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琪徒步抵达墨比城时,太阳已经西沉了。她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沿河而行,不但欣赏了她最喜爱的河流,也避免撞见任何讨厌的人,她依稀记得去年二月和父亲顺著河流,走到蒙哥马利城参观戴维斯就任南方联邦第一任总统。那是她走过最远的一次,如今回想起来依旧馀味无穷。只可惜自从那一次以後,她父亲便没再开心过了。
谢威廉自幼生长在南方,是个道道地地的南方佬。他一心为家园而战、但是他年龄太大、又有酒瘾,因此陆军拒绝了他的人伍申请。自此以後,他终日沉醉酒乡,心血来潮时便痛骂北方佬一顿,誓言非报此仇不可。
由於受到父亲的影响,安琪也觉得她应该恨北方佬才对。只是她始终想不接为何昔日的朋友竟然在旦夕之间反目成仇?这在情理方面,都不是她所能了解的。
安琪恨死了这场战争。她不管这场战争是如何开始的?为什麽还不结束?她只知道就是为了这场战争,使她不再爱梅瑞德了。她现在很恨瑞德——不恨他又有什麽办法?汉娜无意间告诉她一个秘密:原来瑞德不像任何人所想的,正在欧洲照顾生意;而是参加北军,在替北方作战!汉娜在说溜嘴後,显得非常沮丧,直到她一再宣誓守密,汉娜才放下心来。其实,她即使透露出去,也伤害不到瑞德,反而会伤害到杰可,那是她所不能做的。不过自从那次以後,她便恨瑞德了;不过更令她憎恨的,是迫使她不得不恨瑞德的残酷战争。
直到抵达市中心以後,安琪才猜想父亲大概已经回家。不过,经过比尔一番骚扰後,她不愿意在家枯候一夜了。她情愿出来碰碰运气;如果找不到父亲的话,她再一个人摸黑回去,反正她身边的来福枪足供她自卫了。她知道她父亲常去消遣的地方;不是几家酒店,便是一处他很喜欢的妓女户。她开始依著几处可能地点,寻找他们的板车和驴子。
由於汉娜指点她,不能随便穿著长裤上街,因此今天她换上了最新的一套浅黄色洋装出门。这套洋装已经嫌小了,不但胸部绷得紧,裙身也太短,只是她并不在乎。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尽量避开那些醉鬼和流浪汉。
两个小时後,正当她拖著疲倦的步伐走向最後一处可能地点——妓女户时,一只强壮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她一惊,来福枪便掉到地上了。她正准备尖叫,忽然发觉抓住她的人竟是戴勃伯,只是此时的戴勃伯已经比她前一次见到他时高壮多了,胡髭也冒出来了。
“你要到那里去,安琪?拿来福枪冲锋陷阵吗?”勃伯饶有兴味地瞧著她。
安琪正想捡起枪,不料却被勃伯的同伴捷足先登了。她不禁暗自叫苦不已。
“这把枪还没有发射呢!”那个粗壮的男孩开心地嚷著,“好漂亮的枪!”当他抬头看清楚安琪的容貌时,他似乎更开心了,“她也很漂亮!”他贪婪地盯著安琪。
“嗯,我想是的。”勃伯似乎不甘愿地承认道,“她叫谢安琪。”他在介绍时,更扣紧了安琪的手臂,“安琪的家庭背景和我们差不多,塞西,不过她自认高人一等,对不对?安琪。”
“我从来没这样说过,戴勃伯,你别血口喷人!”
“我承认。不过你表现出来的样子不是很高级吗?”勃伯的语气开始愤怒起来。
安琪开始觉得不安起来,因为她不但闻到勃伯的酒气,也记起上次她是被迫在勃伯两腿之间踢了一下才逃过他的纠缠。如今天色已暗,附近又没有人,她该如何才好?“我……我要去找我爸爸,勃伯。”她虚张声势道,“你最好放开我!”
“你爸爸在那里?”
“在那里。”安琪用另一手臂随便指著一辆板车道。
“我看你老爸八成在丽娜那里乐不思蜀呢!”那名叫塞西的男孩笑道,“你乾脆也留下来陪陪我们吧!”
“我想要去接我爸爸,然後一起回家。”安琪企图维持平稳的声音,然而她的声音却反映出了她内心的害怕。勃伯已经长成大人了,而且他又有伴,她觉得自己像两匹饿狼爪下的羔羊,“把我的枪还给我吧!我要走了。”
安琪想去拿枪,但是勃伯却猛然把她拉开了,“你觉得怎麽样?”勃伯问他的同伴。
塞西咧嘴一笑。“我觉得像这麽好的一把枪,实在应该用来捍卫乡土才对。而且我快要从军了,所以我认为应该交给我保存才对!”
安琪害怕地睁大眼睛,“你不能拿走!没有这把枪,爸爸和我会饿死的。”
塞西咯咯笑了起来,“你太夸大了吧?小女孩,如果你爸爸能上丽娜那里,你们怎麽可能饿死呢?”
安琪转而向勃伯乞求,“勃伯,拜托你告诉他,我们没有那把枪就活不下去了。我们没有钱再买一把新枪。”
勃伯已经醉得可以了,“闭嘴,安琪。他要那把枪,你就给他!等我解决你以後,他要你的人,我也不会反对!!”
安琪趁勃伯不注意,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往前跑去。只是勃伯行动更快,立即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拉了回去,“放开我!”她急得大嚷,按捺多时的脾气也发作了,“放开我!你这该死的胆小鬼、畜生!我……”
勃伯朗声大笑,“这才是我认识的安琪嘛!刚刚苦苦求我的样子根本就不像你!”
“你这猪养的,不要抓我头发!”安琪尖叫著,并挥出一拳。
勃伯及时抓住了她的拳头,并将她的手臂扭在背後,“你还想害我流鼻血吗?安琪。”
他用力扯著安琪的头发,让她面对自己,“你别再想什麽心思。我劝你好好伺候我,让老子我开心开心。其实,我们去年冬天就该有一手了。只是不小心被你溜掉了,对不对?”
安琪开始绝望地尖叫,但是勃伯很快放开她的头发,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塞西已觉得不耐烦了。他走到安琪身後,掀开她的裙子,并将自己汗湿的大手直往她两腿之间摸去。
“我们别光站在这里讲话,还是赶快办正事要紧。”塞西劝道。
“你站远点,塞西。”勃伯冷冷警告道,“我先来,让我搞完了你再上!”
塞西退後一步,“老兄,等你搞完了,我还有搞头吗?”
“你放心!安琪有的是活力。只要她有一口气在,她包准又踢又打的,够你刺激的。”
“这样好吗?勃伯。”塞西摇摇头,“她没有对不起我,我可不愿意把她打得半死才开始享受!”
勃伯挟持著安琪面对塞西,一手仍掩住她的口,另一只则移至她胸前,用力捏了几下,“你看看她。”勃伯命令道,“你要她吧?对不对?我告诉你,是我整她的,不是你。你来这里还不久,不知道她这只母狗有多可恶!今天我得胜的话,不知道有多少男的要向我喝采呢!”
勃伯说完话,即把安琪拖往附近一条小巷中。安琪终於使出最後一招,狠狠在勃伯手上咬了一口。勃伯痛得大叫,安琪则乘隙挣脱勃伯,冲向大街。只可惜一跑上大街便撞进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立即奋力挣扎,想要逃出他那双强而有力的手臂。
“不要乱动,小女孩。我不会伤害你的。”
安琪停止了挣扎。在泪眼模糊中,她发现眼前这个人穿著高贵的西装,显然不是一身旧工作服的塞西。她心头一松,泪水更不停地往外涌出。她将脸埋在那人胸前,泣不成声。
“嘿!先生。谢谢你帮我挡住这小女孩,现在你可以把她交给我了。”勃伯迎了上来。
“她为什麽这麽害怕?”那人镇定地询问道。他一手保护地抱著安琪,另一手则轻抚著她的头发,想要安抚她不由自主的颤抖。
“哦!该死。我们本来只是玩玩,但是她突然跑掉了,还咬了我一口!”
“为什麽?”
安琪退後一步,望著那人的脸,想要开始解释。但是当她望见那人又像金色又像棕色的眼睛时,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虽然天色已暗,但是这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她永难忘怀的。
“不要怕,小女孩。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安琪仍然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第一次距离梅瑞德这麽近,她方寸大乱。
瑞德笑了,“你怎麽搞的?你真的咬他了吗?”
安琪终於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得不咬,因为他不放我走!”
“你不要乱讲话!”勃伯恶狠狠地威胁道。
安琪转过身面对劫伯,两眼火花直冒,“你给我闭嘴,戴勃伯。你少威胁我!我才不像你乱讲话呢!”她又面向瑞德。瑞德的关切表情消弭了她的怒气,使她再次垂泪不止,“他……他要强暴我。他们两个都是。另外那个还拿走了我爸爸的来福枪。我们没有枪会饿死的。”
瑞德再度将安琪拉人怀里,并从外衣里掏出一把手枪。他持枪正对著塞西,塞西顿时吓得两眼直瞪。“把枪放下!”他用足以窒死人的声音命令道,“站远一点!”
塞西照做了,但是勃伯却仍然不肯放弃。“你不应该插手这件事的,先生。这女孩是个贱货,而且根本不关你的事。再说,她刚刚是在骗你,我们没有什麽恶意!”
“那我们找警长来解决这件事好了!”瑞德神色自若地建议道。
“嘿!不要小题大作好不好?”勃伯立即撤退了,“我们又没有伤害她!”
“我想这女孩一定不同意。”瑞德回答道,“你怎麽说,甜心?要不要找警长来?”
安琪柢著他胸前低语道,“我不想再麻烦你了!”然後又大声加了几句,“不过请你告诉勃伯,以後他如果再敢靠近我,我要把他的头轰掉!”
瑞德放声大笑,“你们都听见了吧?孩子?”他又咯咯笑了几声,“我建议你们赶快走,不然让她拿到枪,她说不定会报复的。”
他的话刚讲完,勃伯和塞西便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了。
安琪并没有在想报复的事,她只是在突然的静寂中听到一声声心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感觉到从未有的温馨与舒适,使她巴不得整夜都站在这静谧的街道上,依偎在瑞德怀里。……她终於往後退开,准备表达自己的谢意。只是当她注意到瑞德正以有趣而好奇的眼神望著她时,她的舌头又打结了。
“我并不习惯拯救女人!”瑞德沉吟道,“多半时候,我身边的女人反而需要别人拯救呢!怎麽样?可以谢谢我解救你的生命、挽救你的清白吧?你还是处女吧?对不对?”他坦白问道。
他的问题使安琪吓出话来,“是的……嗯,我……谢谢你!”
“这样好多了。你叫什麽名字?”
“安琪。”她慢慢回答著,仍旧不习惯和瑞德讲话。
“嗯,安琪,你怎麽一个人跑出来呢?还跑到这种地方来!”
“我……我要找我爸爸。”
“找到了吗?”
“没有。我想他大概已经回家了。”安琪总算比较自然一些了。
“嗯!我觉得你也该回家了,对吗?”瑞德帮她拾起来福枪,“很高兴遇见你,安琪。”
安琪知道自己该走了。她反过身,开始往河边走去,只是瑞德不久又唤住了她。
“我送你回家吧!”瑞德的声音有些焦躁,似乎觉得他应当如此,却又不真心想如此。
“我自己会走的,梅先生。”安琪骄傲地昂起下巴。
瑞德笑了,“我知道你会,安琪。”他的声音显然轻快了一些,“不过,我总觉得有责任。“哦,你住在那里?”他柔声问道。
“我住在金橡园的那一边。”
“我的老天,你怎麽不早说?来吧!”瑞德扶著安琪的手臂,又将她带回街上,并坐进自己的马车,“我正想回金橡园呢!”
他们默默无言地出了墨比城,并沿著河边公路以中等速度向前驰去。这时候,月亮躲在层层乌云中,使得他俩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你原先准备一路走回去吗?”瑞德不敢置信地问道。
“其实也没有很远。”
“我知道有多远,安琪。我以前也走过,而且花了我大半天的时间。你如果真的用走的话,那麽到家时也已经天亮了。”
“我知道,不过我走得动的。”
瑞德被她的自信逗笑了,“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嗯!你不是说的吗?”安琪紧张地回答。
“没有。你认识我吧?对不对?”
“是的。”安琪低声承认著,然後脱口便问道,“你怎麽会在阿拉巴马呢?你不是替北方当间谍吧?”
瑞德猛地将马车煞住,使得安琪几乎摔下座位。安琪兀自心惊之际,瑞德已抓住她手臂,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间谍?你怎麽会想到这个名词,小女孩?”
安琪真的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割掉,因为她没有想到她随口一句话竟惹瑞德如此生气。
她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啊!”瑞德诘问道,“你为什麽会怀疑我的忠诚?”
“我不是怀疑你的忠诚,梅先生。”安琪柔弱地回答,“我知道你去年加人北军了。”
当她看到瑞德僵住时,她又急急解释道,“我刚刚听说这件事时,也觉得很可怕,但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是谁告诉你这件事的?”
“是汉娜。不过她也不是存心告诉我的,她是不小心说溜了嘴。”
“汉娜?”
“她在金橡园做事,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不会怪她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是说,我没有理由告诉别人。因为依我看,这场战争是疯狂的。你替北军打,你弟弟替南军打,这不是疯狂吗?再说你今天晚上救了我,所以我再怎麽样也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北军的军人,我发誓。”
“你是不讲话则已,一讲话就收不住口,对不对?安琪?”瑞德的口气轻松下来,并放开了安琪的手臂。
“我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会替你守密的。你相信我的话吧?”安琪恳求道。
瑞德一挥马缰,马车又往前驶去。“我不得不相信,不是吗?我想,你大概认为我是叛徒吧?”
“我不明白你为什麽一定要去参加北军。”安琪先是严厉说著,随即又尴尬起来,脸也红了。“不过,我想,这是你的事。”
瑞德又恢复幽默的心情,“其实我参加北军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是南方人。我们家搬到南方才十五年,在此以前,我们一直住在北方。而且自从我们搬家後,我这些年也大半在北方读书和做事。我不倍奉奴隶制度;更重要的是,自己组成新国家,那麽以後其他州也如法炮制怎麽办?那我们不是又变成另一个欧洲了吗?”
“但是你弟弟却加人南军了啊!”安琪提醒道。
“查理是个伪君子。”瑞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淡,“我不知道他为什麽加入南军,不过我可以发誓,他绝对不是因为信奉南方联邦才加人的。”
“你回来多久了?我是说……”
瑞德咯咯笑了,“你是下定决心,非要知道我为什麽要回来,对不对?”他的语气更加友善了,“其实,这也不是什麽秘密,我是光明正大通过封锁线回来的。我现在已经不是北军了。我在维吉尼亚七天战役中受了伤,退役下来了。”
“你现在好了吗?”安琪焦急地问道。
“好了。我只是胸部受伤,他们以为我无法复原了。不过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安琪吃吃笑了起来,“恭喜你!”
“不过,”瑞德沉吟道,“等我那个指挥官换掉以後,我还是会回到部队去。那家伙比敌人更难相处,我受不了他。所以,你可以当我现在是在休假。……啊!糟糕,我怎麽什麽事都告诉你了?你这小鬼很会引人说话呢!安琪。”
这一刹那间,安琪又爱上了瑞德,而今天也变成了她今生最快乐的一天。
“我一直在谈我的事,那你呢?你家人如何?”瑞德好奇地问道。
“我家人?我家里只有爸爸和我。”
“你父亲是……”
“谢威廉。”
瑞德在黑暗中皱起眉头,“那你母亲是史凯莉了?”
“是的。”安琪很吃惊,“你怎麽会知道?”
“原来你是史凯莉的女儿。”瑞德没有回答她的话,语气也冷淡了下来。
“你认识我妈妈吗?”
“不认识。幸好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瑞德回答著,然後陷入沉默。
安琪望著黑暗中瑞德的身影,不知道他说“幸好”是什麽意思?她也怀疑瑞德是不是在生气?应该不会吧?
在不住晃动的马车上,安琪回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瑞德的情景。那年她十一岁,而瑞德也才二十岁,正好回家过暑假。那天她陪著父亲到市集卖玉米,因为等太久了,她决定自己先走回家。由於前一夜刚下过大雨,她沿著河滨道路又跳又跑,自己在玩跳水坑的游戏。
正好那时,瑞德全身雪白装束,乘著一匹骏马直往城里放马奔驰,像是复仇天使似的,当他经过安琪身边时,由於溅起泥浆,顿时安琪的衣服溅满了红色泥浆。瑞德立即煞住骏马,走了回来。他扔给安琪一枚金币,客气地道声歉,要她去买一件新衣服,才继续上路。
自从望见瑞德那英俊的脸庞开始,安琪便爱上他。她经常谴责自己;她又不懂爱是什麽,怎麽可能爱上瑞德呢?但不请她的感情是什麽,称作爱也无妨就是了。
她至今仍保存著那枚金币。她在上面钻了一个洞,并且要求她父亲买一条链子给她,好串成一条项链。她现在身上便带著那条项链,而金币也躺在她胸前。虽然她曾一度觉得应该恨瑞德,但是她从未将项链取下过;而今以後,她也不可能再恨瑞德了。
他们很快地便驶到安琪家。当安琪目视著瑞德离去时,她耳中一直迥绕著他临别的几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安琪。你已经长大了,不应该一个人到处乱跑。”
当她听见父亲开门时,她仍兀自凝望著远去的人影。
***
瑞德并没有如他所告诉安琪的,驶回金橡园;反而直接往阴影农庄奔驰而去,去找他的未婚妻蓝水晶。
水晶并不知道他过去一年半加入北军的事。他此次回来,除了想见他父亲外,也是想和水晶开诚布公一番。他觉得现在讲比战後讲好,因为现在讲开的话,水晶可以有一段缓冲期间,慢慢体会他的立场;那麽等战争结束,他们便可以直接结婚了。
夜色苍茫中,瑞德知道此时并非拜访的适当时间,不过他希望能避开水晶的父亲和哥哥,否则他们得知自己的身分,或许真的会把他当成间谍而枪毙他。至於水晶,她深爱著自已,瑞德知道她永远也不会背叛自己。
当他驶人农庄大门时,他注意到楼底的灯光仍然亮著,而一声声悦耳的钢琴声也随著微风,飘人耳际。
蓝家的门役老罗宾来应门时,显然很吃惊他的造访,“真的是你吗?瑞德先生?上帝,水晶小姐一定很高兴见到你的。”
“但愿如此,罗宾。”瑞德咧嘴一笑,“她在客厅吗?”
“是的。你可以直接进去,她一个人在弹钢琴。”
“好的。谢谢你,罗宾。”
瑞德俏悄推开客厅的门。立即,他眼前呈现一幅疑幻疑真的绝美画面。只见水晶穿著一袭粉红和白色相间的丝质长裙,端庄地坐在钢琴前,神情尊注地弹著一首柔和的乐曲。水晶似乎没有怎麽变,仍是他所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他不禁跌人以往两人相处的往事中。
水晶终於弹完了最後一个音符,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希望你是为我而叹息!”瑞德柔声开口道。
水晶站起身,几秒钟後,她呼唤著瑞德的名宇,并扑人了瑞德期待已久的怀抱。
瑞德辗转而流连地吻著她;水晶也尽力回吻著他,只是不多时她便开始推著瑞德的胸部了。瑞德对於水晶在男女关系的表现一直有点困惑不解。水晶从来不让他拥抱太久,但是对於床第之事却似乎并不反对。如果不是瑞德太尊重水晶,不愿轻侮她的话,他们早就发生关系了。
不过,瑞德现在又有点後悔他在战前所坚守的君子风度了。如果水晶已经是他的人的话,水晶一定会比较驯服,也比较愿意接受他的观点。
“哦!瑞德。”水晶推开了他,噘嘴凝睐著他,“你为什麽不给我回信?我写了好多信,多得都数不清了!”
“我没有接过一封信。”
“你爸爸也说你可能收不到,说是封锁等等原因。不过,我总觉得你应该收到一封才对。”水晶嘟著嘴埋怨道,“对了,瑞德,我上次到欧洲游览时,你跑到那里去了?”她摆出兴师问罪的姿态,语气也严厉起来,“我一直等你露面,但是你就是没消没息的。两年了,瑞德,我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见到你了。”
“我的事情太忙了,水晶。再说,战火也一直没有熄过。”瑞德温柔地提醒她。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罗伯和其他好多青年人都一起人伍了,包括你弟弟在内。但是你呢?你偏不肯!因为你的事业比较重要!”水晶开始数落,“你真不知道我有多尴尬,不能跟我朋友说我的未婚夫也在打仗,也和其他勇敢的青年一样在为正义作战!”
瑞德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开一些,“水晶,你真的觉得这件事很重要吗?你真的那麽在乎你朋友的看法吗?”他责问道。
“我当然在乎!我总不能让别人说我的丈夫是懦夫吧?”水晶开始发脾气了。
“那如果你丈夫同情北方的话,在你看来,是不是比懦夫还要糟糕?”
“北方佬!”水晶惊惧地大嚷一声,“不要笨了,瑞德。你是南方人,和我一样!我不喜欢你开这种玩笑!”
“如果我不是在开玩笑呢?”
“不要请了,瑞德。你吓到我了!”
瑞德抓住她一只手臂,不让她逃开。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一大堆说辞,被水晶这一搅和,他竟然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了,“我不是南方人,水晶。我一直就不是,你也应该知道。”
“我不要听!”水晶用两手捂住耳朵,“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你要听!你非听不可!”瑞德将水晶两臂按下,并紧紧抱著她,不让她动弹,“你真的要我为我所不信奉的事物、我所极力反对的制度去作战吗?水晶,今天如果要我凭我的信仰做选择的话,我不会选择南方的。你难道不能尊重我的看法吗?”瑞德叹了一口气,因为按照目前情形,他是绝对不能将实情全盘托出了。“水晶,如果我不能坚持我的信仰的话,我就根本不算一个男人了。这一点你总该了解吧?”
“我不了解!”水晶激烈地驳斥著,并极力想挣脱瑞德的怀抱。“我只知道我把最好的青春年华浪费在一个……同情北方的懦夫身上了。你马上放开我,不然我就要叫了!”当瑞德放开她时,她立即往後退去,并怒视著瑞德。“我们的婚约取消了!我永远不会嫁给一个……一个……哦!你虽然没有替北方打仗,但是你还是一个北方佬!我看不起所有的北方佬!”
“水晶,你太激动了!我希望你静下来好好想……”
“你滚出去!”水晶截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也近乎歇斯底里。“我恨你,瑞德。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了!永远!”
瑞德转身离去,不过在门口却停下来了。“我们两人的事还没有完,水晶。你将来还是会当我太太的,战後我会再来找你!”他没有等待水晶回答,匆匆离开了蓝家。
当他步履沉重地走向马车时,他竟想起方才遇到的那个谢家女孩来。她似乎可以了解自己的立场,而且她也没有谴责自己。相反的,一直声称爱他的水晶却丝毫不能接受他的看法!多麽悲哀!不过,他还没有放弃水晶,他总有一天还要回来,还要让水晶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