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有人发现石柱旁被定住身的四名青衣护卫时,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任风行独特的点穴手法使得青衣护卫无法自己解开穴道,也没有人解得开;最后,还劳动了玄武堂主亲自来,才解了四人之危。
穴道一开,那四人因为同一姿势站立太久,突然失去支撑点,还差点瘫软无法动弹。
「怎么回事?」玄武堂主北宫无名问道。
青衣护卫属于青龙堂,主要负责云流宫内外的安全,但因为堂主东方情奉宫主之命支援风琤的行动,所以守宫的重责才由北宫无名暂代。
「有人……想闯宫。」四人中,有三人因为穴道封制太久已经意识不清,只剩下一人能回答问题。
「什么人?」
「不知道。」那人有气无力地回道:「堂主,那个人……武功很高,不但胜了我们,还……带走了焰珂小姐……」
「焰珂?!」
「是。」他喘息道:「焰珂小姐……本来想救我们,可是,却反被那人……打败,那人……就带走了她。」
焰珂的武功是他一手教导出来,她有几分能力,他再清楚不过;能轻易将焰珂带走,这个人的武功不弱。
「你还记得那人的模样吗?」
「记……记得。」
「等你恢复后,找人画出那个人的形貌,然后立刻将画像交给我。」
「是,堂主。」
北宫无名唤来其他人,命他们带这四名青衣护卫去休息并好好照料后,随即赶往云织楼。
来到云织楼外,北宫无名却被阻在楼阁之外。
「我有事必须见宫主。」
「宫主正在休息。」闇不放行。
北宫无名一顿。「那么我等。」
暗点点头,仍守在楼阁之下。不一会儿,云织楼阁门打开。
「参见宫主。」北宫无名道。
「不必多礼,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并没有睡着,一听见北宫无名的声音,她便更衣下了楼。
她知道,如果不是重要事,北宫无名不会急着到云织楼找她。
「焰珂被人掳走了。」
「什么?!」云流宫主面色微变。「怎么回事?」
北宫无名将山下石柱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云流宫主陷入沉思。
焰珂居然在云流宫地界被人带走,可见云流宫的守卫还不够严密,这是一种警讯;另外,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会想来云流宫、最后却只将焰珂带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她双手背在身后,将事情仔细想了想。
「能查出带走焰珂的是什么人吗?」她问道。
「我已经吩咐见过那个人的四名护卫,要他们描述出形象,然后再请人画出来。」北宫无名回答道。
以目前的情况,其他人都因为三块玉牌接连出现而繁忙,只有北宫无名还守在宫中;但焰珂出了事,无名不可能不管。
「画出形象后,你立刻追查焰珂的下落,也把画像送来给我看;但是记住,先不要打草惊蛇。另外,加强云流宫四周的巡逻护卫;他们被人定身整整一天后才被发觉,可见宫里的护卫太闲散了,」
「属下立刻加强守护,请宫主放心。」如果来人想侵入云流宫,那么云流宫想维持现在的平和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北宫无名明白宫主的担忧,随即去处理护卫之事,类似的事件不能再发生。
北宫无名离开后,云流宫主低头沉思了许久。
莫非云流宫真的是安逸太久了吗?焰珂就在山下被带走,这也显示了她这个宫主多么无能,居然连近在身边的手下都无法保护。
「宫主不该自责。」暗说道。
「我明白。」她深吸了口气,没让太多的担忧与沮丧占住心头,转身从容的看向他,「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应该做的是面对和应变。」她是一宫之主,不能这么容易被击倒、也不能这么脆弱。
她的面容始终带着平静与微笑,可看在暗眼里却非如此;然而,他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属下会保护宫主。」最后,他只有这一句话,语气坚定如盘石。
「我知道。」她轻道,望着他的神情里闪过难解的光芒。
她知道,不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会以她的安全为第一、将她放在自己的生命之前,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因为……她是宫主--云流宫之主。
*****
没想到一句云流宫,就把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有的平和给打破;都是他莫名其妙,居然不准她和宫里联络。
想到这里,焰珂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后来,他带着她就直接上路,根本没让她有离开的机会;从她说要走那句话开始,他的脸色就黑的吓人--不过焰珂才不怕。
他不说话、焰珂也不主动开口,马车上就这么沉闷着;眼看着他们远离城门,她却不能和宫里联络,焰珂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谁叫她的武功打不过他,连想偷偷请小二帮忙都会被发现。
这个男人真是够奇怪了,专做一些奇怪的事。
她不知道疾风谷在哪里,又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是他赶路的时候却总刻意避开人群聚集的城镇,反而专走一些山路与郊道;焰珂至少了解到一点,这男人不爱群居,而且孤僻得很。
唉呀,不想他了,反正他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赶快想个办法和宫里联络才是。
焰珂才想的专心,他的身体却倾了过来--
「马车让你控制。」他突然将控马的缰绳交给她,焰珂手忙脚乱的接过。
「喂,你做什么?!」她不会呀!
「用力抓好。」他沉稳地道。「只要将手放软,马自然会依着一定的速度跑;如果想停下,就将绳子打直:想加快速度,就用鞭子轻拍马腹,它就会按照你想要的速度跑;抓稳了。」
焰珂紧紧的拉住绳子,按照他的话做,不一会儿便掌握住了驾马的要诀;可是,他干嘛突然要她驾马车呀。
「现在你不会,我可以教你,以后就换你驾马车。」他放开帮她抓持的手,看着她慢慢放松自己。
「我?!」为什么是她?
「你没忘了,现在你的身分是我的随从吧?」他淡淡提醒道。
「那也不必这么突然吧。」她咕哝着。这男人做事果然没什么规则可言,想做就做了,结果倒楣的都是她。
「你有意见?」
「当然有。」她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真的太过分了。」
「愿赌服输。你没忘了答应过的事吧?」她好像老是在瞪他。
「我当然没忘。只是,当随从也有个时限吧!我才不要一辈子都当你的随从、服侍你。」她振振有辞地道:「而且,那次比武根本不能算是真的比武,我还是有机会打赢你的。」
「哦?」他的表情明显写着不信。
「你不信?!我们再赌一次。」也许这是可以回宫的好机会,焰珂眼神一亮。
他笑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再比一次,结果依然不变。」
「谁说的?」她不满道:「如果再比一次,我还是输给你,那.....我就一辈子都伺候你;可是如果我赢了,你就得放我离开。」
「看来,你还是想回云流宫。」他眼神闪了下。
「当然。」谁喜欢无缘无故被绑架?「你赌不赌?」
「我已经赢过你一次,何必再为了相同的理由再跟你赌一次?」
「你怕输?」她激他。
「别忘了我已经赢过你,你已经成为我的随从。」他一点也不受激的回道:「不过,如果有其他的赌注,我倒可以考虑。」
「什么意思?」
「除了一辈子服侍我之外,再加上你的心甘情愿如何?」
「心甘情愿?」她不懂他的意思。
「如果你再输我一次,就心甘情愿的待在我身边,不再提离开我的事、也不再想着离开我,如何?」
焰珂奇怪的看着他,他为什么要特别附加这一点?
「不敢吗?」他笑她的犹豫。「还是,你自始至终都打着要离开的主意,准备不守承诺?」
「谁说的?!」她涨红脸。「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不逃走,就绝对不会逃走。」她深吸口气。「好,我赌。」
「很好。」他点点头。「任何时候,只要你能伤了我,就算你赢,你可以自由离去。」
「伤了你?」她不懂。
「打伤我。」
她瞪大眼。「我不要。只是分出胜负,不一定要伤了你吧?」想到要打伤他,焰珂就觉得怪怪的,不想他受伤。
「你舍不得吗?」
「谁……谁舍不得了?!」她嘴硬。
「既然是赌约,就一定会有输赢,你该做的是想办法赢了我,而不是考虑其他的因素。」他说的很冷血。「再说,你能伤了我的机会……几乎是没有。」最后一句,又激起了焰珂的怒火。
「赌就赌,我一定会赢你!」她大声地道。
敢瞧不起她,他一定会后悔!焰珂恨恨的想,很想一掌打掉他总是胸有成竹的那抹笑。
「拭目以待。」他不再看她,别开的脸上有一抹得意的笑。
*****
接连两天,都是由她驾着马车,而他就像主人一般,存心考验她的耐性,老是使唤她。
焰珂虽然气得牙痒痒的,但在还没赢回自己的自由前,她只能照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不过,她在心里头不知道已经偷骂过他多少回。
他毫无预警的出手拉住缰绳。
「咦?」焰珂一手拉着绳、一手赶紧扶住身后的马车稳住身子,他干嘛突然停下来?
她转头看向他,质问才要出口,却发现他微蹙了眉,表情没多大改变、还是那副不屑世人看在眼里的孤傲模样,但眼神变了。
焰珂直觉有事发生。
好一会儿,四周都很平静,也没有其他人出现,但他却维持着不动的神情,耐心的等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虽然很轻,但焰珂也听见了;她皱了眉,手肘搁在膝上、弯身支着下颔。
「原来有人跟踪的技术差到连被人发现了都不自觉,真是失败。」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但确定还躲藏着的人一定听得见。
他转头望了她一眼,神情里有丝趣意。
「我没你那么好耐性。」她说道。等人家自动出现,双方像在比赛耐性似的按兵不动,焰珂自认没那种好兴致。
听到焰珂说的那一句话,埋伏在他们周遭的人立刻全部现身。
有个男人,戴了个单边眼罩,一身流气却又做儒生打扮,焰珂直觉就皱眉;他该不会是这群人的头头吧?
「任风行,我说过一定会报仇。」那个独眼男人冷冷地道。
任风行?怎么她觉得这三个字有点熟,她望向身边的他,但见他眉眼未曾稍动,也无意搭理那个独眼男人。
那个男人又道:「没想到你居然还敢来龙山寨的地界,两年前你毁了我一只眼睛,这笔帐,我一定会要回来!」
毁了人家一只眼睛?!焰珂狐疑的看着他,结果他还是没有反应;对方放了一堆话,他连应也没应。
独眼男人看着坐在马车上的他,再转向旁边的焰珂。「妳是他的女人?」
焰珂斜睨着他:「我是谁关你什么事?」这家伙一看就是副讨人厌的模样,难怪他不想理。
任风行突然跳下马车,颀长的身影挺拔昂然的走向前。
「看来,一念之仁通常不会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会为以后增添麻烦。」若不是当时不想杀人,也不会留他一条命,导致今天的后果。
烦哪!
他一张手,周遭的气氛随之一变。由独眼男人所带领的六、七名男人蓦然严阵以待。
「上!」独眼男人一声令下,所有人随即困住任风行。
焰珂蹙眉看着前头一片混乱。
以人数来说,他绝对讨不了好,可是他似乎很习惯单打独斗;在祈连山时,他也以一个人独对四名青衣护卫,然后轻易取胜,现下他像是被人海所困住,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落居下风的狼狈模样。
这是个好机会,他被困住无法顾及她的举动,如果她现在走,一定可以顺利回宫,焰珂念头才转到这里,又立刻对自己摇了摇头。
她与他之间有约定在,她没有自毁承诺的习惯;而且,现在他被困住,她就这么离开未免太……太没有「情分」--虽然他们之间什么都算不上,但焰珂却无法现在转身就走;再回想到她生病时,他虽然不亲切却也对她照顾有加的情景……
焰珂两难的继续看着他们对打的情形,她很清楚,他的武功高出她许多,要打赢他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又不想当个失信的小人、也不想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弃他而去。
即使以寡敌众,他也没有因为对方人多便慌了手脚;相反地,在众多夹攻之间,他依然悠游自在、游刃有余。
焰珂看出来了。
他根本早可以打赢他们了,却偏偏多守不攻,似乎是想等对方黔驴技穷后才出手,这男人……真够自信的;难道他就不担心对方也留有一手,最后攻他个措手不及吗?
她才这么想,那个独眼男人立刻转了方向,一柄铁扇快速的朝她攻击而来,焰珂闪下马车。
任风行眼神一凛,没有给她出手的机会,身形疾掠至她身边,单手接住飞射而来的铁扇,手势一转,铁扇反折回独眼男人的方向。
「看来,你的仇人不少哦。」她的腰被他抱着,只好半侧身斜睨着他。
「怕了?」
她嗤笑出声。「谁怕了?如果你早点打发他们,我也不会遭池鱼之殃;差点被打伤。」
他唇角扬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那么,又是我的不对了。」
话声才落,他疾掠而去,身形快速移转间,已解决了那些跟班,只剩那个独眼男人在收回铁扇后,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手下。
「你!」他显然被吓呆了。
这回任风行不打算再纵虎归山,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让这些人永远消失;焰珂发觉了他的杀气--
「我不想看见血腥。」她连忙喊。
他内劲微微收势。「妳怕血?」
她翻了下白眼。「我只是讨厌看到,才不是怕。」她说的任何话,他就一定要解释成她怕才行吗?
「好吧,这次依你。」他眼神转向那个铁扇男人。「还不滚?」
独眼男人回神,衡量了下情势。
「我……我一定会报仇的!」说完,还生恐他反悔似的,带着自己的手下飞也似的逃开。
真是落水狗。
焰珂瞧的无趣,翻身便跳上马车,将车子驾至他身边时,他也跳了上来,两人继续往前而去。
***** 又是露宿郊外。
一回生、二回熟,焰珂这次很认命的自动去捡了柴火,然后同样丢给他。
「生火。」她不会,理所当然的要他做。
任风行看了她一眼,堆起干柴后,很快便生起火堆,然后自马车里拿出干粮,分到她手中。
其实,他对她算是不错的。虽然说她是随从,但遇到任何她不会的事,全都理所当然的变成他做,而奇怪的是,他也没多说什么,当然偶尔他也会教她--就像突然把奔驰中的马车丢给她那样;只是他教人的方法也太奇怪了,连声招呼都没有,什么也没说的就把马车丢给她,幸好她心脏够强,不然早被他吓死了。
「虽然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可是你不觉得晚上应该找客栈住,比较不虐待自己吗?」她边啃干粮边问道,不是在抱怨什么,只是单纯的疑惑。
「不觉得。」他的回答还真简短的可以。
「对了,今天那些人为什么找你?」
「寻仇。」
「可不可以详述。」焰珂叹口气。他的回答像是多说一个字便会生病似的,讲话老是这么简短,害她得一问再问。
「我以为,你对我的事不感兴趣。」他的语气有点怪。
「是不感兴趣呀,可是今天发生的意外事件就这一件而已,我只好问了,」她也很无奈呀,谁叫他要人家问才会开口,都不会主动找话题,每天就他们两个四目相对,不说点话多闷哪!
他凝着眉,还没回答,焰珂自己又接了下去。
「他说,你毁了他一只眼睛;他跟你有仇吗?还是你看他不顺眼?」
「很多事,不一定要有理由。」
其实,任风行对那个人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有一回他们在做「买卖」的时候,正好碍着他的路,而且还扰了他所要的安静,所以他出手清理了下他们,而他的眼睛是被动武时的反作用力所伤,并非他存心之举,不过这已不重要。
当时没杀了他们,是因为不想杀;而今天没杀,是因为她一句话。
焰珂突然停了吃食的动作。
「江湖人……都是这样吗?」她若有所思地问。
「嗯?」他看向她。
「如果高兴,想杀人就杀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要有理由;今天可以我杀人,明天可能人杀我?」
「也许。」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与生存理念都不同,他没有兴趣做任何的人生导师,也不想去研究什么生存的大道理,生命对他来说,随兴而已。
「好难懂。」她轻喟一声。这是他们相遇以来,她所流露出最脆弱的神情;自小生长在宫里,虽然云流宫也属江湖中的一派,但现实里的江湖生活对她来说,其实是陌生而懵懂的。
因为不了解,所以起迷惘、所以无法应对、才成了脆弱;焰珂的本性是活泼而快乐的,并不多愁善感,也因如此,她难得的脆弱成为一种稀奇。
「这是我第一次出宫,以前的我从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虽然有时候我也会好奇,可是,我从没想到自己会这样离开祈连山。」她以为,她至少会和其他三个姊妹一起闯荡江湖,谁知道却变成被一个陌生人掳着走?
「未来事原本就不可知,人可以设定自己去走什么样的路,却永远不能设定下一刻会发生的事,如果你一直守在固定的框框里,那么你永远无法看到框框以外的世界、也无法知道自己错失了多少。」这是他对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然而他的语气却是含着嘲讽的,像是--多不以为然。
「你一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是。」他笑的难解。
她看着他,然后表情很认真的问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带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