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实告诉我,那女孩子究竟是谁?」
早餐桌上,程夫人一面拿刀叉切培根蛋卷,一面质问儿子。
程昱鸿装没听见,继续翻报纸。
「你说话啊!别给我装聋作哑。」程夫人提高声调。
他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妈是说谁?」
「还用问?」程夫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当然是昨天晚上跟你跳舞的那个女孩子!」
「昨晚跟我跳舞的女人可多了。」
「那个女员工!全身脏兮兮,还想癞虾蟆吃天鹅肉的那个女孩!」
程昱鸿眼色一冷。
「你说,她到底是谁?」没察觉自己的话已引起儿子的怒气,程夫人还一径厉声逼间。
「妳不是知道了吗?她是喜福的员工。」他语气清冷。
「她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有必要知道吗?她只不过跟妳儿子跳一支舞,又不是来相亲的。」
程夫人瞇起眼。「她是你女朋友?」
「不是。」
「你想追她?」
那么一个清纯善良的女孩?不适合他这种大野狼吧。
程昱鸿自嘲地撇嘴。「不想。」
「那你没事请人家跳什么舞?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引起多少闲话?雨真也气得要命。」
「哼。」
他可管不得郭雨真气不气,谁教她存心欺负初蕾?程昱鸿冷淡地翻报纸,懒得理会母亲的碎碎念。
程夫人皱起柳叶眉。「既然你没打算对那女孩认真,我也不想管你太多,不过我警告你,你想逢场作戏也不要在雨真面前,会伤了人家的心的。」
「她伤不伤心,干我何事?」他说得绝情。
「你说这什么话啊!」程夫人急得想拍桌。「你忘了吗?她是盈泰总裁的千金,我们可得罪不起!」
俊唇冷峭一撇,看得出极不服气。
「你别耍少爷脾气了!你不是答应过你爸吗?一定会保住喜福的!你可别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毁了诺言。」
程昱鸿闻言,忽然间失去了胃口,他收起报纸,凛着脸说道:「妳放心,妈,我既然答应了妳跟老爸就不会反悔。」
「对嘛,这才是我的乖儿子嘛。」程夫人喜形于色。
程昱鸿冷冷牵唇。「我已经派一队工作小组到台东去了,想办法把那块空地给卖掉。」
「什么?!」喜悦立刻从程夫人脸上褪去,取代的是震惊的苍白。「你真打算卖掉那块地?」
「不卖掉难道放在那儿生蜘蛛网吗?」
「可是那块地已经拿来抵押贷款了啊。」
「那不正好?卖掉后刚好用来偿付贷款,这样我们债务负担也能减轻些,可以跟银行再好好谈条件。」
原来他都已经打算好了。
程夫人惘然,一方面很欣慰儿子的确很认真在为家族事业找生存之道,一方面却也忍不住担忧。
「可是那么大一块地,要卖掉可不是几天的事,如果还想卖到好价钱,一定得拖上好一阵子,只怕喜福撑不到那时候。」
「那就只好把妳儿子卖给郭家,看他们会不会赏脸伸出援手来?」程昱鸿语带嘲讽。
程夫人听了,不觉也有些愧疚。「我知道是有点委屈你,儿子,不过这也是为了我们程家。」
「我知道。」程昱鸿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妳慢用吧,我先出门了。」
他上楼回自己房间,换上一套管家事先准备好的西服,深蓝色的条纹领带拿在手里,看了看还是甩在一旁。
每天穿西装上班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可不想再受领带的束缚。
他提起公事包,却没直接下楼,而是悄悄来到父亲的卧房,透过半掩的门,凝望躺在床上的老人。
因为做化疗几乎秃光的发、皱纹满布的脸、骨瘦如柴的身躯--明显已经油尽灯枯了,任谁都能看出他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
虽然医生说是因为父亲病情稳定,才答应让他出院回家,但谁都晓得,这只是善意的谎言。
「程先生。」一个护士打扮的中年妇人捧着护理用品走过来,她是程家特意请来照顾程老先生的特别护士。
「他今天情况怎样?」程昱鸿低声问。
「还不错,血压、脉搏都正常。」
「那他怎么一直睡?」
「生病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体力衰弱,经常要用睡眠来补充。」护士看出他的担忧,微笑安抚他。
说毕,她走进房里,换掉挂在床边的点滴瓶。
程昱鸿看着她俐落的动作,脑子一团混乱。
父亲老了,真的老了,看他现在如此衰败的模样,他简直无法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总是专断独行地想操控一切的男人。
他曾经恨着父亲,千方百计反抗他,但如今,他看着病床上那张惨澹的脸,竟想不起自己为何恨他。
他离家十年,奋斗十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在父亲面前扬眉吐气,让父亲明白他不一定得走他钦定的路才能出人头地。
没想到他还来不及衣锦还乡,父亲却罹患绝症……是他太任性了吗?他是否做错了,所以上天才会给他这样的惩罚?
拽着门框的手指不知不觉缩紧,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他沉重地呼吸,片刻,忽地一扭头,板着脸大踏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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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约会,她今天要约会!
一早天还没大亮,初蕾便从床上爬起来,刷牙洗脸,沐发泡澡,然后回到她那间小小的单人房,打开衣橱,一件件试穿衣服。
太轻便的,不行,恐怕配不上程昱鸿俊秀出众的外表。
太隆重的,不行,又不是参加宴会。
太学生的,不行,他一定觉得她很幼稚。
太淑女的,也不好,到时如果是去郊外会不方便行动。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穿?好像怎么穿都不对劲。
初蕾瘫坐在椅上,对着一床乱七八糟的衣服叹气。
都怪他啦!随口就约她,也不告诉她究竟要去哪里,才会害她如此烦恼,半天挑不出合适的衣服。
话说回来,就算她怎么精心打扮,也做不到郭雨真一半的艳光四射,他真怪,怎会心血来潮要约她?
这,真的能算是个约会吗?
初蕾咬住唇,转过头,看梳妆镜里的自己。
她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在学校时也有几个男同学热烈追求,只是她一直用功读书,从不心动。
进这家饭店后,也有几个男同事对她表示兴趣,她都礼貌地与对方保持距离,巧妙地拒绝接二连三的邀约。
只有他,她拒绝不了,不但拒绝不了,好像还着了魔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痴痴看着人家。
他一定觉得她很傻,说不定还偷偷笑她。
想着,初蕾不禁红了脸。那天她的反应真的好蠢,完全像个没经验的无知少女,蠢透了……
手机铃声响起,打断初蕾懊恼的思潮,她瞥了眼萤幕上的人名,接起电话。
「妈。」
「吃过饭没?蕾蕾。」梁母温柔的嗓音传过来。
「还没。」
「怎么还不吃呢?上次妳回来时我不是才交代妳三餐要按时吃吗?妳是不是还想继续瘦下去?」
「哎唷,妳别担心啦,妈。」初蕾撒娇。「我一会儿就出去吃了。」
「妳还在家?今天不用上班吗?」
「嗯,今天休假。」
「休假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妳每天工作那么累,应该找机会多休息。」
又要她按时吃早餐,又要她多睡饱点,老妈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
初蕾甜甜地叹气。「我已经睡够了啦。等下有朋友要来找我,我们会出去走走。」
「朋友?」梁母听出女儿口气不太寻常,轻轻一笑。「男的女的?」
初蕾才刚退烧的脸又热了起来。「妳笑什么啦?妈。」
「亲自到妳住的地方接妳,那人肯定是个男的。」
「只是普通朋友啦,妳别乱想!」初蕾瞋母亲。
「我根本什么都没想啊,乱想的人是妳自己吧。」梁母呵呵笑。
「妈!」
「好啦、好啦,说正经的。」梁母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蕾蕾,上回妈不是遇见一个朋友,他说好像听说过我们领养妳的那个机构吗?」
「嗯。」初蕾点头,急切地追问:「怎样?他找到线索了吗?」
「没有。」梁母叹气。「后来他发现他搞错了。」
「喔。」初蕾掩不住失望。
「妳别气馁,蕾蕾,我相信我们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妳亲生父母的。」梁母安慰她。
「没关系啦,妈。」初蕾振作起精神。这么多年徒劳的寻觅,若不是养母一意坚持,她早想放弃了。「其实找不找得到都无所谓,我能当妳跟爸的女儿,就很幸福了。」
梁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啊,时间差不多了,我不能跟妳多聊了。」
「对喔,妳有约会嘛。」梁母笑。「好吧,那我就不多说了。不过妳要记住啊,蕾蕾,约完会早一点回来,别跟人家混太晚,知道吗?」
「嗯,我知道。」
「妳要是真觉得那男人不错的话,改天带他回台南我瞧瞧。」
「妳说什么啊?」初蕾抗议地轻嚷。「根本八字都还没一撇好吗?」
「呵呵呵~~好啦,妈不妨碍妳了,妳快去约会吧。」梁母显然对女儿的洁身自爱很放心,干脆地挂电话。
反倒是初蕾,握着手机直发愣。
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是不是个约会呢!妈又怎能一口咬定?
说不定人家对她女儿根本没兴趣,只是无聊想找个人陪他玩玩而已。只不过就算他想找人陪,也不一定要找她吧?郭雨真不是更好?
也许他对她……是有点意思,也许她的确可以对今天的约会有些期待--
「停停停!」初蕾地喝斥自己,双手用力拍了拍脸颊,努力使自己回复理智。「梁初蕾,妳别再乱想了!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时间快到了,妳还不快点换衣服?」
换衣服,换衣服,她得赶快决定要穿哪一件才行。
正忙乱间,门铃叮咚,响了。
她僵住动作。不会吧?他这么快就来了?
瞥向床头上的闹钟,还差二十分钟才十点--应该不会是他吧?会不会是来收费的?还是挂号信?
又一声叮咚铃响,她来不及考虑,只得暂且穿着睡衣冲出去应门。
门打开,一道潇洒俊挺的身影悠闲地站在铁门外,一双湛眼迅速扫过她全身上下,亮起趣味的光芒。
「哈啰。」他笑着打招呼,咧开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一时晕眩,砰地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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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笑,大声地笑,很嚣张地笑。
车厢内,满是他张狂爽朗的笑声。
她闷闷地坐在一旁,皱着眉、咬着唇,瞪着腿上棕色系的毛料格子裙。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没加入他的欢乐,星眸揶揄地扫她一眼。
「怎么?不高兴?」
她这才不情愿地抬起头。「我穿睡衣的样子很好笑吗?」好认真地间。
笑意盈盈。「女人穿睡衣的样子,我倒是看多了,只不过像妳这种的,还是第一次。」
她嘟起小嘴。
真讨厌!本来还想好好打扮给他留下好印象的,这不可被那件粉红色的凯蒂猫短睡衣给毁了!
他一定觉得她像个幼稚的小学生。初蕾红着脸,想起当时的糗态,至今仍有股挖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原来妳喜欢卡通图案。」他笑望她,似乎颇以她的羞窘为乐。
她横他一眼。「不行吗?」
「妳别误会,我没嘲笑妳的意思。」俊唇弯着收不回的弧度。「我只是觉得妳的反应很好玩,居然一把甩上门,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吓一跳的人是我吧?」她低声嘟囔。「哎,谁教你那么早来嘛,你足足早到了二十分钟。」
「早到不好吗?难道妳希望我迟到?」
「可是我还没准备好。」
「女人让男人等是天经地义。」
「可是我不想让你等啊!」她抗议。
他扬眉,瞅着她的眼忽然变得温柔。「妳应该学会让男人等。」大手暂时离开方向盘,揉了揉她秀发。「这是约会守则。」
「是吗?」
「没错。」程昱鸿慎重地点头,数秒,忍不住又嗤声一笑。「呵,说也奇怪,怎么妳总是有办法逗我开心?」
又来了!他又开始笑她了。
初蕾无奈地翻白眼。「我可没逗你开心的意思。」
「我知道。」他低声应道,顿了顿。「其实我这几天本来心情不太好,不过一见到妳就好多了。」
咦?她关怀地望向他挺俊的侧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摇摇头,不想多说。「妳今天有特别想上哪儿玩吗?」
「你不是寿星吗?由你决定吧。」她很讶异他居然会征求她意见。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稍稍踩下油门加速。「本来想带妳到海边兜兜风的,不过听说世贸有个汽车展,妳陪我先去看看吧。」
「汽车展?」初蕾讶然。
这几天她胡思乱想,假设过无数回与他约会的场景,却从没料到他竟会带她去看汽车展。
她眨眨眼,忽然想起董事长办公室里那占满两排书柜的汽车模型。
「你很喜欢车子?」
「嗯。」
「怪不得了。」她喃喃。「那些都是你自己组装的吗?」
「妳说办公室里的那些?」他点点头,没有否认。「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仔细看过了,每一辆都做得很精致呢。」她微笑。「连最微小的地方都不马虎。」
「那当然。」他颇自豪。「要做就做到最好。」
她凝望他,瞧他一提起那些宝贝模型,一双眼就闪闪发光,跟个孩子差不了多少。
她微笑更甜了,心房软软地融化。
他转过头,见到她脸上异常温柔的表情,不觉有些脸热,急忙把头转回去。
「我……嗯,咳咳!」要酷地咳两声。「从小就很喜欢收集各种汽车模型,尤其是赛车。」
她了然地点头。「那台玛莎拉蒂Tipo 26应该就是你很喜欢的一款吧?」
「妳知道那车型?」他好意外。
「是老董事长告诉我的。」
「是吗?」他眼光忽地黯淡,陷入沈思。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还告诉我,那些模型包含许多玛莎拉蒂的经典车款,有赛车也有跑车。」
他默然。
「你很喜欢这个牌子的车?」
他点头,又沈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前几年就在义大利玛莎拉蒂车厂工作。」
「咦?」她惊愕地瞪圆眼。堂堂饭店贵公子在汽车厂工作?「你在那边做什么?」
「一开始是在赛车队里当小弟,后来当技师,然后又进车厂里学习汽车设计。」他涩涩说道,眼神似是勾起从前回忆,略微迷蒙。「我一直想当个汽车设计师。」
「汽车设计师?」她呆然。「有这种行业?」
「当然有。」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不然妳以为每年那么多新车款是怎么蹦出来的?」
「那倒是。不好意思,我太孤陋寡闻了。」她柔顺地道歉。
「没关系,证明我今天带妳来看展是正确的决定。」他半认真半玩笑地说道,方向盘一转,车子平滑地驶进停车场。
停好车,两人来到展厅,参展的摊位众多,再加上美艳火辣的汽车女郎助兴,会场里满满的都是人。
为防人潮冲散,程昱鸿很自然地牵起初蕾的手。
初蕾毫无心理准备,胸口怦怦然,小鹿乱撞,红晕直染至玉颈,掌心也紧张得快冒出汗来。
这并不是她初次与他的手交握。那天领着她跳舞时,他也曾很亲密地牵着她,两次都让她的心狂跳,几乎无法思考。
她绷紧肩膀,一次又一次深呼吸。
他察觉到她的僵硬,回过头。「怎么了?」
她呆呆地看他,说不出话来。
「妳脸好红。」
「啊、喔,真的吗?」她惊跳一下,局促地拿空出的那只手抚摸自己的颊,似是要确认是否真的发烫。
这慌乱的反应似乎又逗乐了他,朗声大笑。
她更尴尬了,近似哀怨地嘟唇。
他看透她的思绪,停止了笑,星眸染上淡淡的温柔。「妳真可爱,初蕾。」
她怔愣。他说她可爱?
「妳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妳。」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覆着薄茧的手搓揉过她掌心,激起一阵难言的颤栗。她除了痴傻的心动,竟无法反应。
他微笑,拉着她往前走,热切地指向展台上一辆白色跑车。「哪,那就是玛莎拉蒂今年的新款公路跑车,MCl2。」
她跟着他来到展台前,欣赏跑车美丽优雅的外型。
双人座,车身修长,宝蓝色车灯如鹰眼,犀利有神,侧车镜斜掠上挑,如白鸟展翼。
「好漂亮!」饶是初蕾这不懂跑车的门外汉,也要为其那股张狂却又含蓄的帅气赞叹。
「酷吧?」程昱鸿与有荣焉的得意。
她灵光一闪。「这车子该不会是你设计的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大师的作品,我差远了!」他谦虚地直摇头。「不过要是再多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能设计出比这还酷的车子,哼哼。」这话说得又不怎么谦冲了,挺嚣张的。
初蕾噗哧一笑。
男人提起自己心爱的事物,都会变得这么爱现吗?
可她一点也不轻视他,胸口反而融着一股温柔的甜意。比起那个不苟言笑,把一群员工整得七荤八素的代理董事长,这样有点直率,有点猖狂,因为梦想而眼神发光的他,可爱多了。
她笑望他,他原本发亮的脸却逐渐黯沈,俊唇紧抿。
怎么了?她想问他,却问不出口,他忧郁的眼神令她有些忐忑。
他之前所以离家出走,难不成就是因为不想继承家族事业才跟老董事长决裂?比起经营饭店,他更想设计车子吧?
笑意自她唇畔逸去,他沈郁,她也忧伤,心情因他而起伏。
半晌,程昱鸿定定神,像是忽然察觉气氛过于僵凝,忙扯开一抹笑,故作轻快地指向另一辆跑车。
「对了,那一台是法拉利,看到没?」
她眨眨眼,聪慧地配合他转开话题。「法拉利?也是义大利的跑车吗?」
「没错,妳真聪明。」他赞她。「走,我们过去瞧瞧--」
耗了三个多小时,两人总算逛完车展,初蕾肚子饿得咕咕叫,程昱鸿在展场先买了个简单的三明治给她吃,然后带她到林森北路一家知名的日本料亭大快朵颐。
虽然外观像是一间家庭式的小餐馆,只有几张桌子,但每一道料理都经过特别调制,精致美味,教初蕾一动筷就停不下来,差点没撑破肚皮。
吃过迟来的午餐,已近傍晚,程昱鸿开车载她到北海岸看日落。
大红的日轮西沈,在天际渲染出一道又一道的霞彩,美得极端自然,就好像画家随兴将颜料一泼,便造就了旷世名作。
「好美--」初蕾整个人被迷住了,甜蜜地叹息。
程昱鸿站在她身边,转过头,欣赏她清秀的侧脸,在霞光掩映下,她美得迷蒙且深邃,像一首意境悠远的古诗。
对了,她的气质就像首古朴的诗,简单好懂,却又温婉得深远,雅致得迷人。
跟她在一起,就好像读着古诗,一种很恬静很放松的感觉,只须感受诗本身的韵味,不必费神推敲那无止尽的心机。
一个像诗的女孩。俊唇不知不觉扬起。
她注视着夕阳,他却注视着她,落日余晖下,两人的剪影恍如定格在时光中的油画。
终于,日阳落了,而她满足地收回视线,转过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被他过于深刻的眼神一下子烘热了脸。
他干么这么看她?他一直在看着她吗?
她心跳不已,不安地打了个颤。
他注意到了,眉尖微微蹙起。「冷吗?」
「嗯,有一点。」虽然今日气温并不太低,但冬季的海风吹来,毕竟是有些凉。
他脱下外套,覆在她肩上。「哪,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不用了。」她摇头想推拒。「我其实还好啦,你自己穿着吧。」
「妳穿着吧。」他微笑。「是我带妳来海边的,万一让妳着凉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她怔愣地望着他,肩头从他外套传来的暖意温柔地包围她全身,她心房一揪,不觉冲口而出。「为什么今天要约我出来?」
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思索了数秒。「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第一次在办公室听到妳跟我说那些话时,我就有股冲动,想跟妳一起去看车展。」
因为他认为她能理解他对车子的热情吗?
她恍惚地想,喜悦与迷惑交织。「我不是问你这个。」
俊眉疑问地一扬。「那妳是想问什么?」
她其实想问他为什么约她而不是别的女人。
她咬唇,实在问不出口,许久,才幽幽开口:「有件事我可以问你吗?」
「妳说。」
她垂下眼,不敢看他。「你跟郭小姐……在交往吗?」
「……算是吧。」
算是?她蹙眉。
「我们偶尔会吃饭,一起参加派对,要说我们在交往也行。」他漫不在乎地耸耸肩。
初蕾心一沈。他怎能用这么轻率的态度面对他和郭雨真的关系?
「我知道妳在想什么。」程昱鸿忽地开口。「妳一定在想,我这种心态真是要不得。」
她愕然抬眸。
他正微笑着,有些邪肆,又略微苦涩地笑着,眼眸深沈,深到她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傻女孩,难道妳不懂吗?恋爱游戏有许多种玩法。」
她是不懂。恋爱怎能是一场游戏?又怎能不只一种玩法?
如果郭雨真算是他游戏的对手,那她呢?她算什么?是他游戏里的一枚棋子吗?或只是陪他开心的玩伴?
初蕾别过头,忽然觉得这一日甜蜜的约会遥远得像一场梦,而她现在已回到冷酷的现实。
人家只不过是约妳一起出来玩而已,难道妳真以为他有意追求妳吗?她酸酸地嘲弄自己。
「……我明白了。」
「妳明白什么?」
明白这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童话故事永远不会成真。
「没事。」她摇摇头,看向他,强迫自己勇敢地绽露微笑。「我们走吧。」
他默然凝视她半晌,点了点头。两人走回车内,初蕾从后座捧出一盒事先准备好的礼物。「生日快乐!」
他讶异地接过。「给我的?」
「嗯。」她点头,有些害羞地解释:「我想你应该什么都不缺,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所以只好烤了一些饼干。」
「饼干?」他扬眉,打开盒盖,果然发现一块块排得整整齐齐的饼干,有各种造型、各种口味。「这些都是妳亲手做的?」
「是啊。」
他微笑。「那我不客气了。」随手拣了一块,放入嘴里。
「好吃吗?」她期盼地问。
他不说话,皱眉。
「是不是很难吃?」
他还是不说话,单手抱住腹部,脸孔痛楚地揪成一团。
「怎、怎么了?你不舒服吗?」她急得脸发白。
「这饼干……有毒吗?」他控诉地嘶声问。
「有毒?!怎么会?」她吓傻了,忙倾身抱住他臂膀。「喂!你没事吧?你肚子下舒服吗?怎么、怎么这样?这饼干应该很干净的啊!怎么回事?」她急得额头冒冷汗。「你忍着点,我送你去医院,马上去--啊,可是我不会开车怎么办?叫计程车,可是这里没有计程车--对了,搭便车,跟别人求救,我马上去,你等我一下--」
笑声爆出,起先很低沈,不一会儿,便爽朗而放肆。
初蕾呆然,僵在原地。
程昱鸿抬起头,冲着她直笑。「我没事啦,妳不用那么紧张。」
「嗄?」她一愣。
「这饼干其实不错吃。」他眨眨眼。「如果妳下次多做一点巧克力口味的会更好。」
「嗄?」她仍未回神。
「傻瓜,我刚才是故意整妳的啦!」
「啊!」她总算懂了。
他呵呵大笑。
她生气地瞪他,气得脸红透,两排贝齿恨恨地磨着。
他居然假装肚子痛来整她,他不知道她刚才有多担心吗?差点被他吓死了!
「我要回家了!」她郁闷地宣布,本来抱住他的双手愤然松开。
他却趁她还没退开身子前,反过来揽住她纤腰。
「你放开我啦!」她愤慨地想推开他。
他不放,铁臂将她圈得更紧,俊容俯下,距她只有几吋之遥。
她忽然心跳失速。「你、你、你想干么?」
他没回答,眼眸深沈地瞅着她,隐隐地,浮过男性欲望。
她紧张得无法呼吸。他究竟想干么?他该不会要吻她吧?
「你……放开我啦。」嗓音虚软得像猫咪叫。
他慢慢接近她,一吋一吋、一分一分地接近,性感暧昧的气氛逼得她几乎发狂--
铃声忽地乍响,震破了车厢内魔魅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