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好消息!」富瑛喘吁吁地,跑到姐妹们绣花的彩厅里嚷嚷着,「有贵客要住进咱们家来了!」
「我们家哪一天没贵客呀。」街德连脸都不抬半下地回着。
「这位不同啊!是长得相貌堂堂的金公子呀!」
「真的!」果然是不一样,众位姐妹们莫不搁下了手中的女红,一脸光彩地等着富瑛的下一句。
「我猜,这会儿金公子铁定是看上我们其中一位,于是想过来熟悉熟悉,以方便日后下聘。」
「不是说他跟谁私订终身吗?哈哈哈——」
这事一传到姐妹们的耳里,顿成了笑柄。还好琉璃此刻不在这里,否则又是难堪加三级。
「那……金公子身边的侍卫可有跟来?」
原来,早有人在打安费扬古的主意了。
只是这一问,谁都没注意到査茵眼里的浪漫正蔓延开来。
「当然有,哇!他也是一表人才,要是金公子不选我,那……他我也还可以接受啦!」富瑛的梦正香正浓。
「怕是有査茵在,咱们什么都落空。」卫德老爱挑拨。
「听好,谁都不许同我抢!我是五姐,论嫁娶总有个先来后到。」
谁都知道,富瑛是急着嫁人了。
不过,姐妹们的计较都白费了,因为,努尔哈赤这一次是特地为了查出塔世克和黑冢堡之间的关联,才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魄下,决定重回完颜家暂住。
当然,塔世克对这突来的造访是备讶异。不过,他仍是恭敬但不泄漏身分地,交代大家要伺候好贵客来临。
「爹——」
塔世克没想到,他的那一票女儿这么快就闻风而至。
努尔哈赤直觉地瞄了一眼。没有琉璃,只有见过几次面的査茵。
他看着她,微微地向她颔首致意。为何如此?他也不知所以,仿佛看着她,就想起琉璃。
呵!琉璃,那个可爱又爱管闲事的小东西。一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就出神地泛着笑意。
「大哥。」安费扬古轻撞了他的肘,唤他回过神来。
「金公子,这阵子就叫査茵陪你四处逛逛。」塔世克错会了努尔哈赤的表情。
「爹,我也很闲哪。」富瑛有些急了。
「査茵就行了!你再不把那只鸭子绣好,就别想有人会来提亲。」塔世克是又气又恼地数落着富瑛。
「爹,那不是鸭子,是鸳鸯。」卫德这一搅和,又是一阵笑声震地。
「什么事这么有趣呀?」琉璃愣呼呼地一脚踏进了厅里。接着,她一眼就碰上了努尔哈赤同时盯住她的眼睛。「阿金,怎么是你?」看得出她的惊喜。
只是这话,顿时止了喧闹的笑语。大家伙儿,包括懂努尔哈赤的安费扬古,全挖挖耳朵,无法置信地瞧着琉璃,再瞧瞧努尔哈赤会有什么动静。
「我打算暂住你家啰。」努尔哈赤微笑以对。
「真的!这样也好,我可以就近保护你,否则,你那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不是每次都灵。」
「那现在我想上山走走。」
「那就走吧!我顺便教你怎么挖棒槌……」
怎么会这样?!一向矜贵严肃的努尔哈赤就这么与琉璃,一唱一和的走出了大家目瞪口呆的视线中。
连对努尔哈赤了若指掌的安费扬古,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知道,人们可以喊努尔哈赤「鹰王」、「建州王」、甚至于「赤汗王」。但,「阿金」?!天哪!他头一回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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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挖棒槌?」来到了长白山下,努尔哈赤想到了自己的年少。
没有生疏感了。
「想问我为何住进你家?」
「黑冢堡对你重要吗?怎么不速速回乡?别再深究了。」
「那你会就此放下吗?」努尔哈赤反问着。
「我不一样!我是完颜家的女儿,自当为洗清父亲的嫌疑而尽心。」
「那我是建州子民,不也该为此努力?」
「你是当差的?」琉璃猜想着。
「算是吧!可惜你是女孩家,否则,咱们可以联手办案。」
「算我一份吧!反正没人会把我当女孩看。」
这话一说,让努尔哈赤听了挺不自在的。
「算你一份可以,但,以后下许说丧气话来。」努尔哈赤提出条件来了。
「你——介意啊?」琉璃心中窃喜。
「胡说!只是我身边的人都得要有自信。」努尔哈赤辩解着。
「我很有自信呀!全赫图阿拉城没几个人功夫好过我,连脸上的麻子都没我多……」
「阿璃,闭嘴。」
琉璃就是喜欢把他逗得哭笑不得,因为,他总会在这时候喊她的名。
阿璃、阿璃!琉璃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是这么好听。
这天起,完颜琉璃和努尔哈赤似乎都是以哥俩好的形式,出现在众人的惊叹里。不论是上街或是打猎,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地搭在一起,当然,陪同的,还有纳闷的安费扬古与完颜査茵。
「奇怪?我家主子从不是这种德行。」安费扬古看着前头有说有笑的努尔哈赤和琉璃,一肚子牢骚不停。
「可见你主子确有过人之处,才识得琉璃这块瑰宝。」几天的观察下来,査茵不但对努尔哈赤的观感,已由当初的厌恶转为赞赏,更对他对待琉璃的态度有着无比的感动与佩服。
照理说,像他这般矜贵的人,通常是不会放下身段,与琉璃这长相不甚讨好的女子同进同出的。可是,他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哇!好厉害呀!査茵快来看哪!」远远地,就听到琉璃的大呼小叫。
「啥事啊?」査茵和扬古赶了过去。
「棒槌耶!阿金竟然挖到这么多的棒槌耶!」琉璃捧着手上刚出土的人参,张口瞠目地说着。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看得出努尔哈赤的兴奋。
「老大,天快黑了,咱们该走了。」扬古其实是担心査茵的体力吃不消。
「我还正在兴头上呢!」努尔哈赤当然看得出他那好兄弟的担忧,遂笑了笑开口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多待一会儿。」
「我留下来保护你吧!」不知何时,琉璃已把这事揽上身了。
而努尔哈赤也由着她,只是,这一整天的走动着实也挺累人的,因此,坐在树下「保护」努尔哈赤的琉璃,竟也在凉风吹送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里。
「这丫头——」努尔哈赤盯着琉璃一点一晃的脑袋,不禁被这可爱的模样给逗笑了起来。说来还真奇怪,三十岁的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有趣的女孩,不但常惹得他使不出皇上的尊颜来,还三不五时搞得他哭笑都不成的窘态。
可是,偏偏他就拿她没半点辙,真像是前世欠她一般的理所当然。
努尔哈赤再伸手拂了下她脸上的乱发,便不想扰她好眠地轻轻离开,踱步到前方不远的山头,寻找着他回忆里的故乡情怀。
不知过了多久,琉璃在一片黑幕中醒了——
「怎么天这么黑了?哈——」伸个懒腰,打个呵欠,「阿金,我们该走了。」
没有回答。
「阿金,阿金?」琉璃此时才发觉事情不妙,一颗心顿时咚咚地跳得厉害,「阿金——你在哪儿呀?糟了啦!会不会又——唉呀!没事我睡什么觉嘛,阿金!」万分焦虑的琉璃,顶着昏暗的夜色,一步一喊地朝山头的方向而去。
今晚的月亮是躲到云里去了。
走在漆黑的荒山里,举凡各种蛙叫虫鸣,听起来都格外让人寒毛竖立。尤其是那如雷吼的虎啸,更教琉璃急出了点点泪滴。
「这么久都没找到,会不会让老虎给叼去?!阿金……」找上了山顶,琉璃已沮丧懊恼的蹲在地上,捂着脸,纷乱得几近窒息。
「阿璃。」一股熟悉温厚的声音,在她耳后轻轻响起。
琉璃将头抬起,屏住呼吸地转过头去——
「阿金
」一见到努尔哈赤的琉璃,心中自是激动不已,遂转身立刻扑进他的怀里,抡起拳头,就朝着他的胸膛槌个不停。「你到底跑哪去了嘛!害我以为你被老虎叼去当点心了……你……你太可恶了啦!要走也不说一声……嫌我多事是不是?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啦……」琉璃是越说眼泪掉得越厉害,湿了她的脸蛋,也揪了努尔哈赤的心。
「别哭、别哭……是我不好,不该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心慌的他,拍拍琉璃的背,轻拭着她的泪说:「我只是一时沉溺在回忆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就在这片山头,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家。」努尔哈赤的声音中,有着琉璃不解的沉痛。
「你家不是在费阿拉城?」琉璃疑惑的问着。
「不!我是在这儿出生的,由于我母亲早逝,打从我十岁那一年,便自己一人上山挖棒槌了。」
原来,贵为建州王的努尔哈赤,是在一连串的磨难中走过来的。虽然,他是出生在女真的贵族家庭里,但是,由于失去了疼爱他的母亲的庇护,努尔哈赤在家中是个常让继母欺负嘲讽的孩子。
可是,天生倔强的他,却始终不愿就此委屈过日,于是,就在他十岁的时候,他毅然绝然地背起了小包袱,走出了爱新觉罗的家门口,独自一人上了长白山,加入了野夫们采参的工作。
「难怪你挖棒槌的功夫这么了得!」琉璃与努尔哈赤席地而坐,背倚着背,聊着天南地北。
「何止了得,我还曾让老虎给叼过——在我们的行规里,只要晚上有虎群出现,我们就得抽签推代表——」
「负责打老虎?」
「不!是负责当老虎的点心。」
「啊?!不会吧!」琉璃瞪着大眼睛。「那你……」
「那一夜,是我自愿的!」努尔哈赤的眼光飘渺遥远,像是又将自己拉进了那一夜。
「你疯啦!」琉璃叫了起来。
「哼!或许是对自己的遭遇有种消极的愤恨,也或许是对自己的渺小感到悲哀,记得那一夜我走到老虎面前时,我一点恐惧也没有,反而有种解脱的渴求——谁知,老虎叼走我后,不但没吃了我,隔天,我还在周围挖出了许许多多的棒槌,哈哈哈,这种意
外是任谁也料不到的呵!」
努尔哈赤说着说着不禁笑了起来,
一回头,却发现琉璃竟然
哭得鼻头上都红了一块。
「阿璃,你怎么啦?」努尔哈赤以为自己哪儿又说错了话了。
谁知,琉璃擤擤鼻子、擦擦泪珠,再以万分慎重的表情看着他的脸说:「阿金,过去的苦我没法帮你,但,从今以后,不论你身在何处,我完颜琉璃都会是你的朋友。」言下之意,尽是恳切至情。「朋友?」努尔哈赤觉得,这一生他树敌甚多,却在此时此刻,交到了一位对他掏心挖肺的朋友。
荒烟漫漫,夜深露重。而努尔哈赤的心,却是空前暖和。
经过了这一夜,努尔哈赤与琉璃之间,是更无话不说了。除了他们俩各自隐瞒的身分及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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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你干嘛不老实对琉璃说出你的真实身分呢?」扬古有时对琉璃那没大没小的称呼蛮感冒的。
「怕一出口,人就疏远了。」努尔哈赤知道,建州王这个名号是会吓坏多少人的。
「你真这么在乎她?」扬古不明白,
琉璃有哪一点会比査茵好。
「知己难得呀!你说是不是?」
「可耻下场是女人家迟早要嫁人呀!」扬古压根不相信气宇轩昂的努尔哈赤会迎娶琉璃入 门。
「这倒也是,」其实,努尔哈赤是担心他的好友嫁不到好人家。「扬古,你……你喜欢査茵是不是?」他突然心生一念。
「这——扬古突然被努尔哈赤这一问,红了耳根。「如果大哥喜欢査茵,扬古绝不会有非分之想。」
「啐!说什么,」努尔哈赤拍了扬古的肩,笑得诡谲的说:「那不如明天一早,我亲自代你向塔世克提亲,要他将査茵许配予你。」
「多谢大哥!」扬古一听是眉飞色舞。
「不过——」努尔哈赤另有条件。
「什么?」
「还得再多加一个!」这才是努尔哈赤的重点。「我要你连琉璃都一起娶进门。」
「琉璃?娶——娶——她?!」此刻的扬古,心脏已呈半停滞状态,脸色是一片惨白。
「这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如此一来,我就不用担心阿璃嫁不掉,而你又是自己人,可以放心的下。再说,査茵又跟阿璃最有话聊,两人同时嫁过去,也好有个照应,你说是不是?」
而努尔哈赤的如意算盘,安费扬古能说不好吗?
再者,一想到査茵那如芙蓉的笑,安费扬古就不得不投降了。
只是这消息一宣布,众人的脸就如同前一天的安费扬古。除了査茵例外。
「你——你当真要娶琉璃?」塔世克这是问第三次了。
「喔,不、不是的,我是很意外,以为听错了。」
「这倒好!一下子拔去两颗眼中钉。」卫德在一旁窃喜。
「还好,最好的没给人先占去。」这是富瑛的暗喜。
「査茵,你说呢?」塔世克有点失望,他原本以为査茵会嫁给努尔哈赤。
「一切由爹爹作主,査茵没意见。」羞怯的査茵更透着含苞清澈的美。
「可是我有意见!」一道怒气冲冲的怒吼,倏地从门外飙进厅里面。
「琉璃?!」谁看,都晓得大事不妙了。
「琉璃,你不许査茵嫁人哪?」富瑛想,无非是姐妹情深。
「是我不想嫁人!」琉璃几乎是用吼的。
「怎么?扬古有啥不好吗?」努尔哈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我是不太好,缺点挺多的。」扬古觉得琉璃真是英明呀。
「扬古闭嘴!」努尔哈赤瞪了他一眼。
「扬古再好,我也不能嫁,因为,他和査茵才是一对。」
「琉璃,我不会介意呀!」査茵认为这没什么,在这个年头,有哪一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何况,琉璃又是她的好姐妹,岂不更完美。
「可是我介意呀!早知如此,我这几年来何苦受这种委屈。」琉璃想到自己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不禁悲从中来。「嫁扬古是委屈?阿璃,你枉费我一番苦心了。」努尔哈赤没想到,琉璃这么自视甚高。
「不是扬古不好,而是……」
「是什么?女儿呀,你就别无理取闹了嘛!有人愿意娶你就要偷笑了,更何况,人家还是一品侍卫呢!」塔世克怕得罪了努尔哈赤。
「我不是计较这个,是……是……」琉璃知道,她的苦衷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笑话一桩。
「癞蛤蟆也不照照镜子,还拿乔咧!」卫德挖苦着。「不许侮辱她!」努尔哈赤喝道。「就算是吧!反正,就算杀了我,我也不嫁。」说罢,琉璃便想转身离开。「这样你都不嫁,那你还有谁可嫁?」塔世克气坏了。「还不简单,建州王努尔哈赤啊!」琉璃就是故意扔下这气话,这才忿忿地奔出了门外。
只留下知情的塔世克,望着努尔哈赤,一脸赧然。
「大哥,人家原来想嫁你呢!」扬古憋着笑,糗着努尔哈赤。
而努尔哈赤没吭气,只是随琉璃飘去的眼光里,有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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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使性子?还是说真的?」傍晚时分,努尔哈赤来到完颜家后山的小湖畔,顺着琉璃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亏你还说是我的死党,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琉璃的气已消却了大半。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安排。」努尔哈赤低调地说道。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要我跟人共事一个丈夫,哼!」琉璃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这才是你真正的原因。」努尔哈赤感到不可思议。
「我娘临终前告诉我,宁穿粗布衣,莫嫁贵族郎。」琉璃一想到母亲,神情不由得又是一片黯然。
看着她的努尔哈赤,或是受其感染,竟也生起恻然之心,伸出手就按上了琉璃搁在膝上的手心。「可是扬古会对你好。」
「他对我好,是因为你的交代,但,这不是爱。」琉璃说得几近喃喃。
「爱?」对琉璃突然吐出的这个字,努尔哈赤觉得很震撼。
而什么是爱?他这才发现,对于这个字,他从来不明白。
这天夜里,努尔哈赤睡不着,脑子里尽想着琉璃白天时说的话。
披起衣裳,拿着他始终忘记还给琉璃的披肩,努尔哈赤想找这借口,去敲琉璃的房门,同她聊聊。
才走出了花园外,努尔哈赤的心就扑通扑通的直跳。真是莫名其妙!想他征战无数的英雄好汉,面对多险恶的困难都毫不恐惧,但此刻,不过是想找她说说话吧,竟还踌躇半晌地在此数着心跳喘着呼吸。
「或许,她睡了。」努尔哈赤想往回走了。
就在那一刹那,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进了琉璃的房里。
「谁?」努尔哈赤心中一惊,立即纵身一跃起,来到了琉璃的房门前。「阿璃!」他一推,整个人闯了进去。
「啊?」刚从湖里沐浴归来的琉璃是差点没尖叫出声。
「嘘,是我。」房中的蜡烛没有燃起,整个房间是黑压压的一片,努尔哈赤只看见琉琉的身形站在他的眼前。
「阿金?!」琉璃快把心脏哧出喉头。「你半夜不睡觉,来我房间做什么?」
「我看见一道影子进来你的房里。」努尔哈赤连忙地解释着。
「是你眼花吧!我正好梦香甜呢。」琉璃吐了吐舌,幸亏自己动作迅速,否则事情就见光死了。
但这也实在气人!自从他住进家里后,就害得自己失了洗澡的自由,不但湖中戏水的乐趣没了,她更把时间又挪后,在确定大家都睡死了之后,才敢脱衣下水,而且,每次都是哗啦哗啦两下就赶紧上岸回房。
「抱歉,扰你睡眠了。」努尔哈赤正思索着该不该离去。「你来找我,不会只为了说这句吧?」
「喔,是……是这件披肩,我一直忘了还你。」努尔哈赤将披肩递给了琉璃。「就为这个?」琉璃愣了一下。
「那……那……我走了。」
琉璃觉得努尔哈赤今晚似乎有点欲语还休。说时迟那时快,努尔哈赤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粗重脚步声正向此方向而来——
「叩叩叩,琉璃。」是塔世克。
「糟了!是我爹啦!」琉璃真慌了。她不知道,要是让塔世克看见她的房里藏个男人,除了她百口莫辩之外,恐怕这座大宅院也会被掀个精光。
「没错呀!是你爹。」努尔哈赤还若无其事的回应着。
「唉呀呀!你真会害死我,快,快藏起来。」
「开门哪!女儿。」塔世克越催越急切。
「藏哪儿?」努尔哈赤的个头大,房里的橱柜没处躲得下,只剩那张床。
「上床!快!」琉璃没时间想太多,顺手将棉被一掀,就拉着努尔哈赤一起跳上了床。
「碰——」门就在此刻被撞开。
「琉璃,你是睡死还是出事啦?」
「爹,你发什么神经啊?半夜不睡觉,跑来大呼小叫的。」故意打个呵欠,琉璃煞有介事地说着。
「琉璃,你真的没事吧?」听得出塔世克的语气中有惊慌。
「我该有事吗?」
「可是,我明明看见一个人影闪进花园来。」塔世克用眼光搜寻了房中的每处角落。
「没……没有哇!铁是你看错了!」琉璃因为紧张,遂把棉被抓得死牢。
「这样,」塔世克晃着脑袋想不透,「那,爹回房啦。」
「爹晚安!」琉璃正要喘口气。
「喔,还有啊,」塔世克又回过头叮咛着,「大热天的,盖啥大被子嘛!小心上火气。」塔世克是一路喃喃自语地走出门外。
而此时,全室又恢复宁静,只剩一旁传来的打呼声隐隐作响……努尔哈赤睡着了。
「喂,醒醒呀!」琉璃是哭笑不得,只得俯下身子用力摇晃着努尔哈赤。
「啊?你爹走啦!」他还意识懵懂。
「没错!你也该走了。」
「朕要在这儿睡,谁敢赶我。」他是真困胡涂了。
「哇!这么无法无天哪!」琉璃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阿金,虽说你是我爹的客人,但,这要让他老人家发现,他铁定不饶你。」
「放心!他不敢动我。」努尔哈赤一个翻身,又睡了。
「喂!喂!难道你不怕他要你娶我吗?」琉璃想,这种恐吓一定能吓醒他。
「娶就娶嘛!没啥大不了,哈,别吵我啦。」
「娶我?!哼!得努尔哈赤才配得起我呢!」琉璃嘟哝着。
「我就是努尔哈赤。」他顺口说着。
「你会是努尔哈赤?我还是天上的仙女呢!」琉璃白了他一眼,然后就呵欠一个接着一个地靠在床的另一侧睡着了。
由于正值十五,今晚的月儿是又圆又亮!
半夜醒来,努尔哈赤在一室的晦暗里,只见得从屋外射进来的月光。
「这是哪里?」他一转身,看见了倚在床柱上睡着的琉璃,这才想起原来他竟在她的房里。
凝视着此时沉睡如孩儿的琉璃,努尔哈赤无来由的一阵心悸。
白净的棉衣、白净的雪肌,完全不似她白天的造型。相反的,此刻的她,有着一种努尔哈赤说不出来的熟悉美丽,仿佛在哪儿曾见过,却始终想不起。
但,照理说,这样会令他震慑的容颜是不容易忘记的。除非,是应验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谚语。
「不可能吧!」努尔哈赤不认为琉璃会和情人二字有关联性。
「嗯。」琉璃稍稍翻动了身子。
「来,躺好。」努尔哈赤温柔地将琉璃移动了位置,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平,并为她盖上了被子。
这时的他,靠她靠得好近。连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檀香味,都像精灵似地,全一古脑儿的钻入他的心扉,刹那间,教他是动弹不得地受制于这等前所未有的喜悦。即使是片刻也将成永远。
「嗯,阿金。」琉璃睡意甚浓,只稍微一瞥又睡了。
「告诉我,是不是今晚的月色把你照得特别不一样。」努尔哈赤其实是自说自话。
「你当我是妖呀,逢月圆变化。啊——」又是一记大呵欠。
「对嘛!这种呵欠才像你嘛。」努尔哈赤心头暖呼呼的。轻轻地用手撩了撩琉璃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再低下头,轻啄了她的额头一记后,这才微笑地走出了她的房门口。
此刻,他的睡意全消,而衣衫中还残留着琉璃发鬓间的芬芳。
「还好她没答应嫁给扬古。」不知道为什么,努尔哈赤竟对自己这么说着。
隔天一早,琉璃是怀着忐忑的心上餐堂的。
「早。」努尔哈赤已在里头用餐了。
「早。」琉璃想,似乎没啥异样。
「金公子,你看,査茵和扬古的婚事什么时候办才好?」塔世克问着。
「我看是越快越好!」
「那金公子你自己呢?」富瑛插着嘴。
「什么?」努尔哈赤不明所以。
「我是说,你对我们姐妹们可还有中意的?」
「闭嘴,富瑛!」塔世克大喝一句。
「爹,都是你偏心,害我到今日还未嫁出去,难得金公子没选上査茵,可见他是很有特殊眼光的,说不定我……」
「咳咳咳——」琉璃的咳嗽声打断了富]瑛的不得体。
「琉玉,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富瑛问着。
「有可能啊!她不是说金公子早同她私订终身了。」卫德接着话。
「噗——」琉璃一口汤才到嘴里,又喷了出来。
「私订终身?」努尔哈赤用种疑惑的眼光盯着琉璃。
「我……不是我……」琉璃不知该如何辩驳。
「当然不会是你嘛!我们只是说来给你快活快活的——」
富瑛还以为是给琉璃的恩典。
「完颜富瑛,吃饱了就快滚!」塔世克此刻只想搥胸顿足,后悔自己竟生了这般不知羞的女儿。
「爹,一大早别上火!」查英开口了。
但,说到上火,又叫塔世克想起另一桩事来了。
「我说琉璃呀!记得叫奶娘送床新被子到你那儿去。」
「干嘛?我被子还能用啊。」
「还说,脚丫子都露到外头来了。真可悲呀!怎么一个女孩家却生得这么大的一双脚夫丫,唉!」
当然,如果可以,琉璃想立刻钻进地底。不是为了塔世克的叹息,而是,她想到了那双脚丫的主人不是她完颜琉璃。
琉璃拼命地把手里的饽饽塞进嘴里,不敢再看努尔哈赤的眼睛。
匆匆出了餐厅,琉璃直往房里走去。
「琉璃,等等。」査茵跟了上去。
「别理我。」琉璃口气甚差。
「昨天夜里……」
「不要跟我提昨夜的事。」琉璃止了步,一副气呼呼的表情。
「可是昨夜有人潜进我房里,还扔了纸条在我的枕头边上呢!」査茵一口气说完。
「是谁这么大胆?我跟爹说去。」
「先瞧瞧这纸条嘛。」査茵从袖里拿出了一张纸卷,递了上去。
「暗相思,无处说,惆怅夜来烟月。想得此时情切,泪沾红袖。」琉璃念着纸签上的诗句。「这……好像是韦荘的「应天长」嘛!」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査茵说着。
「呵,想不到安费扬古还这么有情趣呀!」琉璃笑了。
「你认为是扬古写的?」
「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个胆子!」
査茵没说话,但,一股不祥的感觉仍冷栗栗地冒上心坎。
而琉璃没发觉,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昨夜好像有人偷亲了她。
会是他吗?琉璃才这一想,脸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