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离开料理亭时已经很晚,那天爱没想到尹墨会在店门外等她:她呆愣许久:心头纷乱,不知所措。
「妳过来。」尹墨命令,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天爱困难的移动脚步,杜拉拉和何驭站在一旁,谁也不好意思管人家的家务事。
就在她走向他时,天空开始飘起细雨,雨水打在她的头发上,沿着她的面颊滑下。
她迎上尹墨深幽的眸。「有事吗?」
「我明天会让会计在妳的银行户头存进三百万。」
「为什么?」她仰首问道。
「妳不是说打算替妳爸妈修坟?」他淡淡的说。
那天爱愣了一下,「你说你要给我三百万替我爸妈修坟?」
她有片刻的迷惘,没错,她被弄胡涂了,尹墨为什么要给她钱?再则她并没对他说过要替父母修坟的话,只不过杜拉拉住院时,她与拉拉闲聊时轻描淡写的提过。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我知道妳没什么钱。」他说,淡淡的口气听不出心底真正的情绪。
「你不必这样的。」
「妳也不必见外,认识你们家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他很自然的说。
「可是,你真的不用为我做这些事,我有多少钱就做多少事,我不能用到你的钱。」这一点骨气她还有。
尹墨纳闷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能用到我的钱?」
「因为……因为……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夫妻,因为……因为……你并不爱我。」
她说得够坦白了吧?
听到她说他并不爱她的话,他的心有片刻不寻常的跳动,一种陌生的情绪困扰着他,他分析不出为什么,只好暂时将它隐藏在心里。
「可是……」
「我知道妳会拒绝,可是我还是希望妳收下这笔钱,我不是为了妳,是为了妳爸妈,不论我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毕竟在法律上他们是我的岳父岳母,再说他们在世时对我还不错。」
她感激的哭起来,他怎会知道她没什么钱?她的积蓄全给了何敏,想给父母修坟确实有些困难,只是……用他的钱又是另一回事。
雨水掺着泪水顺着那天爱的脸颊滑下来,他看见了。「哭什么?」
「谢谢你。」
雨越下越大,他走回房车,从后车箱拿出一把伞,替她打上,两人就站在伞的下方,共撑一把伞是两人不曾有过的经验。
「别哭了,我可没有欺负妳,这伞给妳。」尹墨将伞递给她。
那天爱接过,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今晚不回去。」说完,他转身就走。
杜拉拉跑过来,拉了拉那天爱的手臂,「尹墨跟妳说了些什么?」
「他说要给我三百万替我爸妈修坟。」
杜拉拉坏坏一笑,「是怎样?尹墨转性啊?」
「不知道。一直以来,尹墨对我的事一向不怎么关心,他总觉得自己不是心甘情愿的娶我,可以不必管我娘家的事,这一次他主动要给我三百万让我修父母的坟,我自己也很惊讶。」
「其实这也没什么,听说他送给鲍安妮更贵重的礼物,所以妳不要觉得尹墨给妳三百万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还觉得三百万太小儿科呢。」
虽然杜拉拉这么说,但那天爱心里却是充满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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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爱在料理亭和尹墨巧遇之后,她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到尹墨,就好像回到以前的相处模式,各过各的生活,对彼此不闻不问。
她想见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自己的立场并不适合到处打电话找人,更不可能冒失的去三鼎医院找人,所以她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过自己的生活,一如三年来的每一天。
而他如承诺的汇三百万到她的户头,她从不曾有过这么一大笔现金在户头里,看着存折里的数字,还真有些不习惯。
他为什么要这样子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她看了看硕大的房子,家里有胡嫂整理,她几乎成了废人,要不是她还有个安亲班的工作,她一定会开始怀疑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她的父母亲都已不在人世,唯一的亲人尹墨与她又不亲,林林总总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心寒。
这日,冯之建来看她,她沏了茶、弄了小茶点招待他,突然想起泡茶给尹墨喝的往事,不禁悲从中来。
「我一直约妳吃饭约不成,妳不是太忙就是有约,妳最近在忙些什么?」冯之建喝着茶,心里五味杂陈。
「最近安亲班的事情比较多,我和拉拉常常留下来帮班主任的忙。」
「听说杜拉拉和杨鹏程分手了?」他也是从当事人之一听来的。
「我也不懂为什么一点小事拉拉就反应这么激烈,我劝不动她。」
冯之建摇头,「她就是这种人,一会儿是风一会儿又是雨的,谁受得了?我还想好好的恭喜杨鹏程呢。」
「拉拉是直肠子,其实她对朋友很好的。」
「是吗?她有没有告诉妳她为什么到处说我公司的坏话?」
「拉拉说她没做那种事,她说她不过是退了几件小货,而且退货是因为不适用,不是因为你公司的产品不好。」
「什么退了几件小货!产品的体积是很小没错,妳说钻戒会有多大?杜拉拉到处放话说我公司的东西就算打了七折还是不值那个钱,她退货不要紧,公司的货本来就可以退,在十四天的满意保证期退货,我一定会原价退给她,只是她不要到处放话嘛,还利用电子邮件把这件事弄得像滚雪球一样大,她对朋友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所以我才说妳要小心她,不要被她害了。」冯之建想来还是一肚子气。
「怎么你说的人和我认识的拉拉似乎不同人?」那天爱帮她澄清,「拉拉是容易意气用事没错,但她不会陷害朋友,你想会不会是有人利用拉拉的名号在外面骗人?」
冯之建挥挥手,一脸不悦,「我不想谈杜拉拉的事了,说说妳和尹墨的事吧。」
「我和尹墨没什么可说的。」她喝了一口茶。
家里一向清寂,客人来访的次数并不多,因为男主人长年不在家,就算有人要来访,也找不出理由。
「妳打算什么时候和他离婚?」他问得劲爆。
「我们没打算要离婚啊。」她一贯的回答。
冯之建露出吃惊的表情,「可是我看杂志写着尹墨已经跟鲍安妮求婚了。」
她拧了下眉心,原来他没头没尾的问她何时离婚是因为他看了杂志上写的事。
也许全世界都知道她的丈夫要跟她离婚,而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现在的她已养成不看八卦杂志的习惯,只是不看并不代表不会知道,总会有人告诉她,就像现在,冯之建还是带来她不想听的消息,她想装作不知道都不可能。
为了证实他说的事有凭有据,他拿出他带来的杂志,封面上斗大的字写的就是尹墨的消息。
她迟疑着要不要翻开内页,冯之建俐落的替她完成她排斥的工作。
书写的内容非常丰富,一贯的偷拍风格,大量的照片佐以文字说明,去过哪里吃饭,到过哪里喝茶,进过什么高级别墅,记载得一清二楚。
她看着照片上的人物,多半是尹墨和鲍安妮的侧面,有清晰的,也有模糊的,每一张都是两人相处愉快的画面。
她的心顿时碎成一片片,不过她表现得很冷静。
妳不能哭啊,妳不能在冯之建面前哭,绝不能。
「妳看尹墨是怎么对不起妳的,里头写的绝不是空穴来风,世上哪来那么多空穴来风的事:喏,妳也看到鲍安妮向密友透露的消息,不可能全是假的,她说她今年底就要结婚,因为尹墨决定和他的妻子离婚。」
「这个消息不是已经传很久了?拉拉不只一次告诉过我。」
「所以妳不想理会这些传言对不对?」
「我等尹墨亲口对我说。」
冯之建摇摇头,叹息了声,「妳一直在自欺欺人,尹墨根本不可能爱妳,妳不断的原谅他,他却不断的伤害妳,为什么妳要这样苦等一个只会伤害妳的人?」
「尹墨不爱我不是他的错,我早就知道他不爱我,他没骗过我,是我自己要等他,是我心甘情愿这么做。」她困难的说出一辈子都不想承认的话。
冯之建突然握住那天爱的手,用带着浓浓情怀的温柔声调说:「跟我走,让我爱妳,让我照顾妳,我比尹墨那混蛋有情有义。」
她倏地抽出手,「不,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能?妳要等他等多少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她站起身背对他,回避他的咄咄逼人。
她走进客厅,他跟随在后,「天爱,妳醒醒吧,尹墨不会珍惜妳,可是我会好好待妳,我会给妳幸福;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不曾上过报纸头条,不过我的购物频道一直经营得不错,妳跟着我不需要外出工作,妳可以做妳自己想做的事,只要妳快乐,我什么都可以为妳做,天爱,嫁给我,让我照顾妳。」
她咬了咬下唇,整理纷乱的情绪,几度要掉下的泪终究被他的一番话给逼出来。
那天爱伏在他的怀里哽咽的哭泣,再也说不出话。
如果尹墨可以对她说一句这样多情的话,她也不会如此心伤。
可是尹墨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他说的几乎全是否定她这个人的话,她一次又一次的被伤害,又一次又一次的自我疗伤。
两人沉沦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都没有听到锁匙开锁的声音,直到大门被突然打开。
「那天爱,妳在做什么?」尹墨皱着眉头,愤怒的瞪大眼。
被吓到的两人急速分开。
那天爱想都没想过会让尹墨看见这一幕,他会怎么看她?会不会以为她三年来背着他做的都是这些事?会不会以为她是一个随便的女人?
可……他呢?他不也一直对她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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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起居室里,相对无言。
尹墨喝了一口伏特加,口气冰冷,「说吧。」
那天爱显得窘困不安,古龙水的馨香飘进她的鼻息里,散发着让人晕眩的男性魅力。
她勉强地定住心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的语气与神情同样冰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如果不是心中有话,我想妳不会哭倒在冯之建的怀里,说吧。」
那天爱的身子颤了下,她从没看过他用这么锐利的目光看她,她告诉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的锐眼给吓到。
「我后悔了。」她说,带着微抖的嗓音。
「什么?」他没意会过来。
「那日你问我是不是后悔嫁给你,当时我说不出答案,现在我要告诉你,没错,我后悔了,我后悔嫁给你了。」
尹墨凝望着她,眸光掩上一抹深思。
「说下去。」
「我太天真了,以为自己的等待可以感动你,可是我发现我错了,你不是一个可以被感动的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没有一丝模糊地带,这三年来,你对我便是如此;我累了,真的累了,累得几乎要活不下去……所以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她眼眶不禁泛着红影,水雾遮蔽眸底,令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沉默半晌,尹墨忽然摇了摇头,咧嘴一笑,「不过三年,妳就没耐心了?人家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妳……遗可以再等我十五年啊,也许那个时候我就被妳感动了。」
「你好残忍。」她说不出其他的话。
他还是一径的讪笑,连笑容都不正经。
「是妳一心一意要嫁给我,我没逼妳啊;妳现在觉得不好玩,反而回过头怪我无情?」
「为了修正这个错误,我决定离婚。」
尹墨随即饮住笑,挑了挑浓眉,他不是铁石心肠,她的话让他动容。
「妳相信八卦杂志上写的东西?妳认为我要跟妳离婚,所以先下手为强?」
「不是的,不是因为杂志上写的东西,是我自己要离婚的。」
「可是我不想离婚耶,怎么办?」他目光清冷的说。
她不解,「为什么不肯跟我离婚?鲍小姐正等着你给她一个位置。」
「她已经有位置了,她的位置就是我的床伴,再奢求就没有了。」
那天爱愣了好一会儿,站起身,万分纳闷的说:「你一直说是我缠着你不放,所以才不能开心地过生活,现在我不想再缠着你,你为什么……」
尹墨打断她的话,漾起诡谲的笑容,「不明白是吗?理由很简单,因为在这个婚姻里我才是发号施令的人,只有我可以提出离婚,妳不可以,那天爱……妳不可以,因为我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她躺回椅背,吁出一口气,「你好自私。」
他冷哼一声,「我自私吗?我若自私就不会当我的妻子红杏出墙、给我戴了绿帽时,还能忍住气坐在这里谈笑风生的说大道理。」
「我没有红杏出墙,我不会做那种事,也没必要做那种事,你不会不知道我对爱情是有洁癖的,我和之建学长只是……只是……普通朋友,」她反驳他的指控,
「只是朋友吗?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他跟妳求婚的誓言,一个普通朋友会这样唐突吗?我看你们的关系不只是这样吧?妳可以说实话,我不会怪妳。我们当初说好的,各过各的生活,妳不干涉我,我也会不干涉妳,只是,妳不可以欺骗我,我最痛恨人家欺骗我。」
她不明白尹墨的心思,纷乱的脑子有自己无法确切描写的感受,三年来的生活,点点滴滴在她的心头拼凑出一幅怪异的图画。
「我要离婚。」那天爱十分坚持。
「妳想都别想,我说过,离婚只能由我提出,现阶段我不打算离婚,妳还是死心吧,如果冯之建真的爱妳,不会介意再多等几年。」
那天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努力将泪逼回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够了,我不想谈了,我要休息了,不管妳怎样求我,我都不会答应妳的离婚要求,那天爱,不要企图挑战我,永远不要试着挑战我,还有,我发现离婚是一个污点,所以我不可能同意离婚,妳明白吗?」说完话,他站起身,将杯里的黄汤一饮而下。
她有些匪夷所思,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不想要这个婚姻,现在我愿意还你自由,你又何必刁难我?」
「是谁刁难谁?妳先困住我三年,现在换我困住妳三年,很公平啊,妳有什么不服气的?」
「可是我现在不想要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了,尹墨,算我错了,我犯了一个天真的错误,这是天底下每一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我求你高抬贵手吧。」
「没什么好商量,妳不要再跟我讨价还价,我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放手,那不是太便宜冯之建了?」
「为什么又扯上冯之建?」
「不是我要扯上他,是妳不该躺在他怀里,我不能忍受妳让我戴绿帽。」
「尹墨……」
「因为我不想让他太好过,更不想让妳好过。」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态,先前一心一意要摆脱的人,现下却变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可,她真的只是鸡肋吗?
「只因为我碍了你三年,所以现在你也要如法炮制?」她只觉得荒谬。
「是的,妳有意见吗?」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快撑不下去了,你忍心看我痛苦吗?我说过我以前做错了,所以现在我要拨乱反正。」
「我管妳要拨乱反正还是要拨正反乱,反正我绝不会放手,妳最好死了这条心,我这个人向来说到做到。」
「就为了要报复我?」她傻眼。
「是的,因为妳扰乱了我的人生,所以我也要扰乱妳的人生,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妳快快活活得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尹墨没有那个雅量。」莫名的妒意让他口不择言的乱说话。
「这是什么谬论?」
「总之,我说了算。」
她呆立半晌,说不出话。
他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那天爱望着他走进书房的背影,觉得好烦、好累……也好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