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初遇十五年后,总是针锋相对的他们也会有这么一天。
一如往常,聂旭黎一身剪裁合宜的靛色西装,英挺出众的他即使冷漠的不言不语,在不经意间散发的风流神采也能教所有女性员工们痴迷。
打她进来后,笑意在他那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上几乎不曾出现过,他自然流露的气宇轩昂,不怒而威,纵使令人不敢轻易冒犯,却依旧俊美的令人屏息赞叹,要人不得不感叹上天不公平,竟然让这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美男子出现世上。
他深邃瞳眸下,隐藏着几乎要爆炸的灼热情感;但,眼前的美女却毫无所觉。
精致无瑕的绝色可人儿,就站在办公室的另一端,正要离去。
“嫁给我吧!可晨。”当旭黎脱口说出这句话时,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那张俊美脸庞只在千分之一秒间闪过惊慌神色,随即他恢复原有的漠然。
正准备离开房间的樊可晨,才刚伸手打开房门,艳丽绝伦的柔美俏脸上并没有作出他预期中可能出现的任何反应,依旧姿态优雅的背对他离去。
“她没听到吗?”旭黎心中浮现种种情绪,同时掺杂失望和释然。
失望的是,即使经过了十五年,他还是等不到她的心?
释然的是,如果她的回答是拒绝,至少他不会这么快就受到伤害……他还能继续对她怀抱一线希望吗?
“若再等上十五年,她会回心转意吗?”他只能摇头苦笑。
这辈子他是看不上其他女人了。即使他仍然等不到她,即使她将来选择的不是他……那也是他自己心甘情愿。错误是他自己铸下的,怎能怪她?
反射着耀眼光芒的不锈钢门,隔绝了另一头所有的声响。
尽管樊可晨拼了命的要自己冷静下来,但她反握着门把的手,仍然忍不住的微微轻颤着。美眸中波光闪烁,红艳樱唇颤抖着,整个人因为笼罩在喜悦的光辉中,更添了无限柔媚,令人沉醉。“他终于说了啊……”
为了等他这句话,她已经等的几乎以为绝望了。
她从小就喜欢他,可是他却从来没正眼瞧遇她,要不是她努力的挑衅他,拼了命的想引起他注意,恐怕他真的完全不把她当回事看!
她以为,就算不能让他爱上她,至少,她愿意以竞争对手的身份让他永远注视她,这样也无妨。本来一直认为自己这样就很满足了,没想到听到他这么说时,她还是感动得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家里那些长辈虽然哩唆的,但,若没有他们的多事,恐怕她就算等到地球末日也等不到他开口的那一天。“旭黎终于愿意娶我了……”
心里虽然清楚,这桩婚姻不过是为了方便两大企业进行合并的策略,可是她不在乎啊!只要能成为他的妻子,即使只是名义上的也好。
“以后我就能顺理成章待在他身边了。”她幸福的几乎喜极而泣。
假使她曾坦率的表达喜欢他,他会接受吗?她不安的揣测,随即摇着头,否定了这个愚蠢的想法。
也许她和他是打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结果,但——她不甘心哪!
不过是为了那棵既廉价又丑陋的短命仙人掌,就让他们之间变成现在这副无法收拾的地步?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看到仙人掌就会掀起莫名的愤怒与憎恨!
听到有脚步声接近,她恢复警觉。
不行,她不能流露出这么欣喜的样子,如果被别人看到了,她的形象要怎么维持下去呢?
她连忙拿出放在口袋中的眼药水,抬起头点了几滴在眼睛里;再理所当然的用手帕“顺便”拭去脸上晶莹泪水。
她再次重整紊乱呼吸,若无其事的向来人点了点头。
“啊!是樊经理……你的眼睛有点红,没事吧?”
“关有点晕,大概是最近工作过度,眼睛有些痛。我先回去了。”
“慢走。”秘书目送隔壁公司的高级主管离开,有些好笑的念道:“樊经理的技术真差,点个药水居然点到了脸上?”
“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干什么?”聂旭黎几乎不带情感的冷漠瞪着刚进门的机要秘书。
明知自己心情郁卒不能怪罪别人,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一想到自己只能继续压抑着满腔情意,他又怎么高兴的起来?
秘书想起自己顶头上司聂旭黎,和隔壁公司的经理樊可晨是从小的竞争对手,便自鸣得意的开玩笑道:
“跟您说啊!我刚看到天下奇观。隔壁大楼那樊经理好像哭了,一定是聂经理你说了什么具有杀伤力的消息吧?是不是我们公司年终营收比她公司的多——”话才说一半,秘书便被上司铁青表情给吓得差点晕过去。
早知道他不喜欢人家开玩笑,她就不说了嘛!这下子,减薪减定了啦!她连忙补充真话。“其、其实是她在点眼药水啦!那个女强人怎么可能会哭呢?除非天塌地陷经理您说是不是?”
聂旭黎压根儿没听到秘书慌张的解说,他只是怔在当场,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句话可晨哭了?
从她决定继承家业以来,他就知道坚强如她,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在旁人面前流露这种脆弱的情感,可是现在——可晨竟哭了!
比谁都强韧的她居然会哭?果然她还是听到了他的求婚?
企业联姻是必然的,两大家族都紧锣密鼓的注意着他们两个,而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委屈接受吗?
难道她就这么不愿意嫁他?对她而言,这件婚事让她痛苦到瓦解了自制,才离开他的办公室后就哭了?
他的心,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受伤了……
他爱可晨啊!但,倘若这件婚事让她这么痛苦,他还能期待什么?
看来婚事无论如何不能再进行下去;否则像她那么倔强的性格,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了逃婚而做出什么傻事……
糟了!他不该在部属面前这么毫无防备的流露情感,这只会让人怀疑他的领导能力!
他假咳数声,抬头说道:“关于新开发保全系统通讯的程式——这个没礼貌的家伙!”原来他的秘书老早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落跑了!
刚刚他的表情可能吓到那倒霉秘书了。他摇头叹气。
还是先安抚可晨吧,他担心的准备按下桌上的专线——这架对讲机是直通可晨办公室的——算算时间,她也差不多该走到了吧?
几乎在同时,对讲机的灯号亮了起来。
他很清楚这必定是可晨的回答,可他却无法鼓起勇气按下通话键。
他不想听到被她亲口拒绝。
也不知道他看着那道灯号闪烁了多久,还是只能认命的按下按键。
“……有事吗!”他的声音居然还能一如往常的保持平静!
连他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戏天分!还好他不是和她面对面,否则他一定会崩溃!现在这样,他至少还能勉强自己端起仅存的骄傲,仿佛若无其事的和她冷静对谈。
接下来的五秒,他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从电话中传来的那句话,居然让他当场怔住了!
“你说好是什么意思?”聂旭黎简直难以置信,她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的求婚?又惊又喜的他,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追问。
在对讲机的另一端,樊可晨不禁感到心被刺伤。
难道他这么快就把自己才刚说过的话给忘了?
他方才明明向她求婚了呀?
可晨不想在他眼前流露出一丝脆弱,但她的声音却背叛了她、不自然的微微发颤着,希望电话那头的他不会注意到才好。
“你、你刚刚不是才说、说、说要我嫁给你吗?”
“……你听到了?”聂旭黎还没从震惊中恢复理智,他只是一味暗自欣喜她没有拒绝他。直到他察觉可晨的声音似乎不如平日沉稳,他才赫然发现他高兴的太早了。
方才她离开他办公室后,那番不寻常的神色,在在证明她对这件近乎“交易式”的婚事并非自愿……她即使答应、他又有啥好高兴?
他想要的是她的心哪!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不必答应。”聂旭黎径自下了结论,他不要她这么勉强接受一件被迫的婚姻。他可以再等,反正不都等了她十五年,再等也无妨。
“什么?”听到他这么说,向来口舌尖利的樊可晨竟一时语塞。
提起婚事的人是他,而她正为此雀跃不已的现在,他居然说她可以不必答应?他如果不愿娶她,为何对家族的安排不提出异议?
他是存心借此捉弄她吗?
即使她再瞪着对讲机也于事无补。失去这次机会,也许他不会再开口,就算方才只是他一时失言,她也不让他退缩,她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樊可晨难得冲动道:“我既然说好,你就看着办,要是你反悔——”
她猛然切断通讯。
她这是在干什么呀!若是让他知道她深爱着他,一定会遭他奚落!
她和那些三不五时借故亲近他的女人不同。
她不是看上他的财富名利地位,她所爱的是他整个人,她是了解他的一切后才爱上他的,怎能让他将她和其他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相提并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旭黎讨厌什么;他向来不齿那些另有所图的女子,那她又怎能在两大家族准备要进行“企业合并”的此时表示她的心意?
她必须若无其事的回答才对,刚才实在太危险了。
就像她在大家面前扮演的那个商场女强人一样,她随时都得要保持冷静才行,“冷静,冷静……”
另一边,聂旭黎手足无措的呆望着对讲机。
“可晨她切断通讯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想告诉他什么?怎么她的话听来像是在恐吓要他娶她?
“可是……她不是不愿意嫁给我吗?”
又或者是、她怕企业合并一事会因为他们婚事不顺而告吹?
他是否该说明合并一事是两大家族基于利益考量决定的,不论他们之间的婚约是否成立都会进行下去?好让她宽心?
告诉她,即使他和可晨不结婚,了不起,在家族中另外抓两个人交差也行……但是……他自私的不愿错失这个机会。
既然她甘愿为了家族企业而订下这门婚事,也许他们不能像一般的夫妻般恩恩爱爱,可是只要确保彼此的名分,假以时日,她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呢?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慢慢来,他可以等到她的真爱,他相信可以。
桌上对讲机再次响起,他决定这次要平心静气好好和她谈。
* * *
无法忘怀的初次见面,是在他十二岁、她十岁的那一年。
为了探病及庆祝樊可晨生日,所以聂家老爷带着刚归来的孙子聂旭黎,来到素有世交情谊的樊家拜访。相较于大人们天南地北谈得开心至极,几个孩子只能穷极无聊的自行打发时间。
首次踏进樊家的小聂旭黎就这么走到花园里,不意看到了一朵楚楚动人、活生生的小巧紫丁香在花海中微微摇曳着。
小樊可晨真的是迎风“摇曳”;她虚弱的身子才吹不了几下风就快要倒了。她大病初愈,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逃出来;至于她那染上同样疾病的哥哥倒没那么幸运。也因此,家人会想为她扩大庆祝这次生日,招点喜气。
第一眼见到她,他直觉可爱的她比较适合天蓝色;她现在这套紫红衣裳色彩太强烈,穿在她娇小身子上,实在有股快将她吞没的压迫感。
他悄悄走到她身后,深怕她随时会被风吹走,忍不住想伸手保护她。
小女孩一察觉到身后有人,猛一回头,却让头上那顶宽边草帽飘然滑下,掉落草地。
好心的热情少年,友善的帮小女孩捡起草帽,递还给她。
才见面就觉得少年俊秀有礼,小女孩也礼貌地向少年浅浅一笑。
少年试图向小女孩示好,便率直地向她表达对她衣着的看法。
他的意思是紫色不适合她,她应该换穿蓝色的、像雨后天晴般开朗的色调,那能让她整个人更为闪亮。
在境外生长的他,一时想不出有哪些国语词汇可以表达他的意思,所以就把所有的话浓缩成一句:“好丑。”
“什么?”小女孩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毕竟大家都说她可爱呀!他不称赞她也罢,怎么要说她坏话?她没有生气,只是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再说一次?”她轻声问,但心里只是怀疑:她有哪儿不对了呢?
“好丑。”刚归来的小男孩以不标准的国语和小女孩比手画脚,想到了口袋中有盒本来要送给妹妹的水色缎带,便干脆掏了出来送给她。
怕她听不懂他的意思,他还想了想,找了个贴切的意思再复述一次。“像烂掉的茄子,好丑。”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紧接在少年说完后出现。
* * *
印象深刻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初遇后四天、樊可晨的生日宴会上。
身穿订制的小礼服、被打扮成小公主模样的樊可晨,兴奋的穿梭在豪华会场里头。
自从她的大哥因病早么后,聪明的她更受到众人宠爱,被视为家族接班人选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樊家的世交好友聂家也派了人来祝贺。
聂家的当然继承人,年仅十二岁的聂旭黎也步入会场。
虽然他年岁尚轻,但他举止合礼,仪态落落大方,深受众人好评。
这几天中,聂旭黎始终挂念着惹她生气一事;最后好不容易才注意到他用词的错误。
以往他总觉得就算不清楚讲明,简短的话也应该能传达他的意思,对方会了解才对不过,看来她和他想象中的聪明有段距离。
这天,他带着赔罪的意味来到她的生日宴会上。
为了她,他绞尽脑汁选了一盆玲珑可爱的小型仙人掌。
他以为这会是个不错的礼物,毕竟很多人都有养盆栽的习惯,况且这种小型植物还能摆在桌上当装饰,只要三不五时浇点水,不太需要费心照顾,对于将来要接掌樊家产业、繁忙的她应该会很合适才对。
而且记得前几天遇上她时,她似乎也对侍花养草颇有兴致。
他盯着可爱娇俏的她,一言不发的来到她身边递出包装精美的礼物。
在意到来人是他,樊可晨也有些尴尬。
她听说他刚归来,国语还不是说的很流利,也难怪他会有那种奇怪的难听批评。事后仔细回想,他那时还伸手给了她漂亮的水蓝色缎带,也许他想告诉她的是紫色不适合她?
这么一想,倒让她觉得难为情起来。怎么一面对他,自己就是莫名奇妙的突然起了冲动?现在才担心,她那时会不会出手太重?
略带歉意的她,对他展开甜美的笑脸。不免暗自期盼着!这次他要带给她什么惊喜!她羞涩笑问:“这是什么!”
少年也开心的回应了笑容。谨慎的不多话,只说了:“很适合你。”
小樊可晨心儿蹦蹦跳,开心打开小礼物。一棵仙人掌种在小盆子中——
小巧却浑身带刺的仙人掌。
聂旭黎得到的回礼是:脸上红肿的五道指痕。
* * *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晨低喃着。
一想到他认为她适合浑身带刺的仙人掌,她就是觉得受伤了。
她也不是故意要打他,只是在那种情况下,她就又冲动起来了嘛!
因为这样,就失去和他当朋友的机会了……也许,正如她以前所想,他并非有意要说那种难听的话?可她实在不懂,那还会是什么意思?
她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哟!至少他好心的替她捡回了帽子啊!
若再见他一面,说不定两人有机会尽释前嫌呢?
为了达到友好的目的,樊可晨细心呵护着那一株仙人掌,每天三餐饭前饭后加睡前,她都勤劳的按时浇水施肥;还刻意把仙人掌换到她书桌前,避免阳光直射晒伤了他送她的礼物。
就这样随着时间流逝,直到有一天,樊可晨终于注意到,仙人掌的颜色有些不对?本来是鲜翠的嫩绿色,可怎么她看起来就是有些怪怪的?
好像变成了混浊的深土黄色还带点恶臭……
那刚好是聂旭黎十三岁生日的前一天。仙人掌被樊可晨种死了。
“小姐,明天聂家旭黎少爷开的派对——”
“不去!”怎么能去?现在她没脸见他!
樊可晨难过的哭倒在房间里,她对那棵惨遭横死的仙人掌抱有满怀愧疚,对他更是如此。
怀着忐忑不安的情绪,樊可晨就这么无精打采的过了两天,几天前她还特别准备了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套国语正音教学录影带加上字典——现在这些都不可能亲手交给他了。
聂旭黎在派对结束后,还特别到樊家一趟、想问问她为什么没参加他的派对,会是又病了吗?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怎么会特别在意她。
但他到了她家之后,换来的当然是她沉默以对、相应不理;他完全摸不清她的态度是怎么回事,直到他看到正要出去倒垃圾的女佣、手中透明的垃圾里有他眼熟的东西。
一棵仙人掌。
* * *
十一岁的樊可晨几乎整天皱着眉头,不少人还以为她天生就是一张苦瓜脸。
只要回想起这件事,其实可晨比谁都想对他说声抱歉。他送给她一盆仙人掌当生日礼物,却在她不够悉心照料下被活活淹死了。她心中满怀愧疚。
其实,就算她不向他道歉也无所谓,他只是个没见几次面、连朋友也还谈不上的陌生人而已;但不知怎的,她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想找他出来,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自从他生日宴会她不好意思参加之后,她家也没办大型活动可以让她有借口请他来;而且虽然两家大人们有往来,他也没再来过她家;他们之间,就是没机会碰面。
“该怎么办呢?”她烦恼着。
不过即使如此,她却也不会不知道他的近况。
之后的三年,她慢慢了解他了。
因为两家家长几乎每天都要碰面,聊完公事还不就是谈孩子;所以可晨知道他比她高一年级,在同一所国中念书;虽然是归侨学生,却很快和周遭朋友打成一片,功课顶尖又是运动健将,很被看好上第一志愿的高中。
她总是默不作声的坐在爸爸身边听他们聊天,了解他生活的大小事。
一年又过去了。樊可晨除了要拜年而到他家以外,没再当面见过他。
偶尔,在学校不期然的擦肩而过,两人也没打招呼;比路人还陌生。
但在可晨沉静的内心深处,说真的,她很想和他聊上几句话。
真正对他起了竞争意识,是从聂爷爷口中,听到他交了第一个女友之后——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十五岁那一年的七月六日。
她听说他和他女友约在学校大门口见面,于是她充满好奇和略微不安,本来在学校自习准备联考的她,却在他约会的时间之前,特地绕到他学校大门口旁边花丛里偷偷地偷窥那一幕。
见他充满自信的对他女友打招呼,她突然有种希望——希望他的灿烂笑容是对着她的;他笑的时候,真的很迷人……
他的女友有一头清爽的短发,看起来俏皮可爱,听说和他是在篮球社认识的。就听到那女孩活泼问道:“喂!我们去体育馆看花展好不好?听说这次的主题是仙人掌喔!有一种世界最高的仙人掌——”
他冷哼一声,看着远方,冲口而出。“我最讨厌的植物就是仙人掌。”
一直躲在花丛中的樊可晨,完全忘了跟踪他约会的目的,只是一个劲儿的懊恼回荡着他说的话。“他最讨厌的植物是仙人掌?那为什么却送我……他说我适合种仙人掌?他……讨厌我?”
“你讨厌我,难道我就喜欢你吗?”樊可晨不服输的从花丛中冲出来给了他一巴掌;这是第三次。
留下满头雾水的一对高中情侣,樊可晨扬长而去。
后来樊可晨念的是私立高中。
因为那一年,成绩优秀的樊可晨并没如愿的考上第一志愿。
* * *
是从何时开始对她怀抱着这么深的爱恋呢?聂旭黎自己也不懂。
发现到时,他早已不由自主的爱上她了。
一开始总是以“那个无理取闹的女人”、“那个粗暴的凶婆娘”等代名词对着周遭的人数落她,巴不得她别出现在他面前,就为了当年那些个没来由的耳光,他认定她是不懂感激别人、不懂接受别人好意的顽固家伙。
拉不下脸和好,他就这么开始与她处处对立起来。
学业上两人要竞争,社团上两人也竞争,一直僵持不下的局势,就这么持续胶着。
然后,当他开始交女友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开始的十任,每个人交往的时间都不到半个月,让可晨总是有理由出言讽刺他花心或是放荡,而他当然不服输的取笑可晨没情趣和缺乏魅力。
然后他开始检讨自己对待女友的态度,到底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他赫然发现问题所在。
第一位太活泼,不够庄重;第二位太软弱,不够坚强;第三位太三心二意,不够果决,拖泥带水的让他心烦;第四位……
条列了他与十位女朋友分手的原因后,他知道自己为何老是不能和女友好好交往的原因。因为不服输,他在不自觉中总是要求自己的女友一定要比可晨优秀,但每每相较之下,他还是觉得可晨才是他的理想。
唉?可晨才是他的理想?
认知这个事实让他大为震惊,因而病了三天。
不论是条件多好的女性,他总找得到缺点而与对方分手。
这就是他屡次情场失意的缘由。就算可晨并不完美,但他早已认定了她,所以他眼中始终看不上别人,没办法呀!
该是从第一眼起,他就想要得到花园之中、那朵最让他呼然心动的娇柔小花;虽然小花逐渐娇艳,又带着不让人亲近的刺,但,他仍想摘下那朵花,独自占有。
因为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他反抗的继续追求各种类型的女人,他就是不愿承认他喜欢上的却是自己口中那个“性格顽劣、个性乖僻”的樊可晨。
他就这样一面暗中追逐可晨身影、在别人面前却与她水火不容,一面又不断重复与别人交往、不合再分手的蠢事;直到大学时代,可晨不小心在他面前失足坠落池塘溺水为止。
他总算顿悟——他不想失去可晨!那一瞬间,他奋不顾身的跳下水池救了可晨。之后,可晨除了表面派人送上礼物转达感谢,实际上,在几个公众场合,也不再是对他视而不见。
有时,目光交会、并不言语;但他知道,可晨对他也不再只有反感。
但是他仍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喜欢她,可她的心意呢?
他要如何对她展开追求?而就在连下一步也不确定的时候,他听到可晨突然片面宣布要去留学。
该怎么做?才能留住她?他不免懊恼起来。
不,留住她是不可能的,她要继承家业,所以她必须去美国不可。
而他呢?虽然他对经营生意没有兴趣,但要能被可晨所注意,就只好和她选择同样的路!
然后,他放弃了读到一半的理学院研究所课程,同样申请到美国留学,与可晨同一间研究所,甚至同一位教授门下。
当他发现他居然和可晨竞争同一个名额时,已经来不及了,他上榜了,而备取的可晨不得已换了个指导教授。
然后,他得到消息的同时,正是可晨没好气的指着他破口大骂。“你到底还要挡在我面前多久!”
高中时,她为了他没能考上第一志愿;而现在,他又不让她好好念书。
真是气死人了!
当他脸上多了一个火热的掌印时,他却只是对可晨轻笑着。“今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谁、谁要看到你!”可晨气嘟嘟的走了。虽然生气,虽然难过,可是她心中却不免有那么一丝丝雀跃,他们两个,难道真的不能分开吗?
反正两人是怎么样也不可能情投意合了,那么,即使命中注定他们是冤家、就算是一辈子的竞争对手,她——也由衷感激命运的安排!
而他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只是仰天苦笑。
他终究是做了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