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里的顾适尧表情沉郁,只是坐着,完全无办公的样子。
初云敲了敲门。半晌后他才答腔:“进来。”
她轻移莲步,定定地审视着他。“你相信我是个残酷的女人?”
“这没什么好争辩的,孩子死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走近他,怯怯地握住他放在桌案上的大手。
“我明白你心里的痛苦。”
“你明白吗?”他怅然地锁住她的眸。“你不可能真的明白。”
“适尧,我承认我很羡慕曼莲能替你生下孩子,但仅止于羡慕,我怎么会做出把一个小娃儿闷死的事来?我不会这样毫无人性的夺去一条小生命,尤其她是你的女儿,我知道你是多么期盼她的到来。”她由衷地陈述。
顾适尧搂住她的纤腰,将头埋在她的怀里。
“我知道你不可能害死小娃儿。其实,我所害怕的是事情的真相。”他低语。
她抱住他,掉下泪来。“会有什么真相是你所害怕的?”
“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但是我有不好的预感。”顾适尧的声音很沮丧。
“适尧,不要胡思乱想。”
他抬头,看着她。“你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我不确定,能让你害怕的事一定是真正可怕的事,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往最坏处想。”
他长吁一气,将她抱起坐在他的膝上。
“我错了!”
“呃?”她与他相望。
“我不该纳曼莲为妾。”他语重心长地道。
“怎么突然说这些?”
他不疾不徐地道:“我既娶了你,就应该只守着你一人,是我让自己陷入两难的。”
“你是不得已才娶我的,你和曼莲相爱在先,反而是我硬拆散了你们,如果我知道……我会劝皇阿玛取消婚事。”
“我不爱曼莲,应该说我根本不知道爱是什么,收她为妾是因为想看看你的反应,想向你示威,那不是爱,你带给我的心动,有别于她,这是真心话。”
“你……感动了我。”初云流下开心的眼泪。
“我不要你感动,我要你爱我。”他深情的说。
她仿似被冻住。“爱?”
“我爱上你了,不管你是谁,长得什么模样,我就是爱你。”顾适尧握住她的手,执着地道。
她淌泪的颊也因快乐而勾出笑纹。“你是认真的?”
“一开始,我告诉自己你配不上我,虽然你是固伦公主,可光是容貌这一项即显示你高攀了我,相处之后我慢慢因为了解而对你动了真情,配不上的反而是我。”
“适尧,你不要这么说,你没有配不上我,我们之间要谈这个……从来都是我配不上你。”
他紧拥住她,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我们扯平好不好?谁也不许再说配不配得上的话好不?”
她同意的微笑。“你真的爱我?”
他不想压抑。“是的,爱到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地步。”
她想到陆曼莲,“曼莲失去孩子一定很痛苦,你要多陪陪她。”
他摇摇头,“她对我不忠。”
初云闻言大吃一惊,“怎么会?”
“马瑞告诉我的,我本来也不相信,后来把车夫找来问话,那日闯入你房里想侵犯你的王屋是曼莲的相好,不过我不怪她;近日,我因为心里有了你,所以待她冷淡许多,她因寂寞而找上王屋我完全能理解。”他轻语。
“曼莲一定是为了气你才故意和王屋在一起,以后你要对她好一些。”
可他知道自己和陆曼莲缘分已尽,“很多事再也回不到从前。”
马总管的声音在书房响起:“大人,陈先生和崔姑娘在花厅求见。”
“剑书?”
他牵着初云的手走进花厅。
“适尧,我是来负荆请罪的。”陈剑书开口直说。
“讲什么罪?你何罪之有?”
崔岚在一旁窃笑。“他闯了大祸,陈兄,需不需要我替你说明?”
“不用你多事,我自己来。”陈剑书嘀咕着,然后面向顾适尧,惭愧地道:“你还记得几个月前我在寄畅园外同你献上一计?”
顾适尧想了想,“记得,可我拒绝了你的好意。”
“你是拒绝了我,可是我把那个馊主意告诉了曼莲,她非常有兴趣,并且采用了……公主,我真是该死,我对不起你。”他自掴脸颊左右各十下。
初云听懂了一半,“陈公子,请不要这样。”
崔岚补充了另一半,“是他活该!”
“我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我连王屋都原谅了,更何况是你和曼莲,不要再自责了。”
“师兄要他无论如何都得来认错,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崔岚说道。
“德承也知道这事了?”初云间。
崔岚点头,“师兄现在有很多内幕消息,全是安格格告诉他的。”
心头死结解开后的陈剑书整个人呈现许久未见的放松,他很高兴自己听众人的建议前来认错。
“我听说才出生的小娃娃昨天让人给闷死了?”崔岚好奇地问。
陈剑书碰了碰崔岚的手肘,“你别多事。”
“是马总管说的嘛!”
“没关系,这事恐怕很快就会传出去,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
崔岚一副三姑六婆的模样,“怎么会闷死呢?没有请奶娘照顾吗?不可能呀,你们这种大户人家多的是奶娘的人选。”
“我还在了解当中,很可能是在睡眠中摔死的。”顾适尧难掩心中的悲痛。
“崔岚,走了啦,人家家里一片愁云惨雾的,你就不要再问下去了。”陈剑书拉着崔岚的手,抱着她往外走。“适尧,你们节哀,我把这个麻烦精带走,省得碍眼,下回有空再叨扰。”
“干吗啦?我有权关心师兄的……”崔岚咆哮。
他们离去后,四周又回复宁静,初云说:“我不知道曼莲这么恨我。”
“对不起,这一切全是因我而起。”他希望重新做一次选择,只是已无回头的可能。
“会过去的,你要原谅曼莲,不要自责。”她劝他。
他无言,他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他不该已有妻又纳妾的。
“王屋是曼莲的人,你教我怎么原谅她?”他越想越不能忍受。
“适尧……”
“我甚至怀疑孩子是她弄死的,然后嫁祸给你。”他害怕的真相就是这个。
初云倒抽了一口冷气,“不会的,曼莲是孩子的母亲,虎毒尚不食子,你别自己瞎猜。”
顾适尧希望自己猜错,否则他的罪孽将因此更深重,他了解曼莲所做的一切只为了想要独占他,她犯下的错成了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的原罪。
陆曼莲发了疯似的朝顾适尧叫嚣。
“因为她是公主对不对?所以你不追究她害死了我们的女儿?”
“初云没有害死女儿。”顾适尧冷冷地道。
“没有吗?你好偏心!女儿死了你不查出凶手替女儿报仇,却袒护那个女人!”陆曼莲愈哭愈凶,她不让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白白牺牲。
“曼莲,你心里清楚谁才是害死女儿的凶手。”他严厉地盯着她。
陆曼莲指着他,“是你,是你害死了女儿,我可怜的女儿,是你和那个矫悄的公主害死了女儿。”
他长声叹息,“不错!某些程度上是我害死了女儿,所以我不忍心责怪你。”
陆曼莲苍白的脸血色尽失,“怪我?为什么要怪我?”
受够了她的死不认错,顾适尧火气上扬怒吼:“你才是闷死女儿的刽子手!”
她呆住,“你胡说什么?”
“你为了丑化初云的人格,闷死了女儿,嫁祸给初云。之前没揭穿你是念在你我之间的情分,又刚生完孩子,身子尚弱;不愿意刺激你,没想到你一点悔悟之意也没有。”
陆曼莲跳下床,拉着他的手臂,仰首可怜兮兮的娘着:“不是的……我没有……”
“还有王屋的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对吧?”他又说。
“你听谁胡说八道?”
“剑书说出了他先前向你出的主意。”
陆曼莲一时脚软,整个人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不是的!”
“曼莲,不管你做过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毕竟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以前的你不是这样可怕的女人。”
陆曼莲哭得不能自己,“我做的一切全是因为——爱你。”
“我知道。”顾适尧扶起她,“所以我原谅你。”
“王屋他——”她想要说些什么。
“我明白,你和他之间有了不清白的关系,我说过不论你做过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她瘫软在他怀里,他抱她躺回床上。
“你为什么不恨我?还要原谅我?”陆曼莲不解地道。
他苦涩一笑。“因我一开始做了错事。”
“适尧,你会不会赶我走?”她担心的问。
“不会,只是我们不再是从前的关系了,你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