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的,明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诞,苏挽儿向邻人东借西凑也凑不足银两来买玉镯子送老夫人。
老夫人身分特殊,送的玉镯子自然马虎不得。
挽儿有来自凤蝶给的压力,另外她自己也答应了袁心阳要出席寿诞,承诺了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履行,礼到人不到也算是种礼仪。
她不识字并非不识大体,才会烦恼特别多而累坏自己!
袁心阳虽客气的说了不必送礼,但怎能不送呢?
事实上,会出席寿诞的也只有上得了合面的凤蝶,娘亲因病无法远行,而她一来要照料娘亲,一来没件像样的衣裳,去了只会丢凤蝶的脸。
其实她去不去不顶重要,重要的是拿不出明日的贺礼来凤蝶定要大发雷霆,该怎么办才好呢?
凤蝶要的玉镯子她根本就买不起啊!
苏挽儿愁眉不展,枯坐厅堂。
“你看我明日穿这件衣裳好吗?”张凤蝶兴高采烈,边说边比试手中的衣裳,正为明日的穿着大伤脑筋,“不不,我看还是穿这件大红色的衣裳显得喜气。”
苏挽儿回神,中肯的给予意见,“参加寿诞穿大红色的衣裳的确比较恰当。”
“嗯。”决定穿哪件衣裳后,张凤蝶了觑苏挽儿,“明日的贺礼玉镯子你买好了吗?”
“妹妹,我……我……”苏挽儿一脸歉疚。
瞧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张凤蝶也猜得出七、八分。
“你没买厂瞬间变脸的本事,张凤蝶最行。
“咱们家没钱了,不如送其他的东西吧?”她心有余力不足。
“没钱?”张凤蝶火大,怒瞪着苏挽儿吼道。“没钱你早该去筹借的,明日就是寿诞,你现在才跟我说没钱,这不是借口吗?”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呢?快气死她了!
“能借的我都借了。”前债未清,谁敢再借钱给她呢?
“借了?”张凤蝶不信的冷嘲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嫉妒我可以交到城主这么好的男子而眼红,是不是?!”
“不,妹妹,你扭曲我了!”她急于辩白。
“我有没有扭曲,你自己明白!告诉你吧,你别自作多情,不自量力了,袁哥哥是何等尊贵之人,岂是你这粗鄙的女子所能觊觎的呢?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何德行。”张凤蝶打从心里瞧不起苏挽儿。
面对妹妹无情的抨击,苏挽儿无可答辩,自尊早被凤蝶踩在脚底。深叹口气,她无奈的说:“我对城主没有任何的想望,城主高高在上,又岂是我所能高攀的呢?”
在袁心阳的身旁她是该自惭形秽。
只是她不懂,自袁心阳来过这里后,妹妹总会一再的提醒她别爱上袁心阳,她承认袁心阳是许多女子爱慕的对象,但绝不会是她,她有自知之明。她的自卑又岂容妹妹一而再的刺伤呢?
她是人,有自尊的。
“不敢最好!”拿苏挽儿出气,张凤蝶的心情稍微好些。
“妹妹,到城里习字是件好事,但妹妹也该收心嫁做人妇了,可别让刘大哥等太久。”她好心劝告,深怕凤蝶玩心仍重。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凤蝶不悦的翻翻白眼,没好气地嚷道:“我早说过不嫁他的,要嫁你自己嫁吧!”要她嫁给目不识丁的刘正?岂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妹妹——”
张凤蝶不耐烦的打断苏挽儿的话,“我现在要的是贺礼,玉镯子,你到底懂不懂啊?我要玉镯子!”
苏挽儿实在拿不出张凤蝶要的,只得识趣的住嘴。
张凤蝶可不因她的沉默而放过她,“我这般辛勤交际不都是为了娘跟你吗?你以为我只爱花钱是吗?你想想,袁大哥是出了名的孝子,我若讨得老太太欢心,就更有可能当上城主夫人。到时候娘跟你也就不用再住在这破屋里,过着三餐不济的日子了。”瞧她的情操可谓伟大。
“玉镯子……”她哪儿生出个玉镯子来呢?不过……“送翡翠坠子可以吗?”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就剩这只坠子了。
闻言,张凤蝶颇讶异,“我没听错吧?翡翠坠子?说你的该不会是你死去爹娘留下的那只吧?”
有多少次她要拿去典当苏挽儿死都不肯的,怎么这次她都还没打上她翡翠坠子的主意,她自己便提了呢?
也好,这样她倒省事。
“没办法了,我身上仅有的就这只翡翠坠子。”其实她并非珍惜亲生爹娘留下的翡翠坠子而舍不得典当,是爹嘱咐过,无论如何都要留着的。
记得爹临终时要她好好照顾凤蝶,如今为了凤蝶把翡翠坠子送出,爹在天之灵该不会怪她才是。
* * *
柳玉蝉寿诞当日,袁府四周张灯结彩,丫环奴仆笑容满面的迎接自四面八方来的贺客,热闹非凡。
儿子出自一片孝心帮她做寿,柳玉蝉自是喜形于色,开心得合不拢嘴。
连洛城城主、风城城主都差人送来贺礼,而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富商自是座上客,整日可说是贺客、贺礼不断。
终于到了日落时分,晚宴将至张凤蝶才姗姗来迟,她刻意挑最后一刻抵达,好引起老夫人的注意。
张凤蝶在丫环的引领下正要踏人正厅时,凑巧碰上步出厅堂的袁心阳。
“袁哥哥可把张妹妹给盼来了。”袁心阳欢喜的迎上前去,左顾右盼,却不见苏挽儿的身影,遂问道:“挽儿妹妹没来?”
她说要来的。
“咦?”张凤蝶一头雾水,不懂袁大哥为何无端提起苏挽儿?
袁心阳失望的轻笑道:“呵,没什么,看到张妹妹来了;哥哥很开心,一会儿宴会就要开始了呢!”
“是吗?那妹妹来得可真是时候哪!”她兀自开心不已,完全没注意到袁心阳稍纵即逝的失望神情。
“胡妹妹、风妹妹全都来了,她们已在宴客厅等候。”
这是张凤蝶早顶料到的事,不过她还是徉装开心得很,“真的吗?真是太好了,妹妹现在就去找她们聊聊。”边说她还边做作的摆动裙摆,试图展现她婀娜多姿的模样。
袁心阳额冒冷汗,差点儿呕吐,“呵,是啊。”
他一直不懂,他的知己里何以会有她?或许是风妹妹一出现就有她吧?久而久之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知己了。
“啊!”张凤蝶突然捂嘴惊喊。
袁心阳问,“妹妹你怎么了?”
“瞧我,一见着袁哥哥,竟开心得连贺礼都忘了送呢!”她一脸娇羞,笑得腼腆,说有多抱歉就有多抱歉。
“进来吧,哥哥替妹妹引见娘亲。”
袁心阳边说边领张凤蝶进人大厅,厅堂的首位坐的是柳玉蝉,今日是她的五十大寿,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显老,好似三十几岁的贵妇人,可以想见她年轻时必然貌美如花。
“娘,她是张妹妹,住在城外的冬阳村。”袁心阳站在娘亲的身旁介绍着。
张凤蝶当然不会错过表现的机会,她自袖口掏出苏挽儿绣有寿字的手巾,福身贺道:“这是凤蝶小小的心意,祝贺老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好,好。”柳玉蝉始终好心情的笑着,是绣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示意丫环把贺礼拿到她身前。
“娘喜欢这贺礼?”袁心阳很好奇的问,只因今日收到上百件的贺礼,娘亲都没多看几眼的。
“红色手巾带喜……啊——”柳玉蝉欢愉的声音乍然停住,捧住手巾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娘亲的反常把袁心阳吓坏了,他赶忙上前急喊:“娘,娘……怎么了?娘……怎么哭了呢?娘……”
顿时,厅堂鸦雀无声,张凤蝶更是吓得脸色惨白,不明白老夫人何以看了她送的贺礼后会是这般的反应。
“这……这……这翡翠坠子……是你的吗?”柳玉蝉悲喜狂涌心头,上前猛地抓住凤蝶的手臂,因激动而失了力道。
好痛!张凤蝶不敢痛呼出声,不断摇头否认,“不,这……这不是我的……”眼前这情况她要承认翡翠坠于是她的,她就是个傻子了。
“你知道是谁的吗?”柳玉蝉紧紧迫问。
张凤蝶说实话的同时亦不忘撇清她与苏挽儿的关系,“我家丫环的……跟我完全没任何关系……”
这难堪的局面都是挽儿害的,回去她铁定要给挽儿好看!
柳玉蝉一刻也等不下去,焦急地说道:“带我去……现在就带我去找这翡翠坠子……的主人,现在就去……”她盼了二十一年了,老天有眼啊!
“娘,这翡翠坠子对你很重要吗?”该不会是与表妹有关吧?否则娘亲不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去了就知道。”
“是。”袁心阳也想弄懂,随意吩咐一旁的侍卫道:“备马车立即出城,另外传令给杨总管,今夜宴会由他招待客人。”“是,城主!”
* * *
马车一路狂奔,约莫两个时辰后,一行人来到冬阳村,已是入夜时分。
“娘小心一点儿。”袁心阳亲自搀扶娘亲步下马车。
“没事……娘没事……”柳玉蝉强压抑胸口的那份激动,在黑暗中看到眼前破旧不堪的屋舍后,再也压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娘……”袁心阳极担心娘亲。
这一路上娘亲娓娓道出翡翠坠子与姨娘的关系,依娘亲所言及凤蝶所指,他的表妹应是苏挽儿!
这消息他同感震惊与错愕,怎会是她呢?他二十一载的无形牵绊幻化成有形的苏挽儿,这……他已然乱了方寸。
该喜该怨?他恐怕一时无法厘清。
柳玉蝉心乱如麻,只要推开前面那道门,她寻了二十一载的侄女就会出现在她眼前,这是梦吗?
“没事……娘没事……”她是喜极而泣。
张凤蝶热心地说:“我来领路,房里的灯还亮着,姊姊尚未就寝呢!”
在马车上一听完柳玉蝉所说的故事后,张凤蝶可是开心极了,她马上在柳玉蝉的面前改口,唤苏挽儿姊姊唤得可亲热了。
她心里暗自窃喜着连老天爷都帮她,苏挽儿若真是袁心阳的表妹,那么张家对苏挽儿有救命及养育之恩,袁心阳必定不会亏待她跟娘亲的。呵,她与袁心阳又更为亲近了。等着瞧吧,届时胡翩翩、风采衣她可都不放在眼里,她们哪是她的对手呢?袁心阳终究会是她一人的,她们想都别想!
“劳烦你了,张妹妹。”
张凤蝶率先进人厅堂,匆匆安置妥柳玉蝉及袁心阳后,便急急奔人卧房,见到苏挽儿倚灯刺绣,没头没脑的拉住苏挽儿的手腕便往厅堂走去。
苏挽儿纳闷,“妹妹,你——”
张凤蝶不给苏挽儿说话的机会,急切地说道:“姊姊,快来见一个人。”
“呃?”凤蝶刚刚叫她姊姊?苏挽儿还没自讶异中回神,便被凤蝶牵着走出厅堂。
“老夫人,她是我姊姊,也是翡翠坠于的主人,苏挽儿。”凤蝶一副以苏挽儿为荣的模样,推她至老夫人的眼前。
“挽儿。”柳玉蝉双眼温和的瞧着苏挽儿,伸出手欲握住她的手,“我可怜的孩子,让姨娘好好的看看你。”
细看,苏挽儿的容貌与妹妹有几分似,只是挽儿定是受了许多苦,她看起来好瘦弱,让她好心疼。
“你是?”苏挽儿没让陌生的妇人握她的手,而袁心阳的出现更是让她讶异,“袁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过一夜之间,妹妹性子变了,眼前这妇人无端待她这般亲切,还有,今日不是袁心阳娘亲的寿诞吗?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呢?
太多的疑问使她警觉了起来,她要答案,要解释眼前这一切不寻常的答案。
“苏妹妹,你静下心来听我说,”他极力安抚。
“我很平静。”是表面上的平静,眼前这一切使她敏感的察觉到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并且与她有关。
“事实上我该改口唤你表妹,你是我跟亲寻找了二十一载的表妹。”他说出自己至今仍无法相信的事实。
“表妹?”苏挽儿先是一阵错愕,尔后轻笑道:“袁公子,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可是会当真的喔,表妹?呵,恐怕要让袁公子失望了。”
这一定是个玩笑,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空口无凭,柳玉蝉自袖中取出两只一模一样的翡翠坠子,交到挽儿手中。“挽儿,这翡翠坠子可是你爹娘留下的遗物?我跟你娘是亲姊妹,所以我身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翡翠坠子。”
挽儿细看手心里两只翡翠坠子,“这……这翡翠坠子是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没错。不过……”她的翡翠坠子不是送给老夫人了吗?“啊,你是老夫人!”她惊呼,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袁心阳在这里出现了。
“我是心阳的娘亲,而你是我妹妹的女儿。”柳玉蝉急于把一切都告知苏挽儿,这一刻她等得够久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苏挽儿显然无法接受,她变了脸色,不断摇头苦笑,“不,你们不是同我开玩笑的吧?”这一定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太恶劣了。
“我已经把爹爹抱回姊姊时的经过告诉老夫人及袁哥哥,姊姊的身世加上老夫人的叙述,以及那块翡翠坠子在在证明姊姊是袁哥哥的表妹,这事是假不了的。”张凤蝶急急迫出种种显示挽儿身世的证词。
若她是苏挽儿,早与老夫人抱头痛哭了,才不会像苏挽儿这么笨呢!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她仍是痛苦的摇头。
“挽儿,认祖归宗是件可喜的事,随姨娘回城吧!”
柳玉蝉苦劝,急于把二十一载的爱一次补足。
“是呀,表妹,跟表哥回城吧!”袁心阳的心是向着娘亲的,“你知道娘亲为了寻你,寻得多苦吗?”
老实说,眼前的这一团乱,得等回城之后,他才能一一厘清,再行打算。
苏挽儿眼中的他们是多么的陌生,亲戚?不,她一点也不需要他们。“不,我不要回去。我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你们为什么要来扰乱我的安宁呢?我要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心情太乱,以至于嗓音高扬。
“姊姊,你别意气用事啊!”张凤蝶就怕苏挽儿把事情搞砸,坏了她的美梦。
“咳……”
“娘!”
吕妹的咳嗽声响起,苏挽儿急忙上前搀扶,“娘的身子还没好别起床,挽儿扶你回房歇息。”
吕妹制止挽儿,“挽儿,回去吧。”他们的谈话她全听见了,老天有眼,她是该替挽儿高兴。
“不!挽儿不会丢下娘一个人走的,挽儿心中只认定你这个亲娘。”为什么大家都要她走呢?“娘不要挽儿了吗?娘,挽儿要娘啊!”
“挽儿,咳……傻孩子……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呢?”吕妹酸了鼻头,泪流满腮,如此孝顺乖巧的女儿也舍不得呀!
挽儿为了张家做牛做马斗辈子已经够了,她不能自私地强留下挽儿。
挽儿与吕妹的母女之情难舍,实因挽儿是位难得的孝女,袁心阳针对挽儿无可割舍的孝心劝道:“表妹,张家于我们有恩,我们理当接你养母及妹妹一同进城居住,在城里你养母可以得到更好的照料,对病情大有帮助。”待亲至孝的她绝对是以吕妹的身子为优先考量,所以她不得不答应。
“是呀,姊姊,娘的病好不好得了就看姊姊如何决定。”而她嫁不嫁得成袁心阳,也得看她的决定。
“不,娘这身子仅能苟活几日,咳……价钱的下半辈子有依靠才最重要!咳……”吕妹不求残灯之年享福。
“娘……”挽儿好生为难。
袁心阳再下猛药催促,“挽儿,城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府里补品又多,为了你养母的病情能好转,进城吧,我想,你也希望你养母有朝一日能下床行走吧?”
“姊姊。”张凤蝶都快急哭了!
苏挽儿无奈的颔首,“嗯……”心却异常的沉重,她熟悉的环境变了!是好是坏,她很茫然。
“挽儿,我的挽儿。”柳玉蝉激动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在天之灵要是知道了,也该感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