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麻烦你,我要借这两本书。"好熟悉的声音,季丰君抬起头,"希圣!"鲍希圣推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斯文的一张笑脸。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结婚的季丰君。”
“是啊!她在我们眼里永远都像未婚的季丰君。"令敏在一旁附议。
季丰君拿起希圣要借的两本书,"匈奴兴亡史、飘雪的春天,这两本书你不是看过了吗?”
“再看一遍会有不同的味儿。"鲍希圣笑道。
"我猜是因为你规定学生读书会要讨论这两本书,所以才想再读一遍是吧?"季丰君了解地问。
鲍希圣一惊,"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季丰君也。"清清喉咙的声音,丛法烈倏地开口:"我没打扰到什么吧?"首先恢复自然的是季丰君——"丛先生也来图书馆借书?”
“不!我顺路经过这里,想请丛太太吃午饭,如何?"季丰君用轻松的语气,尽量使拒绝听起来没有一丝杀伤力。"我说好中午要请希圣和令敏吃饭。”
“是啊丛先生,下回请早。"令敏调皮地眨眨眼。
很多女人视他丛法烈的邀约为至高荣幸,但他的妻子似乎对与他共享盛宴兴趣不高。
他一向活在云端,为了一个女人推掉企业家俱乐部的午餐聚会,但那个女人不但看不出有一丝雀跃,反而像恨不得他马上消失,免得坏了她与朋友同欢的乐趣。
"丛先生要一起去吗?"体贴的鲍希圣不想让气氛太难堪。
"哦,不了!我也只是路过这里,心血来潮想做个尽责的丈夫,总不能自己的妻子在哪儿上班却不知道。"季丰君看出他开始冒火,但她不在乎。
然后丛法烈猛然转身大步走下楼。
"不会怎么样吧?他看起来有点生气。"令敏有些担心。
"他对我一直是这样,不会有事的。"她想起新婚之夜他对她说的下流话和下流举动,真是欠缺绅士风度的鲁男子。
"丛法烈和杂志上刊的照片一样帅气耶!不过这种男人大概不太好惹。"令敏迳自下评论。
季丰君未置一词,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他突然出现的事件上头,那代表什么意义呢?他真的只是路过,或是刻意来找她的呢?如果是刻意的,是不是透露出他也有一点在乎她的存在?
午餐后,三人散步在红砖道上。
"你们等我一下,我到前面精品店逛逛。"令敏小跑步钻进不远处的礼品屋。
"令敏像只快乐的小鸟,没什么烦恼。"鲍希圣双手插在裤袋里状似优闲。
"是啊!她从小就是这样,总相信天塌下来有人会顶着。"季丰君和令敏是儿时玩伴也是小学同学,现在则是同事,有缘的程度让人羡慕。也许是生活条件,也或许是个性使然,令敏一直乐天达观,这种特质是她学不来的。
"你现在也不用怕天会塌下来,你的丈夫会替你顶着。"鲍希圣心里有股酸涩。
季丰君不同意的摇摇头,"丈夫是一丈之内才属于我,一丈之外就是别人的了,而且这个一丈之夫还不能用在形容我一个多礼拜前嫁的男人身上。"鲍希圣略惊,不了解她为何会这么说。"我看丛法烈人挺不错的,应该有能力照顾你。"季丰君挤出一丝自我解嘲的笑,"他是为了履行丛浩东先生、也就是他父亲的遗嘱而不得不娶我为妻,他的身边早已有个等他十年的女人,只要完成遗嘱的遗愿,他随时可以把我一脚踹开。”
“什么?!"鲍希圣润润嘴唇,震惊不已。
季丰君缄默一会。"不过别同情我,丛家给我的条件十分优渥,将来我离开的时候只要留下丛家骨肉,就可以换取我爸妈一生的富贵,这不是挺划算的吗?"
鲍希圣瞅着她,读出了她的心酸。"你在自欺欺人。在我面前不需要故作潇洒,你的婚姻根本是一场阴谋。"他握住她的手。"丰君,你一向了解我,当我知道你要嫁入豪门,我的心再痛再苦,但我仍然告诉自己要祝福你、要宽宏大量。富裕的生活比起我这穷书生所能提供的三餐温饱更好,虽不至于是天堂与地狱之别,但也优劣分明。"鲍希圣说到激动处略作停顿,"我以为他会善待你、会爱你,原来这个婚姻是丛家人的阴谋。既然如此,丛法烈又为什么要假惺惺的到这里找你?想要制造恩爱夫妻的错觉吗?"
季丰君想不到希圣会这么义愤填膺,且他们在大街上手握着手的模样引人遐思。
飞奔而至的令敏盯着两人,张口欲言,瞠目结舌,"你们……怎么了?”
“丰君被姓丛的一家人骗婚。"鲍希圣低哑地轻吼。
"是骗婚吗?丰君,如果真是骗婚,你别再回去丛家了,搬来和我一起住。"令敏忙不迭地道。
"我的侠义精神害了你,什么成人之美、有容乃大,根本不值一文钱。"他呐喊着。是的,他有侠义精神,可以成人之美,问题是命运之神领不领情呢?
"你们别这样,我很好。在丛园里我可以自得其乐,一年很快就会过去了。"季丰君放柔音调,试图安抚被情绪波动着的两人。
殊不知她现在是过河卒子,只能往前不能后退。光是丛家付给她的聘金,就不是收入微薄的她所能偿付的。
"我看,丛法烈脾气似乎不太好,弄不好还会打老婆哩,有没有什么办法干脆离婚了事。怪不得你早上说什么一年之约,原来这里面大有文章。"后知后觉至少不是不知不觉,令敏恍然大悟。
季丰君看了看腕表,"很晚了,再不回去张阿姨会饿坏,我的事自己会处理,若需要你们帮忙拿主意,我会请教你们。"她试图把手抽开,鲍希圣只得松手。
"丰君,不要逞强,你遭遇困境,不该拒人于千里之外。"鲍希圣与她并肩而行,焦急的想帮上忙。
"我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告诉你们这些事就是把你们都当作好朋友看待。目前我真的不需要外力帮忙,我可以自己应付,真的。"季丰君坚定地说,一再强调自己有能力面对横在前头的逆境。
"你确定不到令敏家住?"不放心丰君的鲍希圣,和令敏一路"护送"她回丛家,沿路不知说了多少遍上述的话语。
季丰君摇摇头,"暂时不需要。宁可人负我,莫我负人。"鲍希圣又是叹息,"你真固执。”
“是啊!好在你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关在那里面,至少还能出来透透气。"季丰君开门下车,回眸道:"回去吧!我不是灰姑娘,也不是童养媳;我有工作、有收入可以养活自己,在丛家人面前吃不了多大亏的,你们忘了,希圣曾给我起个绰号——压不扁的玫瑰。"三人相视微笑。
回到丛园,季丰君并不期待会有什么好脸色可看,既无期待,也就不会有失落感。
不是故意要对丛母视若无睹,而是看见她和法燕、芳踪聊着钻石、珠宝经,珠宝杂志分别挡住她们的视线,她不想扫她们的兴,所以想直接上楼换上较为轻便的家居服。
不料,母女俩并不想轻易放过她。
"站住,你把我们丛家当作饭店还是旅馆?要回来就回来,要出去就出去,再怎么随便,也得向我这个老太婆打声招呼。"史佩萱放下杂志,威严地踱到季丰君面前。
季丰君不吭一声,她以沉默当作她最好的回应。
"妈咪,不用跟她废话啦,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出去做苦工,一脸灰尘的,丑八怪!"丛法燕讽刺起人来无所不用其极、极尽夸张之能事。
"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我们丛家怎会有你这种媳妇。"史佩萱指着季丰君的鼻子狠刮一顿。
季丰君气定神闲地背着"心经",不理会她的谩骂。这种无的放矢的行为,她若是认真反击,不知会死掉多少细胞,等对方骂累了、无趣了自然会闭嘴。
她既不用扯开喉咙骂人,也不需绞尽脑汁与人开辩论会,这么便宜的事可不是天天都有。
"你们全吃饱啦?"丛法烈低嗄的声音毫无预警的响起。
一旁观战的丛法燕和徐芳踪也吓了一跳。
"被你老婆给气饱了。"史佩萱先声夺人。
"是真的吗?"这句问话是针对季丰君问的。
季丰君故意忽视他的问话。
"你看看她,就是这副不哼不哈的样子,要不是我的血压一向正常,一定会被她气得中风!"徐芳踪拍拍她的背。"伯母,别生气,您刚才不是说肚子饿了吗?叫金嫂开饭吧。"史佩萱顺口气,左右手各拉着丛法燕和徐芳踪,"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姓季的女儿计较。"丛法烈用目光盯着她,语气里有着调笑,"这下可好,我想今晚的饭厅你是不愿意踏进一步了。"他伸出手,指尖抚过她的面颊,却被她一掌拍开。
季丰君头也不回的上楼走进卧室,由抽屉里拿出一套休闲服。
她知道他已跟上来,但这是他的家,她不能把他关在门外。
她先到浴室洗把脸,再换上休闲服,走出浴室从背包里取出看了一半的"雍正王朝",把他当作隐形人。
"刚才在楼下我还以为你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原来是准备把气出在我身上。"他站在她的正后方低声说道。
她藉着手的滑动翻阅书的下一页。
他不以她的漠视为忤,走近她,撩起她的秀发,用他的手指梳开。"你的秀发很柔顺、很漂亮。"他的声音十分富有磁性。
她不习惯这样的亲密,霎时僵直身子。
他持续用手摩挲她的颈项。"走!我带你出去吃饭。"她仍不语。
他不疾不徐的将一只手滑入她的休闲上衣里,先勾起她的衣服,再爱抚她的ru/房……
她惊跳起来,"你该死的想做什么"他不慌不乱地耸耸肩,"想逼你说话。”
“这句话听起来真是古怪,我以为你最恨的就是与我交谈。"她回视他的目光。她觉得有必要适时的提醒他,他们除了履行遗嘱之外,根本无话可说。
他敛起笑容,表情转为沉重。"当我试着表现友善时,麻烦你温柔些,就算装装样子也好。"她一时为之语塞。
"出去吃饭。"他命令道。
她站在原地,没有打算移动。
"带件外套,外头不比室内有暖气。”
“为什么要带我出去吃饭?"这是她唯一找得到的问题。
他瞟了她一眼。"我可不要你因为饿肚子而把胃给搞坏。”
“我不会饿肚子,我可以下楼去吃饭。"她嘴硬地回道。
"你可以吗?我不认为你不会因此而消化不良。"他一针见血地说中她的心事。
她有被看透的尴尬,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走吧!你可以选择自己走下楼或是我扛你下楼?"丛法烈的目光凌厉起来。
"相信你对徐小姐一定不会这么野蛮。"季丰君瞪着他,对于他的强势颇不服气。
"芳踪比你柔顺不知多少倍。”
“那也是因为你没有把我当作淑女看待。"她不甘示弱的反击。
"牢骚发完了,现在我们可以出去吃饭吧?"他再次询问。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