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法亚集团慈善医院时,艟艟已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状态,医师们早已接获通知,在岗位上严阵以待,各部门的权威也都被扣留不能离开,要在最迅速的状态下抢救艟艟。
尔霄遨看着艟艟被推进急救室,尔后又匆匆移到手术房,他被护士和实习医生挡在外头,为怕妨碍里面大医师们的动刀。
“我要进去。”尔霄遨推不开旁人的纠扯,扬声大叫道。
此刻院长迎了出来,要人员放行,并示意要一名护士负责打理尔霄遨的全身消毒,随后陪伴尔霄遨进入观察室。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才真难熬,尔霄遨看手术室里不断从血库调来新鲜的血液,医生换过一班又一班,只有执刀的人不变。
最后连执刀的人都换了,原先执刀的葛医生开了手术室和观察室连接的门,出现在尔霄遨眼前,迎面向他走来,脸上尽是愁容。
尔霄遨心跳遽烈地险些脱出心口,忧心忡忡难安,不敢有任何仓皇的举动,也不愿流露出心中的情感,怕自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疯狂,他恐惧失去艟艟,曾经她躺在血泊里的画面此刻攫获他不放。
“总裁。”葛医生经历数小时的精神消耗,脸色苍白,但也显得为难地欲言又止。
“说。”尔霄遨故作冷静的眼底卷着两团风暴,自己的真情在其中作虐。
“请总裁有个心理准备,小孩会保不住。”葛医师看向尔霄遨阴骛的神色,不由得噤声,
“你说什么?!”沉漠的声音质问着医师,尔霄遨的脸庞抑不住狂乱。
“小姐怀孕了!只是当年的枪伤没有处理好,有弹屑遗留在子宫的外壁,又因为情绪上刺激,急速收缩受到压迫,导致出血过多,可能会小产。”葛医师愧疚且胆怯地解释缘由,毕竟这错误不是任何人扛得下来的,若只是条小生命也就罢了,但这小生命的父母偏是法亚位极顶上的尔霄遨和楚艟艟。
“当初执刀的也是你们,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小心。”尔霄遨的心头惊急交加,怒斥道。
“对不起,我们愿负起一切责任。”葛医生挺了挺胸膛,保证道。
“该死!你们——把艟艟医好。”沮丧和惊忧焦急涌挤在他的每根神经,尔霄遨怪自己没将艟艟保护好,才让她遭受今天巨大的痛苦。
“小姐的身体可以调养,但心理上可得注意,尽量别让她太悲伤,必要的话,可以请心理医师……”
“葛大夫,麻烦请快回手术台。”护士探出头来打断他的话,并把他召唤回去。
“失陪。”葛医师急忙回手术室,留下尔霄遨咀嚼方才的话。
脸色绷得铁青,尔霄遨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失声喊出心里的软弱,究竟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地对待艟艟,她所承受的灾难还不够多吗?问天问到心碎,他的眼却是欲流无泪,心中一味地责怪自己伤害了她。
悲到深处,再也坐不了、站不了、走不下去,尔霄遨扯掉绿色的手术衣,狂奔出门去,撞开在门侧守着的杨鸿真,他离开医院,跳上保镖代开过来的黑色跑车,藉着凌风骋驰的速度想宣泄心中纠结的郁闷,但奈何却是徒劳,愤怒与不甘心如潮般向他席卷而来,像蚀液般浸溶、啮咬着他的伤心。
艟艟、艟艟、艟艟!他在心里反覆叫唤着心爱人儿的名字,为她所遭遇的苦难感到悲哀,她从小的生活就已是非常人所能忍受,如今竟又拿她的小孩来报复,天啊!究竟我们错在何处?让你如此地惩罚我们。
满腹的怨恨想找个人发泄,尔霄遨回到楚家大宅,无顾半湿的衣裳,直直大声叫唤:“路易士。”
“总裁。”路易士从尔霄遨出门后就守在门口,看车子从铁门远远驶进,他就从监控室连跑着过来。
“那女人呢?”尔霄遨摒开佣人递上的干毛巾,兀自地问着路易士。
路易士对自己踌成的错误十分耿耿于怀,早就想找个机会弥补,一听尔霄遨吩咐,忙急着带路,领头进了地下室,绕着肠般蜿蜒的地道,进了一间密室,尔霄遨知道楚宅是座古老的贵族宅邸,所以对这情况丝毫不感讶异,也因愁绪如麻,没心思有其他的情绪。
“放我出去。”尔文芸看门缓缓开启,迫不及待地先发制于人,但见来人是尔霄遨,一时间噤若寒蝉。
“再叫啊!”尔霄遨的神色阴霾,有着比恨更深沉的冷漠,斜睨着尔文芸,嘲讽地喝道。
“你们不能这样拘禁我,我……”
尔霄遨毫不留情地扣住她的手腕,冷声说道:“不能?我不止可以拘禁你,还可以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信不信?”挑眉瞅着她,尔霄遨恶狠狠地说道。
“你不敢。”尔文芸失声惊叫,吓得花容失色。
“我为什么不敢?”用力甩开她的手,看着她跌撞在石墙边,尔霄遨无动于衷,心里只有纤细脆弱的艟艟卜想至此,更是不由得怒从中来,“你都可以如此不留余地地伤害艟艟,我为何不敢动你?”
“她家的人害死了我父亲。”尔文芸不服气地反驳,不争气地哭叫着。
“只是因为一人做错就要诛连九族吗?当你们处心积虑地想伤害她时,有没有想到她正在为她失去的孩子哭泣,难道只有你们有感情,就没想到她也会哭,也会痛吗?”尔霄遨的悲痛难以名状,为艟艟感到不平,也担心醒来的艟艟会承受不了这恶耗,她是如此地喜爱孩子,甚至已为孩子的将来做好准备,也不止一次地向他描述她心目中幸福的亲子生活。
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殷切期盼的第一个孩子尚未谋面就要夭折,如果没有那群一心想要复仇的人,此刻的他们该是对期待新生儿的爱侣。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教他们的爱情不得安宁?
“我……我没想到……”尔文芸看着他痛彻心肺的悲绝模样,嗫嚅地想辩解,但被他一口驳喝。
“没想到什么?你究竟还要多少,拿我孩子的一条命去也该够了,滚出去,从今以后都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我不再欠你们尔家任何东西。”当初尔以群养他一条命,他真心感激,但万万没想到,代价居然如此昂贵,拿他孩子的命来抵。
他曾单纯地以为从此可以幸福快乐,但好事总是多磨,风波不断,别人的仇,和他自己做的错,竟造成今日这桩悲剧,教人情何以堪啊!
尔文芸泪流满面,爬起身来转头离开,不料与正奔忙而来的路易士相撞,路易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仍兴高采烈地向尔霄遨说道:“刚刚杨总经理打电话来告诉您,小姐安全了,孩子也保住了。”
“什么?!”尔霄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抓住路易士的肩头急问道:“再说一遍。”
“孩子保住了。”路易士不在乎重复几次,因为这消息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心头的喜悦爆炸开来,尔霄遨没心思体会感官的震撼,狂喜地夺门而出,生怕稍一停顿自己的步伐便会梦幻破灭似的,他迫不及待地赶到医院想证实自己所闻,心中感谢着神的恩惠和体贴,让他和艟艟的天使得以安然。
* * *
尔霄遨到达医院时,艟艟已经半醒,紫眸半眯间漾着串福的笑意,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正孕育着她和尔霄邀的结晶,小脸有着历经大难后的苍白。
见尔霄遨进来,杨鸿真起身迎上,走至他身边时,欣喜地笑道:“孩子的生命太强韧了,好像很舍不得你们这对父母,死心眼地想活下来。”
“我很高兴他是个固执恋旧的小东西。”尔霄遨的眼神有种骄傲。
杨鸿真看了他和艟艟一眼,淡淡地笑着,识相地回避,留下两人情感复杂的眼神对望着,不知谁该先启口,也不晓得该如何把自己的心意完全倾倒给对方。
“艟艟。”尔霄遨将自己满腔的情意化作一声柔唤,走近她拥她入怀。
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艟艟忽然感触满盈,热泪泛红眼眸,但不敢稍动怕他发觉,但尔霄遨却敏感地察觉到了,捧住她雪白的脸蛋轻声道:“仍然不肯原谅我?”
“不!”艟艟急忙否认,抬眼凝视着他,晶莹的泪珠悄声滑落脸颊,“我只是太高兴了,而不是想哭,但就是忍不住……”
“我懂,因为我也有相同的感觉。”伸指揩拭她的泪痕,尔霄遨俯首厮磨着她的额头,语声如徐风般柔和道:“别哭,以后会有更多值得你高兴的事。”
信赖他的话,艟艟绽开一抹清艳有若白色杜鹃的笑容,但即刻又换上忧心仲仲的愁容,“宝宝真的会没事吗?这次的失血真的不会带给他伤害吗?”
“傻瓜,这些要靠我们以后的注意,既然他跟定了我们,说什么也要把他安全生下来。”尔霄遨轻吻她的眼睛,消去她的愁容满面。
“那好痛的。”艟艟颦眉含笑道。
“你现在才想到,太迟了。”抚着她柔细的黑色长发,尔霄遨逗弄她道。
“好过分哦!”艟艟撇过头不理他,只用紫眸的余光偷瞧着他。
“道歉?”低下的眼眸尽盛着对她的怜爱,尔霄遨尚未举旗就欲投降。
回首向他睁着疑惑的大眼,艟艟正容地问道:“每次我都还没生气,你就会先陪罪,可是每次不对的都是我,你也都不骂我……”皱起一双柳眉,她红着双眼开始反省自己。
“没有的事。”尔霄遨一吻堵住她接下来的话,片刻后才道:“在我的心中,你没有对错,别收敛你的放纵,因为那是我仅有的表现机会。”
听他的话,艟艟脑中忆起近九年的岁月,重温他对自己的温柔,小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盯着他伟岸的胸膛,这臂弯向来是她专属的摇篮,时时刻刻,她都活在他保护的羽翼下,从来没淋过一点风雨。
想至此,她不禁又为他的际遇感到不舍,也为自己给他带来这么多烦恼而自责,“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我对你而言只不过是……”
“别说,不要轻易地否定掉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你或许没发觉,但你所给予我的,多于你的想像。从没有人爱过我,但第一次见面,我便得到你全盘的信任。我也没爱过人,但你就是有办法挖掘出我心深处的情感,你说这不值得我付出吗?”尔霄遨睑庞尽是无悔的肯定,对她好是他不曾后悔过的事。
但笑不语,艟瞳的小睑上不再有任何的阴影,明亮得像阳光下的向日葵,重拾以前的稚气和纯真,也多了一股柔媚的气韵。
尔霄遨接着又道:“其实我知道你并不需要我,只是你非我不可。”他一向对艟艟的能力极具信心,也明白自己在她心中所代表的精神象征。
讶于他对她的了解,艟艟也喜于他知她甚深,没错,她只是要个人陪,伴她走过暗夜,但这人非尔霄遨不能,他拥有她倾心的爱。
“杨叔叔刚才向我提起你以前的事。”偎在他怀中,艟艟细声提起。
“他怎么说?”既然事情已不需再隐瞒,尔霄遨的心里也就一片坦荡。
“你不快乐。”仰眸凝看他的黑眼睛,艟艟在两泓深邃中找到过去的往事。
“那是过去式了。”尔霄遨对她钻牛角尖的心思感到无奈,不禁出口纠正。
“是的,你以前不快乐,父亲不要你,母亲唾骂你,生活又清苦,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转机,又被外公——和我破坏了。”艟艟的泪珠应声坠落,她不能原谅自己的罪孽。
“别傻气了。”尔霄遨对她的自责感到心疼,温煦的口吻充满真挚的深情,“父亲有他不能要我的苦衷,这是我不能否认的事实,他错只错在不敢勇于争取的懦弱和造成母亲的不幸。”
“爹地——”艟艟猛然停口,意识到自己又错叫,但想到自己是个没父亲的孩子,她就不禁悲从中来,也伤心自己不能再喊楚治旭为父亲。
“继续,他仍然是你的父亲,别忘了他最疼爱你,如果他只是单纯因为被迫才娶你母亲,那么他就不会在临死前托我照顾你,在这世界上,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真诚地说劝着,尔霄遨为艟艟在她心里再度竖立楚治旭的地位。
“我知道。”艟艟的心中盈满无尽的感激,感谢上帝让尔霄遨如此爱她,能够没有任何私心地为她着想。
“那你刚刚想说什么?”尔霄遨覆住她花瓣般雪嫩的脸颊,要她说完方才间断的后语。
“爹地是个很好的人。”即使不是亲生,艟艟也难掩对楚治旭怀念喜爱之情,毕竟他曾对她那么好。
“我明白,因为他给了我艟艟。”由于这一点,尔霄遨对于过往再也没有任何芥蒂与恨意。
拉过他宽大的手掌覆住自己平坦的小腹,艟艟的脸上展现着如阳光般的光晕,真心地发誓道:“我会把他当作以前的你,用我全心的爱来呵护你的血脉,弥补你曾有过的不幸,你要不要也一起来?”
“不!我要用一生的情来宠你。”吻住她粉嫩的唇,尔霄遨烙上自己的承诺,诉说着自己永生不悔的执着与专注。
* * *
半个月后
经过多日的调养,艟艟勉强有红润的气色和健康的身体步入红毯,与尔霄遨完成婚礼,参礼的人不乏世界各地叱咤的权要,半个月前新人的临时失约他们并不介意,因为艟艟和他们都是熟人了,她就像个美丽惹人怜爱的女儿,白跑一趟当作探病,也算值得的。
入晚,由于艟艟尚未完全康复,早早便被送回房,也不便留住尔霄邀让她空等,所以一对新婚夫妻才露面便失踪了。庆祝的盛宴没有因此休止,闹得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少有机会碰头的大老们,兴头上也都聊得极为起劲,似乎有不醉不休的意思:
新房寂静,艟艟梳洗过后卧床歇息,了无睡意的她等待尔霄遨,慢些时候进来的他被灌了些酒,为怕呛着她,正在冲洗中!
犹湿着头发,尔霄遨披上浴袍走出,虽然艟艟闭着眼睛,却也听闻到他的声响,睁开紫眸笑看着他,她坐起身来,等着他到自己身边,凝视自己丈夫英挺的姿态,她感到无比的骄傲。
“睡不着?”尔霄遨到床缘坐下,在她身后垒了几个柔软的枕头,让她能舒服地靠背,自己也和衣地躺进被里,让艟艟的娇躯能倚在他的胸膛。
“人家太兴奋了嘛!”艟艟仰视他笑看自己的睑庞,感受着他不绝如缕的温柔。
“别忘了你还是半个病人哦!”轻点了下她的小巧鼻尖,尔霄遨出声提醒她,也提醒着满身冲动的自己,
“又要说病人该有病人样了吗?”艟艟顽皮地笑瞅着他,拿他曾说过的话来反嘴。
“孩子气。”尔霄遨温柔笑斥,对她的淘气他总有说不出的疼爱。
“你宠出来的。”艟艟娇笑着埋进他的颈窝,任性地说道。
尔霄遨闻言一愕,没想到她这小妮子竞拿他的多情来拿乔,话虽如此,他实在爱煞她说这句话时流露出来的聿福满足。
见他不语,艟艟噘起小嘴道:“生气了?那么小心眼。”
“我都还没回答,你就接着骂下去,也不怕冤枉我。”尔霄遨为自己叫屈,双手轻拍她细嫩的粉颊,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回答慢了就是默认,我没有冤枉,你错就是你错。”艟艟耍性子地说道。
“好,我错。”尔霄遨没有反驳,没办法生气,对地他只想揉进怀里呵护疼爱。
“为什么不骂我?”板起小脸认真地看着尔霄邀,艟艟皱着眉头问道。
“我骂不出口。”将表情敛进淡淡的笑容里,尔霄遨摇首轻声回答她的疑惑。
“你就这么地容忍我,我不懂为什么你能这样地宠我?”艟艟对于为何自己能博得他如此钟爱而迷惘。
尔霄遨抿嘴一笑,倾尽自己的柔情俯首吻住她的唇,臂膀紧拥住她纤细的身子,在她身边痴心深爱地道:“何须理由?宠你,是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