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经过后制的广告样张,晴男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
他的小红帽失踪了,像是从这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只留下这些照片。他隐约感觉得到她可能身在何方,却又没有勇气去证实,因为她不告而别,就在沟日诚突然出现之后。
她的消失跟沟日诚脱不了关系吧?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接受了他,却又要突然离开他?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阵子,他觉得自己就快疯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心情。他的世界像是被翻覆了,怎么都无法再恢复原状。
他坚持在广告上印上一行--美梦般的相遇,与你。就是希望当广告注销时,她能看见并了解他的心意,可是,这样她就会回到他身边吗?
在短时间内搬离裕子的家、辞去乐园工作的她,是不是已抱走了永远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的决心?
他做错了什么?还是……她变了?
她的存在曾令他焦躁。现在她魄消失更让他不安,他无心工作,也不想经过那个再也看不见她的客服处,而新房子还剩下一个星期的工作天才能竣工,因此他暂时搬回田园调布的家。
“晴男?”松于轻敲房门,手上端着一盘水果,“你在忙吗?”
他搁下手里的广告样张,看向母亲,“不,没有。”
松子走向他,将盛着水果的盘子轻放在桌上,“吃水果吧,是台湾来的梨子,很甜呢。”
“嗯,谢谢。”他拿起叉子插了一片梨子往嘴巴送,明明看来又甜又多汁,他却品尝不出其中滋味。
他从不知道失去心爱女孩时,他的味觉也会跟着失去,这一个星期来,他不管吃了什么都感觉不出味道,即使是他最引以为傲的Le Mare主厨法兰克所烹煮出的佳肴,他也食之无味。
松子瞥见他桌上的广告样张,顺手拿了起来。
“好漂亮的女孩。”她问:“是Le Mare的员工吗?”
“不,她是……”他眉心一沉,神情凝重。
见儿子表情有异,松子心下了然。“她该不会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吧?”
晴男不说话,却也没否认。
“怎么?她还是讨厌你?”
“她消失了。”他说:“我曾以为她已接受我的感情,后来她却不告而别。”
闻言,松子一怔,“不告而别?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他蹙眉苦笑,“但前提是,我得先找到她。”
“唔……”松子蹙眉思量,“晴男,你说过她是个善良、正直又择善固执的女孩吧?”
他一顿,“是的。”
“既然如此,你就等吧。”她温柔一笑,“也许她有必须暂时消失的难处,你就带着对她的信任,耐心等待她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吧。”
因为母亲的劝慰,晴男心情平静许多。
带着对她的信任,耐心等待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也好,反正眼前他也无计可施。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总不能冲到沟日诚面的质问他是不是偷走自己深爱的女人吧?
“哈罗、”裕子打开他办公室的门,探头进来,“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知道她是在消遣最近失魂落魄、神不守舍的自己,晴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你一天不修理我就会浑身不舒服吧?”
咧嘴一笑,大步走了进来:“是你最近都一副失神的样子,哪怪得了我?”她挑眉,“怎么?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嗯。”他闷闷的应了一声。
“她应该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吧?例如被拐走或是什么的?”
他浓眉一纠,两眼怒视着她。“别吓我好吗?”
“跟你开玩笑的啦。”她再次咧嘴一笑,“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被拐走?我看一定是她心甘情愿跟人走的。”
“井上裕子!”晴男沉声一喝,神情懊恼的看着她。
“好啦,放轻松,我只是想逗你开心。”她耸耸肩,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
晴男余怒未消的斜睨着她,“幸好你是女人,不然我会扁你。”
裕子知道自己玩笑开过头,稍稍敛起笑意。“别担心啦,她会回来的。她不是已经接受你了吗?突然不告而别应该有苦衷。”
他眉心一拧,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你说的话跟我妈一模一样?”
“大概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吧?”
“你才不是女人呢。”他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怎么?有事吗?”
“吉米?怀特来了。”她说:“我安排他住在东京皇家海悦,明天去跟他洽谈合作事宜吧。”
吉米?怀特是名美国人,曾在意大利及法国等多家知名餐厅担任过主厨或副厨,现在则在香港工作。透过关系,晴男与他有了接触,在向他表达Le Mare希望延揽他成为关西第一家分店的主厨后,他也给了“有机会不排除合作”的响应,于是裕子便积极安排他飞到东京,方便彼此进一步洽谈。
“明天我亲自去接他吧。”晴男说。
“接他?”裕子微怔,“不是在饭店里谈吗?”
“不。我希望他能亲眼瞧瞧Le Mare是间什么样的餐厅。”
东京皇家海悦的一楼大厅。
晴男跟吉米?怀特约在大厅碰面,然后再一起前往Le Mare总店,为免塞车迟到,他提早半个小时抵达,见吉米?怀特尚未出现,他就先在大厅里觅了个位置坐不等候。
刚坐下,他的视线里便出现一个熟悉的--不,是连睡梦中都会不断想着的身影……美雨。
是的,那是美雨,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母亲说得对,只要保持耐心及信心,她终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霍地起身,想立刻上前抓住她,再也不准她不告而别,但才一起身,他也看见了另一个人--沟日诚。
只见沟日诚走向美雨,而她也停下脚步等他,接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朝电梯走去……
顿时,晴男像被扔进深海两百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瞬间没了气力跟光明。她真的跟沟日诚在一起,而且还一同出现在这种地方引他不敢相信,但事实却千真万确在他眼前发生了。
电梯门打开,他们两人并肩进入,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追至电梯旁。
他先把另一部电梯留在一楼,然后盯着他们搭乘的电梯停留在哪个楼层,等他们的电梯停住,他也立刻钻进电梯里,按下楼层键。
电梯快速平稳的上升着,他却觉得分分秒秒都像岁岁年年,终于,电梯抵达了,他迫不及待的冲出去,同时看见美雨跟沟日诚正朝长廊的另一端走去。
看着她仿佛随时会消失在某扇门后,或是在下一个转角处不见踪影,他莫名感到惶恐,所以他大声喊出她的名字--
“美雨!”
为了一个开架彩妆品牌的平面广告,沟日诚的摄影工作室租下皇家海悦高楼层的套房进行拍摄。
工作人员在昨晚就已将所有摄影器材跟服装全搬进套房里,做好了开工前的准备。今天一大早,几乎所有工作人员也都已抵达并进入套房。
拍摄工作预计十点开始,沟日诚跟美雨抵达至皇家海悦时,正好是九点半,他们走进大厅后,立刻搭乘电梯上楼。
电梯抵达,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往长廊的另一头走去,突然,在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愤怒又绝望的沉喝--
“美雨!”
听见声音,美雨心头震惊,身子也跟着一颤。
她认得这声音,而且就算一辈子都不再见声音的主人,她也不会忘记。
她跟沟日诚几乎同时转过头,神情惊疑的看着原本站在电梯口,此时正快步走向他们的木岛晴男。
“美雨,这……”看见这情形,沟日诚有点不明所以。
“沟日叔叔,”她在晴男未走近前低声央求他,“待会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开口说话。”
沟日诚一怔,疑惑的看着她。
很快地,晴男像阵风似的卷了过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先看了沟日诚一眼,然后再直视着美雨,“这就是你所谓靠自己‘能力’?你打算这样赚取带母亲到Le Mare用餐的钱?”
他的话有如一只手狠狠握住美雨的心脏,让她好痛、好痛。他以为沟日诚是她的援助者,而她……在卖身?
难怪他要对她隐瞒自己真正的身份,原来在他心里,她真是一个想钱想疯了的女人。可即使他真的刺伤了她,她也不让他发现她有多么痛。
她不想跟他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既然她在他眼里是这样的女人,那她就如他所想吧。
心意一笃定,美雨激动的情绪瞬问沉静下来。“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做的事跟我没什么两样。”
“什么?”闻言,晴男倏地瞠瞪双眼,愠恼的审视着她。
“我们都在取悦别人换取自己所需。”她故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
他浓眉纠皱,嗓音一沉,“我不是男公关。”
她假装惊讶地问道:“你不是吗?”
“我是--”
“你是Le Mare的老板,也是东关海运的少东,是吗?”她打断他,唇边悬着一抹冷冷的微笑。
晴男震惊地看着已然知晓他真正身份的她,“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她轻叹一声,“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不然一定会紧紧巴住你这个会走路的金库不放。”
听见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比有人说上野动物园有恐龙出没更令晴男震惊。
他不敢相信她是这样的女孩,偏偏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教他不得不面对这近乎残酷的事实。
“是真的吗?”他神情痛苦,声音低哑,“你说的是真的?”
美雨脸色平静,近乎淡漠。
“木岛先生,你一直以来都搞错了……”她说:“我不是纯真无邪的小红帽,而是披着羊皮的狼。”
晴男两眼直直的看着她,而美雨也毫不闪躲的直视着他,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而被交代不能开口的沟日诚,尽管很想出面澄清,却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