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人。”娇俏的新娘隐藏在华美的头巾下,真实面貌不得而知,但她那甜美可人的声音,倒不难让人想见声音的主人是怎样的绝代丰姿。
鹰磊知道结儿正努力的化解僵局,但是这姜大人却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她出面只会让事情更棘手而已。
他本来打算要阻拦结儿,但他却偶然从头巾下瞥见,结儿对他露了个要他别担心的微笑。
“姜大人号称才子,怎么却连这点小事也记不住?”
结儿轻柔笑着,在众人心焦的注目下,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您的确到过蓝府,不过那时只是奉命宣读圣旨,没停留多少时候,您该没和蓝……我是指我们该没照过面……至于桂花糕什么的,您那时好像也没带来吧?劳您这次费心送上的桂花糕,我会好好尝尝。”
只见姜仲尧自始至终那份优雅微笑,顿时变成了异常惊讶的表情。
看到姜仲尧的模样,无法判断是好是坏的鹰磊,也只能草草地为这个面谈做个结束。“香萝……累了吗?”
他体贴的走到结儿面前,暗示她赶快退场。
但结儿却像毫无知觉一样,突然傻傻的站在原地,对鹰磊的话充耳不闻。
“结儿?”注意到结儿的异状,鹰磊紧张的顾不得秦夫人尖叫着阻止他,径自一把掀起她头巾,就看到她一脸惨白,双手抱胸蛾眉紧蹙,浑身不住打颤。
他伸手扶住她,同时担忧问道:“头又犯了疼吗?”
结儿痛苦的勉强点了点头。“鹰磊……我……”
“失礼了、姜大人,她身体不适,容我夫妻两人先行告退。”鹰磊急忙拦腰抱起结儿,冲进内府。
卫文代表主人上前,和回复笑容的姜仲尧继续礼貌上的寒暄,而卫武则负责去听秦夫人抱怨少主对新娘的粗鲁举动。
兄弟俩同时起了个疑惑问不出口:姜大人对少夫人的回答到底满不满意?
“白家能靠民兵之力屡次阻止回纥入侵,显见领头的白鹰磊确实有他的一套,别说为父多心,你可别太小看他……”不远处,有个和蔼的声音这么对她叮咛着。
“我会小心的,爹。”
“必要的时候……该怎么做……你绝不能忘记……”
即使爹这么千叮万嘱的,结儿不但把他的交代忘得一干二净,更惨的是,她连她爹爹是谁也忘了……
每次回到现实中时,结儿总是陷入懊悔万分的情绪中。
她知道方才看到的景象绝非单纯的梦境,而是实际上曾存在过的,与她密切相关的事件。但是每每到了紧要关头、她总是会忘记最重要的部分。
她虽然仍想不起她是谁,但是她可以肯定她出现在白家的理由绝不单纯;也许,她还肩负着探查白家虚实的任务!
天啊!她已经无法像个无关之人诉说自己的无辜,她很可能是为了陷害白家而来到此地的!结儿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这么没心没肺的小人!
“好多了吗?”温柔的声音自床沿传来,结儿才惊觉,她并非自己一人!
略侧过头,结儿看到原先坐在她床畔的白鹰磊,缓缓的走到窗边开了窗。
朝阳散发出活力四射的光芒自窗口流泄,洒遍屋中。
“……你整晚都在照顾我吗?”结儿愧疚的问。
其实就算鹰磊不说,结儿也早在他转身前的一瞬间,看到他略微浮肿的双眼有着血丝,那显然是彻夜未眠的结果。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一直昏睡着,也没什么麻烦的。”他淡淡说着。
“你不需要为我如此费心。”结儿以自己的力量缓缓坐起身。
只见鹰磊露出了一个感到有趣的表情。“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结儿发现她不该问这么敏感的话题的。不自觉的,双颊又燥热起来。
“但……我们不是说好……我们之间不会有……吗?”她机警的低头看了一下,还好身上的衣服仍是昨晚那套新娘衣裳。
“说是这么说,但……”鹰磊刻意拉长回答。
看结儿红得发烫的俏脸越是迫切的想听到答案,他就越延迟不答。他喜欢看她那副手足无措却又故作镇定的模样。
结儿吃惊的想:这家伙不会想食言而肥吧?“你这个——”
“别急,听我说。”赶在结儿开骂前,鹰磊制止她。
他早已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这就是为什么老让他无法真正敌视她的理由。他不认为蓝家会找这么个直率姑娘来当卧底。结儿骂人的词汇实在丰富过头。
他露出微笑解释。“第一,你虽然不喜欢这高塔,但这里一直是我的居处,只是后来改为新房;第二,新人若不住在新房,岂不启人疑窦?姜大人还没离开,我不得不处处小心。你大可安心,过了这几天,我有的是去处。”
霎时,结儿的心像是被划了一刀似的。明知这是她自己提出的要求,但她不知为何,一思及他日后将在哪些地方度过漫漫长夜,心中就是极不舒坦。
“你打算在这儿待几天?”她不觉冒失地语带醋意问道。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鹰磊误解她的心思,以为她是害羞才急着赶他走。“天色已明,我也还有事要处理,恕不奉陪了。”
语罢,他仍是精神十足的走了出去,完全不见他受到熬夜的影响。也许他长期以来也习惯这种作息了吧!
结儿有些落寞。他完全没提起昨晚她与姜大人之间的对答。
他什么都不想问她吗?
这是代表他相信她所以不问;或是他永远都不会信任她,因此没必要问?
她的头已经不再疼了;但,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原因引发她头疼?每次她头疼的时候!都是她努力要回想自己的时候,而昨天她说了些什么?那时她正在回答那位平州长史姜仲尧的问题……
关于姜仲尧故意引诱她回答问题,以证实她是否是蓝小姐本人的事;问题症结在于,结儿怎么能那么自信自己知道答得出来?
就连鹰磊原本也打算不让她回答的……但是那时她确确实实的能回答,而且她非常肯定那个答案是对的!
难道说,她真的是那个跳崖逃婚的蓝香萝?
不、不对,结儿的头又起了一阵剧痛。她知道姜仲尧去蓝府的一切经过,但是那时她……对,她并不在场,是事后有人告诉她的!但——是谁说的?
而且,既然她的答案是正确的,那个姜仲尧又为什么一脸震惊?
可恶!不论她有多努力,她还是无法想出到底是谁不断地给她关于这场婚事的情报……不过!她多少想起关于她出现在此的目的。
她来到白家是为了得到“某个东西”。某件足以动摇白家称霸北方的重要东西。但那会是什么?结儿气愤的抱头躲在棉被中。
她怎么老记着用不着的情报,而忘了重点啊?
“少主。”卫文和卫武在收拾完喜筵的残局后,像往常一样来到书斋,向少主报告堡中的大小事务。“大部分的客人都在昨晚就离开了,只剩一位……”
“偏偏那位正是麻烦的根源。”白鹰磊靠在椅榻上,闭目养神。即使如此,他还是能聚精会神的聆听部下们的报告。
他淡淡命令道:“小心的派人监视姜大人,我希望是由你们两个其中一人去;而另一人……去盯着结儿。我们不得不提防蓝家可能有所动作。”
“少主也认为夫人必是蓝家小姐无疑吗?”卫武还是忍不住问道:“昨晚她对姜大人所说的,到底是不是姜大人要的答案?”
“那只有当事人知道。”白鹰磊脑中扫过许多的可能,即使是他,也不敢妄下推断。“只是……如果姜仲尧看穿结儿说谎,想必他也会认定我们找了个冒牌新娘,那他不就会发现蓝香萝,在中途就出事了吗?既是如此,他不是更应该会以为白家有谋反的嫌疑?他不快点回去禀报楚廷王,还亲自留在这里,岂不是太冒险了?”
“不过,如果夫人说的是实情,那不就表示她和蓝家关系匪浅……说不定她只是伪装失忆来让我们对她解除防备、好借机自由行动,方便陷害我们白家。不过很可惜,经过昨晚的对答,她终究露出马脚了。”卫文自始至终就对结儿抱持怀疑态度。
“……不论她是不是蓝家来卧底的,总之,在姜大人待在白家这段时间,绝不能让她有丝毫意外,否则……”白鹰磊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迸射而出。“蓝家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在近日内……”
“这是少主要给夫人的。”年纪和结儿相仿的女子领着一群人,将一箱箱华美的丝绸衣裙、首饰珠宝一一运进了房间。“夫人要将东西搁在哪?”
“有地方就随便放吧?由你拿主意。”结儿随和的笑道。
在这个对她充满敌意与漠视的环境中,她犯不着再不断地树立敌人。
她希望之后能专心将精神全放在找回自己的过去,所以眼前就得先拉拢好身边的人,免得以后还要时时分神,注意是否有人在她身后放冷箭。
年轻女子对于结儿的友善只是嗤之以鼻地冷漠态度回应。
结儿无法责怪她。事实上,自结儿住进这儿后就一直是这女子在打点结儿的一切所需,人家没暗中虐待结儿就不错了,对一个被公认是“敌方卧底”的夫人,她还能保持一定礼节就算客气了。
“你的名字是?”结儿决定,就先从这个看来像是内府总管的女子开始,慢慢的建立她在白家的地位。不管她这个夫人是否名副其实,日子总是要过的。
“……沛吟,卫沛吟。”
“是吗?那么今后我就管你叫吟儿好了。”结儿点了头。“你是哪位卫总管的女儿?”
“家父是总管卫文。请恕我直言,夫人。”卫沛吟不客气地回答:“你不用白费心机的对我下工夫,若你想好好的在白家生活,就别做出任何对不起少主的事,否则……”
“我在这里可是孤身一人,如何对不起他?倒是他别对不起我就得了。”一思及日后鹰磊将与其他女人共度,她心里就颇不是滋味。
明知这是两人成婚时所作的约定,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但为何她一想到这点就觉得有些悲哀。
她喃喃自语道:“算了,反正他有几个侍妾我也无权过问吧?就算吟儿你是他的小妾……”
“夫人请自重,这些话不能随便说的,少主向来洁身自爱,沛吟也还是未出阁的闺女,您是夫人,怎能不信自己的夫婿?”
被沛吟这一番话给说得满脸通红的结儿,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
不论白鹰磊做了些什么,她确实不该胡乱揣测牵连别人,凡事都该讲求凭据的。“抱歉,是我失礼了。”
卫沛吟对于夫人这么率直倒是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蓝家来的大小姐应该是心高气傲又会耍脾气的。
原本打定主意要让这个夫人在白家难以立足的她,倒被结儿客气的举动给弄得不知所措。
眼见结儿情绪低落的样子,她反而不由得出言安慰道:“夫人大可不必乱吃飞醋,至今……我未曾见过少主对女人这么认真过的,即使您是蓝家的人,如果您能和少主相处得好……”
沛吟话未完,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对“敌人”表现友善,连忙住了口。
“那是什么意思?”结儿猛然抬起头。
白鹰磊对“什么”认真?
是对她这个来路不明的结儿,还是针对圣旨赐婚的蓝香萝?但她没来得及问话,就见自觉失言的卫沛吟匆匆告退,冷清的房中只留下她一人。
她……会对白鹰磊吃醋?难道她开始喜欢他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吧?
一定只是身为女人的自尊心作祟罢了。结儿下了这么个结论。
“晚膳不能在房中用吗?”结儿慌张的问。
听说那位姜大人还待在白家,如果她出去和大家一起用膳,万一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不就会让人看穿她不是那位有教养的蓝香萝?她现在顶替蓝香萝待在白家,既已欺君,就只能处处小心,别被人发现这事实。
“我觉得头疼、胸疼、手脚发冷,像是染了风寒,所以、所以就不出去了,好吗?”她一脸企盼的看着白鹰磊。
“白家的家规规定晚膳时所有人都要到。你天天风寒也不是办法。”了解她逃避心理的白鹰磊驳回她的请求。“况且姜大人似乎打算明天要回去了,理所当然我们得要表示一下礼貌,为他饯行。”
“只要我一直不露面,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不是蓝香萝,这不是很安全吗?”
“昨天……你昏倒的时候,大家都见到了你的样貌,也都认定你是白家少夫人,现在再隐瞒反而不自然吧?”白鹰磊一直有些懊恼自己昨天突兀的举动。
他那时也不知怎么的,一发现结儿出了状况,就什么都没多作考虑鲁莽行事;察觉自己在众人面前掀起她盖头是项失策时,还是在听卫文说当时的宾客们都纷纷对结儿的美貌赞美不已时才想到的。
这点令他非常不悦。
结儿可是他的妻子!他无法容忍有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他虽然不愿承认,但是自己确实被结儿影响了。
“但……这次姜大人不知道又会出什么难题,万一我不能应付,到时白家不就会惹祸上身?”结儿皱眉道。
“你昨天应付得很好。”其实白鹰磊很想知道,结儿口口声声说她不是蓝香萝,为何却又能理直气壮的回答姜仲尧放问话,这之间的矛盾该如何解释?
难道她自始至终都在骗他?
如果她真想陷害白家,那时避不作答不是更能引起姜大人的怀疑吗?
听卫文说过,今天一天,姜仲尧曾试探的追问旁人有关结儿的事,这是否表示结儿的答案是错误的?但……
“昨天……不过是运气,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说,但我就是知道那件事。”结儿试图向他解释一切,她不想让鹰磊以为她一直在欺骗他。
“无所谓,一开始我就说过,你也许是蓝香萝,也许不是,总之,你似乎又更接近过去的你了。”白鹰磊决定结束这段谈话。
维持眼前这种危险的关系,他就还能和结儿平静的在一起,否则一旦确定她的真实身份,他不知道那时该怎么做……现在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走吧!别让姜大人等太久。”
“真不愧是白家,家宴也相当的丰盛!”
“哪里,这只是粗茶淡饭。”白鹰磊一面说着,一面招呼着姜仲尧入座。
为了少数还没离开白家的宾客,白鹰磊还是准备了三桌酒席,他、结儿、姜仲尧和与他同行的官员坐一桌外,还有其他随从及管家们也另外在隔壁厅里坐了两桌。
结儿战战兢兢的来到他身旁,脸色苍白的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夫人身体不适?”姜仲尧关心问道。
还不都是因为看到你!结儿差点就这么说了。
要不是为了提防姜仲尧可能识破什么,她才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不过她说出来的却是。“让姜大人挂心了,妾身一切都好。”
“用膳吧!”白鹰磊不给姜仲尧任何机会追问结儿,打算用佳肴封锁姜仲尧的发问。
看到面前菜肴,大家却没动手的意思,一双双眼睛全注视着结儿,结儿开始猜,这会是要她先动手?照理一般家中确是由主人先开席,白家是女主人开席吗?眼前有一大碗柠檬水!这个是……
白鹰磊赫然想到方才他只顾着说服结儿,忘了交代她要先用柠檬水净手,她该不会想喝下那碗水吧?当他想不露痕迹的暗示她时,结儿早已经动手。
“这水不新鲜。”结儿出人意料的挥手召小丫环来,要她们换新的来。注意到大伙还望着她没动静,她自然的露出笑容。“大家别客气先用无妨。”
这算是她聪明的地方吗?略过自己不熟的礼节?但是她从容的态度不正说明了她相当习惯这种规矩,显见她出身该是有点身份的人家?白鹰磊忍不住猜想着。
“哇!”一不小心,要换柠檬水的丫环绊了脚,将手中要端走的汤碗给打翻在地上,就见洒在地上的柠檬水一碰到绒毯立刻冒出白烟,随即燃烧起来。
水中有毒!在场的众人全部都清楚的看到了这个恐怖的事实。不过没有一个人有那个胆子开口点明。
如果方才大家全用那柠檬水洗了手,在用膳的同时,一定也会将毒药给不经意的送进口中,一餐下来,一定会有人送命!
是谁?白鹰磊想都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潜入白家下毒!
是蓝家的刺客!对方想谋害的对象又是谁?是钦差姜大人,或是针对他?也或者是对准“蓝香萝”而来?
“这水真的很不新鲜。”最早打破诡异沉默场面的人还是结儿。
她一脸纯真,仿佛看不穿有人下毒的事实,还惋惜的不停摇着头。
她回过头看着神情肃穆的白鹰磊,无奈笑道:“虽然让客人再等是有些失礼,不过让大家吃这些不新鲜的东西更是抱歉,咱们不如让厨房重作吧?”
不等鹰磊答话,她又转身对姜仲尧甜甜一笑。“请您再多等一会儿没关系吧?我会让厨房多准备几道最具咱们北方风味的小菜来招呼您。”
“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姜仲尧的表情虽然也有些僵硬,但他的回答也表示他无意追究为难白家,接受了结儿天真的解释。
“大总管,你亲自去盯着厨房。”白鹰磊召来在另一桌用餐的卫文,要他彻底的守护厨子作菜的过程。
因为不知道眼前的宴席有多少也被下了毒,为了保险起见,就像结儿所说的,还是全部重作来得安全。
白鹰磊微笑的站起身道:“那么,姜大人,我看这段时间,不如请您在白府中逛逛,看是要游赏后苑,或是到书房把玩古玩都随您。”
“客随主便。”姜仲尧恢复了一直保持的温和笑容,在卫武管家的带领下离开了大厅。临走时,他还不忘回过头来看了结儿一眼,点头致意。
只是在他脸上似乎笼罩着疑惑的阴影。
“你怎么知道那水不对劲?”白鹰磊目送姜仲尧先行离开,立刻回头追问结儿。要不是她发现那水中有毒,又恰如其分的招呼姜仲尧,恐怕白家会被冠上意图谋害钦差的罪名。但是……为什么结儿能做到这些?
连他都没能察觉有人下毒,而结儿却看穿了?除了下毒者以外,还有谁知道?
而且结儿一直不愿出来和大家用膳……难道……
可若真是她下的毒,在这之前没离开过寝室半步的她!是在何时动手的?除非白家中有她的同伙,但又会是谁?
不知为何,在他内心深处,鹰磊并不愿相信她真是来陷害白家的……
“结儿!”他才转身,就看到自始至终保持谦和微笑的结儿,突然整个人瘫软倒下。
他连忙跨步冲出、赶在结儿撞上地面前,一把将她扯进怀里。“怎么了?”
“……真是吓人……刚刚是不是有人在水里下了毒?”惊魂未定的结儿,强做镇定的靠在鹰磊身上、打起精神,抬起头,看着为她担忧的他,迟疑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对她截然两样的态度难以理解的鹰磊,不由得苦笑着。
不过,看到现在她受到惊吓的模样!他突然觉得放心多了。
“方才你不还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在那里发号施令?怎么现在却……”
“我一想到姜大人在场,说什么也得故作镇定;否则,意图谋害钦差,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可以罗织一个谋逆的罪名来个抄家灭族。我不能让你……你们白家受到莫名的冤枉吧?”
说着,结儿突然羞红双颊撇过头。那时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对她有恩的白鹰磊;只是,这点无论如何也不能向他表明。
她连忙转移话题,掩饰自己的羞怯轻笑道:“至少,就算你对朝廷有所不满,我也不认为你会蠢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确实如此。我没有必要对姜仲尧不利。”鹰磊虽然扶她起身,但是他没有放开她的意思,深怕她又倒下,扶着她以防万一。
他不禁皱眉道:“但……会是谁呢?”
对白鹰磊而言,白家上下对他的忠心,自是无庸置疑,他理所当然的会先将自己人给排除在外,白家的守备固若金汤,要从外头潜进又不被发现,也不是那么容易;最有机会下手的人,就在接受白家邀请而来的客人中。
可是,至今仍留在白家的客人们也只有姜仲尧和他的几名随从官员,但从他们那时惊愕的神情来看,显然他们并不知情;剩下来,还留在白家的外人……怎么想,也就只有结儿……
他并不想怀疑她,但合理的判断下来,难免有这样的结论。
倘若从一开始,结儿的失忆就只是幌子,她不过是佯装无知来欺近他,搏取大家的同情来掩饰她暗地里进行的阴谋……
看到他望着她的眼神不再温柔!审视的视线自他眼中迸射而出,她的心不禁被刺痛了。
她虽然失去记忆,可又不傻,她知道他在怀疑什么。
虽然理智上很清楚他身为白家首领,不能对任何有可能危害白家的小细节视而不见,但是她心里却无法谅解,为何之前可以相信她,现在却不愿信任她到最后?
对他的怀疑,她没来由的感到悲哀。她甩开了他支持的臂膀,挣脱出他的怀抱。
“走吧!还得要去招呼姜大人呢!”说完,她就神色漠然的往外走。
“你是怎么看出那水中有毒?”他在她身后追问着。他明白的看到结儿受伤的表情,但是以他们一开始就是那么不寻常的关系,他又能如何对她?
“……我不知道那水是不是有毒,只是碗底的水似乎有些浊,我以为凭白家的体面,是不该这么不谨慎的用没煮开过的水来招呼客人……”结儿漫不经心的丢下这些话。
白鹰磊皱着眉头看着结儿离去的背影。
结儿不像一般千金的敏锐观察力、迅速的反应,在在表显她的特殊教养。
就算她不是蓝香萝,也不是蓝家的间谍,但她也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现在,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踩着密集的步伐,飞快的追赶前头的平州长史姜仲尧,结儿浑然不觉自己外表看来这么个娇弱女子,居然完全不受花园中绵脚的细碎的小石子路面所阻碍,而能不经意的顺利通过、追赶上前头的客人们。
当她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时,这才猛的停下脚步。
她没有理由去责怪白鹰磊怀疑她是否另有图谋,因为无否认的,她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况且,她自己隐约从梦中的场景猜测,她对白家绝非助力,更有甚者,说不定正是个相当于蓝家的潜在威胁,这样的她,凭什么对白鹰磊有所不满?
那时虽是情势所迫,但他终究接受了无处可去的结儿,他对素昧平生的她,做的还不够吗?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不是说好直到找出真正的蓝香萝前,她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们之间,原本就只是为了应付朝廷的利害而结合的夫妻,根本连信赖两个字也谈不上吧?但是……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就在他那时为她披上斗篷驱寒之际,她就牢牢的捉着他所给予的温暖,再也不愿回到寒冷的寂寞中……
“白夫人就好比是寒梅,在北方的严冬中,依然无损娇艳哪!”
姜仲尧看到花园里各种奇花异卉,纷纷亮丽的绽开,全然不受季节干扰,他突然有感而发的回过头,对着在后面没几步路的结儿说了这么一句。
要是换作别人这么说,结儿一定只是把他当成是谄媚奉承的小人,但是姜仲尧并不是给她这样的感觉。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温和的笑容并不像之前一样客气,而在那之下潜藏着一抹苦涩。他……像是想告诉她什么,但在众人面前却不能清楚点明出来。
无法理解他的用意,结儿只能很诚实的回应他道:“梅花太孤傲了。季节不对、时机不对,孤零零一个不是很寂寞吗?何必那么执意要与众不同呢?想要受到大家重视吗?不过那样很辛苦的……”
若不是一旁的秦夫人频频拉扯她衣袖,结儿还没发现到自己这么说其实是非常失礼的;她连忙改口,“还是谢谢姜大人的溢美之词,妾身不敢当。”
“不……夫人和梅花其实极为相似……美的足以令人屏息,只是自己尚未发现而已。”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结儿的口无遮拦给坏了兴致,总之姜仲尧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勉为其难的替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转过身去和卫武谈什么养花植草之道。
“夫人?听您的回答,您该不会是……”秦夫人凑近结儿耳根轻声问道:“难道您的记忆还没有恢复吗?怎么对姜大人这么无礼呢?要知道,一惹姜大人不高兴,他在朝廷面前随口说一句话,便足以让白家被降大罪哪!刚刚那柠檬水里有毒,已经让姜大人有不好的印象了,别让他再对白家起猜忌,这是您身为白家夫人至少该做的吧?”
结儿突然一愣,看着秦夫人的眼神中满是讶异。
“忘记你刚听到的,秦夫人。”白鹰磊不知何时已来到结儿身后,只见他冷酸的瞪了秦夫人一眼,就牵起结儿的手,要往前走去。
走前,他突然回头,看着秦夫人好一会儿,撂下一句话:“小心言多必失……秦夫人,多多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