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孟家大宅内,站在宾客之中的孟雅阳,突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这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丁涵的声音?她现在应该还在学校考试啊!
孟雅阳甩甩头,应该是自己太想念她了,才会听见她的声音吧!
今天的孟夫人看起来相当高兴,脸上带着始终不曾褪去的微笑,穿着华美的礼服,拉着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到处和人谈话,孟雅阳明白喜好社交的母亲,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和外人炫耀自己的机会。
这么多年来,生日宴会似乎不是为了他而办,而是为了安慰失去丈夫欢心的母亲而办的……
算了,宴会是为谁办的已经没有关系了,现在的他有了丁涵,什么都无所谓了。
「少爷,电话。」
管家突然唤住他,恭敬的将话筒递到他面前。
「喂?」
「请问是孟雅阳先生吗?」
「是,我是。请问你是?」
「我这边是警方,请问你认识丁涵小姐吗?」
「她是我──学妹,目前暂住我家,请问有什么事?」听到是警方打来的电话,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你知道她父亲欠地下钱庄一屁股债吗?他们今天一家三口,被地下钱庄的人找上了,歹徒先押着她父亲去医院找她妈妈,之后再跟上了她,是医院后来发觉不对劲报警,不过,等我们追踪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们的车子在台九线的沿海路段冲出了护栏,失速爆炸坠海了。」
「什么?!」他倒抽口冷气,对着话筒惊吼。
「孟先生,目前我们已经都把尸体打捞出来了,不过因为爆炸威力太大,尸体都支离破碎了,很难辨认谁是谁……」
孟雅阳没有将这个电话听完,话筒已经滑落。
那一瞬间,美好幸福的蓝图全部崩毁,他的人生又被打入了黑白的世界。
怎么会这样?
丁涵今天早上才笑着说她考完试后就去接妈妈回家,不是应该等一下就回来了?
怎么他会接到这种电话?
不可能!不可能!
他要去看个清楚!他要去厘清事实!一定是警方搞错人了!
「小阳,你要去哪里!」
孟夫人看见儿子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立刻叫住他,将他拖到角落,低声提醒他,「我可不许你在这个时候跑走,这可是你结识大人物跟千金小姐的好机会!」
「我要去医院。」孟雅阳冷冷的甩开母亲的手。
「医院?你去医院干嘛?ㄟ,我叫你别出去听见没?」
他面无表情,脸色苍白的说:「丁涵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又是为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小贱人?」孟夫人不悦的挡住儿子的去向。
「让开!我要去找丁涵!」
「我不让!别让我丢脸,快回去!」恐吓不成,孟夫人换了哀求的姿态,「小阳,难道你忍心让妈妈失去了你爸之后,还要失去你这个儿子吗?」
「妈!妳该清醒了!爸爸早就把心全放在外面那个家、那个女人身上了,妳还看不清楚吗?」
他已经忍受不了母亲对自己的予取予求,在这个时候,他不顾一切的说了出来,「妳已经输了,不要把我当成妳对爸的复仇工具!」
「小阳!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孟夫人惨白着一张脸,没有想到自己最信赖的儿子会这样忤逆她。
「妳的心已经无药可救了,不需要再请什么心理医师来帮妳治疗!」
只见孟雅阳狠狠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宴会,不过很可惜的,管家快了一步,手刀落下,直击孟雅阳的后颈,一瞬间他便瘫倒在管家的怀里。「抱歉了,少爷。」
「做得好!」
孟夫人很快的赶了过来,低声对管家说:「听着,你现在替我看着少爷,不要让他乱跑,我要去医院一趟,处理一些事情。」
「是的,夫人。」管家顺从的说着。
「哼!那些地下钱庄的人全是笨蛋,都给他们线索了,那个小贱货居然还有办法把他们弄得人车全亡,就剩她一条小贱命!」
孟夫人冷笑的瞇起眼,「对了,等下替我包个大红包送给警察局局长,感谢他帮我演了这出戏。」
「是,夫人。」
管家看着孟夫人扬长而去的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其实,刚刚他们早在五分钟前就接获了警察局的来电,得知了地下钱庄跟丁氏夫妇死亡的消息,不过丁涵却幸运的在坠崖之前跳车,以至于受了伤却没死的消息。
但是为了要让少爷彻底死心,他们请警察局局长演了这样一场假戏……
这个秘密,他将永远埋藏在心里,只有他跟美丽的夫人知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这个家,保全美丽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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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灰茫茫的天空里无星无月,医院里刺鼻的药水味和阴森森的白色摆设,教人不寒而栗。
然而这对孟夫人来说,一切都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这间医院是丈夫的好友开的,其中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属于孟家,因此这间区域医院不只是孟夫人的管辖范围内,就连她自己的精神疾病,也是给这儿的医师治疗的。
孟夫人走入加护病房,对着迎面而来的医师说:「她的情况怎么样?」
「她很幸运,只有脑部受到了一点伤,血块我们已经清除了,只要病人情况稳定后给子一些复健,大约半年就可以恢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病人很有可能有创伤症候群。」
「那是什么?」孟夫人眉尖微皱了一下。
「在精神科上显示,通常经历过海潚、强暴、地震、绑架等等重大事故后,病人的心理将会有难以磨灭的伤害,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复元,到时候,可能得找心理医师,一同会诊,必要的时候,也许要使用到催眠。」
「等等,你说催眠?」
「是的,催眠是目前心理学上的最新科技,不仅患者在催眠的情况中可以得到治疗,也有下达指令等等的功效。」
「包括也能让她感觉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孟夫人,妳的意思是?」陈医师不懂孟夫人的意思。
「陈医师,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此时,孟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我希望,丁涵这个女人,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
「妳……」陈医师倒抽了一口气。
「别担心,我不会亏待你的。」孟夫人从皮包里拿出一迭厚厚的钞票,「不是要叫你杀人,而是想办法替丁涵制造一个假的人生!」
「假……假的人生?」
「是的,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丁涵除了她的父母外,没有其他的亲人,你帮我替丁涵捏造一个人生,因为她的存在已经危害到我儿子的发展,我要她以后再也不能来找小阳……」
是的,她要儿子完完全全专注于事业跟课业上。
要他一鸣惊人,要他一切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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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过去了,紫丁香也凋谢了。
失去了深爱的女子后,孟雅阳只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已经随着丁涵的过世而死亡。
一切都无所谓了,随便大人们怎么操弄。
「护照我已经帮你办好,管家也已经把你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孟夫人依旧亲切微笑,在只手遮天的掩盖过一切后,她还是扮演着一个最完美的母亲,爱护自己的儿子。「到了那边以后,你爸爸以前的同事会去接你到住宿家庭,学籍也都办好了,每天会有人载你上下课,你只要安心把书读完就好……」
「……我可以不去吗?」孟雅阳木然的看着窗外,像个石像般一动也不动。
「你在说什么傻话!」孟夫人轻声斥责儿子,并借机对他晓以大义,「你想想看,现在的学历起码都要硕士以上,这才报得出口,而且一旦你有硕士或博士头衔的话,以后选民也会比较支持你。」
「我想要陪丁涵。」他的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的说着。他不想去国外,他想留在这片土地上,因为这里曾经有个他深爱的女孩活过的痕迹。
「小阳,别再任性了!」母亲终于忍不住发了脾气,「你大学没考好就算了,我好不容易用你之前在校的优异成绩跟你爸爸的关系,让你到美国名校去念书,而你到现在还想着那个小贱人?你有良心的话就别让妈伤心!」
孟夫人哭了,上演这样的剧本对她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只要能够挽回儿子的心,她哭瞎了都愿意。
无所谓了。
他会去念。
但是他绝对不从政。
他要走自己的路。
因为他恨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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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桃园中正机场的上空拖曳过一架架飞往美国的飞机尾翼时,台北的医院里,医师正在为丁涵重新塑造一个人生。
「妳现在觉得眼皮很沉重、很沉重……对,妳飞不起来了……四周围很温暖,妳在妈妈的子宫里……诞生……」
低沉的声音配合着轻柔的心灵音乐,被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的丁涵,全部照单全收。
「妳跟父母亲都是土生土长的台北人,会发生事故是因为全家到花莲旅行的时候,因为路况不熟而在海边的公路上出了车祸,不幸父母丧生,妳活下来……」
音乐和催眠的指令一起轻轻柔柔的送到了丁涵的耳朵里,虽然她是全盘接收,但是紧闭的眼角,突然流下了一行泪水……
「这个指令将永远执行,除非有两种状况,一是妳死亡,二是有人解除。如果有人说了紫丁香的花语──青春期的回忆,妳就会醒来。」
在经过五天的昏迷后,醒来的丁涵,已经完全遗忘了父母亲,遗忘了过去,甚至忘掉了那个曾经跟她私订终身的男人。
然后,护士以为丁涵死命抢救的那条链子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于是便为她带上。
催眠指令是如此完美,一切都依照孟夫人所策画的进行,只是她却轻忽了,人的潜意识是如何牢记着曾发生过的一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丁涵仍会记忆起最可怕的一幕……
是啊!她已经想起来了,完完全全的想起来了。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了悲哀的过往,
她叫作丁涵,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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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涵再度醒来的时候,只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
她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酸痛,两只手臂上缠了层层的纱布,有些殷红的血还渗了出来。
再度转了转眼儿,她看见了趴在床沿旁熟睡的孟雅阳。
她怎能忘记这一张脸?
曾经,他们是那么的相爱过。
在那段青涩的青春期,他们互许了彼此的愿望。
然而,一场意外,却让他们分离,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比死还难过且漫长的十一年。
他这些年来是怎么度过的?
「嗯……」
丁涵的轻微移动让孟雅阳清醒,只见他一张眼,立刻发现情人已经醒来。「丁涵?妳醒了?太好了!」他的语气既感动又欢喜。
「我……昏了多久?」
「半天。幸好妳跌下来的时候有树枝做了缓冲,只有一些皮外伤。管家也已经被警方以杀人未遂的罪名逮捕了,因为我不允许孟家有任何一个人伤害妳!」
他微顿了一下,然后握紧了她的手,心里好难过、好自责。「我……我真的差点心脏停止跳动了,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会就此失去妳……」那种再度失去她的恐惧,太可怕了,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余悸犹存。
「不会的。就算你以后赶我……我都不会走了。」
丁涵紧紧的回握住他的手,而心,是暖洋洋的。
「丁……丁涵?」孟雅阳好惊讶,不明白原本一直抗拒否认的小女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这样的转变!
「我……全都想起来了。」水汪汪的眸子蓄积了十一年来未流的眼泪,泪水就这么流满粉腮,「雅阳,我想起来了……」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深情轻唤,却相隔了十一年。
「真的?」孟雅阳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哭泣的小女人,手不由得发抖。
「当年……地下钱庄的人找到了我们,他们意图非礼我;是我爸妈极力反抗,最后造成车子失控冲向护栏,才会酿成车祸的。」她缓缓的说着,眼泪也静静的流着,「我还记得,当年那些人说是孟夫人给了他们线索,他们才找到我们一家三口……」
「什么?!」一切都是他母亲搞的鬼?
「后来我在坠崖前打开车门跳车……这才免于一劫;但因全身多处重伤住在加护病房,孟夫人眼看谋杀我不成,就找了医师替我做了催眠。」
「催眠?」
「是的。医师帮我塑造了另一个全新的记忆,而催眠的解除指令就是我最讨厌的紫丁香花语『青春期的记忆』。只要有人说出这句话,我就会立刻想起过往的所有事情……」
她缓缓的,慢慢的伸出了小手触摸着他脸上的胡碴,触摸着这十一年来未曾在一起的遗憾时光。「刚刚,是管家误打误撞,说出了这句话,我才清醒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丁涵完全不认识他的缘故!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母亲太要求他完美的缘故……
孟雅阳也激动的握着她的小手。
「我失去了记忆还好……因为我忘了曾经有过的幸福,所以就不会痛苦;但你……这些年你怎么过日子的?」她的眼泪不听使唤的滚落,一颗颗泪滴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珍珠。
「我……」就算孟雅阳再坚强,也忍不住哽咽了。
「这些日子,你要怎么遗忘这样的痛苦?」
丁涵好替他心疼,想起了重逢的这些日子里,她不断的排斥他、不断的否认他所说的话,伤害他,她就觉得好难过,好抱歉。
「我想……一段恋情的最痛不是在于分离,而是在一个人忘记了曾经深爱的一个人。」说着说着,丁涵搂抱住孟雅阳,这个拥抱,来得太迟。「对不起、对不起。你一定很难过……都是我……」
「不……是我该说对不起,是我妈害得妳的父母……」只要一想起母亲的作为,他就觉得很对不起丁涵。
「这只是偏见所造成的遗憾,不是你的错……」
这一对分别了将近十一年的恋人互相拥抱着,然而痛苦的情绪已经被重逢的喜悦冲淡了许多。
他轻轻的亲吻她的脸颊,吻去了她的泪水,心疼她这些年来在外面所受到的折磨,心疼没有家人依靠、没有他依靠的她独自生活着。
「雅阳,我们流了太多的眼泪了,从现在开始应该要笑才对。」
她笑了,与他交换了更多的吻,更多的深情,他是她的,而她也是他的。
深深的吻是他们重逢的证明,每一个吻都是爱的印记,在这充满沁凉的夏夜里,是情人的重逢夜。
孟雅阳抱着她,让她再度躺回床上,她羞涩的接受了他所有的爱抚和亲吻,全心全意的感受相隔了十一年的幸福。
「嫁给我,好吗?」孟雅阳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烙下了深深的吻。
「好。」
她不怕任何困难了,因为他的勇气给予了她爱的力量。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幸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