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子惑已经失踪半年了。
在俞子城的管理下,公司营运正常,而俞锦源似乎仍不肯原谅俞子惑,至今都没有派人去找他。
公司内部因为俞子城回来而渐起的派系问题,随着俞子惑的失踪渐渐归于平静,虽然一开始有不少支持俞子惑的员工,对于俞子城的领导能力表现出质疑的态度,但时日一久,也慢慢从怀疑转为接受,毕竟这年头好工作难找,没有人会傻得跟自己的“钱”途过不去。
最初玉竹相当无法谅解那些员工“变节”的行为但静心一想,若非她的心早就整个偏向子惑,或许她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吧,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不对呢。
“副总裁,您的咖啡。”玉竹将加了两匙奶精和两匙糖的咖啡放在桌边。实在很难相信他们俩是兄弟,两人除了背影有几分相似外,不仅长相不一样,个性不一样,连喝的咖啡都是两种极端。
“谢谢。唐秘书,你可以下班了。”
“是。”玉竹应了声,退出门外。
将办公桌收拾好,她背起皮包走向电梯,按下按钮,便低着头,发起呆来。
电梯逐渐往上爬,最后“当”的一声打开门。玉竹抬起头,正要走进电梯,意外地和一名灰发长者打了个照面。
俞锦源!她震了一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俞锦源,她才发现子惑和他有多像,神似的眼眸与薄唇,无疑地,子惑活脱脱是年轻版的前锦源,而俞子城该是像他母亲吧。
“总裁好。”她强作镇定,努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别紧张,他不可能认出她的。
“嗯。”俞锦源点了下头,踏出电梯。
她松了口气,举步走进电梯正要关上门时,俞锦源忽地回过头。
“等一下!”
玉竹连忙按下开门键,半垂下脸,心虚地问:“总裁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副总裁还在吗?”
“副总裁还在办公室。”
“那就好。”俞锦源扫一眼她别在胸前的名牌,眉头在瞥见她的姓氏时微微皱起。“你是子惑聘用的秘书?来公司多久了?”
玉竹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快一年了。”
她没有忽略他在知道她姓唐时脸部的变化,不难想见,若他知道她非但姓唐,还是他最痛恨的那个人的亲生女儿,恐怕就不会只是皱眉头而已。
“总裁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你走吧。”
“总裁再见。”她按下关门键。
直到电梯门完全关上,灯号往下降了一格,她才敢用力吐出屏住许久的呼吸,疲累地靠向冷凉的电梯面板。
她这次是逃过了,但下一次呢?难道真的要子惑永远不回俞家吗?
俞锦源对子惑失踪的事不闻不问,应该是赌气的成分居多,并非决心不理,若他哪天改变心意,决定派人把子惑找回去,那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将来了吧。
许多人都说“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可是正因为曾经拥有,更希望能够天长地久,生死不离分,这样的愿望只是奢求吗?
对她来说,或许是吧,谁教她放纵痴心去爱一个不让爱的人!玉竹抿直唇,用力抹去滑下脸颊的泪水。
这半年来,俞子惑的笑容变多了,只是在笑容背后,他真的快乐吗?对于一个习惯从工作中找寻生活目标的人来说,无所事事的生活应该很难谈得上愉快吧。
可是玉竹没有勇气问他快不快乐,她怕会从他肯定的答案中看出他其实只是在安慰她。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俞子惑放下手中的饺子皮,望着从回家后就一直盯着他瞧的玉竹。
“你帅嘛!怎么看都看不腻。”她垂下眼,包好手中的饺子,放进托盘里。
“说谎,但是很动听。”他笑着倾身轻啄她一口。
“不过说不定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一看到我就讨厌。”
“不会啊,你爸到现在还是很帅。”她低声嘀咕道。
俞子惑闻言,脸色微变,“你今天遇到他了?”
“嗯。”她点头承认,知道瞒不了他。“我下班的时候,他刚好上楼。可能又要叫你大哥去相亲吧。”
其实玉竹多少有些同情俞子城现在的处境。自从他和未婚妻林湘云莫名其妙的分手后,除了公事,他还要打起精神应付他父亲安排的一堆相亲。
“那他……”俞子惑脸上浮现一丝不安。
她扬起笑脸,“放心,他根本连正眼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想,你还是辞职好了。”
玉竹固执地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争论过好多次,子惑怕有一天她的身分会被他父亲知道,但是她也不愿让子感和俞家就此断了线。待在俞子城身边当秘书,她多少可以转述一些俞家的现况让他知道。
他垂下眼,静静包了几个饺子,忽地开口,“嫁给我。”
玉竹震了一下,手中的饺子皮落在桌上。
怔了几秒,她清了清梗住的喉咙,努力装出轻快的声音道:“喂,你太没诚意了吧,哪有人一边包饺子一边求婚的?不嫁、不嫁,没戒指也没鲜花,说什么也不嫁。”
“有戒指有鲜花就嫁了吗?”俞子惑凝望着她,清清冷冷的嗓音掩盖不去语气中的黯然,其实他们都明白答案是什么。
玉竹避开他的注视,没有回答。
“喂,你们两个饺子包好了没?水都快烧干了!”
唐母中气十足地从厨房里喊着。
“好了。”玉竹回喊一声,端起托盘走向厨房。
俞子惑拉住她的手,将最后一个饺子放进托盘里。
“究竟是谁迟疑了?
“或许……我们都是。”
他在最亲的家人和最爱的女人之间迟疑,而她在他的快乐与自己的快乐之间游移不定,两难的抉择,此时此刻没有人真正下得了决心舍弃任何一方。
电视频道快速转过一台又一台,没有一个节目能让俞子惑将注意力停留一分钟以上,偶尔有几个专门报导财经新闻的频道让他转台的速度稍减,但终究没能成功留住他的目光。
最后,他几近恼怒地关上电视,丢开手中的遥控器。
好不容易终于卸下背负了八年的重担,他该觉得轻松愉快,他该恣意享受这样悠闲的生活,可是,该死的一点也不!烦躁的空虚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霍地站起身,抓起搁在矮几上的太阳眼镜和汽车钥匙。
黑色的BMW轿车漫无目的的行驶在下班时分的台北街头,跟着方向盘一转,驶入再熟悉不过的区域。
他将车停在距离俞氏企业大楼约莫两三条街外的停车场,戴上太阳眼镜,徒步走向目的地。他特意放慢脚步,等他到达时,大楼里的员工几乎走得差不多了。
气派的大楼依旧昂然耸立,他举起手遮去傍晚时分过于刺眼的金光,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大楼。
玉竹走出公司大门,一眼便看见站在大楼前的男子,酸涩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只是这一次不再只是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看来,距离他们说再见的日子愈来愈近了。她努力咽下梗在喉间的苦涩,勉强自己挤出一抹笑容,举步走向他。
“惑,你怎么来了?”
他收回目光,低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一个人在家觉得有点闷,看看下班时间快到了,就过来接你。”
真的是为了接她才来的吗?其实他也没有说谎的本钱,他仰望大楼时的专注神情已经泄漏了他的心事。玉竹确信他是爱她的,但她也明白他同样割舍不下工作带给他的成就感与满足感,半年多无所事事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濒临忍耐的极限。
玉竹回他一笑,“要是我今天要加班,你不就等不到人了。”
“无所谓,反正有的是时间。”俞子惑耸耸肩,牵起她的手。“我的车停在别的地方,得走一段路过去。”
“那就顺便散散步,吃完晚饭再回去,反正妈也回埔里了。”
“也好。”
两人静静走了一段路,她首先开口道:“林湘云回来了。你大哥发了一张帖子给我,要我们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婚礼。”
“我们?”
玉竹打开皮包,拿出红色的喜帖递给他,信封上清楚写着两人的名字。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了馅儿。”她嘟起嘴,有些懊恼。公司的人都相信她完全不知道子惑的去向,只除了俞子城。
“从你没给他好脸色看那时候。”俞子惑笑着轻啄她一下。他从来就没想过他和玉竹的事瞒得了大哥。
她诧异地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没给他好脸色看?”
他指指脑袋,“用这里想就知道了。你这么爱我,又老爱替我抱不平,怎么可能会能他好脸色看。”
“对啦、对啦,人家就是死心眼嘛!”玉竹含嗔带怨地瞪他一眼,“你说,是我爱你多一点,还是你爱我多一点?”
“你觉得呢?”
“你又耍赖!每次都把问题丢回来给我。”她轻拍他一下以示抗议,但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哀愁。其实答案再明白不过,他是她的一切,而她或许只是他的二分之一。
俞子惑没答话,指腹摩裟着喜帖上的名字。
“你去不去?婚礼在这个星期天举行。”
“再说吧。”他未置可否,握着她手的大掌微微收紧,心绪飘荡。
什么时候他们的名字才能写在喜帖里,同时他父亲的名字和她母亲的名字也并列在喜帖上?还是……他终究只能二选一?
俞子城的婚礼让公司内许多怀着当副总裁夫人幻想的女职员梦碎,但婚礼当天仍有不少人抱着希望前来,只不过目标已经转向素有钢琴王子之称的俞家老三。就算钓不到身价惊人的金龟婿,有个柔情似水的美男子天天弹琴给自己听也是挺不错的。
当然还是有人忠于原味,打定主意非俞子惑不要。
“你觉得他会到?”徐明暄双手抱胸,冷冷地问着一同站在会场角落的高孟桦。
“直觉。
“直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高孟桦斜睨她一眼,反唇相讥,“你不也来了,难不成你是得到内幕消息,确定他会出现?”
“常理判断。”
“哈!”高孟桦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他的行为能用常理判断?那麻烦你用‘常理’判断一下,他为什么要把副总裁的位子拱手让给俞子城。”
徐明暄不悦地瞪她一眼,偏又无话可说。要不是她哥哥婚礼那天俞子惑来的时候,她哥哥竟然没通知她,不然她早就见到他了,哪还用得着来参加俞子城的婚礼,跟一堆花痴女在这儿耗。
“喂,她也来了。”
“谁?”徐朗暄挑高秀眉。
高孟桦朝另一边角落努了努嘴,“你想还会有谁?
我会没事提一些阿猫阿狗来跟你闲扯吗?我可不记得我们有这么好的交情。“
徐明暄循着她指的方向着去,“唐玉竹会来有什么好奇怪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副总裁秘书,上司结婚当然要来。”
“又是常理判断?”高孟桦再次嘲弄道,“你要是真的相信她完全不知道他的下落,就未免太天真了。”
“怎么说?”
“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公司里的人说她脚踏两条船的事吧,无风不起浪……”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徐明暄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只知道那件事是公司里某个长舌妇故意造谣生事。”
高孟桦杏眼圆睁,“你骂我是长舌妇?”
“我可没指名道姓说那长舌妇是谁,是你自个儿对号入座,我也没办法。”徐明暄撇撇嘴,狠狠将她一军。
“你——”高孟桦顿时气结。
“我要丢捧花了!”新娘站上平台,朝众人喊道。
霎时,现场所有未婚女子全一个劲儿地往前挤,连原本斗得厉害的两人,也极有默契地同时迈开步伐走向平台。
“你也要抢捧花?”高孟桦横她一眼,脚下移动的速度不变。
“你不也一样。”徐明暄轻扯嘴唇,冷冷一笑,指着硬被人潮推挤到前面的玉竹。“最重要的是别让她拿到”
“同意”。
在一阵惊呼声中,两人还来不及伸手去抢,美丽的新娘棒花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后,稳稳落在玉竹手上。
众人扼腕地瞪视着尚搞不清楚状况的玉竹。
“接到捧花的人就是下一个新娘!”新娘扬起嘴角,对着玉竹笑道,唤回她呆滞的意识。
怎么可能!玉竹暗自苦笑。新娘的祝福反倒让她心中备感酸涩,手中的捧花忽然变得有些灼热,让她想抛开偏又舍不得。
她垂下手,握着捧花的手微微松开几分,但之后却又抓得更紧、更牢。
几次尝试之后,她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将那一丁点可笑的期待寄托在美丽的新娘棒花上。
在众人艳羡又嫉妒的目光中,她躲开热闹的婚礼会场,走向停车场。
“跟过去?”高孟桦挑眉问著站在一旁的徐明喧。
“没意见。”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着玉竹走进停车场。
停车场内只有一名戴着深色墨镜的男子斜倚着一辆看来十分眼熟的黑色BMW轿车。
“你捡到新娘捧花了。”清冷的声音随着微风淡淡传来,却同时震傻了在角落窥探的两人。
“难道真的是无风不起浪?”徐明暄喃喃自语,忽地回过头,用力摇晃身旁的高孟桦。“你不是人事部的经理吗?去查查看她到底是什么人!”
“好……你别掐我……咳咳咳……”高孟桦用力拉开她的手,重重咳了几声,顺畅呼吸。
“她凭什么跟他在一起?”徐明暄的一双美眸几乎要喷出火。论长相、论学历与能力,甚至凭她哥哥和俞子惑的交情,唐玉竹根本没有半点赢得了她,为什么俞子惑会选择唐玉竹,却对她连理也不想理?她不甘心啊!
“我也很想知道。”高孟桦暗暗咬牙。心中翻腾的怒火非关情爱,只因不甘。
他的不快乐愈来愈明显,让玉竹想要继续欺骗自己也做不到。
子惑总是要她别多想,说他乐得能放下俞氏企业这个重据,好好享受不用看公文、不用开会应酬的轻松口子。如果她不够了解他,或许会相信他的说法,相信他真的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可是从他日渐黯淡的眸光,从他益发勉强的笑容,她读出他的不快乐。
是该让他重回他的世界了,但她却还自私地想将他多留在自己世界中一段日子,不用太久,再几天就好……然后他回俞家,她回埔里。
俞子城不止一次向她表示他无意和子惑争总裁的位子,所以子惑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当上俞氏企业的总裁,继续他喜爱的工作,只是秘书势必得换个人当了。
玉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鼻酸,她连忙抬起头,将泪水眨回眼底。
她弯下身,拎起两袋垃圾,走向玄关。
“玉竹,你去哪儿?”
“我拿垃圾去丢。”她低着头说,怕他看见自己微红的眼眶。
“我拿去丢就可以了。”
“不用了。我得多运动,不然会变胖。”说完她换上外出拖鞋,打开铁门走下楼梯。
才刚走出公寓大门,玉竹的泪水就忍不住决堤。她站在路灯旁,放下手中的垃圾袋,用力抹去两腮的泪水,但泪水却愈擦愈多,直掉个没完没了。
“别哭了!”她大声斥喝自己,“你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把他留在身边就好,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可是……他做不到!玉竹缓缓蹲下身,双手环抱住自己,痛哭失声。因为太爱他,所以没有办法对他的不快乐视而不见。
昏黄朦胧的月光斜斜照入三楼公寓的阳台,俞子惑蹙紧浓眉,怔怔地望着路灯下蜷缩哭泣的身影。
“别那么懂我不好吗?”他轻声道。最起码只有他一个人在挣扎,他一个人在受苦。
“我爸很爱我妈,”俞子惑望着母亲墓前鲜嫩的白玫瑰,缓缓说道,“他总说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心里老想着玩。坦白说,我是四个孩子中最闷的一个,也是最不像她的一个,可是她不论去哪儿,总爱带着我一起去。很奇怪,是不是?”
玉竹抬起头,凝望着他的侧脸,“不奇怪,因为你最像她最爱的男人。”
“或许吧,我跟我爸一样有着讨人厌的倔脾气。”
他浅浅一笑,思绪再次飘回多年前的今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去救诗奕的人是我,或许我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要是事情可以重来,我——”
她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如果躺在这里的人是你,你想你母亲会高兴吗?她会原谅自己吗?不,不会的,她会宁愿死的是自己。这件悲剧唯一有错的只有我父亲,因为他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却造成永远无可挽回的伤害。事情发生后,他一直在自责,可是再怎么自责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就算你父亲一辈子都无法原谅我们一家人,我也可以了解。”
一道闪电划过阴黑的天了,雷声隆隆反动静默凝的空气。
“快下雨了,走吧。”俞子惑牵起她的手,转身走向墓园出口。
玉竹迟疑了一下,回过头看向墓碑,“可是还没到半个小时。”这是了惑向来的习惯,十四年不曾改变。
“没关系,妈不会介意的。”
还没走到停车场,湿冷的雨水已经开始往下落,玉竹连忙撑起顺手带来的黑伞。每年的这一天,似乎总是在下雨。
“让我拿。”俞子惑一手接过她手中的伞,一手搭着她的肩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不让半点雨淋湿她的衣服。
小小的黑伞容纳不了两个人,他的肩膀和背几乎都被雨淋湿了。
“靠过来一些,你的衣服都湿了。”玉竹见状,努力想挪出多一点空间让他靠过来,但他却牢牢将她固定在怀中。
“不用了,淋点雨死不了。”
“你老是这样子,下了雨也不躲雨,要帮你撑伞也不肯。”
俞子惑低下头,笑眼看她,“谁教你老是不换一把大一点的伞,这么小的伞,难道要我跟你争啊!”
老是不换一把大一点的伞?玉竹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戳戳他的胸膛,“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俞子惑别开脸,“不记得了。”
“说嘛!究竟是……”她倏地睁大眼,“难道你以前不让我撑伞送你回车上,是因为怕我淋湿?”
他脸上浮现一丝赧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你的想像力真丰富,那时候谁理你呀!讨厌你都来不及,哪管你会不会淋湿!”
“说得也是。”玉竹兴奋的语音陡降,无精打采地垂下头,“我还以为我也是你的初恋,看来应该不是了。”
俞子惑的俊脸在听见“初恋”这两个字时瞬间涨得通红。“当……当然不可能。”
“也是,你都快三十岁了。”玉竹说着,偷偷觑他一眼。
“这跟年纪没关系吧。”他有些心虚地应道,拉开车门把她塞进车里,接着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待会还要去哪儿吗?”
“家里没菜了,顺便去一趟超级市场好了。”她拿起车里备用的毛巾替他擦干被雨淋湿的衣服。“我想还是算了,你全身湿成这样,先回去换件衣服,中午就吃泡面好了。”
“家里也没泡面了,不买点东西回去,我们中午就断粮了。”
“那等一下随便找家便利商店买几碗泡面回去吃就行了,你这身湿衣服穿久了会感冒。”
“反正你会照顾我。”俞子惑孩子气地冲着她笑了笑,踩下油门,驶向归途。
如果她再也不能留在他身边,谁来照顾他呢?玉竹唇边的笑意敛去,霎时有些感伤。
回到市区后,俞子惑将车停在一家便利商店外。
“你在车里等,我去买。”他卷起伞,走向便利商店。
不一会儿便看他提着一袋泡面走了出来,玉竹斜过身要替他打开车门,却见他突然抛下手中的东西,冲到马路中央,接着一声尖锐刺耳的紧急煞车声划破天际。
“阿珍——”凄厉的尖叫声随之而起。
玉竹迅速下车冲向马路中央,无法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俞子惑。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是他突然冲出来!”
肇事的驾驶见闯了大祸,连连否认道。
“要不是他冲出来救那个小孩,你早就把小孩撞死了!”
“下雨天还开得那么快!”围观的路人纷纷出声指责。
“阿珍,你有没有事?”
“妈咪,人家的手痛痛。”
嘈杂的人声丝毫不曾传入玉竹的耳中,她缓缓蹲下身,怔怔望着俞子惑苍白的脸。倾盆而下的大雨将汨汨流出的鲜血渲染成不太真实的浅红,随着雨水慢慢散开,濡湿她的黑色长裙。
“惑、惑!你醒醒,你别吓我……”她伸手轻拍他的睑,希望能把他叫醒,但动也不动的躯体明白告诉她,这并不是一场恶作剧。
“惑!”伤痛至极的喊叫声自哽咽的喉中爆开,她茫然失措地对着围观的路人喊道:“去叫救护车!快去叫救护车!快救他啊!快救他啊……”
凄楚的呼叫声回荡在冲头,而雨,依旧不停地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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