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急报。”
闻言,皇甫桓连忙将女儿交给妻子,神色冷肃地看向一身风尘、满是惊悚的暗卫。
“说。”
“皇上驾崩了。”
“什么?!”他倏地手一紧,全身僵硬如石。
皇帝身子骨不太健朗他是知晓的,沾太多女色了,气血两亏,他是猜测过撑不了几年,想来被皇子们逼宫退位也就这几年的事了,皇帝不年轻了,也年过半百了。可是听到天子驾崩的消息,他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在他幼时,年纪相差二十五岁的兄弟俩感情甚笃,一母同胞的他们发下豪语,一人护天下,一人守国门,为大明奋斗。
没料到皇兄还是先走一步了,而且去得叫人如此错愕,日前由太医院的脉案看来,撑上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了,提早下手。
“王爷,九皇子问动是不动?”
皇甫桓思忖了一下,问道:“皇上可有遗诏?”
“未曾听闻。”
“太后呢?”若有遗诏应该在太后手中。
“这……”探子并无回报。
“暂且按兵不动一静观其变,等本王将人马调派好。另外,紧盯六皇子,一有动静先行擒下。”
“是。”
“太后薨。”
在赶往京城的途中突闻恶耗,原本身子微恙的太后突然浓痰梗喉,等宫女太监发现时已无气息,卒年六十六。
惊闻太后死讯的皇甫桓面上刷地毫无血色,全身虚软无力的跪地不起,他长嚎一声向京城行九叩首,泪如雨下的连呼数声母后,哀送太后圣驾重返天庭,入列仙班。
而后他快马加鞭的只带数名侍卫便上京,将妻小留在后面,尽快赶路好送两位亲人入陵寝。
等成清宁带着儿子、女儿到达京城时,皇上、太后已伴着列祖列宗长眠地底,九皇子皇甫寻登基为帝。
新皇生母贤妃遂为东宫太后,先帝皇后为西宫太后,两宫太后并重,无大小之分,六皇子之母宁贵妃为宁太妃。
其中曲折不足为外人道,总之大皇子和六皇子双双落败,皇甫桓正式受封为西北王,永世袭爵不降等,享皇室双俸禄,其子皇甫胜天册封为世子。
“皇叔呀!朕好穷,快救救急,朕一接手才知晓国库年年亏空,不知被谁东挪西拿的搬空了,空空荡荡的库房连只耗子也不见,你叫朕怎么活得下去,朕的命好苦……”
一见到十七皇叔,独力奋战已久的皇甫寻突然软骨头似的抱住他哭穷,还非常不要脸的抹眼泪,装出可怜相,毫无令人敬畏的帝王之风。
很想一脚把他踢开的皇甫桓忍了又忍,最后才十指一扣的扣住他双肩,将人推离一臂远。
可是那眼泪鼻涕已抹在衣服上,叫人火大。
“要钱去找你十七皇婶,我的银子都用在养兵上头,最近又不打仗,十七皇叔我也很穷,正想跟你打打秋风。”装穷谁不会,他的兵就在那里,确确实实没有灌水,养兵很耗钱。
皇甫桓接着话中有话的暗示要不咱们挑个看不顺眼的小国来打打仗,我也好练练兵,顺便捞点好处回来,皇上你意下如何?
顿时惊得皇甫寻连连摇头,暗啐十七皇叔真的太狡猾。
打仗十分劳民伤财,一打少说要耗个一年半载,他这会儿就已经缺钱缺到快上吊了,十七皇叔再来要军饷的话,这不是存心逼死他吗?
不成、不成,不打仗,要打仗他先死给十七皇叔看。
“十七皇叔,好歹你也是看着朕长大的长辈,怎好把朕推上这位置又不顾朕死活,你就行行好,跟十七皇婶提提,借给一、两千万两白银让朕度过这一年。”等明年收了赋税,就有银子了。
“利息呢?”
“利息?”那是什么东西?他没听过。
“那要分几年摊还?”总不会想赖帐吧!
“什么,还要还?”他是皇上呐!臣子忠君爱国是义务,怎能说还不还那么俗气的话题,谈钱伤感情啊。
“你当你十七皇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亲兄弟明算帐,何况皇上只是他侄子,当然要算得一清二楚。
“不是卖些铁砂,挖几百、几千斤银矿就有了?别以为朕不知道,十七皇婶已有钱到天怒人怨的程度,她要捐点钱好平息民怨,给自个儿积点贤名。”嫉妒呀嫉妒,他当皇帝的一穷二白,人家却赚钱赚得那么容易,一条玉石矿脉年缴税金是一千万两银,可那是缴到西北军库而非大明国库。
“那又如何,本王护得起。”谁敢觊觎西北王妃的滔天财富,她懂得生财之道是她有本事,别人眼红个什么劲。
其实若没有皇甫桓护着,成清宁也不可能顺利累积那么多财产,她是小孩搂巨金走在街上,人人想抢,因有皇甫桓当靠山才安然无恙,否则她那些矿脉、赚钱生意早被有心人瓜分了,她连个渣渣也捞不到。
皇甫寻面上一ǎ沧斓溃骸笆呋适澹闫鄹喝恕!�
“臣记得皇上私库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在皇上登基前,咱们合作过好几年南北货。”他赚了不少。
一说要挖他的银子,皇甫寻立即化身抠门的守财奴。“没门!那是朕的银子,只有国库通私库,哪有私库通国库的道理,朕才不要当倒贴的皇上。”
要不是不当就会死,他真不想当这个皇上,高高在上的位置有什么好,既没朋友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每天有批不完的奏章,还要应付唠叨不休的群臣,逼他立后。
真是好笑,他要不要立后关他们什么事?一个个都厚颜无耻地想把自己的女儿、侄女、外甥女、一表三千里的姻亲送进宫里来,当他是花楼的老鸨,来者不拒呀!
“其实皇上何必舍近求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意思?”皇甫寻不耻下问。
“宁平侯府。”他的岳家。
“宁平侯府?”皇甫寻还是不懂,十七皇叔的暗示太笼统了。
“二公子。”成弘文。
“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皇甫寻恍然大悟,乐得没个体统的朝大腿一拍。
“皇上还需提点吗?”皇甫桓笑得特别和善。
他挥着手,“不用、不用,朕明了了,弘文兄弟是朕的民间友人,朋友有通财之义,朕会找他聊聊。”
“皇上真是世间少有明君,一点即通。”二舅子这些年也从西北赚了不少银两,是该拿一些出来报效国家。
“好说好说,这也不是明君不明君的问题,而是……国库真的很空虚啊!”
听出他话中之意的皇甫桓大方的做了个交易。“臣愿代臣妻捐出两千万两白银,但臣妻生母虽已是封了四品恭人,抬为宁平侯爷的平妻,不过在侯府中仍是得看正妻脸色,连带着连我小舅子也容不下……”想真正做到平起平坐,哪那么容易。
“这简单,朕赐西北王妃生母为虢国夫人,别说宁平侯夫人,连宁平侯的品级都没她高,见了她也要低头呢。”啊!终于享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原来是这么愉快。
“谢主隆恩。”皇甫桓连头也不点,只给了一个敷衍的眼神,神态慵懒而傲慢,好像吃饱了的老虎。
“十七皇叔,你的谢意好随意,朕收不到。”在这御书房内,十七皇叔比他更具有王者霸气,让他好是阴郁。
皇甫桓两眼一利,透着锐光,“皇上对立后有什么看法?”
他一怔,随即抱头喊头疼。“十七皇叔,你不厚道,朕也想娶个中意的女子谈情说爱,没有十七皇婶的一半至少也要三分吧!当今皇上还要屈就庸脂俗粉,那真是憋屈无处诉。”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想活就得委屈。
若是大皇子或六皇子上位,以他们的凶残心性是不会留下后患,突然“暴毙”几个皇子算什么,登上皇位之路原本就充满荆棘与血腥,不见血如何成就一番大业。
所以皇甫寻不得不争,即使他对这位置不感兴趣。
“十七皇叔,你想个法子帮朕挡一挡。”他不立后,后宫的女人够多了,他可不想再自找麻烦。
“能挡多久,迟早要立后……”忽地,他双瞳眯成线。“她怎么还在这里?”
“她是谁……啊!十七皇叔指的是莲妃呀!”顺着他视线一瞧,一道姜黄色身影立于御花园。
“萨瓦琳公主是莲妃?”他都忘了有这个人。
“莲,出污泥而不染,贞洁的象征。”有讽刺意味。
反正后宫够大,不在乎多养一个女人。
“她朝你十七皇婶走去,臣得去瞧瞧。”那女人太危险,绝不能让她靠近宁儿半步。
“朕看太多奏章了,也去御花园走走,赏赏今年的牡丹。”有热闹为什么不看,皇宫太沉闷了。
此同时,在御花园的另一头,眼尖的萨瓦琳瞧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她不等宫女跟上便拉高月华裙朝那人走去。
“秦王妃?”
听到旧日的称谓,成清宁抱着女儿缓缓转身。“你喊错了,我乃西北王妃。”
“不管你是秦王妃还是西北王妃,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果然是她,都过了数年,她居然没有变丑,反而更美。
“多谢你的厚爱。”这女人……很眼熟。
萨瓦琳咬牙冷笑,“是仇恨才是,要不是你,我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西北王妃应该是我。”
应该是她的……成清宁蓦地想起她是谁。“是我让你带兵攻打大明的吗?又是我打得你溃不成军吗?你打了败仗是你技不如人,一个战败国的和亲公主凭什么以为输了还能高高在上,倨傲的想嫁谁就嫁谁,挑挑拣拣?”从来都是赢家说话才对。
“你……你狡辩,强词夺理,原本我可以成为西北王正妃,是你们皇帝同意的。”她欢欢喜喜到西北,就为了见倾慕已久的心上人一眼。
“那又如何,如今你贵为帝妃,再提前尘往事有何用?难道你还能叫皇上休了你,让你再嫁皇叔?”这叫乱伦,一旦进了宫成了皇帝的女人,就是死也不可能另嫁。
“你……你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萨瓦琳的褐瞳中透着恨意,隐有泪光浮动。
“你的事与我无关,我先告辞了。”面对曾经害过她的女人,成清宁不愿多做接触。
“不许走,你得晓得你把我害成什么样子,我的手骨曾被狠狠打断,虽再接合却无法拿起重物,我连最喜欢的长鞭都被迫放弃,再也无法动武……这一切全是你的错……”
她的手指都快指到成清宁脸上了,没见过疯子发疯的小郡主脸一皱,不客气的放声大哭。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皇甫桓没有二话的折了她的指头,抱过女儿放在怀中轻濉�
“啊!我的指头——”好痛!断了。
“蕊蕊乖,不哭,父王在。”他的小心肝。
皇甫桓一哄,皇甫蕊抽噎着止了泪,小嘴呀呀地像在告状,她指指莲妃又指指自己的眼睛,都吓哭了。
“好,谁欺负蕊蕊,父王就帮你讨回来。”他平时疼如珍宝的女儿岂能容人欺凌,折断她一根手指还太便宜她了。
一旁的皇甫寻好奇的问:“十七皇叔,你听得懂小堂妹在说什么呀?我只听见呀呀呀!”真可爱,小脸雪白的像只小兔子。
皇甫桓得意地以指逗弄女儿。“我的女儿我怎么不晓得,蕊蕊可是我最疼爱的小花蕊。”
呀呀呀……皇甫蕊咯咯的拍着手。
“咳咳!桓哥哥,她是你最疼爱的,那你把我放在哪儿了?”有了女儿就不要老婆,他太可恶了。
头皮一麻的西北王赶紧空出手搂住王妃的细腰。“她是疼爱,你是最爱,你们母女俩就是我的命。”
这……这是十七皇叔?!说的肉麻话太令人作呕了。
皇甫寻忍着反胃,命人将萨瓦琳带走,幽禁于冷宫中,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踏出宫门一步,罪名是冒犯西北王妃。
“我们两个同时掉下水,你会先救谁?”成清宁很无聊地提出这个令人煎熬的问题。
皇甫桓一顿,讪然反问,“宁儿,如果是你会救谁?”
她一怔,“狡猾。”用她的话反问她。
“再狡猾也狡猾不过你这只小狐狸。”落入她手中,他心甘情愿,用一生偿还情债。
瞧见他眼中的深情,成清宁温柔地握住他的手。“走吧!回府,柏哥儿怕是等急了,又要怪我们丢下他一人。”
“哼!分明是他想跟他弘文舅舅、弘武舅舅去游京城,我们才是被丢下的人。”那个臭小子,一有舅舅就不要爹。
“他难得来京城一趟,你就让他松快松快。”弘武也几年没回来了,该去看看娘。
回京后,她才晓得成清仪竟然成为郑克南的小妾,堂堂侯府嫡女沦为她自个儿最不齿的姨娘,世事的变化令人欷吁。
董氏也因为此事气瘫了半边身子,从此生活起居都要人打理。
而成清贞在回京的途中逃了,听说跟了一个外地商人走了,香姨娘哭了数月,说她无情。
“他的好日子不多了。”皇甫桓阴恻恻的说着。
“桓哥哥,我想西北了。”西北的风沙,西北的风情,西北的将士与百姓,西北的欢乐与笑语,以及她的稻田和香药。
“好,再待几日就回去,我们……”该办的事赶快办一办,争取早日回西北,他们的故乡。
“等一等,你们走了朕怎么办?那些可恶又可恨的大臣会把朕撕碎。”他们会逼他立后呀!
皇甫桓冷冷丢下一句,“皇上是孤家寡人。”
“十七皇叔……”他哀嚎。
西北王头也不回地一手搂着爱妃、一手怀抱娇女,潇洒离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