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玫欢坐在自家轿车里,由司机开车,送她前往公司。
后座,黎玫欢拿着管家贴心打包的保养品、化妆品,正忙碌地上妆,从粉底、遮瑕、眉毛、睫毛到腮红口红,一个地方也没有遗漏。
刚刚梳洗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宿醉后可怕又憔悴的脸——眼眶浮肿、挂着黑眼圈,带着血丝的眼睛,显示了她睡眠不足的事实。
幸好,化妆品是神奇的,只见她巧手一挥,当车子停妥在「泰丰集团」大楼前方时,她整个人已是容光焕发,如往常那样亮丽动人。
「小邱,谢了,拜拜。」
「再见,大小姐。」小丘腼腆地笑着回应。
拎了公文包,黎玫欢很快地开门下车,踩着高跟鞋往办公大楼疾步而去。
「泰丰集团」的上班时间是九点,眼看此刻已经八点五十五分,一楼的旋转大门转个不停,黎玫欢随着人潮进入大厅,眼见一部正好要上楼的电梯即将关上,她连忙上前去。
「等等!」她有点紧张地低叫。
幸好电梯里头站在控制面板旁边的仁兄听见她的祷告,很好心地按住开门键不放,微笑等她进入电梯。
「谢谢。」
黎玫欢朝他露出感激的笑,上扬的红唇像一阵春风吹进电梯里,让每个男人都感到心旷神怡。
可是,就在她要踏入电梯的那一刻,一道足以灼伤她的视线,让她抬起头——
是严、严睿熙!
严睿熙站在电梯的最角落。身高高人一等的他,可以很轻易地看见她,但让黎玫欢意外的是,他的眼神……好象有点不一样。
平时的他很少会正眼看人,即便看了,也是冷冷淡淡的,一点温度也没有;可是,现在他不仅直视着她,那眼神……不但不冷,甚至还有点复杂,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黎玫欢和严睿熙的眼光就这么撞上,同时楞住了,不约而同地,脸庞渐渐浮上热气。
黎玫欢的脑中浮现昨晚的梦,他那双又大又厚的手,轻柔地揉抚过她,她还能感觉到当时自己的颤抖……
这是恶梦,可怕却又真实的恶梦!
严睿熙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在她出现的那一瞬间,心跳突然加快,快得让他无法控制。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陌生的感觉。
而身体中,似乎还残留着昨晚的骚动,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他们整夜的火热缠绵……
黎玫欢被他异于以往的眼神给盯得不自在,她犹豫了会儿,为避免自己尴尬,她掉头离开电梯。
宁可搭乘下一班次,她也不愿跟他同处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面,她会无法呼吸,还是算了吧。
要是让严睿熙知道她作了春梦,他还是春梦的男主角,怕会用眼神杀她个几百次吧?不过,若他真的知道了,她一定先自杀再说。
电梯「叮」地一声,严睿熙神色复杂的脸,消失在合上的电梯门后面。
她为什么要逃避他?
难道说,她知道昨晚身边躺着的人是他吗?
不,不可能。
她不会记得清楚,何况对她而言,昨晚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谁都不重要,他也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牵扯,所以,他何必太过在意她刚刚的举动呢?
可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又悄悄在他心中慢慢地扩散开来……
来到自己的办公桌,照例跟同事们打完招呼,黎玫欢吁出一口气,无力地坐在办公桌后面。
刚刚,她不断地赶赶赶,又好死不死在电梯里看见严睿熙,害她直到现在双手都还微微发抖。
唉,不管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么样不愉快的事,都过去了。今天开始,她要过着全新的生活,她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不会因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被甩了又如何?那是丁育群没眼光!她黎玫欢还会没人爱吗?怎么可能!
要不是他在国外这些年,自己洁身自爱,对追求者明白表示她已经有论及婚嫁的男友了,否则此刻她身边怎么会空荡荡的?
现在她又恢复单身啦,又可以重新享受被热烈追求的那种美好感觉了,她才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也许……也许现在想到他,还是会有点难过,不过她相信一定会事过境迁的。
在心底勉励自己一番后,忙碌的一天即将开始。
黎玫欢随手拿了支没削过的铅笔,一圈又一圈地绕过长发,轻松地绾成一个发髻,避免一头长发干扰她认真工作。
转眼间,午餐时间到了,员工们陆陆续续出门用餐去。
「经理,一起去吃饭?」陈巧梅蹦蹦跳跳地过来。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黎玫欢婉拒了她的好意。现在她只想趴在桌上补个眠。
「那……要不要帮你带点东西回来?免得下午肚子饿。」
「好吧,帮我随便买个面包,回来再给你钱。」
「OK,那……不吵经理喽,我去用餐了。」陈巧梅说完,便挽着姊妹淘徐艾薇一起外出用餐去了。
她们一走,整个办公室顿时安静了不少。
黎玫欢捣着嘴,打了个呵欠,眼皮越来越沉重。她解开头发,趴在桌面上小憩一番,好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疲累让她很快地睡着了,而且熟睡得浑然未觉有个人站在她后方不远处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怎么没去吃饭?
是昨晚太累了吗?看她睡得都快要打呼了。
严睿熙看着她熟睡的脸。昨夜,也是这样的场景,她沉沉睡着,而他在一旁看着她出神。
他是怎么了?
如果他以为遇见她就已是一件错事,那么他真的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昨天晚上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过的蠢事,比他从小到大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最糟糕的是,他……竟然跟她上床了。
一夜情,他竟然跟这个女人发生一夜情?
而且,没有经验的他,在她的引导之下,感受到了从没有经历过的欢愉。她的肌肤像奶油,像顶级的绸缎,光滑柔软,他的手甚至无法离开她的身体,像依恋着什么似的,他首次尝到了何谓激情,他甚至有点上瘾……
严睿熙猛然回神,第一个反应是左右张望了下,确认没有人看见他刚刚的神情,连忙头一撇,迳自走开。
她肚子饿不饿,那都是她的事,不用他来替她烦恼吧。
严睿熙走后,黎玫欢依然睡得很沉,直到上班铃声响起,她才悠悠转醒,然后一脸茫然地望着前方。
「经理,你的午餐。」陈巧梅把面包放在她桌上。
「多少钱?」黎玫欢眨了眨略显干涩的眼,弯身从公文包里掏钱包。
「啊!」陈巧梅突然低叫一声。
黎玫欢不解地皱眉。「怎么啦?」
陈巧梅指着她左边耳朵下方七公分的地方,暖昧兮兮地笑着。「经理,你男友好热情喔!」说完后,她笑得花枝乱颤。
黎玫欢瞪了她一眼。「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个啊!」陈巧梅指指自己脖子相同位置的地方,嘴边的笑没停过。进公司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经理身上出现这种印记耶!
「什么东西?」黎玫欢伸手摸了摸,却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索性从包包拿出粉盒,以粉盒里的镜子一照——她傻了,一双咖啡色眼瞳瞪得好大好大。
白晰的肌肤上,那一枚带着血红色、货真价实的吻痕是这么明显,仿佛在提醒她,昨天发生的事,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经理?」
陈巧梅见她震惊的表情,误以为她尴尬了,未免自己太得意忘形地调侃,会得罪了上司,陈巧梅蹑手蹑脚地走日座位上,也不跟经理收面包钱了。
因为这一枚吻痕,黎玫欢一整个下午都无心工作,过得浑浑噩噩,脑中乱得可以。昨晚的片段越来越清晰,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这是真的吗?
难道,昨天晚上真的是……严睿熙?
天哪……
黎玫欢抱着疼痛不已的头,心里乱、脑里乱,全糊成一片。
早上在电梯碰到他,他那不一样的眼神,跟昨晚的事情有关?是这样的吗?
不行,她得找人聊聊上定要找人聊聊,否则,继续把这些事积在心底,她会疯掉的。
抓来手机,她拨出一组号码,对方接听后,她噼哩啪啦地说:「初雪,拜托,无论你多忙,今晚空出来给我,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
听她紧张得语无伦次,身为好友,夏初雪再怎么忙,还是很阿莎力地说:「没问题,但大约要八点过后。」
「只要你能出来,几点都可以。」
「要约在哪里?」
「就约在你公司附近那间『Sky Lounge Bar』好了。」
「没问题,晚上见。」
晚间八点过后,夏初雪拎着公文包,踏入Lounge Bar里,轻易地在沙发区找到一脸忡忡不安的黎玫欢。
「你是怎么了?」夏初雪脱下外套,和公文包放在一边后,在黎玫欢身边坐下。
「呜……初雪……」黎玫欢一见到她,眼眶就红了。
「怎么啦怎么啦?说给我听,快!」难得见到她这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夏初雪不禁有点紧张起来。
「我……我被甩了。」见初雪瞪大眼,她又连忙补充:「总之,昨天我跟丁育群见面了,他把我给甩了。」
「我就说吧!那个烂人——」夏初雪气得咬牙切齿。
「重点不在那里。」黎玫欢哭丧着脸说:「我昨天被甩了之后,难过得跑来这里买醉……」
「喝酒怎么不找我?」
「你先闭嘴啦,我在讲话耶,重点不在酒啦!」她忿忿地白了好友一眼。
「啊,好,Sorry、Sorry!」夏初雪抱歉地说。
「我昨晚还真的醉了,后来……」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到今天早上独自在Hotel醒来,以及中午被陈巧梅发现她脖子上有个吻痕的经过,一五一十、钜细靡遗地统统说了一遍,夏初雪听得目瞪口呆。
「什、什么?你是说……你是说……你有可能跟那个你讨厌的家伙上床了?!」夏初雪的声音瞬间拔尖。
「嘘——嘘——」黎玫欢紧张地左顾右盼了下,压低声音斥责好友。「你这么大声,是巴不得让整家店的人知道我昨晚失身了吗?!」
「啊,Sorry、Sorry!」夏初雪歉然地干笑道。
「怎么办?初雪,如果我们真的……做了,我跟他今天见面时,虽然他的眼神有点怪,可是也没表示什么啊!这到底代表什么?」
「先别慌,别慌。」夏初雪拍拍她的肩,安抚她不安的情绪,接着续道:「既然他还没有表示,我猜,他是在观望你的态度和反应吧。如果真的不确定,不如由你主动去找他,两个人把话说清楚。」
「自己去找他?」黎玫欢膛圆了眼,心中下意识地抗拒。「一定要去找他吗?我不能装死吗?」
「怎么装?照你所说,他八九不离十是知道了,与其你装死,弄得两个人都尴尬,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讲。」夏初雪双手抱胸,眼神微眯,像在思量什么。「你希望他怎么看待这件事?」
黎玫欢愣了下。
这点她倒没想过,真要说的话……她顿了下,说:「当作这是一场梦吧。」
夏初雪挑了挑眉。「好样的,果然是世纪新女性。」
「然后呢?」
「你就这么告诉他啊!你不是说过,他是个冷漠无情的家伙,话又不多,应该不会乱传这种事才对;不过,如果他真的说了,你就以『技巧其差无比』反击回去。男人都是爱面子的,」提到那件事,通常都招架不了。」
黎玫欢总算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好主意。」
就这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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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打定主意该怎么面对严睿熙,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了,可是黎玫欢还是拖拖拉拉了好几天,直到心情平静一些,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准备好该说的话,才去敲他办公室的门。
严睿熙的秘书忙着接听电话,黎玫欢以眼神示意,要秘书继续忙,她在门板前敲了敲——
门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听见他的声音,黎玫欢胸口一紧,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情又开始浮动。她深吸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后,推门进入。
他似乎很忙,明知道有人进来,却连头都没抬,专注在桌上摊开的报表上。投入、认真的神情似乎软化了他脸部冷硬的线条,他看起来比平时迷人几分。
而且,他在办公室一向穿得这样随兴吗?领带松开,衬衫扣子解开,袖子折起
黎玫欢没注意到自己竟然在观察他。
察觉到对方走到自己面前,严睿熙依然没抬头,一心以为是秘书。「有事吗?」
她吞了吞口水。「那个……」
本来振笔疾书的大手顿了下,把字写歪了。
严睿熙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头,看见她不安的神情,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又来了,又是这种怪异陌生的感觉。
他轻轻扬眉,示意她继续未完的话。
「咳咳。」黎玫欢清了清喉咙,掩饰脸上的热潮。「那个……那天……我……你……」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她红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严睿熙不知怎地心情突然很好。
「需要我替你说吗?」他轻哼。
「说什么?!」她惊恐地瞪大眼。
「那晚的事。」
「什什什什……什么事?」老天,她的心脏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严睿熙将身体往后靠向椅背,一只大手拨了拨凌乱的黑发。「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才对。」需要说得这么明白吗?
黎玫欢吞了吞口水,稍微平定心情。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想说的是……」她力持镇定,冲着他笑说:「那一晚发生的事,就请你当作……是一场梦吧!」
她话一说出口,严睿熙只觉得自己被她当场甩了一巴掌似的难堪,心中有股奇异的感受不停地往上冒……
她是什么意思?当作一场梦?这种话她竟然说得出来,她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一场梦?梦?
为什么她可以笑得这么不在乎?
本来摆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双大手握成了拳。无法否认,他的心受伤了。
「所以我只是你用完即丢的东西?」他的嗓音冷了几度。
「你……不需要把自己说成这样……」黎玫欢咬着下唇,无法从他冷淡的面容猜出他心中的想法。
「一场梦?你的想法还真是洒脱。」他敛下眼,怕被她洞悉了他心中的不悦,重新执笔,低头看报表。
「我……洒脱?」黎玫欢深吸了口气,勉强露出微笑。「不然你要我怎么想呢?不过就是一个晚上而已……」
不过就是一个晚上而已?严睿熙脑中那根名叫自制的神经绷断了。
他抬眸盯着她,口吻讥诮地道:「你说得没错,不过就一个晚上而已。那晚对你而言,陪在你身边的是谁都不重要,只是这么刚好,倒霉的是我罢了。」
倒霉?他说他倒霉?
黎玫欢咬着下唇,一双眼盛满受伤。「你在气什么?」
「我何需生气?」他否认得极快。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隔天早上我醒来,只剩下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想?!」她气愤地瞪着他桌上的文件,脑筋一片空白。
严睿熙怔了下,无言以对。
「自己丢下我一个人,还不准我这么想……」黎玫欢哼了一声,眼睛又酸又热。「你觉得以你这种拍拍屁股走人的态度,我还能怎么想?」
「我没有拍拍屁股走人。」严睿熙急于否认。
在盛怒之中的黎玫欢,没有察觉到他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态度。他不再冰冷、不再淡漠,他有情绪起伏,会生气、会不高兴,这一点,连严睿熙自己似乎也没发现。
她倔强地别过头,不想再继续跟他争论下去。
「算了,无论你是什么心态、什么想法,统统都与我无关了。只要你记得,那晚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不过,如果你敢宣扬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回敬你的。」
黎玫欢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严睿熙沉下脸,心情荡到谷底。
为什么她不听听他的说法,只在意自己的想法呢?他并没有如她所说的,拍拍屁股走人,绝对没有,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复杂的心情而已。
他的确被她左一句「当作是一场梦吧」,右一句「什么都没发生过」给惹恼了,所以才会说出是自己倒霉之类的话,激怒了她……
严睿熙烦躁地将领带扯掉,忿忿地扔在桌上。
他根本不该碰她的,如果他跟她之间没有任何瓜葛的话,现在他就不会被这些莫名的情绪所困扰了。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