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欧玛等杰穆回去寝官之後,才开口问道。
“那个有著一头白金色头发的。”迪睿亳不迟疑地说,“有她一个就够了。她的钱,我来付。”
“杰穆不会同意的。”
“那麽,你告诉我,这一切结束之後,她会如何?还有,其他被我召来侍寝的嫔妃,又会如何?”
“杰穆会赏给她们一笔丰厚的嫁妆,并替她们找一位好丈夫。他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深深地感激你呢。後宫之内的嫔妃减少,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至少,他用不著为了要执行『雨露均沾』的政策,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如果我召他的妻子来侍寝呢?难道他也会把她们逐出宫去?”
“她们都是杰穆儿女的母亲,所以仍会留在宫内。”
“但是,他却再也不会『眷顾』她们,对吗?”
“对,他再也不会召她们前往寝宫共宿。”
“我已忘了回教徒对自己的女人一向看得很紧,任何其他男人都碰不得。”
“难道你不是?你的未婚妻,别人就能碰?”
迪睿咯咯笑起来。老实说,他已有好几天没想起过卡洛。有时候,他甚至忘了自己有未婚妻这回事了,“欧玛,我很欣赏她。但是,我自己并不打算做一位完全不偷腥的丈夫。所以,她若是决定找一、两个情夫玩玩,我也绝对不会有所抱怨。而且,我对她的感觉,也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
“你变得比我想像中还要英国化。”
“欧玛,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九年,你莫非真的以为我仍会和杰穆一模一样?”
“那倒没有。只不过,你确实仍然很『像』杰穆。”
见过那场鞭打之後,迪睿不能肯定欧玛这个说法会有几分正碓。杰穆未曾立即出声喝止那阉人挥鞭,令迪睿心里相当气愤。
“我不明白,他怎麽变得那麽残——”
“我猜你指的是,他把那名非洲女子交给宫中武士的事。其实,你是反应过度。宫里大部分的警卫都在值勤,那有功夫去玩这种游戏。就算有,那些值勤的警卫,也都心里有数,不能虐待大君所赐的礼物,反而会替她疗伤,好好地照顾她。”
然而,此举却在那名有著白金色长发女子的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恶劣印象。谁都看得出来,杰穆後来一再让步,但并未能令那名女子改变对他的看法。
迪睿强迫自己别再去想这事,“有关明天让全体嫔妃在我面前列队经过的事,我看不必了。只要把杰穆不愿失去的宠妃名单给我就行了。”
“杰穆会不高兴的——”
“你放心,欧玛。”迪睿打断他的话,“我至少会召一位他偏爱的妃子来侍寝。这麽一来,他总该满意了吧?”迪睿心里,早已打算好了。他确信,于今晚稍早前的那顿晚餐上,那位失踪的伍查莉小姐也在受宠嫔妃之列。
“谢谢你。”欧玛说。
“谢我什麽?”迪睿讶异地问道。
“谢谢你如此爱护你的哥哥。”
***
迪睿回到自己房内,发现自己脑中全是那名银发女郎的影像。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什麽也睡不著。她是谁?他若是听见她的名字,会认出是她吗?
听过海吉叙述这名女子被海盗掳获的经过,迪睿心知,她今日陷身於此,自己也须承担部分间接的责任。如今,她实际上已属迪睿所有,他该怎麽办才好?坦白说,他非常清楚自己想怎麽做。
老天,从她的面纱被揭开的那一刻起,迪睿就一直无法将视线自她身上移开。不错,即使是以他的审美标准来看,她都稍嫌瘦了一点。然而,她轻移莲步,走到糊著绢纱的那面墙壁之前时,瘦与胖顿时变得一点也不重要。在那一瞬间,迪睿体验到平生最不可思议的激动情绪。杰穆移到她身侧,迪睿得以清楚地看见她胸前细如羊脂的雪白肌肤,以及她那娇小玲珑的双峰。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懂得,什麽叫做渴望,什麽叫做需要。迪睿感觉到全身每一颗细胞都兴奋地舞动著,使他有一股冲动,想跑出去将她抱在怀里,永远都不要放开。
***
来到巍峨的後宫入口处,倩黛双膝抖得简直站不住。她出於本能地向後退一步,立即感觉到身後有一名太监正挡住自己的退路。若非这样,她很有可能转身就跑。此时,两名皮肤黝黑的宫廷武士走到铁门前,合力推开那道已深锁多年的大门。
倩黛挺直背脊,但膝盖仍软如果冻。从大厅来此的路上,她脑中一片空白,什麽事都想不出来,也不敢去想。眼见铁门被缓缓推开,她却虚弱得踏不出步伐,甚至得靠著身後那位太监的支撑,才不至於当场昏倒。忽然间她察觉到,那人真是在帮她踏出这最後、也是最为艰难的步子。他扶著倩黛的手肘,支持著她——而非强迫——继续向前走。
终於,她听见铁门在自己身後被关上的声音。金属的摩擦声,在深夜的空气里,不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和教堂里的丧钟颇为类似。倩黛闭上眼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心知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已进入人间地狱,再也不可能出得去。
“月娘,感觉好些了吗?”
她睁开双眼看著海吉。他怎麽知道?莫非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倩黛没有回答,转身看著刚才帮助自己,使自己免於出丑的那个人。他和其他的太监一样,身材高大,肌肉结实,而且全身漆黑。然而,他也有著和旁人不同的地方——那便是他的眼睛。他的双眸中,有著一份安定,一份温馨。倩黛以浅笑向他表示谢意,他立即明白,并也和气地向她微微一笑。
“他叫什麽名字?”她和海吉继续向里走去,其他的人则均已被遣退。
“月娘,他属於我。他的名字,对你并不重要。”
“天杀的,你为什麽不能乾乾脆脆地回答我的问题?”倩黛冲口而出地说道,“你已经把我弄进来了,我不可能逃得出去。难道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比杀你的头还难?”
海吉突然停下脚步,倩黛差点撞上他的背。
“怎麽样,是不是啊?”倩黛的口吻已转为温和许多。
他好长一阵子都没有说话,接著继续举步向前走。倩黛听见他以喃喃自语的语调说道,“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他叫做卡达。”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一栋大理石的建筑物前。根据海吉的说法,初选入宫的女子,都是先在这里居住。以後端视她们受宠的程度,再搬迁到不同的华厦内。海吉将她交给此地的管事桑夫人之後,便先行离去。倩黛颇感意外地发现,桑夫人已替她安排好住宿的房间。没想到在这种落後的国度里,皇宫之内的消息倒是传得相当快。
桑夫人在向她解释後宫之中诸多嫔妃如何区分等级时,倩黛对杰穆的“雨露均沾”政策颇不以为然,因而出言讽刺几句,却引来桑夫人的勃然大怒,“月娘,你最好尽快弄清楚这里的规矩。因为明天云菡夫人便要来看你。她是大君的母亲,也是後宫之中最有权力的女人。”
***
迪睿一走进他的新卧房,立刻甩掉沉重的包头巾和缀满珠宝的长衫。跟随在他身後的欧玛,含笑注视他卸下他的戏服,心知他仍然不习惯扮演目前的角色。
“你今天的表现非常成功,对不对?”欧玛说道。
“噢,嘿,”迪睿嗤之以鼻,“我记得你当初极力反对,现在怎麽又好像高兴得很。”
这个计画是出自迪睿的构想,杰穆也非常赞同,只有欧玛一直不以为然。但它确实进行得非常顺利。迪睿穿著杰穆的服饰、骑著白色的骏马,出现在民众面前时,立刻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杰穆便趁这个时候潜往码头,搭上前往伊斯坦堡的船。欧玛当初一直很担心会有刺客出现在群众之中,现在既然一切顺利,他当然也没什麽好抱怨的了。
可是他的脸还是红了一下,并忍不住为自己辩护,“这是一项危险的计画,我仍然不希望你们俩轻易涉险。”
“对,但这也是一举数得的好计画。杰穆已经安全地离开王官,民众也见到他们景仰的领袖,狂热份子更证实他们的刺杀目标仍然住在官中,何况,这可以确保没有人跟踪杰穆。如果我不出面移转所有人的注意力,怎麽可能达成这麽多目的呢?”
“对,对,对极了。”首相叹口气说道。
“还有,欧玛?”
“什麽?”
“我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
这次轮到欧玛嗤之以鼻,“让我们祈祷你能在未来的日子内,找到比较不危险的娱乐方式。”
“噢,我确实有此打算,”迪睿绽开笑容,“而且会立刻开始。你是不是说过,我今天不用参与任何事情?”
“对。”
“很好。那我可以派人去通知海吉,要他现在把月娘送来我这里吗?”
欧玛的眉毛竖起,“现在?”
“现在有什麽不对吗?”迪睿很想知道。
“不,当然没有,可是……她不会这麽快就准备好,凯辛。你知道训练的时期该有多长。”
“我不管,”迪睿坚持,“我和杰穆不一样,我喜欢没有经过训练的女人。”
“可是她到这里只有四天——”
“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欧玛?”
欧玛的头皮发麻,凯辛严峻的语气和杰穆的如出一辙,“你明知道她是。”
“既然如此,我为什麽不能现在要她,反而必须等候?”
他有成串的理由,但没有一个是凯辛想听的,欧玛在心中寻思,无法想像这个小伙子为什麽愿意要一个只训练了四个晚上的女人,而且还如此迫不及待,“还有其他许多女人可以供你——”
“欧玛。”
老人摊开双手,“好吧,那你最好召海吉来,亲口对他下令,否则他一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
海吉在二十年内从未如此急速地行动,“立刻”,大君是这麽说的。如何诠释这个“立刻”呢?他有足够的时间为那个女孩打扮妥当吗?她当然已经洗过澡,但这不是他最担心的事。
他喘著气冲进云菡的房间,“大君现在就要她。”
“谁?”
“月娘。”
“什麽?”
“没有时间猜测是怎麽回事了,云菡。他说立刻。”
云菡张开嘴准备争辩,但那个“立刻”使她改变主意,大君从未说过这种话。她深吸一口气镇定自己,然後转向围绕在她身边的仆妇,“你们听到海吉的话了,还不快去办事。凯拉,去找裁缝,要她准备一件搭配月娘眼睛的浅紫色衣服。莎梨,拿我的珠宝盒来,镶珍珠的那个。娥娜,我的香油,快点。跟我来,海吉。”
老人匆匆跟随在她身後,绽开放心的笑容,“你应付得非常好,云菡。”
她没有理会他的赞美,“你起码也该试著告诉大君,说她还没准备好。”
“我当然说过。”
而答覆仍是“立刻”,她当然知道,“为什麽要这麽赶呢?她一定会反抗的。我们还没有把她训练成一位温驯的女人。此时此刻,她不会认为被选中是一项荣誉。”
“你应该先警告她,让她知道反抗大君,将会有什麽下场。”
“是啊,他一向是那副火爆脾气,我真应该好好开导她一番。只是,实在太赶了。”
他们已经来到後宫,云菡暗暗叹口气,心知自己并不能责怪大君的不耐烦。他一直身处在压力之中,已经不再是他自己。如果月娘能够使他暂时摆脱烦恼,云菡当然非常乐意把她送过去。现在,她只担心这个女孩不但不能取悦他,反而会增添他的沮丧。
两人在主卧室的长椅上找到她,她将头枕在交叠的双臂上,微闭双眸,服侍她的女孩正跪在一旁,轻轻梳理著她长及臀部的白金色秀发。难怪大君要她,此刻的她是如此性感,唇边还带著一抹如梦似幻的微笑。
倩黛睁开眼睛,看到云菡和海吉,立刻呻吟一声。现在又要干什麽?她略带气愤地想著。难道又有人去打小报告?但这回可不是她的错,谁教他们要上什麽“爱的艺术”的课程?她才不会乖乖坐在那里任他们摆布!
“云菡夫人,海吉先生。”她坐起身子,朝他们点个头,“你们有事找我?”
“你用的是什么香味的香水?”云菡突然问道。
“玫瑰香味。”
“我比较偏爱具有性感气息的香味,但这大概可以勉强应付。”云菡转向艾曼,“她今天已经洗澡了吗?”
倩黛眯起眼睛,她有没有洗澡是她自己的事,他们真的必须凡事刺探吗?“噢,我干净得很,你甚至可以把我煮来吃下肚,夫人。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吗?”她压抑住心中的气愤,用略带讽刺的语气缓缓说道。
云菡撇撇嘴,“你必须告知大君,他可以有这种选择,海吉。”
“他或许会认为这是独一无二的体验。”老从含笑同意。
“等一下——”倩黛开口,但随即注意到另一个仆人正向她跑来,怀中抱着一袭优雅而华丽的丝衣。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透明又这么细致的浅紫色丝缎。这种衣服似乎并不适合平时穿着,倒是比较像……接受临幸时。她的眼睛射向云菡,透露出她心中的恐惧。但老妇人脸上有任何值得她惊慌的神情。她暗暗松了一口气,确信这只是训练的一部分,”这是为我准备的衣服吗?”她平静地问道。
云菡并没错过那一闪而逝的恐惧神情,她几乎想骗月娘,以便顺利地把她弄到杰穆的寝宫中。可是,她略带惊讶的发现,自己并不希望月娘会恨她。
何况,以她的身分,她又怎么在仆人面前说谎?不过,她至少可以让她赶快把衣服换上,“你喜欢吗?”云菡含笑问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颜色时,就知道它一定会适合你。我认为你现在的表现相当好,有权利得到一些好东西了。”
倩黛瞥视海吉,不太相信她的话,但海吉什么都没说,“那我谢谢你,这衣服好美。”她也绽开笑容。
“那你还在等什么呢?赶快去试试看,好让我看看你的模样。我的女侍会协助你。”
“不用了,”倩黛礼貌但坚决地拒绝,“我现在有艾曼服侍我。”?云菡怀疑地注视那个女孩,“好吧,可是,动作要快一点,艾曼,”云菡警告,“我很赶时间。”这句话是说给倩黛听的。
艾曼自然不敢稍有耽搁,连忙在最短的时间内协助倩黛换上那套淡紫色的丝绸。在她们回到大房间里时,倩黛注意到房里只剩下云菡、海吉和其他两个太监,在看到她时,云菡的绿眸立刻亮起。
“这个颜色碓实非常适合你,月娘。”
倩黛继续往前走,“谢谢你,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遣走其他人?这是你下的命令,对不对?”
云菌走近一步,“对不起,孩子,可是海吉现在要带你去见大君了。”
“这正常吗?我以为我应该等到……”血色离开倩黛的双颊,“不。”她的声音低若蚊鸣。
云菡严肃地说道,“大君拥有你,这是事实,即使你自己也无法否认。他已经决定不等待你完成训练,并希望你现在就去见他。”
“我不去。”仍然是低若蚊鸣的声音。
“不,你得去,”云菡坚持,“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是这句“没有选择的馀地”打破倩黛的恐惧,激起她的怒火,“鬼才这么说!”她大叫,“我不会接近那个——那个——那个男人!除非你把我拖去那里,否则——”
“这是可以安排的。”云菡冷冷地回答。
“你不会。”倩黛惊惶地叫道。
“正好相反。”
倩黛的眼睛睁大,“你会说英语!”
“我是英国人。”
“那他有一半的英国血统吗?噢,上帝,这只会使情况变得更糟!”
“我看不出——”
“你什麽都看不出!你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了。现在,你的想法像他们,行为也像他们。你已经不再是英国人了,不然,你不会强迫我做这种事!”
“强迫你的人不是我,月娘,是环境逼迫你来到这里。在你成为一个奴隶时,你已经失去你的自由选择权,现在你必须服从你的主人,否则,就会自尝苦果。”
“云菡,”海吉终於插进来,“没有时间说这些了。”
“我知道。”云菡叹口气,转身走开,“把她带走。如果她反抗大君而激怒他……就让她咎由自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