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年过后,台北街道恢复平静。
"你觉不觉得我今天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令敏问。
季丰君抬头看向她,"有一点,熬夜吗?"令敏摇摇头,打个哈欠,"昨晚一整夜都在作梦,所以好累。”
“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下?"令敏又摇摇头,"还是别偷懒,万一被逮到,今年考绩别想得甲等。”
“喂!你们谁是季丰君?"来人声音透着江湖味。
季丰君转过身,"我是,你有什么指教?"连外型也江湖味十足,理个小平头,块头像是练过的健身房教练。
"我家老板想请你到隔壁喝杯咖啡。”
“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方便。"季丰君回绝。
"请假应该不是难事。"来人又说。
"我不认为有请假的必要。"季丰君柔声道。
"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男子掏出烟正准备点燃。
令敏的手脚比他点烟的速度更快,一掌拍掉他手中的烟。"大笨牛,这里是图书馆,不准抽烟!"男子不可思议的看着令敏。"你不要命了,敢阻止我抽烟老子想抽烟就抽烟,你管不着。"男子又掏出第二根烟,我行我素地点燃它。
令敏这时迟那时快,将一整瓶矿泉水倒在烟芯上。
男子看看令敏,又看看手中淋湿的烟。"你真不是普通的恐怖!”
“这里全面禁烟,你要摧残你的肺请到外面去。"令敏下逐客令。
男子面有尴尬之色。"我对你没兴趣,请不要在我面前耍宝。"训斥完令敏,他改看向一旁正在作中文图书建档工作的季丰君。"我的老板想找你聊聊天。”
“我们要工作,你不要打扰我们。"令敏抢白道。
男子瞅着令敏,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闭上尊口?”
“彼此彼此!"令敏瞪着他。
"你们别斗嘴了。我对你老板没有兴趣,如果他想找人陪他聊天,应该去找心理医师。”
“徐源长部长你应该知道。"见季丰君不肯软化,他只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抱歉,你说的这个人,我并不认识。"同是姓徐,她已猜出此人应是徐芳踪的父亲。
"喝杯咖啡就会认识了。”
“你这个人怎么搞的,丰君已经说了不认识你老板,你还在这里纠缠不清你再不走,我可要叫警卫来赶人了!"令敏母老虎发威。
"你少管闲事,要不要见徐部长是季小姐的自由。”
“徐部长找错人了,他应该去找丛法烈先生喝咖啡才是。"季丰君幽默地回答。
"这是两回事,他最想见的人是你。”
“我要工作。"季丰君指指摊在桌上的档案夹。
男子朝令敏努努嘴。"这位小姐应该不是花瓶女吧你的工作不能请她暂代一下吗?”
“如果徐部长想兴师问罪,就得配合我的时间,等我下班。"季丰君略微妥协。也好,见面比不见面好。
令敏像只骄傲的孔雀,回视着男子,"叫你的大老板有点耐心,我们这种花瓶女忙得不得了,没有先预约通常是见不到的。"男子递上名片。"被炒鱿鱼时可以来找我。”
“常澹泊,什么怪名字"令敏嘟哝道。
下班后,季丰君再加了半小时的班才去赴徐源长的约。
服务生领她进入一间包厢。"徐部长在里面等你很久了,季小姐要喝咖啡或是果汁?"季丰君要了杯白开水。
这间咖啡Shop是季丰君和令敏常来光顾的店之一,正好位于图书馆的右方,颇具特色。
在她进入时,包厢内的人立刻把注意力转向她。
被四人包围在中间的应该就是徐源长,他面无表情,像石雕一样的注视她,而且明显带着不悦。
徐芳踪长得和他有几分神似。
她回视他的注视,只觉得他的眼神精明非凡。
"坐啊!"他简短的命令。"你们其他人到门外等我。"四人迅速离去。
"你爱上丛法烈是吗?"徐源长若有所思地问。
季丰君倒抽一口气。好直接的问题。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徐源长耸耸肩,"这只是闲聊,你可以放轻松。”
“我们并没有足以构成闲聊的交情。"她敏感地回应。
"你太伶俐了,难怪芳踪不是你的对手。"这才是重点。
"我无意与令千金为敌。”
“你不是她的情敌吗?"季丰君不喜欢他咄咄逼人的语气。"这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不是你能,那么谁能够决定?芳踪吗?"他大吼。
季丰君一向吃软不吃硬,如果徐源长以为大嗓门会吓坏她,那他可是看走眼了。
"丛家人能决定。"她平静的回答。
"法烈告诉我问题出在你身上。”
“他太抬举我了。"她不认为自己有此本领。
"只要你一天不怀孕,丛氏就还有一半的家产在你手上。"他知道那个遗嘱,如果她没有为丛法烈生下一儿半女,丛家有一半物业会成为她的养老金。
她未予以回应。
"丛浩东真是只老狐狸,你和老狐狸又是什么关系?"季丰君尽量不受他挑拨。"我好像也没有非回答你不可的理由。”
“是没有。不过,如果我想要知道,我一样有办法查个水落石出。"其实季丰君自己也很想知道,丛浩东之所以选她当丛法烈的新娘,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徐源长又将话题拉回芳踪上头。"我不想看见芳踪为情所困,我希望你能退让。”
“你们不知道吗?我和丛先生的婚姻并不会耗一辈子,可能是一年,也许是两年,退让不退让的问题并不存在。”
“你确定"徐源长暗自盘算,原来季丰君并不知道法烈正准备玩真的。他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芳踪,好让她乘机多使些力,以力挽狂澜。
"我想,遗嘱的相关内容,你们应比我更能倒背如流。”
“我以为你只是要让我这个做父亲的安心罢了。"他开始以退为进,不若方才的强势。
季丰君落落大方的端起玻璃杯,凝视杯中的清水。"这件事的主控权真的不在我身上。"徐源长扬起笑容看着女儿的情敌。季丰君和他早些的想像完全不同,脂粉不施的脸,只在菱唇上轻点一抹朱红;未曾烫卷的直发,全身上下素净的天空蓝毛料洋装,外罩袄外套。没有大红大花,素净中自然散发出灵秀飘逸,无可言喻的脱俗之美。
"如果我年轻二十岁,丛法烈不会是我的对手,我将会疯狂追求你。"丰君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淡笑。"很有趣的说法。”
“你不相信?你不知道自己很美吗?"季丰君还是笑,看不出有特别的喜悦。"徐小姐才是真正的美人。”
“芳踪是我的女儿,我当然觉得她美;但你的美很不同,是一种出尘之美。”
“出尘"她复诵一遍。"可能是我的冷淡让你有这样的误解。"她看看腕表,"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
“史佩萱不是个好相处的婆婆"他在她站起身后也站起来。"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这样不好!"她直接回绝。
"你要避嫌是吗?"他自以为坦率地道。
她微愕,"你是为女儿的终身幸福来找我谈话,何嫌需避?我光明磊落怕什么"她讨厌徐源长看她时的暧昧眼神,也不喜欢他的说法——避嫌,真的很可笑。
"你和一般女人很不同。"他已经对她另眼相看了。
她不再搭腔,迳自往外走去。
回到丛园,季丰君正要开门。
"阿姨,阿姨——"颜星突然出现叫她。
"你爹地和妈咪还没下班啊?”
“爹地加班,妈咪在房里掉眼泪。"颜星神情黯然。
季丰君匆匆随着颜星走向颜宅。
"妈咪又想弟弟了。"颜星轻道。
季丰君牵着颜星走进颜宅。"你在楼下自个儿玩,我上楼看看妈咪。"颜星乖驯地点点头。
季丰君上楼在起居室找到雯慧。
雯慧红肿着双眼窝在沙发里看着相本发呆。趋前一看,是死去的小颜辰的照片。
季丰君了解地弯下身拍拍她,"颜辰和颜星长得挺像的,一样浓浓的眉。”
“是啊!好可惜,小颜辰来不及长大就走了。"雯慧吸吸鼻子,沙哑地道。
"你和耘摩可以再生一个颜辰,延续颜辰未完的人生。”
“昨晚我和耘摩也在讨论这件事,怕只怕生不出和小颜辰一样的孩子。”
“有志者事竟成,何况,不一定非要和颜辰长得像啊!或许在另一个孩子身上你能找到着力点,让自己不要有这么多的遗憾。"雯慧点头同意,眼泪却又不听使唤的掉下来。"我应该把工作辞掉在家自己带颜辰的,我不是个尽责的母亲。"季丰君很想安慰她不要自责,而后又思及让伤心的人适时宣泄一下也是好的。
"所以我将工作辞了,全心全意把家里打理好,这比什么都有成就感。"她用手背抹抹眼泪。"我会振作起来的。”
“是啊,颜星很担心你。"雯慧点点头,"对了,芳踪自杀未遂之后法烈可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哪方面?”
“例如和你之间的互动;或是和芳踪之间的互动……”
“我从不过问他和徐芳踪之间的关系,至于他们的互动可有什么波动,我也一无所知。"她不是醋坛子。
"你到底对法烈的感觉是什么?"雯慧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像丰君一样不愠不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