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从小生长的地方,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灵魂遗失在大煜宫的深处,再也不是从前的暮紫芍了。
「紫儿——」晴如空张开双臂,迎接凯旋而归的女英雄,慈祥的笑容是她进京以来最最想念的,但此刻,那温和面孔却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温暖。
她心里一阵刺痛,因为这面孔叫她想起了另一张与之有血缘关系的脸,那样的相似,只是年轻许多。她想起那夜在丛林中,那悲痛绝望的眼神,那凄然泪下的表情……
「紫儿,你瘦了许多,不过不碍事,义父已经吩咐厨房炖了药膳,好好滋补几日,你很快会好起来的。」晴如空拍著她的背,爽朗的笑声没有间断。
「义父……」暮紫芍哽咽,没有人能明白,她身心的伤,不是一、两碗药膳能治愈的。
「义父明白你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这样吧,想要什么,直接跟崔总管说,库房有的,马上抬到你房里,没有的,义父立即派人去采买!别哭泣了,我的小美人哭成花脸猫,可就不美了哦!」
「义父,」她捧过锦盒,「这是您要的东西。」
「呵呵,好,好,」晴如空拍著盒盖,却不急于打开,「搁在那儿就好。」
「义父不先辨辨真假?」暮紫芍诧异。
「紫儿,先把这个吃了,」晴如空并不回答,只掏出一粒药丸,「指甲上涂了毒,若不小心划破了皮肤就不好了——服了这个,可以让义父放心。」
「多谢义父。」她就著温热的泉水吞下解药,忽然天真地问:「义父,咱们东西已经到手了,这个……什么时候派人送一粒给胧月夜?距离五日之期限不剩多少时间了,迟了,胧月夜恐怕有性命之忧。」
「给他?」晴如空扬眉一笑,「这解药是本王多年炼制之心血,怎么能送予敌人?」
「可是……」暮紫芍顿时呆立,「您不是说过……」
「紫儿呀,你还真是个小孩子!」他仰头大笑,「你以为义父派你去那儿,真是为了这不值一文的玉玺?你义父我如今独霸一方领域,皇袍加身易如反掌,何需所谓的『名正言顺』?有它,更好,没有它,也不碍事。」
她霎时明白了——呵,她还真是个孩子,真以为自己费力办的是一件可以让义父「名正言顺」得到天下的伟大差事!她一直告诉自己,此行的目的是替义父取回本该属于他的玉玺,那尊十多年前被胧月夜施以诡计夺去的传国大印。
然而,此刻她才发现,她扮演的不过是一个行刺者的角色,用最卑鄙的手段,甚至不惜奉上自己狐媚的身体,只为了取别人的一条命。
夺一尊玉玺和夺一条人命,虽然都是「夺」,但意义截然不同。虽然,这都可以帮助义父成就自己的王朝。
但这番大道理她来不及细想,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冲入脑海——若胧月夜就此不治身亡,她的溪岂不成了引狼入室的帮凶?
不是吗?若不是她骗取了溪的信任,从而骗取了胧月夜的信任,她也不可能达到目的。但世人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们只会把罪责推到明若溪身上,说他为了一个女人,成了弑君的帮凶。
宫中人心险恶,朝堂上流言蜚语众多,将来,要溪如何立足?
即使没有人诋毁,溪那样一个注重兄弟情义的人,也会自责不已吧?
天呵,她做了什么?那指上厉厉的尖甲,在划破胧月夜咽喉的瞬间,她还在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进行的是一桩正大光明的事业,却万万没想到,那毒辣的一爪会把溪推进险恶的深渊。
他对她如此深情,她却这样回报他……
「紫儿,让咱们来看看这传国玉玺——」晴如空得意的笑声震回她的思绪。
锦盒打开,一尊美玉呈现眼前,半透明的,雕著游龙盘绕的精美花纹,即使不是皇室的传国之宝,也是一尊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唉,胧月夜呀胧月夜,当年你使尽手段就是为了它!如今你万万没想到,它会让你全身溃烂而亡吧?」晴如空狂喜之中,手向盒内伸去。
猛然的,没有来由,暮紫芍突生不祥预感。
「义父当心——」她失声大叫。
但已经迟了,只见两枚暗镖在玉玺被抓起的那一刻,弹射而出,正中晴如空的双眼。
紫污的血从那双眼睛中流出,正如几日前,胧月夜喉间的狰狞情景。
这一刻,暮紫芍恍然大悟,奸诈狡猾的胧月夜并非像他们估计的那样无能,他早早做好了准备,在他们布局撒网的时候,也将计就计反将一军。什么叫作茧自缚?眼前,就是最好的例证。
她僵著身子看侍卫们冲了进来,惨叫著的晴如空抬起一只颤巍巍的手指著她。
「义父,紫儿真的不知……」她想辩解,但这样的解释又有何用?
毒镖的确是通过她的手射向晴如空的——她那双捧回玉玺的手。就算人们相信她是无心之失,晴如空鲜血淋淋的双眼她也难辞其咎。
太医进来了,捧著药箱的侍女进来了,人群哄乱中,她呆愣著不知所措。
虽然没有尖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但从四周充满敌意的目光,她知道就在刚才的一刹那,东域民众会从此视她为罪人。
「小姐,您还是先回房歇著吧,这儿地方小,您又帮下上忙。」侍卫长冷冷地道,「我派两个兄弟护送您回屋。」
是嫌她在这儿碍手碍脚,还是怕她再有什么危害?那应声上前的两个侍卫,名为「护卫」,实为「监视」吧?
暮紫芍默默退下,推开久违的闺阁之门,忆起当初进京之前,窗外有一树粉紫妖娆的花,而此刻,春寒料峭中,已经零落殆尽——物已非,人亦非。
她缩在床头,心中忽然涌现一人的身影。那夜,在骏马骋驰中,她曾想回首望他最后一眼,却始终不敢。她此刻好想大声呼唤这个人的名字,但侍卫就在门外,只得用锦被堵住抽泣,浑身隐忍至激颤。
「溪……溪……」泪纷纷而落,声音从她心底涌出,仿佛伤感之泉源源不绝。
本以为回到故土,就是回到了亲人的怀抱,但刚才的突发事件把这「回家」的温暖全数冻结。而他……自那夜的诀别后,心里还会有她吗?
连上苍也不知道,那时候,当他吻她时,她是怎样拚了性命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
溪的深情,溪的吻,溪的环抱,让她有一种想抛开一切,与他远走高飞的冲动。
她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两侧,直至渗出血来,才把这冲动悄然打发。当时,指甲上涂了剧毒,稍微划破肌肤就有性命之忧,但她顾不得这么多,为了演好那场戏,她倾其所有。
马儿驰出一段距离,当她确定已不在他视野之内,终于忍不住,晕厥在马上……
「小姐,王有请——」不知过了多久,侍卫敲门道。
「义父怎么样了?」她急忙起身开门,关切地问。
「王洪福齐天,无已大碍。太医说只要悉心调养,一段时日后自会复明。」侍卫轻哼一声,漠然答。
「义父没事我就放心了。」
此言一出,侍卫马上瞪了她一眼,「小姐,王本来就好端端的,若不是您捧回来的盒子,他怎么会受伤?您竟然说您『放心』?」
暮紫芍咬紧唇,不敢再多言。
为了那个盒子,她付出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虽然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赠,但事到如今,竟连一个小小侍卫都把她当仇人?她骗了溪,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这是上苍给她的惩罚吗?呵,罪有应得,十足的罪有应得!
晴如空双眼缠著白布条,靠在床头,所有的英姿全数散尽。
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对于一个身处险境,随时得提防周围一举一动的统治者来说,锐利的目光更是不可少。如今,晴如空少了这一双精明的目,仿佛大鹏折了翼,猛虎失了爪——胧月夜还真是能抓住要害、一击而中呀!
暮紫芍跪到地上,低头等待发落。
「紫儿,你太让义父失望了,」晴如空幽幽道,「一件小事都办不好,让义父将来还怎么委予你重任?唉,从小到大,义父都是如何教你的?你怎么连一招半式都没学会?」
「是紫芍一时疏忽了,请义父责罚。」
「疏忽?聪明的你哪会疏忽!我看,是被什么迷了心窍了吧?」
暮紫芍茫然地抬眸。
「紫儿,义父当初就差人提醒过你,明若溪虽然英俊绝伦,倾倒天下女子,但你应该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你也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一转身,就把这嘱咐给忘了?」
遗忘?义父的嘱咐,若不是一直惦记在心底,她也不会背弃她的爱情了。
「你呀,怎么可以喜欢上那样一个人呢?他早已声名狼藉,你又不是不晓得!」
没有办法,她就是爱上了,仿佛有一种无声的引诱激荡著她的心,让她身不由己,心甘情愿坠入无底深渊。她怀念那种爱恋的感觉,怀念他的唇吻、他的怀抱——这一切,她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即使义父认为她活该干刀万剐,她也永不后悔。
「紫儿,她们告诉我,你常常偷偷跟明若溪幽会,还预备跟他远走高飞,是不是?」
他们?溪要带她飞出宫墙的事,除了小莲、小玉,再无人知道。但两个身有残疾的奴婢素来与她情同姊妹,相互怜惜,无话不谈,断不会出卖她……
暮紫芍僵著的脑子无法思考,然而铁一般的事实闪亮刺眼地就在眼前——那两个感情深厚的「姊妹」,不是晴如空派来监视她的人,还会是什么?
身子一软,她通身无力,唯有支起双手勉强撑住身子。
她从小视为至亲的三个人,一个从不信任她,另外两个则一直在监视她。这瞬间,她的世界顿时荒芜一片,仿佛大雪覆盖时的寂寞无声。
「好,既然我那个弟弟这么喜欢你,我就成全他!」晴如空阴冷一笑,「我可以让他带你远走高飞,但必须要他用一件东西来换!」
阴冷的笑声让她全身发毛,暮紫芍急切道:「义父,他现在已经恨死我了,您就饶了他吧……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我的紫儿什么时候学会疼人了?」晴如空嘲讽道,「看来她们说的没有错。嗯……让我想想,白白得了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四弟该用什么东西来交换才算合理……嘿,对了,就用胧月夜的人头吧!紫儿,男人的心都是靠不住的,义父在替你选择如意郎君之前,当然得好好考验他一番。如果他舍得用胧月夜的项上人头当聘礼,就算他有诚意!」
暮紫芍拚命摇著头,但她知道,就算自己再怎样声嘶力竭地反对,晴如空要做的事,终究还是会做。
她的溪……她最最不想连累的人,偏偏被她拖进了这个难缠的局。
眼前一片灰淡,暮色笼罩了她的心。她忽然什么也不愿想了,眼中只有凄然的笑。
「宝贝儿——」不知为何,明若溪对她的昵称钻入脑海。呵,好粗俗的称呼,却让她的心底泛起丝丝甜蜜。再见面时,他还会这样叫她吗?
「紫儿,这些天你就待在房里好好休息,别到处逛了!义父这就派人给四弟捎信去。不过……得取一件你身上的『信物』才好。」
剑光一闪,暮紫芍看到一束发自她颊边翩然而落。
「有了这个,四弟会紧张的。」她听见晴如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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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王爷,不要、不要……月儿受不了了……不要……」
缎被凌乱的床上,明若溪疯狂地驰骋,他身下的女子不停哭泣求饶,但素来怜香惜玉的他似变成另一个人,呼喊之声充耳不闻,只是闭著眼睛放肆地索爱。
「紫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一直骗我?我们不是很幸福吗?我对你哪里不够好?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为什么要骗我?」
他梦魇般呢喃,刚猛的身躯不住撞击。忽然,又像是万分心疼,放缓速度,沿著那肌肤柔柔抚摸,拭去女子脸上的泪水。
「宝贝儿,我刚才把你弄疼了吗?不哭……乖,不哭了……你一哭我就没了主意……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只要你点点头,我就不罚你,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那样快乐……」
他摸出一串金饰,缠在女子足边,俯下去,吻那花瓣般的足趾。
「王爷、王爷……求您别这样、别……」床上的女子破涕为笑,瘙痒难耐。
日息月落,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终于从房中无力地逃出来,瘫倒在花厅的椅子上。
「月儿姊,怎么不多陪王爷睡一会?看你神情憔悴的样子,可怜哟——」过来一绿衣女子,捏著她的下巴取笑。
「呸,死碧奴,少拿我取笑!明儿换你伺候王爷,我看你连这一半的时辰都挨不过!」
「王爷还真把咱们这花楼当王府了?这段日子,他连早朝都不上,只顾著在这儿灌酒索欢……唉,怪让人心疼的。」
「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什么紫芍!」月儿咬牙切齿,「把我当成她的替身,真恨死我了!」
「谁?就是上次王爷带来的那个……小四的妹妹?」
「什么小四的妹妹!他说什么你就信呀!我看那女人来历不简单,王爷对她可痴情了!刚刚你没听见?一直叫著她的名字呢!」
「天底下还有能让咱们王爷伤心的女人?这可奇了!我还以为只有他伤女人的心呢!喂,赶明儿,你旁敲侧击向王爷打探打探那女人的来路呀……」
「呸,你想让我自寻死路呀!王爷也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唤她的名字,平时谁敢提?那天小翠捧了一把芍药花回来,王爷当场就把花瓶给砸了!唉……折腾了半晌,我都快让王爷那刚猛的家伙给捅死了,不行,得找妈妈拿金创药去,我还要留一副完整的身子从良呢!」
两个烟花女子齐齐掩嘴笑,无意中一瞥,看见小四急匆匆地进来。
「四爷,又拿什么好东西来了?」月儿和碧奴指著他手里的锦盒,「给我们买的胭脂水粉呀,还是花朵儿呀?」
「两位姊姊哪用著小四买这些!我那眼光,别把两位姊姊打扮丑了!」小四往屋内张望,「唔……王爷醒了吗?」
「怎么,有事?」很少看到小四这种奇怪的神情,仿佛十万火急,又仿佛难以启齿。
「我还是等王爷醒了再说吧……」他徘徊两步,忽然一顿足,非常壮烈地自语,「算了,死就死!谁知道王爷心里怎么想的呀,万一怪我禀报迟了……小四的脑袋可担待不起!对,现在就说!」
「四爷,您到底在嘀咕什么呀?」月儿和碧奴看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忍俊不住。
「两位姊姊,倘若小四触怒了王爷……两位可得替我说说好话,万一小四因此被砍了脑袋,还请姊姊们抽空去瞧瞧我那可怜的老娘……」
两个妓女面面相觎,哈哈大笑地看小四掀帘入内。
屋里,明若溪已经醒了,僵坐在床边,目光凝视缎被上一串闪闪发亮的金饰。
「王爷……」小四支支吾吾。
「又是皇上找我?」明若溪声音阴沉,「我已经教过你怎么回话了,才几天呀,就忘了?」
「不是皇上……」
「其余的人更不用理会!」
「王爷,这个是从东域送过来的……」支支吾吾变成结结巴巴,「听说是……紫芍姑娘的东西,还有一封信……」
什么?沉如死水的眸于顿时一闪,目光厉厉射向小四手中的锦盒。
她还记得他?甚至派人送来了东西?心口像被什么堵住,鼻子酸涩不堪。事到如今,该了断的已经了断,她还要玩什么花样?她真的这样毒辣,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吗?他现在这样,难道跟死有差别吗?
他抑住狂跳的心和深深的喘息,只淡淡地挥挥手,「我懒得费眼神,小四,你随便念一段吧。」
「我念?」小四诧异,然后明白了,「那……王爷,小四就暂且先替您瞧瞧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嘻嘻,小四认字不全,念不好还得由您自个儿看。」
信拆开,摩挲的纸声中,小随从半晌无语。
「要念快念!我没工夫在这上头磨蹭!」明若溪终于等不及,抬眼望去,竟发现小四满脸惊愕。
「王爷……这信不是紫芍姑娘写的!」
他也愣住了,「不是她?嘿,她又要搞什么鬼?」
「这是东阁王写给您的……大意是说,紫芍姑娘与您郎情妾意,若真能结为百年之好,他这个义父不会横加干涉,只是嫁女若无文定,说不过去,需得王爷您亲赴东域一趟,奉上聘礼。另外,紫芍姑娘近日偶感风寒,东域贫瘠,无药可医,若您不速速来迎,病人体弱,凶多吉少。盒中有紫芍姑娘的贴身信物,一并附上,以示诚意——王爷,这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若溪只一会儿就领悟了话中含意,他再也按捺不住,身子一跃而起,醉意全消。
盒盖打开,一束青丝放于其中。没错,那是她的发,那袭他抚摸过的、缎亮如瀑的长发,如今被砍下一缕,呈递他眼前。
盒中另有张纸条,晴如空的字迹赫然于上——芍药贵美,人人倾慕;若想攀折,以月易之。
「芍药」,自然指的是暮紫芍,而「月」,顾名思义,当然是指胧月夜——对方是想要他用胧月夜的人头换回紫芍的性命!
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另一个骗局,只知道自己一颗心早已悬起,哪怕这幕后的主使是她本人,哪怕这一切会间离他与胧月夜的兄弟之情,他也要试一试——他不能拿她的性命来冒险。
「小四,随我进宫!」一句话甩下,他披上袍子,离开这半月来未曾踏出半步的花楼。
胧月夜当然没有死。
虽然,五日大限早巳过期,解药也遥遥无踪,但明若溪见到他的时候,他一如往昔地躺在龙杨之上,有美人从他身畔退离。他脖子上有淡淡的抓痕,但伤口已经愈合,从远处甚至瞧不出受过伤。
「皇弟肯从青楼出来了?」他轻笑,「此次进宫,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陛下知道?」明若溪并不吃惊。他早已知晓,胧月夜耳目众多,有通天遁地的本事。
「你大哥可是要你用朕的项上人头交换你的新娘?」
「陛下的消息比臣的还迅速。」他苦笑。不过一枚棋子而已,一举一动能瞒得过下棋的人吗?这一点,他懂得,紫芍却并不明白。她那样拚命卖力,到头来只沦落到被别人戏弄的下场。
那尊玉玺就像一个玩意儿,胧月夜利用它戏弄了她,也戏弄了晴如空。
「哼,你大哥真是小瞧了朕,他以为朕的东西那么好拿?随随便便派一个女子施一把毒药就能取走?嘿嘿,朕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什么样的毒药没尝过?想赢朕——要赢,十年前争天子之位的时候,他就该赢了,没想到他十年后还在作白日梦!」
「圣上英明。」明若溪低眉道。
上当的人岂止是晴如空?连他这个素来绝顶聪明的南阁王也一直以为胧月夜被暮紫芍的美色所迷,让他接近她,是为了试探她是否危险。然而他错了,胧月夜不过是将计就计,用他来麻痹暮紫芍的意识,让她以为自己骗取了他的信任,从而骗她带走那只藏有暗镖的盒子。
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把自己心仪的女子拱手送给他人——这一点,明若溪也是事后才领悟。亏他当时还因为玷污了「皇嫂」而痛苦挣扎!他和紫芍在这一整出戏中,不过扮演著穿针引线的角色,真正挥掌力拚的,仍是幕后的两位主使。
「皇弟,你不会怪朕当初瞒著你吧?」胧月夜满怀歉意却又充满喜悦的声音,「朕也是怕这出戏演得不像,引来对方怀疑,所以才……现在好了,据探子来报,晴如空双眼已伤,你我不费一兵一卒,就把对方打了个方寸大乱——哈哈哈哈哈!朕好久没有这样开怀了!」
「臣不敢。」抱紧拳,任凭心中再多激情起伏,也不敢妄动。
「好,皇弟,算是朕对你的嘉奖,你想要什么,尽管提!」一挥手,皇恩浩荡。
「臣……臣只想请皇上救救紫芍。」艰难的请求再无法启齿,也要逮住时机开口,趁著现在,胧月夜龙心大悦许他奖赏的时候。
「唉,皇弟,朕看你平日风流倜傥,怎么也是个痴情的种?呵呵,了解,了解,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行,朕会帮你的。」
「多谢皇上隆恩!」没料到,这恩准得来如此容易。胧月夜说了帮他,就一定能帮到他,那诡异的脑袋花样层出不穷,天下都能夺走,何况是救一名女子?
「不过……」凡事最怕有下文,「皇弟,你别忘了,你可是订过亲的人,夏侯国虽不足为患,但婚姻大事出尔反尔,对我大煜的名声总不太好。」
眉心一蹙——他竟忘了,原来自己已经订过亲了,那日在孟太妃的寿宴上,为了赌气做了难以弥补的错事。
「皇弟,夏侯国与我大煜虽千百年来联姻无数,但到了咱们这代,血缘中的关系已经不大,也该找个人再把这血脉重新联上了。朕知道这有点儿委屈你,但夏侯国这几年励精图治,朕不想跟他们有摩擦,现在,还不是跟他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你懂吗?」
「臣……明白。」微微闭眼,一躬身。
怨得了谁呢?是他自己答应的亲事,就得自己去履行。只不过……即使救回了紫芍,他们,也没有明天了。
「明白就好,」胧月夜打了个呵欠,「皇弟,你先回去吧,事情准备好了,我会派人告诉你。哦,对了,有件事得提醒你——我是答应救她,可不想让她把你拐走,别再像上次那样在宫外备辆马车,在我瞧不见的地方置办田地了。朕绝不容许自己最能干的弟弟,这么年轻就学陶渊明归隐山林。记住了?」
呵,下棋的人果然什么都知道。
明若溪答应了个「是」,这个字听起来像是随意的许诺,实际上却是在出卖自己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