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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痕 第2章(1)
作者:灿非
  高家有段人人避谈的往事,尤其是在大家长高远龙面前更是忌讳;深怕一不小心掀起记忆,就会引发高远龙的勃然大怒,然后牵连当事人高镇敏。这个禁忌就连向来爱跟高镇敏斗嘴的老三高镇暐也不会刻意触碰,只是,无论大家如何小心翼翼不去提起,仍掩不住它曾经存在的事实。

  「这次美丽女人馆的整体概念很成功,开幕不到一个月就突破以往业绩,看来这种主题式的包装可以套用在筹备阶段的上海分馆。」

  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高远龙领着两个儿子和几个资深老主管听取财务长的报告。

  「美丽女人馆的确可以成为日后百货产业的学习模式。」高远龙点头称许,对着二儿子说:「这次做得不错。」

  高镇敏受到鼓励,于是递出一份档案。「这是我评估上海投资环境后,设计规画的企画案,只要董事长同意,我随时可以着手进行。」

  「海外发展让镇棠来处理,你专心在台湾推动就行了。」高远龙毫不考虑地就推翻他的建议,并将企画书拿给长子。

  「但我已经找设计师和财务专家一起赴上海考察过……」高镇敏微微变脸,但仍试图争取。

  「你什么时候去的?怎么没先得到我许可?」高远龙倏地打断二儿子的话。

  「镇敏这几年投入很多心思发展百货业,我建议不妨让他负责上海地区。」高镇棠对于现场的诡异气氛视而不见,当场表态支持高镇敏。

  「你不用帮他说话。」高远龙语气严厉地打断他,旋即怒视二儿子。

  「我知道你最近老是想往海外发展,我现在就挑明了让你死心。别以为稍有成绩就可以目空一切,我说过多少次,做大事要有耐心、要自爱!你三番两次找机会往国外跑,是不是又想重蹈覆辙?你能有今天的成绩是花了多少苦心你心里有数,不要随随便便又把自己给毁了!」

  几个老主管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深知高镇敏当年的堕落是高远龙深恶痛绝的死穴;会议就在尴尬中结束,高远龙挟着怒气率先离席,老主管们也跟着离开。

  「我找机会劝爸爸。」

  高镇棠边收拾资料边说着,不过高镇敏始终没回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直到高镇棠也离开,他才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

  ###

  下午,高镇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展开娱乐事业部主管会议,几乎所有主管都被轰得七荤八素。企画案的细节交代不清,退回重做!下半年度财务预算编列不当,限当天下班前修改完成!国外进口的货品扣在海关处,限三天内要抵达公司仓库!

  宋意青才走出电梯,就看到好几个主管脸色颇差的从办公室出来。她看向罗秘书,对方皱眉摇摇头,不敢对她多嚼舌根,冷不防听到「碰」的一声,办公室大门被推开。

  「下午的专访帮我延期!」高镇敏臭着脸低吼,看到宋意青也在,他没说半句话,又推门返回办公室。

  「先别打电话。」宋意青连忙阻止罗秘书,随后没敲门就直接入内。

  「广告企画案两星期前就敲定了,你到现在还没决定导演!限你三天内给我答复,不然我就另请高明,你自己看着办!」高镇敏背对着大门讲电话,话才说完就用力挂上。

  「专访不能延期。」轻轻柔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高镇敏立即转身,俊眸带着怒意盯着她。

  「妳回去吧,秘书会通知妳下一次的工作内容和时间。」

  「你不能在专访半小时前才忽然取消。」宋意青走到他面前,直勾勾望着他。

  「我的事不用妳管,妳做好妳的形象顾问就够了。」高镇敏脸色不善,边说话边扯松领带,看来有些任性和不羁。

  「所谓形象顾问,不只是负责打理外型,也包括客户的言行举止。你临时取消专访,这是不尊重对方的行为,我认为有损外界对你的评论。」宋意青始终盯着他,无视他愈来愈冷沉的眼神。

  「原来我气质与美貌兼具的形象顾问还兼任保母工作。」他冷冷讽刺。

  「我相信你很明白我刚才说的那些道理。」不理会他的嘲讽,她放轻语调,安抚意味颇浓。

  「根据我的调查,高镇敏在高家较不受爸妈重视,他和大哥高镇棠仅在公事方面有所交集,而和小弟高镇暐向来就不对盘,他周围的朋友只要是被高远龙认定为狐群狗党的,就会被禁止往来。所以总归来说,高镇敏身边没几个关心他的人,相心要松懈他的心房,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商业周刊的记者再过十五分钟就会抵达,赶快换衣服吧。」宋意青将衣服递给他,还朝他露出一抹沉稳的笑容。

  高镇敏扯扯嘴角,看起来仍有些薄怒,却没再反驳她,反而开始换衣服。

  「帮我扣。」他伸出长手到她面前,示意宋意青为他拍上袖子的钮扣。

  宋意青灵巧地为他扣上,不只如此,纤纤玉手还替他整理领带,换上领带夹,最后拿出梳子帮他整理头发。

  「不要生气了,不然待会儿照相不好看。」她温言叮咛。

  高镇敏微愣,旋即哼笑一声。「这下子我总算知道以前的形象顾问有多么不尽责了。」

  「反正你也用不着开除她了。」宋意青将他换下的衣物收好,忽然想到,「你中午没吃吧?我有饼干,你吃一些垫肚子,好吗?」

  「不要。」高镇敏想也不想地就拒绝,还不忘补上一句:「我不喜欢吃饼干。」

  宋意青微微错愕。这个高镇敏平时精明犀利、长袖善舞,怎么偶尔却又任性得要命。

  「如果你要吃别的,就等专访后吧。」宋意青在他办公桌上看到一支万宝龙钢笔,细心地替他插在上衣口袋。

  「高先生,记者来了。」罗秘书敲门。

  高镇敏自行过去将门打开。「我正在等你们。」

  宋意青朝记者礼貌性地点个头后,旋即离开。

  「请坐。」高镇敏神色如常地招呼他们,炯炯有神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宋意青的背影,脸上闪过一阵若有所思的神情。

  宋意青,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

  台北西门町,一栋老旧大楼里,杂乱废弃物堆满走廊两边,转角不起眼处有着一扇小门,门上挂着歪歪斜斜的牌子,上面写着几个褪色的字--

  你宁征信社

  宋意青照着钟宁给她的地址找来这里。她伫在门口有些迟疑,不知该按那个布满灰尘的电铃,还是去敲那扇挂着蜘蛛丝的门。

  「进来吧。」

  大门忽然被打开,钟宁示意她跨过门边的旧报纸进来。「我从监视器中看到妳站在门口徘徊。」

  「这儿还有监视器?」宋意青讶然看着陈旧的内部。

  钟宁抬抬眉毛看她。「那当然。」

  「我要的资料都齐了吗?」

  「在这儿。」钟宁从凌乱的桌面上找出一迭纸。「这是高镇敏近三个月来的作息时间表。」

  「妳给的资料很有用,我现在已经是他的形象顾问了。」宋意青看着她。「事成之后,妳想要什么样的酬劳?」

  钟宁眨眨灵活的大眼睛。「还没想到,不过,看在老同学的份上,我会给妳特别折扣。」

  「那就先谢谢妳了。」宋意青迫不及待地翻看资料。

  「当年,要是我没转学,说不定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了。」钟宁忽然叹口气。

  宋意青眉眼微微扯动,没吭声,清丽的脸孔蒙上一层郁色。

  钟宁忽然想到,「对了,我还查到一些当年的资料,应该有助于妳的行动。」

  「那年妳的事情上报后没几天,高镇敏酒醉驾车酿成祸事,警方逮捕他后,还验出他长期吸食毒品,继而调查出他在学校里组织帮派贩售毒品,当时这件事本来已经被记者当作头条新闻处理,不过高远龙动用黑白两道关系,硬是将印了一半的报纸全数销毁,另外还花费上千万买通检警相关人等,最后竟然将这件丑闻给压了下来。」

  「哼。」宋意青眼眸倏地变冷。「果然那伙人当年都吸毒成瘾,难怪成天疯疯癫癫的。」

  「后来,高远龙秘密将儿子送到瑞士戒毒,半年后才再度回到台湾,自此对他紧迫盯人,就连高镇敏大学毕业出国念书,高远龙都派了管家和随扈跟班,直到现在,虽然表面上高家绝口不提高镇敏那段堕落岁月,但是却已经成为永久的疮疤。」钟宁像是在讲故事似的说出这段往事。「这些都是从高家退休的老管家那边打听来的最高机密。」

  宋意青凝神看着窗外。「高远龙极力将儿子拉回正轨,可惜他没料到当年的受害者没这么容易摆平。」

  「妳还没告诉我,要用什么方法扳倒高镇敏?」钟宁不知从何处拿出一颗苹果,边咬边口齿不清的问着。

  宋意青凝眉思索。在高镇敏之前的那些人,若是男的,她就用美色诱惑,勾引对方陷入婚外情危机,或是套骗对方透露工作内容,藉此从中作梗;反之,若是女人,她就将对象瞄准对方的男伴或丈夫,所有人无一幸免,皆因贪图她美色而惹来大祸。

  「本来,我是想找机会让高镇敏在工作上出大纰漏,同时牵扯出商业案,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宋意青语气清冷。「我要先让他信任我,然后趁他不防备时诱导他无意间吸毒,最后通知媒体掀开这桩丑闻,届时,龙旸企业的形象将受到牵连,高远龙也会对他深恶痛绝。」

  钟宁呼出一大口气。「好吧,既然妳心意已定,我就只有帮妳完成喽。」

  宋意青姣好的脸孔上并没有太多表情,整个心思早已被报仇意念给占满。

  只差一个,她就能平抚心中的创痛,然后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

  商业周刊专访后整整一星期,高镇敏都没有再找宋意青。她打电话询问罗秘书,得到的答案是高先生最近没有出席公开场合,所以暂时不需要和她约时间。

  夜晚,宋意青特地邀李曜文前往东区一家法国餐厅吃晚餐。根据钟宁的调查,高镇敏今晚和现任女友许立绮将在此约会。

  「这顿饭是谢谢你上回充当我男友。」宋意青挽着李曜文入内,特意选了靠窗边的显眼位置。

  「不用请我吃饭,只要妳明天一早来我工作室报到就可以了。」李曜文体贴地替她拉开椅子。

  「好啊。不过有个条件。」宋意青轻啜一口餐前酒。「今晚再陪我演一出恩爱戏码,尤其是在高镇敏面前。」

  李曜文扬眉,露出一副知趣的笑容。「好啊,妳总算承认对人家有意思了。」

  宋意青笑了笑,不置可否。

  「说人人到,人间极品来了。」李曜文显然比宋意青更兴奋。「哇哇,不妙,他身边还带着一个火红骚狐狸。」

  「你别胡说八道。」宋意青被他逗笑。「她可是台湾数一数二的模特儿。」

  「没气质。」他撇撇嘴。

  高镇敏还没进入餐厅就看见坐在落地窗边的宋意青。这星期他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空出席任何记者会或是公开场合,也几乎忘记自己新聘了个形象顾问,此时乍见她笑靥如花的和男友约会,忽然想到,难怪这几天老是觉得周遭少了点什么,原来就是这一朵沉静高雅的百合。

  「这是高先生送你们的红酒。」服务生拿来一瓶高级红酒。

  宋意青和李曜文同时看向坐在稍远处的高镇敏,只见他敞开迷人浅笑朝他们致意。

  「呼,我觉得我被电到了。」李曜文小声对她说。

  「看来我所托非人,真不该找你来。」竟然一直偷瞄高镇敏。

  「好啦好啦,我会克制一点。」

  李曜文亲昵地抓起她的小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喂,我确定高镇敏看到了这一个吻。」

  「你别一直盯着他看。」宋意青背对着他们,因此只有李曜文的角度得以看见高镇敏。

  「他还真酷,那火红狐狸不断朝他发浪,他却爱理不理。」李曜文边喝汤边热心替她实况报导。

  高镇敏并没有好好吃饭;接了几通电话处理公事,席问还有两三个商场旧识前来寒喧。

  「你最近很忙?我们碰面的时间愈来愈少了。」许立绮趁着他关电话的空档抱怨。

  「美丽女人馆才刚开幕,正是最忙的时候。」

  他看着许立绮,不着痕迹地蹙眉。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时髦得近乎夸张,不若那个专业的形象顾问懂得打扮。宋意青今晚那身藕色丝质洋装,衬得她有如一颗矜贵雅致的珍珠,气质动人。

  「走吧,我想离开了。」宋意青示意李曜文。

  「饮料还没喝完耶。」

  「带你去别的地方喝。」她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逗留时间愈短,才愈让人觉得珍贵。

  高镇敏看着他们挽着手离开,心绪闪过许多念头,开始觉得该为自己平淡的生活加点料。

  ###

  隔天,宋意青就接到罗秘书的电话,要她打点高镇敏晚间出席慈善晚会的服饰。她抵达办公室时高镇敏正巧开完会。

  「昨晚的红酒还合意吗?」他一走进来就问。

  「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宋意青将搭配好的衣服拿出来。

  「让我的形象顾问有个更美好的晚餐约会。」他微笑,俊眸盯着她。

  「谢谢你。」她将衣服递给他。「这套亚曼尼正式西装最适合身材高挑修长的人来穿。」

  既然得换下整套衣服,高镇敏就径自在办公室里的私人浴室更换,才着装完毕走出来,就听到宋意青在小声讲电话。

  「你怎么放我鸽子?我特地空出时间……好吧……嗯,没事,好……我知道了。」

  「男朋友临时爽约?」看她闷闷的关上电话,高镇敏不禁这么猜测。

  「嗯,他得加班。」那通电话不过是气象播报罢了。

  「慈善晚会八点才开始,不如我请妳吃饭吧。」他提议。

  「不用麻烦了,不过就是自己吃饭罢了。」

  「是啊,不过就是吃顿饭,哪来这么多啰嗦。」高镇敏拿起车钥匙。「走吧。」

  宋意青跟着他走出去,清丽的脸庞忍不住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

  「想吃什么?」高镇敏俐落地将他的宝蓝色骂驶出停车场。

  「高镇敏挑食,除非客户要求,否则鲜少光顾日本料理店,尤其不吃生鱼片……」

  宋意青美眸一转。「吃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带我去日本料理店。」

  「妳不喜欢日本料理?」

  「我最怕那些软绵绵的生鱼片。」简直是好吃到让她陷入发胖危机。

  高镇敏微愣,心房扯动,旋即扬起笑意。

  「笑什么?」她故意追问。

  「妳放心,等一下绝对不会出现生食。」他趁红灯的空档看她一眼。「我也不吃生鱼片。」

  「那还真巧。」宋意青朝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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