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已经—个多小时了,睡神一直不肯降临,翻个身,余燕安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那天陈宏明向她求婚到现在已经—个礼拜了,余燕安尽量避着陈宏明,—心想要见易志风一面,跟他谈谈,听他怎么说。
然而两人虽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根本没机会见到他。他每天都比她早出门,晚上又都在她睡著後才回家。
余燕安觉得自己好彷徨、好无助,她无法跟爸爸、妈妈说自己的心事,又找不到许雅文。这个多年的死党最近跟林健峯进展神速,要找到她难如登天。有时联络到她,讲不到几句话就收线了,就算碰到面也是聊没几分钟就说拜拜。而且只要—到假日,不是林健峯到台中,就是许雅文到台北,享受甜蜜的两人世界,自己又不好拿这种伤脑筋的事去烦这两个正陷入热恋中的好朋友。
翻了个身,她又叹了口气。拿起床头柜上的夜光钟看了眼,快午夜两点了。
他还没有回来?
余燕安的心开始渗进一些醋意。
他最近是跟谁在一起?为什么那么晚还没有回来?
时间匆匆流逝,又过了半个小时,余燕安终於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突然,她在床上坐了起来。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蝙蝠带谁回来?是不是带女人回来?
接著,另一个恐怖的念头马上占据了她的脑海,会不会不是蝙蝠而是小偷?
她立刻用毛毯把自己整个裹住,窝在床上不住地发抖。几分钟後,她想到了爸爸、妈妈。
如果真的是小偷跑进来,这会儿只有她是清醒的,而爸爸、妈妈都熟睡了,万一遭到狠心的小偷的毒手……
恐惧和孝心在心里交战了好一会儿,孝心终於获胜了。她掀开毯子,轻轻地走到门边凝神倾听。
没有声音?
余燕安有些不安了,小偷会不会已经下手了?
她轻声打开门探头出去张望,走廊没人。不过仔细听著,易志风的房间隐隐传来讲话的声音。
发觉原来不是小偷而是易志风後,余燕安一颗已经提到喉咙的心很快又回到原先的位置,不过,这么晚了,蝙蝠会带谁回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蹑手蹑脚的往易志风房间走去。他的房门是虚掩的,里头的声音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林健峯。
实在是受不了自己的神经质,余燕安笑著摇摇头,转身欲走回自己的房间时,里头传来的话让她刚跨出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蝙蝠的声音!余燕安走了回去,身体贴墙而立,注意听著房里的谈话。蝙蝠怎么了?为什么声音那么无奈?
「你为什么不找机会好好地跟安安聊聊呢?」是林健峯的声音。
跟我有关?嘴角的笑消失了。余燕安集中注意力,侧身仔细聆听。
「找机会聊聊?」
「是啊,你跟安安不是一直都无话不谈吗?而且你不是已经吻过她了?为什么这种事你们不说开来呢?」
沉默半晌,然後才傅来蝙蝠那微微提高的低沉嗓音。
「你知道,我上次回台北是因为快受不了了,所以才逃回去。在跟蔓君谈过之後,她也是叫我回来找安安好好地谈一谈。但我该怎么对安安说?跟她说那天凌晨冲动地吻过她以後,我就开始後悔了?健峯,你知道吗?安安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那天我吻了她之後,她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好像我侵犯了她似的。再说我总不能坦白的跟她说,就是因为她令我心烦气躁,所以我才躲著她,而因为要躲她,这些口产我不得不每天早出晚归……」
易志风的话像—把利剑般狠狠的剌进余燕安毫无防备的心,她紧抿著泛出血丝的双唇,脑中无声地狂喊著——
因为那一吻而後悔?原来我真的只是妹妹?
血色一下子从余燕安的脸上完全撤走,她失神的脑中只重复想著易志风的话。
安安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因为她令我心烦气躁,所以我才躲著她……这些日子我不得不每天早出晚归……
余燕安的世界整个崩溃了。
她怔在那儿,对於房内的对话一句也听不进去了,只是—直想著易志风说过的话。想昔想著,她紧捂著已然发白的双唇,低哑而嘶声地哭了起来,勉强移动快撑不住身子而发著抖的双脚,往自己房里跌跌撞撞的走去。
—关上房门,她用尽最後的力气扑倒在床上,将脸深深的埋进毯子里,一声又—声泣血般的哭声控制不住的由嘴里逸出。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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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志风和林健峯专注的谈著话,一点也没察觉到房门外的动静。
看著—脸苦恼、两手交握在脑後躺在床上的易志风,林健峯俯首看著他。
「志风,你对她的感觉呢?你不是也挺喜欢她的吗?」
「喜欢她?」易志风粗声地说:「我不只是喜欢她,我是爱上她了。」
「既然是两情相悦,那还有什么问题?」林健峯不解地问。
「还有什么问题?你的回答就跟蔓君一样。谁说没问题,问题可大了呢。」
瞧见易志风一脸不悦的坐了起来,林健峯更加不解了。
「还有什么问题?」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有个姓陈的一直在死缠著安安吗?」他瞪视著林健峯,仿佛他就是陈宏明似的。
詖他杀人般的眼光一瞪,林健峯竟然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然後才说:「不是你叫安安可以试著和他交往的吗?」
「你怎么知道……喔,我忘了你现在跟雅文正打得火热。」他懊恼地捶了下床铺,「没错,是我,是我这个笨蛋提出的蠢建议!,」
原来易志风也会吃醋。林健峯—屁股坐到他前面,—脸揶揄的望著易志风。
「你不喜欢安安跟别人出去约会?」
「废话,你喜欢看到雅文跟别的男人出去约会到三更半夜吗?」他不高兴的反问。
「的确。」
想到许雅文跟别的男人手牵著手走在一起的书面,林健峯心有所感地点点头,但是想到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易志风本人,他才泛起的同情心又倏地消失无踪。
「可是,叫她跟别人约会的也是你啊。既然不喜欢看见她属於别人,而且你明知安安喜欢的人是你,为什么要将她推到别人怀里,甚至建议她跟别的男人交往看看?」他停顿一下,换口气才继续说:「你真的是个大白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我就是因为知道安安也喜欢我,所以才会不知所措。」
「我更不懂了。你们彼此都爱对方,为什么你会不知所措?」
「因为安安就像是我妹妹一样。」他还是一脸踌躇。
听到易志风的辩解,林健峯一副快晕倒的神情。
「天哪,这是什么逻辑!安安又不是你的亲妹妹。况且你当她是妹妹,她有没有当你是哥哥?你有没有问过她?」
面对林健峯的问题,易志风只是沉默的摇摇头。
见他默不作声,林健峯有些急了起来,「易志风,你的脑筋是不是秀逗了?以前你做事不会这样畏畏缩缩的啊!」
「可是……」易志风的眉还是紧蹙著。
呻吟一声,林健峯不耐烦的打断易志风的话。
「可是什么?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既然你们两人相爱,哪还有那么多可是不可是的。男子汉人丈夫,做事乾脆—点!」
「感情的事不能随便说说。」
「你是说你不在乎安安?」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林健峯追问著。
「就是因为我太在乎安安了,所以才会行事错乱。」易志风不高兴地说。
林健峯欢呼—声,倏地脱去身上的外衣,爬到床上,舒服的平躺在床上。
「太好了,现在事情解决了,睡觉吧。」
「事情解决了?」见林健峯拉了被子往自己身上盖,易志风不觉地失笑。「原来你今天突然跑到台中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林健峯翻了个身。
「雅文叫你来的?」他怀疑地问。
拥著被子坐了起来,林健峯坦然的看著易志风。
「雅文说有一次安安喝醉了,她才一提到你,安安就抱著她哭得好伤心。她希望我找个机会跟你聊聊,看看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好意思的搔了搔自己的脑袋笑了笑。「结果—忙就忘了这件事。」
易志风见状故意嘲弄他。「没关系,你是因为忙著谈恋爱,这是可以原谅的。可是你怎么会突然跑到台中来,不等星期天再来?」
林健峯的眉头微皱了起来,「雅文昨天晚上十万火急的催我今天上来台中一趟,她说安安这个星期以来都怪怪的,昨天硬拉著她一起去吃午饭,安安一副落落寡欢的模样。」他怀疑地瞪著易志风,「是不是你又对她说了些什么话?」
「没有啊,」易志风一脸冤枉的表情,「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儿到安安了。」
「你们住在同—个屋檐下,却快—个星期没碰面?」林健峯不可思议地嚷著。
「我就跟你说之前我—直在躲著她。有时就算晚上早点回到家,只要看到安安房衷的灯还亮著,我就站在门外的路灯下抽烟,等到她熄灯睡觉後才悄悄地回家,就像今天—样。」
「快一个星期没见到安安?你做得可真彻底。」林健峯不由得摇了摇头。「我想安安最近情绪陷入低潮铁定是因为你。我真搞不懂,你怎么狠得下心?」
「可是……」
易志风犹豫不决的态度,让林健峯看了有些不悦,他不耐烦地说:「你乾脆娶安安做老婆,然後把她当妹妹般的疼爱,这不就结了。你还可以名正言顺地照顾她—辈子,不是两全共美?!」
闻言,易志风愁苦的脸缓缓绽出一抹笑,并用力的拍了下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笨得可以。」
看著易志风戏剧化的转变,林健峯不觉松了口气。
「好啦,你终於想到解决的办法,现在可以让我睡觉了吧。你也早点睡,明天还得好好的跟安安谈呢。」说完,林健峯平躺在床上,不再出声。
对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後悔的易志风,看了眼林健峯,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天,唉,希望明天真的是个全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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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燕安已经在外头游荡了好久。
大概是一辈子的泪水已经被超量用完,她痴傻地躺著,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天际微微透著亮光时,余燕安坐了起来,无意中看到镜子中反射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红肿、无神的两眼,凌乱的长发,毫无血色的两颊,与她平时的亮丽、活泼截然不同。
「看,你就是长得这副丑八怪的模样,又爱哭,难怪人家不喜欢你。」她喃喃。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余燕安只知道镜子里回视自己的那双眼眸中的同情越来越深。突然,她无法再让自己接触到那双眼睛,她站了起来。
心里的一个声音不停的狂喊著:我要离开这里。
仓皇间,她抓起手提袋就往外走。直到走出大门,她才莫名的呼出一口一直梗在胸口的闷气。茫然的四下张望,天都还没亮呢,她要去哪儿?
两脚无意识地走著,她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自己要上哪儿呢?天下之大,难道竟无她容身之地?
不知道走了多久,当她意识到脚已经累了时,她是站在自己家的巷口,怔怔地望著不远处的家门。
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回来了,就像一只被人豢养的鸽子,又飞回习惯的笼子里。为什么怎么走都无法离开这里呢?
她的心里清楚的知道,因为自己所有的爱都被锁在那扇门之後。
看著那扇紧闭的门,原本以为已经流尽的泪水竟然又淌了下来。
「安安,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
余燕安茫然的眼神顺著声音的来源望去,是陈宏明。
他一脸关切地望著她。他身後的车门还开著,因为匆忙间看到她,急著下车就忘了关门。
看著余燕安凌乱的外表和红肿还淌著泪水的两眼,陈宏明急问:「发生了什么事?安安,你怎么没加件外套就跑了出来?」
他将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温柔的披在余燕安被他一提醒就开始微抖著的肩上。
「我送你回家。」
一听到要送自己回家,余燕安突然挣开他的手,迭声低喊著:「我不要回家。」
她强烈的反应让陈宏明吃了一惊,赶紧轻声安抚她:「好,好,不回家,不送你回家。那你想去哪儿?」
摇了摇头,一阵疲惫袭来,余燕安觉得好累、好累,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
「我也不知道,我好累,好想睡觉。」
说完,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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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呢?是不是还没起床?」
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余燕安,再加上昨晚跟林健峯的一席话,易志风一早就期盼看见她,但是她没有出现在餐桌上,他不禁有些失望。
「她不在房里,大概一早就出去了。」叶淑芬先帮余铁雄盛了碗粥,才回答易志风的问题。
「一早就出去了?」
易志风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为什么想见她的时候,她偏偏不在?
「她一大早去哪儿?上班也不用那么早啊!」他纳闷地自语著,忽然想到一件事。「余妈妈,她昨天有回家吗?」
「有啊。」叶淑芬奇怪地望著易志风。「志风,你一大早就找安安,有什么事吗?你们这两个孩子真奇怪,怎么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还每天找来找去的。」她说完还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看见坐在一旁的林健峯一直没有动筷子,便殷勤地招呼著:「健峯,别客气,自己动手。」
「谢谢余妈妈,我不会客气的。」
「安安找我?」易志风放下手中的碗,和林健峯交换了个眼色。「她什么时候找我?」
「好几天了。安安晚上回到家第一句话都是问我,你回来了没?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两个孩子在搞什么鬼!」想到自己女儿这几天的反常,叶淑芬也放下碗,有些严肃地看著易志风。「说真格的,志风,你和安安是不是吵架了?」
叶淑芬的表情让易志风怔住了。
「我没有跟安安吵架啊,余妈妈,你为什么这样问?」
一直静静聆听他们对话的余铁雄插进来说:「你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影。而安安这几天也很反常,回到家不怎么爱说话,吃过饭後都—个人静静地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干什么。」
「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都说没事。」叶淑芬接著说:「没事才怪,她是我生的,她心里有事我怎么会不知道。而且那孩子从小只要心里有事,一定会写在脸上,只是这次问了她好几次她都不说……」她忽然转向余铁雄担忧的说:「铁雄,我看这次事情大概是挺严重的,你看,我们今天晚上是不是要找她谈一谈?」
「我……」
「余伯伯,我看今天晚上我先找安安谈谈好了。」
易志风的心情变得沉重。安安是不是真的除了他们之间的事,另有什么事困扰著她?想到这些天来自己的冷淡态度,他自责不已。
「也好,你们年轻人应该比较好沟通。」余铁雄意味深长地望著易志风。「志风,你跟安安认识多年,安安的脾气是比较娇了些,你是男生,又比她年长,凡事让著她一些。安安是个没心眼的女孩,就是比较爱钻牛角尖,有个倔脾气。」
「我知道,余伯伯。」他闷闷不乐的应了声。
餐桌旁的四个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用餐。
易志风反覆地想著一个问题:安安一大早上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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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已经收线,易志风仍牢牢地握著话筒,他的眉头紧蹙著。
余燕安今天没来上班,有位先生打电话来帮她请假。
先生?是谁打的电话?安安去哪儿了?
没有多想,他立刻拨了余家的电话号码。是叶淑芬接的电话。
「余妈妈,安安有没有跟家里联络?」
「没有啊。」叶淑芬先是一怔,然後有些紧张地问:「怎么,她今天没去上班吗?」
「没事,我只是刚刚拨电话到她公司,她不在。我待会儿再拨好了,余妈妈,你别担心。」正欲挂上电话,他忽然想到一个人。「余妈妈,你有没有安安的朋友陈先生的电话号码?」
「陈先生?哦,你是说陈宏明?有啊,你等一下,我找一找。」
听到叶淑芬对陈宏明的称呼似乎很熟稔,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口。他是著了什么魔,竟然将自己喜欢的女人送到别人眼前?
待抄下叶淑芬念的电话号码,易志风安慰她别担心,很快便收了线。
看著手中的电话号码,他马上就拨了过去,才说了几句话,电话又挂上。
陈宏明今天也没去上班。
这其中必定有文章!
安安是不是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