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舒服……
她不由自主地偎向身旁的温暖,温暖的泉源像是感应到她的需求,她感到腰间的力道加大,将她更加纳入保护之中。
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她的脸颊贴着结实坚硬的胸膛,规律而有力的心跳穿过薄薄的衣料一波波地传人耳中。
咚、咚、咚--
沈千渝倏地睁开双眼,随即就像突然发现自己睡在火热的煤炭上般,整个人弹坐了起来,无法置信地瞪着身旁的高大男人。
罗汛被她的动作惊醒,不慌不忙地用手肘将上半身撑起,双眼中残存的睡意被精明所取代,他决定先发制人。
「天哪!妳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他用一种遭受侵犯的悔恨语调。「我不管,现在我的名节毁了,妳要负责!」
她傻了眼,但昨夜的一点一滴在脑海重新浮现。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事也没发生!」
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在他的脸上蒙开,她在瞬间又闪了神。他的下颚泛着淡淡的青色,短短的胡渣显然在一夜之间争相冒出头,那头浓密而过长的黑发此时正凌乱地垂在他的额前,原本合身的黑色T恤也因他的坐姿而更加勾勃出布料底下的肌理。
沐浴在晨光中的他,看起来特别性感也……相当堕落。
「很可惜,对不对?」他伸出一手,用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搓揉着她的下巴。
「妳昨晚饥渴地扑到我身上,一副只想把我吞下肚子的模样,后来我终于放弃了抵抗,躺在这里任妳宰割,没想到妳居然就睡着了。」
她猛地吸了口气,赶紧拉开两人的距离,从那种蛊惑人的亲昵逃脱出来。
「你……你又在扭曲事实了!明明是你先吻我的,还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把我抱到床上!」还……还在她身上乱乱摸!
没说出口的那句让她的脸更像着了火般滚烫。
「啧、啧,不要一大早就脾气这么坏,大不了我现在给妳亲回来嘛……」他慷慨就义地做出猪嘴。
「无耻!」一个枕头有力地砸上他的脸。「你这个小人,故意把我灌醉之后又毛手毛脚的!」
「记忆力这么好,显然妳也不是真的那么醉……」他揉着脸淡淡地说:「况且如果我没弄错,妳好像不是真的那么讨厌跟我接吻。」若不是突然良心发现,他做的可就不只是「毛手毛脚」而已了。
「你……」她倒抽了一口气,但席卷而来的羞愧迅速淹没下怒气,她把脸埋人枕头哀嚎。「我昨天下午才被一个男人甩了,晚上却和另一个男人在床上打滚……」而且就某种程度来说,她的意识清醒。酒精的确发生了某种力量,但真正使她昏头转向的,是那个她现在根本没脸去想的因素。
天哪,她简直就称得上是荡妇一个了!
「妳太夸张了。」他百般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妳跟曾俊杰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不要浪费时间去自责。」
「谁像你这种毫无廉耻--」时间?她猛地拾起头来,在瞥见时钟时大叫一声。「已经快八点了!我还要上班呢!」她飞快地跳下床。
「都是你的错!四年来我从来没有请过假,也没迟到过,现在被你害成这个样子,我一定会迟到啦!」
接下来的数分钟内,就像观赏魔术般,罗汛看着她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冲进浴室里,换衣服、刷牙、洗脸加上化淡妆,一气呵成。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从浴室里出来瞪着他。
「我又不赶时间。」他耸了耸肩,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床上数脚趾头。
沈千渝投给他-个大白眼,决定自己不该浪费时间与他多扯,急急忙忙地找出搭配的鞋子。
「我要去搭捷运--」
他下了床,伸着懒腰。一整晚让她把头枕在手臂上,全身的肌肉都有些发麻。
「对了,我是不是忘了告诉妳我爱上妳了?」他伸展着四肢。
「我没时间和你多说,我会把门锁上,你可以从浴室回到房间,别忘了把--」她穿好鞋子,手已经放在门把上。「你刚才说什么?」她一定是听错了!
「妳想妳是不是也有一点点爱我?」
「我……你……」她愣愣地杵在门边。「我怎么……」他走近她,将食指放在她的唇上。
「先别回答我,等妳想清楚之后再给我答案。」他在微启的嘴上印下一吻。
「可是--」
「妳上班要迟到了。」他轻松地提醒,然后把她推出门外。
房门在她身后阖上,她丝毫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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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前的混乱。
沈千渝陷入这一生中最大的混乱状态,而她却对此束手无策。
自从罗汛出现,她的世界便彷佛完全被颠覆过来。
她要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而他反复无常、吊儿郎当;她要一个诚实负责的对象,而他不学无术、满嘴胡言乱语。她做事循规蹈炬,而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她喜欢经济、可靠的日制房车,而他拥有一辆随时可能解体、连冷气--不,连车顶都没有的废铁--
换句话说,这个男人不仅没有一样符合她的理想对象条件表,还完完全全地背道而驰。她若是有点常识,就该像避开瘟疫一样离他远远的。
她愁眉苦脸地收拾着办公桌。罗汛毫无预警地抛下那颗炸弹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在这期间,他没有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而她也没勇气去敲他的门。
「明天见!」一位同事朝她喊道。
「噢。」她回过神来。「明天见。」
可是他说他爱上她了。
而她也……
沈千渝赶紧摇摇头,她一定是昏了头才会让心思朝那个方向走。
爱情会冲昏一个人的头。
那晚他这么说过。
「不要再想了!」她怒斥着自己。
也许一切只是出自她的幻觉……也许他根本没说过他爱她……
毕竟有哪个人会用「今天天气还不错」的语气来示爱?
罗汛就会。
沈千渝以反常的慌忙将桌子整理好之后,匆匆地离开公司。如果她继续坐在办公桌前胡思乱想,也许会发疯地放声尖叫。
五分钟后,她发现自己在一家书店里,正站立在标示着「摄影」的书架前。
她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甚至不清楚她在找什么。忽然间,她的搜寻停留在架上的某一处,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她踮起脚尖,取下那本精装摄影集。
书被塑料封套封起来,她可以偷偷地把书拆开,或是将书买回家,而她没有勇气做前者,一向奉公守法的个性也不允许她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她拧着眉头寻找书的标价,然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六百五十元!」抢劫啊?!
「罗汛的新书在三个礼拜后出版。」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性嗓音。
她赫然回过头,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名俊美得不象话的男人。她认得这位开咖啡店的修长男子,任何人部不可能忘记那张脸,但是她不知道他的姓名。
「那本摄影集是两年前出版的。」他朝她手中的书点个头。
「我……我不是……我没有……」她本能地想否认,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是裴若津,妳来过我的咖啡店,我是罗汛的朋友。」他柔和地说道。「如果妳想看那本书的内容,我那里有一本。」
「我没有要看……」她的表情就像是只嘴上还沾着奶油、却否认自己偷吃的猫。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妳,于是决定过来打声招呼。」他的声调依旧和缓,彷佛没注意到她的手足无措。「我想我们也不能算是陌生人了,不嫌弃的话,欢迎妳到我的店里来看罗汛的作品集,我很乐意招待一杯市区最好的咖啡和新鲜的起司蛋糕。」他笑吟吟地看着她。「如果妳还记得,我的店就在对街。」
沈千渝放弃了否认的努力,张口想婉拒,但在转念间改变了主意。她真心地想看看罗汛拍的照片。
「好……」她略带腼腆地点头。「不过我不能再让你请客。」
他微微一笑,显然不打算与她争论,只是体贴地替她把书放回原处。
两人走出书局,穿过喧嚣的大街进入幽静的咖啡店,她觉得自己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
裴若津将她安置在自己的专用桌旁,并从倚墙而立的仿古书架上找出罗汛的作品集。「妳先看看,我马上回来。」在离开前他又询问了她喜好的咖啡种类。
她翻开摄影集,首先看到的是一名身着长袍、下颚上有某种刺青的老妇人正盘腿坐在简陋的帐棚里,低头专注地用一种带着尖针的木板刷着看似棉絮又似羊毛的团状物。
翻开下一页,是一位年约十岁的男孩在光秃秃的灰色石漠上放牧着黑白相间的山羊群,男孩的脸上露出一种超乎年龄的老成和身负重任的坚决,正试着将一、两只脱队的山羊赶回队伍。
接下来的照片有持着冲锋枪的十来岁少年、正在纺织的害羞回教少妇、衣衫褴褛且赤着脚丫子拿罐头当足球踢的几个小男生、在壮观华丽的清真寺前方因乞讨到零钱露齿而笑的小女孩……
每一张照片都有着鲜明的色彩,没有任何耸动而血腥的画面,但它们却彷佛蕴藏着一种淡薄却深沈的严肃。沈千渝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平息内心所受到的冲击。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照片中大部分的人物都面露笑容,却只让她感到一股想哭的欲望。
「令人印象深刻的相片,对不对?」裴若津带着咖啡和甜点回来,彷佛她的反应在预料之中。
「照片旁边都没有批注,你知道他是在哪里拍的吗?」
他耸了耸肩。「我想罗汛认为那并不重要,不过我猜大部分的作品,是他之前在北非跟随着巴勃族人四处迁徒的时候所拍摄的。」
「我从来没想过他拍摄的是这样的主题……」她低着头继续翻阅摄影集,心中千头万绪。
每一次面对罗汛,他总有办法让她的脑袋变成浆糊,事后她只会认为他很狡猾外加欠修理,却从来没想过他有这么严肃的一面。
他还有多少面是她所不知道的?
「我不清楚他的作品是否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裴若津在她对面坐下。「但我知道他是用『心』在观看。事实上,摄影是他少数认真看待的事情之一,只要他愿意,他的敏锐度比任何人都高。」
她合上书本,边喝着咖啡边咀嚼他的话,然后了解他说的是实情。
仔细一想,罗汛似乎很能了解她的所有弱点,而且相当擅长对症下药。
「你认识罗汛很久了?」她脱口问道。
「嗯,打从我们脸上都还冒着青春痘的时候就认识了。」裴若津微微一笑。
沈千渝发现她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皮肤完美无瑕的大帅哥曾经长过青春痘。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开门见山地问:「所以你很了解他?」
「大多数的时候我都可以揣测他的想法。」他直直地看着她。「妳认为他很难懂?」这个问题听起来较像是肯定句。
一我根本就无法辨别他什么时候是认真的,什么时候又只是在瞎扯。」她并末意识到自己听起来有多懊恼。
裴若津若有所思地又端详了她一会儿。他不能否认自己起初对老友的眼光不以为然,但就近观察之后,他发现这位不太出色的小姐拥有一种毫不矫饰的清新气质,显然罗汛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
她很纯、很透明,他几乎要为自己如此轻易地看穿她感到罪恶。
「罗汛跟妳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凤眸中除了了然之外,还多了几分有趣。
「他说--」她及时打住,突然觉得这样向一位几乎全然陌生的人吐露隐私有些不妥,于是决定改变方1《。「他是不是常对女人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裴若津几乎失笑,这个女孩肯定需要加强拐弯抹角的说话技巧。
「他那张嘴很能瞎掰,绝对能把一位一百公斤的女士哄到她相信自己如果开始节食,会因为营养不良而进医院。」见到她的脸在瞬间垮下,他接着补充:「不过他从来不会蓄意去伤害人。」
两道淡淡的眉毛拢在一起,她似乎正在考虑他的话。
「让我这么说吧……罗汛基本上是个很懒的人……」
「那我倒一点也不怀疑。」她低声嘀咕着。
「我的意思是,对于他不戚兴趣的事,他根本就不会多费精神去关心。而使他感兴趣的事……或人……」他别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相当少。」
「噢。」她点头表示理解,实际上却又不完全懂。「照你这么说,我还应该为他喜欢欺负我感到荣幸?」
裴若津轻笑一声,他愈来愈喜欢她了。
「他做事向来不按规炬来,有时甚至有点任性,但如果他对妳吐露过感情……」他敛起笑容,认真地注视她。「不要怀疑他的真心。」
「可是他说话总是那么不正经!」她不平地反驳,完全忘了先前要维护隐私的决定。「我怎么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摇摇头,语气十分笃定。「罗汛不会拿感情开玩笑。」
她沉默不语,本能让她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而在她内心深处也有一道声音呼应着他的话。
她抬头望着他。这个男人有一双漂亮却温和的眼睛,英俊的外表不但不显得轻佻浮华,反而散发着一种优雅而可亲的气质,像冬日的阳光般令人感到舒服。
唉……为什么罗汛就不能像他那样温文儒雅?为什么她要爱上一个玩世不恭、以捉弄人为乐--
内心独白赫然中断,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突如其来的顿悟无法避免地引起一阵惊慌。
她爱上罗汛了。
「妳还好吧?」裴若津关切地看着那张神情变得非常古怪的心形脸蛋。
她摇头,同时深吸了一口气,纷乱的心绪在短短的一瞬间豁然开朗,紧拧的眉峰也随着舒展开来。
她爱上他了,她再度对自己承认。这一次,不再惶恐。
一股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冲动在腹中油然而生,罗汛与她心目中理想人选的差距在此时也显得微不足道。
她要去找罗汛,并告诉他。
「谢谢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我有事要先走。」她从座位站了起来,拿出皮包打算付钱。
「下一次。」裴若津做了个阻止她的手势,口吻坚定而不容拒绝。
「谢谢。」她绽露一个真诚的笑容。「我要回去找罗汛。」
「改天我希望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他回她一个鼓劻的笑。「到时我再狠狠地敲他一笔。」
沈千渝带着一种全新的感受和一朵傻笑走出咖啡店,忽然很能体会为何家人会抛弃理性而选择感性。
这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感觉真的很棒。
她要罗汛,就算他没有一项符合她原先所订的好男人标准,她也不在乎。
她心不在焉地走在街上,只想着要早点找到他,急切匆忙的脚步使她几乎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两个人。
「对不--」她及时闪过,抬头时一句道歉卡在喉咙。「俊杰!」
「千渝……」在讶异之余,曾俊杰也显得相当不自在。「我……我没想到会遇到妳。」
这时她发现他不是独自一人,一位姿色、身材都不差的年轻女人正站在一旁,她忍不住地多看了她一眼。
曾俊杰显然为那纯粹的好奇作了另一种诠释,他急忙说:「我……我跟一位同事正要去用晚餐。」
沈千渝愣了半晌后,才领悟出这位年轻女人的身分。原来在短短的数天内,他已经有了新的对象,亏他几日前还将话说得那么好听,什么「暂时分开」、「再加考虑』云云……。
令人意外的是,除了一点尴尬之外,她发现自己既不嫉妒也不生气。
「俊杰,我很想跟你多聊一会儿,」她尽量礼貌地说:「可是我正在赶时间。」她边说边走开,没瞧见他朝女伴打了个手势。
「千渝。」他赶上她,令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我知道这对妳来说很难接受,可是我也有我的苦--」
「没关系的,你不必向我解释……」她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自恋?
「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样,我在前天才知道彭小姐一直对我有意思。」他连忙解释。「可是我原来真的是有意和妳进一步交--」
「我什么都没想,俊杰。」她再次打断他,并逐渐感到不耐。「你只管放心去与那位小姐交往。」
「虽然妳这么说,可是妳心底一定在怨我。」他认定她在生气,语气也更加焦急。「我真的认为妳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在那位罗先生告诉我妳的情况之后,我才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罗先生?你说罗汛?」不等他点头,她立刻又问:「他说了什么?我的『情况』又是什么?」
「没……没什么。」他被那胁迫的语气吓了一跳,为时已晚地警觉到自己的失言。「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你不想我怨你,最好把罗汛对你说的话告诉我。」
「妳千万不要怪罗先生,我相信他是真的关心妳……」他掏出手帕抹去额上的汗水,然后一五一十地把罗汛透露给他的事情告诉她。
在急欲脱身之际,他丝毫未察觉她眼中那迅速燃烧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