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石!才吃过饭,你不陪妈多聊聊?”唐母以失望的语气问。
唐湘石回家陪母亲用餐,洪艳艳就如他所想的已经恢复了正常,不仅在吃饭时谈笑自若,还不时往他和唐母的碗里夹菜。
“你难得回来,多陪陪干妈嘛!”洪艳艳倚在唐母身边笑著说。
唐湘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继而转向母亲,温和而带歉意地说:
“抱歉,妈!让艳艳陪你好吗?等我这阵子忙完了,一定会经常回来陪你吃饭、聊天、看电视。”
“要忙也明天再忙,都快十点了啊!工作重要,身体就不重要吗?”唐母关心地对儿子说。
“阿山约了我有事要谈。”他说。
“那我……”
“你在家陪我妈。”他不待艳艳说完便打断她的话。
和她保持距离是他该坚持的决定,再说他和阿山谈公事,她跟去做什么?
洪艳艳嘟了嘟嘴,一脸不情愿却没有反驳。
不过,不高兴的表情在刹那间就被她藏起,换上的是一副撒娇的笑容。
“干妈!别理他了,让我陪你吧!男人都只会忙于事业,—点情趣都不懂。”
“他啊!就跟他爸爸一样。”唐母笑著拍拍洪艳艳的手。
“对不起!妈!我先走了。”
“可别累坏了。”
唐湘石亲吻母亲的脸颊后走出家门,开著车直接往阿山指定的地方去。
他很少和人约在这种时间谈事情,更从未选择咖啡屋做为谈话的地点,因为咖啡对他来说是一如药水般苦涩而难以入口的东西。
他是同情好友才会答应在咖啡屋碰面。阿山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他声称如果没有一杯浓咖啡,事情铁定谈不下去,要求唐湘石一定要答应到那家名叫“黑猫”的咖啡屋找他。
好不容易在附近找了个停车位,唐湘石进入“黑猫”时已迟了些;而阿山就在最靠里头的位子上向他招手。
店里灯光昏暗,一张张的圆形小桌上铺著咖啡色细格子桌布,桌子中央的陶瓷细瓶里插著枝玫瑰,樯上挂著一幅幅的图画;而在其他可利用的小地方,如壁橱和窗框,则尽可能地装饰著一些可爱而特殊的陶艺品。
总之,这里和其他的咖啡屋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唐湘石在阿山对面坐下,随便点了杯果汁,说:
“你喜欢这种地方吗?不仅黑漆漆的,还得压低了声音说话。”
“现在的我啊!只要有咖啡就够了,在哪儿都一样。”阿山说著打了个哈欠。“天啊!第二杯了,怎么眼睛还是张不开?”
“累了就该休息,否则效率会降低。”
“戏正在赶,怎么休息?你不知道,兄弟!我已经好久没跟我那张弹簧床见面了,能倒在行车床上睡个二十分钟都算幸福,还奢求什么?”
“好了!约我有什么事?早点解决也许可以偷个几十分钟去补你的睡眠。”
于是他们讨论起正事。
阿山希望唐湘石再提供几套衣服,这点他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那个女主角他见过,也知道哪些衣服适合那个角色。
至于想借他的店拍几场外景戏,唐湘石则表示要先询问过洪艳艳的意思。毕竟现在店是她在打理,他不想多增加她的麻烦。
事情一会儿就谈妥了。唐湘石看了看刚送上来的果汁,对阿山说:
“你先走吧!我再坐—下。”
“我以为你不喜欢这里呢!”
“我是不喜欢,只不过点了东西却一口都没喝,稍微浪费了点。”他说著喝了口果汁,随即皱眉。“哇!奇怪的味道。”
阿山笑道:
“那我先走了。”他站起来,并拿起帐单。
唐湘石伸手。
“我迟到了,让你等那么久,我来买单。”
“没这回事,是我有求于你,请你喝杯果汁还算礼数不周呢!等我忙完了这一阵子再好好谢谢你。”
唐湘石不是会为了帐单这种无聊事争执的人,他只笑了笑,说:
“那就谢了。”
阿山比了个手势离开了。
唐湘石看了看四周,几乎每张桌子都有客人,而且以年轻情侣居多。
时代是不同了,虽然他不是七老八十,在他念高中时可还没开放到和女孩子这么眉来眼去,轻声细语哪!
又喝了口果汁,依然不习惯那怪异的味道,刚才随手一指的,连名称都不记得了,幸好他肯定自己再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不用害怕会再一次点到这种难喝的东西。
不过是过了五分钟,唐湘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一个人呆坐在这昏暗的地方,隔壁桌那两个看起来像国中生的女孩子还不时以略带羞怯的眼神看向他。
走了吧!他本来就不喜欢咖啡屋,又何必为了眼前这杯难喝的东西而耗在这儿?
唐湘石正想起身,忽然听见柜台有人喊“浩文!电话”,然后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并拿起话筒。
距离的关系,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再加上灯光太暗,她又背对著他,唐湘石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那个“方浩文”。
看来他真的有些不正常了,名叫“浩文”的人何其多啊!再说,就算是她吧!也和他没有关系。
阿山已结过帐了,他随时可以走开。
唐湘石是这么告诉自己,却又忍不住想弄清楚那女孩究竟是不是“她”。
她已经挂了电话,可惜往另—头走去。偶尔也带客人入坐或端送饮料,竟都不曾正面对他,不是低著头就是侧著脸。
唐湘石坐在原位,又喝了口那恶心的果汁,诅咒著室内微弱的光亮。他并不在乎她在那里工作,他对自己说;但好奇心会杀死他的,他总要知道她是不是真是“方浩文”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唐湘石越来越觉得坐立难安。
恶心的果汁在冰块溶化之后产生了更可怕的味道,却已被他一口一口喝完。那两个国中生时而偷瞄他,时而说著悄悄话,再不然就笑得东倒西歪,让他几乎想狠狠瞪她们。
他烦躁地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他像个白痴似地等了这么久,她怎么就不曾到他面前晃一下?
只要一下子,让他可以看见她的脸。
唐湘石原本就不多的耐性逐渐滑失,好奇心却固执地有增无减;而当那两个小女生又用暧昧的神情看他,并咯咯地掩嘴而笑,他终于站了起来。
再怎么样,她总要下班吧?
他决定到外头等了,也许藉著比里面稍亮的月光,他可以得到—个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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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浩文走在小巷里,拉了拉身上的毛线外套,又一次惊叹夜里的气温竟比白天低这么多。
刚才千紫又打电话嘱咐她走夜路回家一定要小心,虽然稍显罗嗦,却让她觉得温暖。
其实这么多天了,她下班时只感到疲倦,迫不及待想回去倒入被窝里,无暇疑神疑鬼地仔细考虑自己的安全。在她看来,好人绝对是比坏人多得多,既然非得在这个时候下班,她不希望自己神经兮兮地反应过度。
就在她这么告诉自己后,忽然发觉有人跟踪她。距离不远,她可以看见那人细长的影子。
不会的。
她不会遇上这种事,只不过千紫老是提醒她,害她真有点神经质了,竟产生这种“被害妄想”。
这是路嘛!谁都可以走,她身后的人是男是女都还未知,紧张什么呢?
虽是这么想,浩文依然心跳加速,手脚发冷,眼前闪过报纸社会版上,一条条妇女被强暴、夺财,甚至杀害的新闻,呻吟声几乎脱口而出。
她还年轻,大学尚未毕业,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强暴。
老天爷!后头的人不是色狼吧?也不是强盗或变态狂,她——她可以安然无恙回到家里,是不是?
原谅她一次吧!她现在明白自己过于自信、过于单纯了,社会上还有很多险恶是她不知道的。只要饶了她这一回,以后的每一天地都会让高奇峰来接她下班,再也不计较他们正在冷战之中。
后头的人加快了脚步,浩文可以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恐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无法决定自己是该放慢脚步让他先走还是拔脚就跑。
放慢脚步?
万—他真是坏人呢?岂不是自投罗网?
跑?
她从未参加过任何和跑步有关的比赛,而以她现在手脚发抖的情况看来,要逃过魔掌是绝无胜算的。
短短几秒钟,无数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后头的脚步声更清晰了,而且越来越快。
浩文终于不再犹豫,迈开软弱无力的双脚使劲往前跑。总得试一试的,她绝不允许自己坐以待毙,任人欺负。
冷风冲入她的胸、她的肺,令她觉得疼痛不已,而她已经这么努力,为什么却摆脱不了后头紧追而至的人影?
眼泪忍不住滑下脸颊,她后悔自己平日没有多锻链体力,后悔没有把千紫的叮咛放在心上,后悔为贪图路近而选择了走小巷子……
没有大多时间让浩文追悔,—只手蓦地攫获了她,她下意识地踢出右脚,并尖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