了金州城,她居然没来迎接!”向春华决定,让服侍向冬儿的人全部叫来服侍她!反正以前向冬儿在归远侯府也没有人伺侯,就把那个讨厌的李嬷嬷留给她就好。
“世子妃如今怀着身子,出府逛街去了,大夫说她要多走动一下。”小厮不由腹诽,鬼才知道你今日要来。
向春华柳眉倒竖。“那世子呢!世子总该能为我主持公道吧!”
“世子事务繁忙,人当然在官署。”小厮同样据实以告。
也就是说,这府里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她如果能先找到世子,告向冬儿一状待客不周,向冬儿必会受到责难,也让她好出一口鸟气啊!
于是向春华不再问了,唤了自己带来的吴嬷嬷随行,问明了官署所在,直接前往。归远伯府如今入不敷出,遣散一堆下人,哪里还有丫鬟给她随身,只能留个嬷嬷给她了。
向春华来势汹汹地到了官署,摆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说要找世子,还以世子的亲人自居,对众人趾高气昂。
原本没人想理她,将她气得火冒三丈,好在官署里还是有晋王府的侍卫,有听说近日世子妃的姊姊要来金州卫,出面告诉她世子不在官署,到西城墙去视察了。
向春华无奈,带着吴嬷嬷又匆匆来到西城墙,但城墙已筑得差不多了,工人三三两两,没人有空理她,就算她拉着人问,也没人回答得了她的问题,最后她沿着西城墙走了好长一段,连西城门都还没走到就已经脚酸腿软了,终于远远看到了任皓。
她不知道任皓是谁,但看那架势就是个管事级的,一定知道世子的去向。她走到任皓身后,气急败坏地道:“喂!你是修筑西城墙的管事吧?世子在哪里?”她一点也不客气,语气甚至带了点怒气。“我是世子的亲戚,京城来的,你快告诉我世子在哪里,别误了我的事!”
任皓一回头,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眯,马上知道了她是谁。
而向春华一看到这管事的真面目,心头猛地一跳——好俊美的男人!在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没看过长相如此出众的男人,尤其他那双眼,光是觑着她就让她脸红心跳,要说什么都忘了。
她这种表情任皓看多了,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姑娘必是归远伯府的大姑娘吧?果然如传闻般貌美如花,小生失礼了。”
“不不……这位公子,是奴家失礼了。”向春华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婉约,身后的吴嬷嬷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向姑娘要找世子,但世子已经离开西城墙了。”任皓说道:“不过我知道世子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倒是可以为姑娘指路。”
“你要带我去?”向春华心儿坪评跳着。
“不,在下只是指路,这里还有工作要做,无法伴在姑娘身边,甚为遗憾。”任皓还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不能离开啊,那真可惜……”向春华觉得自己心碎了。
“世子去了外城,要视察城墙,不只城内,城外也要看的。”任皓仔细地解释着,“如果你在外城没看见他,可以沿着城外水道去水车那里找找,水车有两座,一座东南一座西北,世子总会在其中一座。
“如果也不在水车那里,肯定就是回官署了,向姑娘去找,肯定能找到的。”
任皓好心地领着她到了西城门前,还替她找了辆驴车。“此去路长,马车紧俏,只能为姑娘找辆驴车,在下就送姑娘到这里,姑娘出城后选一个方向转一圈就行了。”
“公子……”向春华被他迷昏了,就这么呆呆地坐上了驴车,照着他指的方向去了,心中还直想着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一面,可是世子的风采她也放不下,究竟要选哪个才好,她好苦恼啊……
“作梦!”一看她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任皓一个转身,脸上的表情随即由和颜悦色变成不屑,潇洒地离去。
至于向春华心心念念寻找的雍昊渊,今日实是带着向冬儿到城外山上赏花了,早在一个时辰前回到了王府,听到向春华已抵达金州城,正出去找他,也不以为意地当作没听到。
至于向冬儿得知了向春华的消息,只是眨了眨眼,仍是一脸天真。“夫君,我突然好想吃荷叶烧鸡,晚膳咱们去酒楼吃吧?”
“没问题。你去梳洗一下,睡个午觉,差不多傍晚咱们就出发。”
至于向春华,到了傍晚,那只慢吞吞的驴都不知道绕城墙半圈了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