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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得太难 第六章
作者:沈曼奴
  如果不是阎琮修因心神不宁临时决定回家看看,这回蓝晴依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黎日扬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蓝晴依。蓝晴依自前天傍晚急救后,已经连续昏迷了两天,幸好现在脸色终于由灰白而渐趋红润。

  那天下午,接连有两个部门开会,而且会议过后,阎琮修还必须和黎日扬一同去会见几位专程由美国来台湾拜访的客户。

  但是从第一个会议开始,阎琮修便显得有些奇怪。从一开始他就紧紧盯着发言人,目光闪亮而逼人,直瞪得人自脚底往上窜起一阵冷颤;虽说平日他的注视便颇为骇人,但像这种富有攻击性又略带暴躁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连续几个发言人都在他的斥喝之下结束报告,终至阎琮修亦察觉到自己的异状而宣布休息几分钟。

  黎日扬就是在这段休息时间听到阎琮修情绪失控的事;这对他来说是一件既特别又值得庆贺的大消息——一向冷静、随时在算计人的阎琮修,居然在无人抵触的状况下无来由的发怒了!这显示他内心已起了某些挣扎,黎日扬认为这是件好事!

  于是他进阎琮修的办公室想探知实际情况,没想到上半身才探进门,便有一连串怒吼声让他知难而退。

  可见情况比黎日扬想像的还刺激、还严重。果然,当阎琮修勉强主持完中断了的会议,轮到业务部门,即黎日扬报告公司近来的业务状况时,阎琮修突然宣布会议改为由黎日扬主持的内部检讨会议,而他则先行离去。

  事后,黎日扬得知自己的猜测没错——阎琮修赶回了家。

  当阎琮修回到家中,室内一如往常的宁静,却使他觉得莫名的诡异。他奔到楼上,敲敲敲蓝晴依的房门,在等待回应的同时,他闻到了由房内传出来的怪味,阎琮修毫不犹豫地撞开门,扑鼻而来的恶臭令他掩住了气息!

  他第一眼就见到躺在床上的蓝晴依,既而关上不断释放出废气的空调。当他将蓝晴依抱往自己的房间时,瞥见房内门窗紧闭,一股狂袭而来的愤怒就要爆发,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强压抑住。

  拨了电话叫救护车后,他熟练而正确地为蓝晴依施行急救法,这才复苏了蓝晴依的心跳及呼吸。

  事后阎琮修仅通知黎日扬,要黎日扬在他不在的时候看顾蓝晴依。

  当晚蓝晴依便因阎淙修的及时发现与急救得当而脱离险境,只是,黎日扬从阎琮修凝视着昏迷中的她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愤怒与些微的关怀和不舍。黎日扬心中除了想知道如今阎琮修对蓝晴依的真实感觉,他更想弄清楚的是——蓝晴依究竟为什么自杀?!”

  他知道阎琮修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由他们结婚后的情况看来,阎琮修除了完全忽视她外,并未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她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黎日扬不禁自责,因为发生了这种事,他也该负些责任。

  当初他站在阎父、阎母那一方,赞同阎琮修娶蓝晴依的原因是——希望像蓝晴依这么可爱纯真的女孩,能为阎琮修严肃的生活带来某些改变;却没想到蓝晴依也有自已的想法、自己的人生要过……

  是他们一手将蓝晴依逼向绝境的吧!黎日扬十分心烦。

  他还记得在茶艺馆里听到蓝晴依的声音,虽然她为了被设计的婚姻而烦恼,但语气里还是那么乐观而愉快!还有婚宴当晚,他送她回新屋时,她亦是坦率而自信,对未知的未来并不担心、恐惧……他还以为他们真的选对了人,但是才过了几个礼拜,她竟会……

  看着她瘦削的双颊,黎日扬心中的烦闷与后悔不断地加深。

  床上蓝晴依紧闭的眼睑微微地闪动了两下,黎日扬立刻集中精神注视着她。这两天昏迷的期间,蓝晴依曾醒来两次,但只是迷蒙地望了他和阎琮修一眼,便又昏睡过去。

  依照医师的推断,她现在也该醒了。

  蓝晴依缓缓睁开眼,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扎了眼一下,她自然反应地闭了下眼,立即又张开。她微侧过头,看到床边左上方挂着点滴,以及站在床沿看着她的黎日扬。

  “你……怎么在这里?”蓝晴依吃力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一呼一吸间,嘴里含混着浓厚的废气味。

  黎日扬将病床摇起三十度,让蓝晴依半坐起,并递给她一杯开水。他还是想不透,一个看起来坚强且乐观的女孩,怎么可能会自杀?!

  蓝晴依喝了口水,又看了一眼左上方的点滴,突然想起皮包还放在郑韵雯那儿,她提醒过自己一醒来就得去找她拿回来的,否则明天一早她就到日本去了。蓝晴依瞄一眼墙上的时钟,七点二十三分,原来她只睡了两、三个小时。

  她又喝了口水,清淡无味的白开水和着嘴里的怪味,喝起来有些恶心,“我想喝薄荷茶。”她说道。薄荷应该能除去口臭才是。

  “琮修现在正在和医生谈话,”黎日扬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说道:“等他回来,我马上就去买。”

  阎琮修?医生?蓝晴依看着不该在房里出现的黎日扬……“等等!”她再一次盯着点滴看,顺着上头的管线往下,竟有针头刺入自己的身体内!而且这里也不是自己的房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面对温柔望着自己的黎日扬,蓝晴依心头一阵茫然——她怎么会躺在医院里?

  黎日扬看着她既懊恼又莫名其妙的模样,完全不像自杀失败后,埋怨他们何必救她的表情。“看你的样子,你好像不是……”

  “什么?”她急着要他把话说完。

  黎日扬怕再度刺激她,顿了一下才吞吐出:“自杀!”

  “自杀?”蓝晴依喊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以为我自杀?怎么可能?荣作送我回来后,我躺在床上一下子就睡着了;我记得……闻到一股怪味……以及……”她的耳边出现一沙哑又怪异的嗓音,似乎是——“哑婶!对了,我记得她……”

  “哑婶?”黎日扬听不太懂地断断续续的言辞。而且当他赶来医院,他问过阎琮修,为什么他家中的帮佣没注意到蓝晴依的异样?阎琮修说哑婶请了几天假,当时不在家中。所以这事怎么会和哑婶有关?

  蓝晴依深吸了两口气,待较为冷静下来,明白他们竟误会她是自杀,且完整回想起当天的情况;正想要有条理地解释事情的原委时,阎琮修开门进来。

  阎琮修进门后,看见蓝晴依已清醒,立即紧紧盯视着她。

  “琮修。”黎日扬走到他身边,以眼神提醒他蓝晴依刚醒,不要又吓着了她。

  “你先出去。”阎琮修带着怒气,闷声指使。

  黎日扬与他僵持了一下,才转身问蓝晴依:“除了薄荷茶,你还想吃些什么?”

  蓝晴依咽口口水,这才发觉自己的胃,好像有几个月没吃过真正的食物似的闹着饥荒。她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我想要吃西洋梨、还有水蜜桃,要熟透了、看起来好像一掐就会烂掉了的那种,还有……”当她接触到阎琮修恨不得刺穿她心脏的锐利目光,她没能交代想要吃的主食,便不由主地住了口。

  “我知道了。”黎日扬走出病房。看蓝晴依与初识时的模样没多少差别,他相信这个真的只是个意外;只是真的与哑婶有关吗?他回头看了病房房门一眼,觉得现在比担心的是,蓝晴依怎么受得了阎琮修这几天来不停压抑下来的愤怒哪!

  黎日扬走后,蓝晴依先是左看、右看,躲着阎琮修的瞪视。一会儿,她不甘屈居人势地仰起头与他对视,但只消几秒,立刻败阵下来。

  她低头盯着他的鞋子,有些不愿地开口:“我才不是自杀!”

  “就算你是自杀,我也不会就此放过你!”阎琮修无情地回道。

  为什么——一切都失去控制了呢?

  前天早上他警告她别和温荣作坠入情网,以免让他藉机能捣毁他们三人坚深的友情;其实也是要自己狠下心,若一切都依他预测的发生,他就该按照自己的计画去折磨她。

  但是,为什么几个小时后,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直觉有不利于她的事情发生?当他赶回家,发现她竟将自己置于一密闭、充斥着废气的房间时,他简直快气疯了——为了脱离他,她不惜以自杀要胁……

  她这么不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吗?他什么都还没做,她就已不顾一切要离开他……难道,她早就爱上温荣作?

  阎琮修不肯接受这项认知!他不相信,他……他原以为她一定会爱上他的!

  所以他同时也警告她别爱上任何人,否则她会非常痛苦;他的意思是当她爱上他后,他才会无情地甩开她……

  结果只是他在自作多情,她早已心有所属!

  面对这项转变,阎琮修用了两天的时间调适过来。他觉得先前的犹疑与不舍极为可笑,他不该对她产生怜借之心,他决定成为她与温荣作之间的最大阻碍!

  对于他毫不体贴的说词,蓝晴依回嘴:“我才不觉得你值得我拿自己的生命  来求你放过我!”

  阎琮修冷哼一声,鄙视地说道:“但是你这么做了,不是吗?”

  “我说了我不是自杀!”蓝晴依恼怒地大嚷。但因用力过度,她的头起了一阵晕眩。停了一下子,她才又说:“再怎么失意、再怎么困难,我都不可能去自杀!我虽然胡涂,但可不傻!而且只不过是一纸没什么大碍的结婚证书,我何苦这么处心积虑地杀了自己?”

  阎琮修对于她的辩解有了兴趣,他拉了张椅子坐下,“你明明知道空调坏了,为什么还去启动开关?为什么还将门窗紧闭?另外,你觉得这张结婚证书对你没什么大碍?”

  “本来就是,反正你又不敢碰我!”因回得太仓卒而来不及收敛一下用词,蓝晴依的脸不禁红了一下,才将话题转回,“我没有去开空调,也没有去关窗户,是哑婶,当时候她在我房里,还问我要不要开冷气,我……”

  阎琮修插话,“哑婶会开口说话?”她的谎实在编得太差劲!阎琮修嘲笑地看着她,“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

  经他一提,蓝晴依也觉得奇怪,但是,就算当时她听到哑婶说话是幻觉,她也没有去开冷气呀!“她真的有开口说话!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而且嘴里像有合着东西似的含混不清。”她想起曾在街上看到哑婶和一名女子走在一起,“还有,我曾在街上看过她很快乐地和一个女孩子聊天;那个女的还有点像倪欣欣!”

  “是吗?还能扯上倪欣欣!”阎琮修记起那天蓝晴依的确向哑婶问起是否认识倪欣欣,但她这一番话还是难以让他信服。他眯起眼看她,“而且我批准哑婶请假那天,你也在场,照理说那天下午她就不在家里了。看来,你有勇气自杀,却不敢承认?”

  “阎琮修,你固执得让人受不了!”蓝晴依懊恼地嚷。

  “而你说谎的技巧也太差劲!扯了个不相干的倪欣欣进来,以及把你自杀的责任推给哑婶,说得好像她要谋杀你似的!”阎淙修站起了身,决定停止谈话,联络医师她已醒来。

  “等一下!”蓝晴依唤住他离去的脚步。“荣作可以证明!我的皮包还留在韵雯那儿,那天哑婶要是不在,他不可能进得了门!”

  “温荣作?”阎琮修回过身来。

  蓝晴依一时之间也没想到他怎会知道温荣作的全名,只想证明自已绝不是会跑去自杀的那种人。“没错,那天是荣作送我回家的,他一定见过哑婶!”

  原来她和温荣作已经好到这种地步!阎琮修的眼中闪过某种光芒,“是吗?”

  “没错,不信你可以问他!”

  阎琮修点了一下头,再度转身。

  “谢谢你救了我!”蓝晴依突然说道。事实上蓝晴依并不知道是谁救了她,但由阎琮修立即停下脚步的情况看来,她猜得没错,是他救她的。但确定救自己的人是他后,她并非真的心存感谢,反而藉机反击!她说:“只是,那时候不是你会回家的时候,而且你不是说过,如果我注定有事,也不关你的事吗?”

  阎琮修不予理会她带刺的语气,但也未举步离去。

  蓝晴依未等他有所反应,进一步挑衅道:“你还表示过,你没有责任管我是死是活,为什么你还会送我来医院?嘿!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还有点人性吧?”

  阎琮修缓缓转过身来,面容是俊美的,神色却是慑人的。“能一而再当着我的面批评我的女人只有你一个,我怎么能让你如此轻易就死去呢?”

  “哼!我批评你是因为我敢!而那些不敢当着你的面数落你不是的人,是因为他们不屑!”蓝晴依大胆回话。

  “不屑?”阎琮修重复这两个宇,唇边微微一抿,漾起了令人不安的笑容后,趋步走出病房。

  阎琮修一瞬间的笑容令蓝晴依的心震了一下,虽然那笑容底下泛着强烈的邪气,但着实深印在她的心中,一时之间难以挥去。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想这那笑容的含意,却还是失了神,愣愣地对着空气叹了口气。

  *      *    *

  住院第八天,蓝晴依浑身不舒服,闷得发慌。

  阎琮修那个暴君,请了个特别看护监视她,不准地踏出这个病房一步!

  听这名看护说,有不少人争着想照顾她,因为人人都想亲眼见见这个“帅得不像话”的大帅哥一面。

  蓝晴依不知道是有些吃味,还是气这些小女孩不知道阎琮修的真面目;她曾经对着几个躲在她病房前窃窃私语,等着阎琮修来的护士大吼:“如果你们那么喜欢他,就把他让给你们好了!”

  结果话一传开,自是将蓝晴依形容成一个凭藉着家中财产、攀附上阎琮修的丑女人。

  蓝晴依懒得多作辩解,只能一劲儿生着闷气。她住院的事,只有阎琮修和黎日扬晓得;而阎琮修每次来,只是盯着她看,当她找话想跟他吵,他也是转身就走;黎日扬也常来看她,但是她将黎日扬归类为阎琮修的同夥,所以鲜少和他聊天。

  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她曾要求见医生,要医生开给她出院证明,结果医生却说她还得在医院观察几天    看医生闪烁不定的眼神,就知道又是阎琮修搞的鬼!

  拜托护士拿几本书来解解闷,偏偏护士拿来的书,看了更让人生气!

  护士带了几本周刊给她,封面设计还算吸引人,但翻开后粗糙的纸上报导的全是一些标榜着独家的秘闻:有名人畸恋或不伦之恋,有夸张的灵异之说,更有私自剪贴、刻意照成令人误解的照片……翻了几页,她就有想将这些杂志丢进垃圾筒的意念。

  扔下书,她烦闷地合上眼。

  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蓝晴依心想会在这病房出现的不就是那几人,她索性假寐。

  “晴依!”

  唤她的却是熟悉的嗓音,蓝晴依不信地睁开眼,“荣作?”

  温荣作心疼地望着躺在病床上的她,上前出乎她意料地紧紧拥住她。“居然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荣作……”他的拥抱令她有点喘不过气,但她未挣扎,开心地接受他的关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温荣作放轻了力道,轻轻拥着她,“这里有个医生是我的好朋友;你刚回台湾时,我联络过他,要他帮你做次检查,凑巧他听到几个医生在谈论你,就问我你是不是出了事,我本来以为只是同姓名,但经他帮忙查问,竟说是阎琮修的妻子,我立刻就赶了过来。怎么会弄成这样?那天送你回去还好好的,怎么会?”

  “是哑婶……”蓝晴依因温荣作极少如此近距离地凝望着她,而有些不自在。“她大概以为冷气已经修好了,就帮我开了,没想到……”她耸耸肩,她也不知道哑婶怎会突然开口说话,而且哑婶也不可能有害地的理由呀!

  “没事就好。”

  “荣作,韵雯去日本了,你知不知道?”她拉开他轻抚着她的脸的手,察觉到今天的温荣作有些许的不同,这使得她莫名有点心慌,急忙和他提起郑韵雯。“我听说你们又为了我而翻脸,我……”

  温荣作以食指轻抵着她的历,“别再提那件事。我们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和她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她对我完全没那个意思,而且,她也知道——”温荣作望人她的黑瞳,“我喜欢的人是你。”

  “什……这怎么……我……”蓝晴依的舌头立刻打了结!

  “大约从你回台湾后,我开始察觉到自己对你的感情;尤其听到你父母亲已将你的未来签订在一张契约书上后,我更确定我对你不再只是朋友或兄妹之情!”

  “可是……你为……”她想问的是,他怎么会任由她嫁给阎琮修呢?

  “除去契约的问题外,我查过阎琮修的资料,他的身世背景比我好,而且也正式地继承了家产;我原本以为,只要他对你好我就能死心,没想到……”温荣作握紧了拳。没错,阎琮修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温荣作宁愿他例外地对蓝晴依动了情,也不愿他如此伤害她,还将蓝晴依置于险境!

  “荣作……”蓝晴依明白,温荣作是日本联合大企业社长的私生子,虽然他现职该公司在台北分部的部长,但他的身分一直不被承认,经常会被流言所伤。所以她很能体会他任由自己嫁给阎琮修的心情,但是,他对她的感情,却让她感到……

  “你不要心烦,我不要你为了这件事而心烦!晴依,你有你的选择,而我,我只要你过得好。”温荣作不愿见到她峨眉轻蹙,柔声说道。

  “荣作,其实我……”其实我也对你动过心,蓝晴依想说却说不出口,正是因为如此,她更能了解郑韵雯矢口否认对他有感情的心情。不行,蓝晴依不准自己介入郑韵雯和温荣作之间!“你听我说,我觉得……”

  “不要说了。”温荣作再度拥着她,“你不要再想这件事,不要再思忖该如何应付我对你的感情,也不要烦恼你真正的想法,我不要你烦恼!”他后悔自己失口说出心中的情感。他早就知道,只要说出了口,就会在她无忧的思绪上徒增烦闷,他不愿如此。他要让她过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但显然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可是,我一直以为你和韵雯……”

  “我和她绝不可能。”他自以为了解郑韵雯,郑韵雯从小到大就对他没感觉!

  “可是,你知道吗?韵雯她说……”

  “够了,我们三个人还是维持原状吧!”

  温荣作紧紧拥着她,并在心中警告自己仅此一次放纵感情;有点可笑,也有点懦弱。

  也许郑韵雯说得没错,他只会逃避,对于自已所想要的,他从来都不敢努力追求;对于自己的身分就是,对于自己的感情也一直是如此——

  但是,他能吗?他追求得到、他有资格追求吗?

  蓝晴依任着温荣作拥抱她,而温荣作身上传来淡淡的古龙水味令她有些失了神,也有些动容……但是,如果她接受了他,郑韵雯怎么办?还有……阎琮修怎么办……

  此时,病房内的两人,一个首度放纵自己的深情,一个亦为突来的告白而伤神;两人都未察觉到——伫立在病房门外许久的身影……

  *          *          *

  阎琮修接过杂志社社长哈着腰呈上来的最新一期杂志。快速浏览了一下内容,便将杂志丢到一旁。

  杂志社社长以为他不满意,忙解释道:“阎总,一切都依您的交代编写,有什么不对的吗?”这一次得到的资料可是个大独家,他不希望阎琮修在这个时候反悔,要他撤掉报导。

  阎琮修考虑了一下,在纸上写了两处地址,“今天下午,把杂志送到这两人手上!”

  杂志社社长闻言欣喜的接过纸条连连称是,保证会办得妥妥当当。

  阎琮修顺道递给他一张支票,没多看杂志社社长瞄见支票上的数字时那喜孜孜的模样,掉头就离开这窄小污秽的出版社。

  阎琮修回到车上,突然又怀疑起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昨晚他辞掉哑婶,因为她竟然是倪欣欣的养母!

  打一开始他就知道不能让倪欣欣接近蓝晴依,因为她绝对会伤害蓝晴依。不料他还来不及要她彻底离开他的视线,她已经着手陷害蓝晴依了。

  如果可能,他不会那么轻易地饶过她们    赶走哑婶和倪欣欣后,他一直这么想。

  可是,到底哪里出错了?他巴不得蓝晴依受尽所有苦楚,又怎会一心一意不容许他人伤害她?

  他猛捶方向盘一下,纳闷自己最近怎会优柔寡断起来?!

  事情的演变完全照他所想的,不是吗?蓝晴依爱着温荣作,而温荣作亦在病房里倾诉出钟情,他终于可以进行第一步,为什么他无法仰头大笑呢?

  他发动车子,用力踩油门,车子快速奔驰而去!

  他抛开所有理不清的矛盾想法,回家等待将会怒气冲冲出现在他面前的蓝晴依。

  *          *          *

  温荣作在倾诉过自己的感情之后,就不曾再到医院探视过蓝晴依。但是他每日都差人送东西给她;他知道她喜欢的花、知道她爱吃的食物、了解她喜欢的书、清楚她喜欢些什么、想要些什么,这么体贴的男子钟情于自己,是每个女孩子所渴望的,但是,蓝晴依的烦恼却日益加深。

  她不停地兜在原地打转!温荣作、郑韵雯和阎琮修三个人,对她而言,竟成了三选一的选择题。她不知道为什么把阎琮修列入选择之一,而且她也不愿多想,她只是觉得烦闷、觉得恼怒。她从来就不曾为感情一事烦恼过的,没想到遇上这种事竟然会这么烦!

  烦、烦、烦!当她闲得发慌时就更烦!

  所以当黎日扬一进病房,她便失声大吼:“我要出院——”

  黎日扬望着她俏皮而夸张的表情,笑道:“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

  于是,住院两个礼拜,蓝晴依终于可以脱离这个酷似监禁所的地方。

  黎日扬送她回到家中。

  一进门,客厅如遭洗劫过后的紊乱景象令蓝晴依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复:茶几上的玻璃被敲破,电话及所有的装饰品、可移动的家具皆被踢倒、掉落在地,窗帘被扯落,墙上的画作也惨遭破坏……

  “天啊!阎琮修的精神错乱发作了吗?这么糟蹋屋子!”蓝晴依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仍不忘损阎琮修。

  “说话小心点,琮修就在楼上。”黎日扬实在佩服她的勇气,但还是希望她能稍微收敛点。

  蓝晴依皱了皱鼻,对他的警告不大以为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晚琮修找了倪欣欣到这里来,眼前全是倪欣欣的杰作。当时我也在场,琮修对她说了一些话,倪欣欣先是低声下气坚持说只有她适合琮修,到后来突然把这几年来对琮修的感情全数爆发,一边叫骂,一边摔东西、踢东西!才一下子,这屋子就变成这样了。”黎日扬向她说明。

  “阎琮修到底跟她说了些什么?”蓝晴依记得倪欣欣说阎琮修未曾对她发过脾气,而倪欣欣看起来也是个自持内敛的女子,这回怎么会情绪失控?!

  阎琮修拒绝人的话当然不会好听。他不仅指出倪欣欣的自信太过幼稚,并且嘲讽倪欣欣,难道她懂得何时该来该走,就自认能得到阎琮修、自觉能匹配得上他?阎琮修甚至还以倪欣欣最自卑的家世来直接刺伤她!很少人能在阎琮修那种高傲又残忍的口气下,保留内心的些许自尊。

  对于蓝晴依的问题,黎日扬总括一句:“他告诉她,他对她没意思。”

  “真的吗?可是他们不是认识好几年了,阎琮修干嘛等到现在才讲?”蓝晴依走到沙发旁,心中开始盘算如何重新布置。“被他耍了这么久,也难怪她会气成这样。”

  “听起来你好像站在倪欣欣那一边?”黎日扬问。他不知道如果蓝晴依听见倪欣欣批评她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千金大小姐的话,她会作何感想?!

  蓝晴依肩一耸,“两边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黎日扬微笑,他了解,只有凡事不在乎才能让生活过得单纯些。

  “对了,琮修将哑婶辞掉了。”黎日扬说。

  “为什么?他发现哑婶真的会说话?”

  “不是,他查出哑婶和倪欣欣的关系——哑婶是倪欣欣的养母。”为了这件事,介绍哑婶来这儿,在阎家工作十几年的秋嫂也连带被他革了职。而阎琮修是针对那日当蓝晴依向哑婶问起是否认识倪欣欣时,哑婶未诚实以对而做此决定。

  “原来她们真的有关系。”蓝晴依喃喃自语。不过倪欣欣和哑婶的面相上有些相似,蓝晴依还以为两人可能是有血缘的亲戚。

  “你真的见过哑婶开口说话?”黎日扬问。

  “当然!我何必要骗人?”蓝晴依对于他怀疑的口气不太高兴。

  “我相信。”黎日扬也觉得哑婶的作为十分可疑。原先认为她没有理由加害蓝晴依,但查出她与倪欣欣的母女关系后,她的确可能有不利于蓝晴依的动机。“但是琮修只相信他亲眼所见,未必会听信你所说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懒得跟他解释!”

  “琮修应该已经找人来处理这里,你觉得这里太乱的话,还是上楼去休息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蓝晴依点点头,向他道了声再见。

  黎日扬走后,蓝晴依进厨房想煮些东西,还没拿定主意,门铃声便大作。

  蓝晴依应门。来人是个带着鸭舌帽、矮小的中年男子,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袋;身后停着一辆厢型车,车门上写着一家出版社的名宇。

  中年男子告诉她,是送她所订的杂志来的。

  蓝晴依表明没订杂志。那男子没理会她,将牛皮纸袋硬塞给她后,上车离去。

  蓝晴依骂了句莫名其妙,觉得事情有些诡异,没等到进屋里,站在庭院便急着抽出袋里的杂志。  

  竟然是在医院里,护士拿给她看的那份专挖人隐私的周刊!上头标示的发行日是后天,为什么今天就送了两本到她的手上?

  蓝晴依翻开内页,见着上头放大的两张照片,她立即气愤得想大叫!

  一张是她婚礼时穿着礼服的照片,一张是温荣作的照片。照片上两人的眼睛皆被画去,但与他们两人相识的人,必是一眼就能认出!

  照片下方写着

  某企业家之新婚妻子与某日商在台之私生子,两人已是真情互许?

  标题则是——

  新婚妻子真心别有所属

  某企业家深情盼你回眸

  蓝晴依忿恨地将杂志扔到地上,用力地踩了又踩。但随即又蹲下身,捡起杂志看内文。

  文中,从她在教堂里对于牧师的询问,大声回答我不愿意开始,叙述她和阎琮修的婚礼充斥着不吉祥的气氛。

  然后提及两人自小便有婚约在身,其间虽因某些原因而分离,但男方一直以女方为唯一对象;未料在结婚当日,女方告知心中所爱的人,并不是他!

  一个多月来,男方处心积虑挽回女方的感情,但女方未曾领情,甚至一再地以伤害自己来刺激男方。不久前,女方甚至还以自杀来向他抗议!

  男方陷入两难抉择,一是放弃对女方的深情,任女方投向第三者的怀抱;一是强留住女方,但留不住她的心……

  最后,记者还代男方呼吁,请女方回眸看看男方的深情,勿再执迷不悟……

  “混帐!混帐!混帐!”蓝晴依再度将杂志丢到地上,然后又捡起来,将杂志撕得面目全非!

  全文以新婚妻子称她,以某企业家代表阎琮修;最过分的是,写出温荣作是某日本商业界钜子之私生子;而且还捏造事实——将阎琮修形容成最令人同情的深情者;将她指为善变任性、不知珍惜的女子;还将温荣作写成引诱她出轨的第三者!

  没有人会做出这种无聊的事,除了那个大变态。

  “阎琮修!”

  蓝晴依气得全身发抖,捡起地上的两本杂志后,直奔至楼上找阎琮修理论。

  走到阎琮修的书房,阎琮修正在看一份刚传真进来的文件。

  “你这个变态!看你做的好事!”蓝晴依将杂志扔到他的桌上。

  阎琮修眼抬也未抬,不理会她想一刀杀了他的泼辣样。

  “阎琮修!你真的不是人!”蓝晴依一手抢过文件,将文件撕得四分五裂,揉成一团再丢向阎淙修!

  阎琮修眼中立即闪过不下于她的杀气。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她立刻手一挥想先发制人,却被他抓住手腕;当她才想举起另一手时,两手皆已被他扣住。

  “放手!”蓝晴依一边挣扎,一边向后退,“你这个变态!居然自导自演一出那么变态的报导!你……”

  当她被迫抵上了墙,阎琮修竟粗暴地吻上她!

  蓝晴依摇头抵抗,并拒绝开启芳唇。阎琮修紧掐着她的脖子,直到她不得不张开口,然后进一步粗蛮而狂暴地吻她!

  蓝晴依流着泪,无力地抗拒他的侵犯。

  尝到她咸涩的泪水,阎琮修放开她,恐吓道:“不想再继续的话,你就立刻滚出去!”他走向办公桌,背对着她;他发觉自己竟也在发抖。

  他又失控了。他压根没想要吻她的,甚至还如此粗暴……

  蓝晴依沿着墙瘫坐在地,因极度的愤怒与恐惧而痛哭失声。

  阎琮修回头揪住她的领口抓起她,“住口!”

  平日他最恨女人以流泪来达到目的    不论是单纯地发泄情绪或是想博取人同情,但现在他急着要她住口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泪水竟引来他自责……

  蓝晴依哽咽着,张着眼与他对视,泪依旧流不止。被吻得肿胀的唇,泛着青青血丝,并微微地发颤着。方才被轻勒过的粉项,也透露出青紫的瘀痕。

  阎琮修也被自己对她所造成的伤害吓了一跳——不论是伤到她的外表或内心……

  但他以生气取代所有不该有的杂想!

  “滚——”阎琮修放开她的领口,顺势一推,蓝晴依又撞上墙壁。

  她紧倚着墙,才不致又瘫倒在地。“你说过……你不会碰我的……”她泪流不止。

  是的、是的!他的确没想过要碰她,他也不知道怎么会……阎琮修又靠近她,抓着她的下颚,强迫自己冰冷地开口:“我也说过我不会娶你,结果呢?”

  “卑鄙!”蓝晴依想朝他啐口口水!

  阎琮修冷笑一声,走到桌旁,避开她能伤他的忿恨眼神。他拿起杂志翻看,寄望杂志的内容能令他回复只想整倒她的自己。

  果然,他耳边立刻出现温荣作在病房里与她诉说的甜蜜爱语!

  他扔下杂志,说道:“温荣作没有勇气把你从我的手中抢回去,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又给自己留下了面子,难道不好吗?”

  蓝晴依抹一抹嘴,“我无心惹到你是我的事,为什么要扯上荣作?”

  原来她为的是他破坏了温荣作的名声!

  “我已经警告过你,别轻易让人爱上你——”阎琮修将杂志丢到她跟前。“否则你们会更痛苦,不是吗?”

  他还说过,那个你们,指的可不只她和他两个人……难道他指的是她、韵雯和温荣作?

  “你怎么会知道?”蓝晴依惊讶于那么久之前,他就能预言他们之间的事。

  “在医院里温荣作跟你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所以我说,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蓝晴依自书架上拿起两本书就往他丢去,“你神经病!”

  阎琮修并没让书砸到。他走到蓝晴依面前,抓住她的手臂,“你还不走?”

  蓝晴依甩掉他的手,走到门口时,回头说道:“你不要得意!我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现在就想到报社揭发他的真面目!

  “你可以尽量去试!不过,你觉得大家会相信你吗?”阎琮修坐回办公椅,手撑着下巴看她,“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所说的任何话,在大家听来都只是在做辩解及掩饰你心中的不安,徒然是愈描愈黑!”

  他说得没错,人们先入为主的观念最难纠正。蓝晴依想找话回他,但咬了咬下唇,只能用力甩上门来表示自己的不甘心。

  望着被甩上的门,阎琮修轻抚双唇,回想起刚才的强吻,他不禁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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