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凤凰花开的季节。
穿著学士服坐在校园一隅,初家晴对于未来感到茫然,她都毕业了,学姊的房子还可以继续住吗?若不行她要搬去哪里?还有,学长的东西该怎么还?
说来可笑,那个说是她家族学长的吕承祚,大一到大二总在开学那天出现那么一次,然后便会整个学期消失无踪,彻底执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宗旨。
他来找她,不外乎是拿该学期教授指定要用的参考书给她,还顺便托管一些他的私人家当,什么衣服、书本笔记,还不单是本科系的书,企管、国贸的教科书都有,就连收音机、捡来的石头木块、奖杯……还有他精心收集的A片也都交给她。
天啊!她这学长实在很夸张,连A片都胆敢叫地帮忙收着,若不是敬他是学长,她真想一掌打死他。
“家晴,躲在这里干么?”同学慈恩拎着学士服衣襬跑了过来。
“发呆啊!”她手里还拿着本英文小说。
“嗯,我跟婷又要一起找房子,妳呢?学姊的房子可以继续住吗?”
“我也不知道。”
说来困扰,大二下的期末,毕业的吕承祚把所有家当拿到她住的地方托管后,便一句不吭的潇洒走人,她一直想问他佟妃学姊的联络方式,可他的手机也在托管行列,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找他。
连在台湾的人都找不到了,更遑论那私奔到法国的人。
“可妳要搬家也很麻烦,学长的东西全都寄放在那里,他不来拿,难道妳要一起搬走吗?”
“别说了,我头也很疼呢!”搬走?少说也有十几箱呢,就算搬得走也得费去许多工夫。
“妳学长真的好怪喔,我当初还以为他是妳男朋友呢!”
他平常不见踪影,可固定开学那天就会现身,这还不算什么,重点是非亲非故的,却总把私人物品寄放在学妹那儿,大至家具、计算机,小至内衣裤、牙刷,说没暧昧谁相信。
“男朋友?妳别诅咒我了。”初家晴扁了下嘴,“妳开始找工作没?唉!真怕工作不好找啊!”
嘴上扯开话题,她心里却想着,万一学长不来认领,那她干脆把他的东西全扔了,省得占空间。
那原本宽敞的套房,自从放了他的家当后,就开始变得狭隘,她又不是开当铺的,留着那些破铜烂铁也没用。
“家晴、家晴……”
远远的,呼唤的声音没停过。
“是婷又在叫妳。”慈恩推推她的肩膀。
“家晴,妳的家人在找妳。”系馆门口,穿著学士服的身影极尽夸张的挥舞着双手。
家人?!初家晴跟慈恩对看一眼,“哪来的家人?我阿爸、阿娘坐早上的班机去泰国旅游,谁来冒充我家人?”
“去看看。”慈恩拿走她手上的英文小说,另一手拉着她,直往系馆的方向奔去。
一见她们到来,婷又便笑得暧昧的道:“好小子,妳家几时有那么帅的男人,竟然不跟大家分享,说,是妳哥哥还是妳弟弟?”
初家晴一头雾水,她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到底找她的人是谁?她探啊望的,就是没瞧见任何可疑人物。
“快说啊!怎么没听妳说过有哥哥还是弟弟?”慈恩跟着帮腔追问。
突然,一个凌空而来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话,“家族学长,妳们说算不算是家人?”
三人不约而同仰头一看,“吓!”初家晴吓得连退好几步。这男人……
“谁?你是家晴的谁?真的是学长吗?”婷又跟慈恩继续追问。难不成这男人就是传闻中的古怪学长?
“学、长。”初家晴双手握拳,瞪着眼前落拓不羁的家伙。
她毕业,他竟两手空空的前来,连束鲜花也不送,亏她还帮他保管家当多年,不但一点微薄的犒赏都没有,还乱造谣谎称是她家人,年纪也一把了,怎么个性还是没改?
“呵呵,小红帽,妳顺利毕业啦?看妳老是傻呼呼的,我还以为妳会延毕呢!”吕承祚伸手在她白皙的脸颊上一捏。
她不客气的拍掉他的手,“又不是你,拿有当铺的VIP。”
好歹在台北也混了四年,蠢早蠢过了,现在的她嘴巴可厉害着呢!
“冤枉,我几时被当过?”
初家晴静静打量着他,算起来他应该刚当完兵吧!但他肤色不像军人般黝黑,头发比起之前是收敛了许多,瞧那身西装衬衫笔挺的打扮,根本不像刚退伍的人,倒像个上班族。
“刚退伍的人都这种打扮吗?”她抓抓他的袖扣,
“谁跟妳说我刚退伍?”吕承祚低哂,谁说他去当兵了?都几岁的人了还当兵?
也对,小红帽应该不知道他是服完役才考大学的,难怪她会以为他这段时间入伍去了。“欸!我的家当还好吧?”
“想到你的家当了?”
“是啊!”他以眼神示意她往另一边走去,丝毫不理睬后头关切的目光。
“搞小团体,这样还说没暧昧,谁相信?”慈恩低语,一旁的婷又猛点头附和。
“找到工作没?”吕承祚领着她走在前头问。
初家晴摇摇头,“没有。”
“那好,我的总经理缺个秘书,妳来吧!”
“秘书?我?”
“要不要一句话。”他的口吻独断。
“好啊!”她迟疑了下又问:“你的总经理不会是个好色的中年老头,喜欢对秘书毛手毛脚吧?”
“我想我的总经理应该不是同性恋。这个工作挑战性十足,不过只要撑得下去,往后不论妳到哪个公司,都会有人要妳。”他顺势敲了她脑袋一记,“怎么还是没长高?”
“瞎说什么?”初家晴拧着眉,赏了他一记白眼。
看她青涩有余、干练不足,势必要经过一番魔鬼训练才能脱胎换骨,否则是无法在总经理麾下生存的。
吕承祚一脸严肃的低头看看手表,一个念头突然萌生,毫不思索的就开口,“走了,今天马上搬家。”
“搬家?要搬去哪里?”不会是要她搬去他家吧?她才不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怪耶!
“接下这份工作后,妳必须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因为有一连串的训练正等着妳,要不妳以为海棠的秘书是花瓶吗?”他脸上没了先前的玩笑,透着高傲冷峻。
“太扯了,跟着你受训练?!”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这么严谨,还要跟他住一起?真的有点小怪。
吕承祚脱口而出,“是公司提供的房子,隶属于总经理的贴身工作人员才有这项待遇,算是慰劳员工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的辛劳。”
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初家晴扳数着自己的手指,不敢想象连睡眠都被剥夺的日子。
“怎么,妳怕了吗?怕自己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无法掌控所有的突发状况?”吕承祚以挑衅的口吻激她,“果然又是一个没用的草莓族!”他一副轻蔑口吻。
什么草莓族?瞧他那嚣张不可一世的神态,真是把人给瞧扁了,她不喜欢,也不想被他瞧扁。
“干么怕?好歹我也是个有实力的人,连学长这种玩世不恭的人都可以胜任,我当然也行。”她立刻还以颜色。
“那好,等会儿先搬家,下礼拜一就以实习秘书身分到公司报到,在总经理回国前妳都还有学习的机会,但总经理回国后,我希望她见到的是专业的秘书,而不是无知的小女孩,当然,如果不幸如此,妳随时有被开除的可能。”吕承祚露出奸计得逞的笑。
“喔。”初家晴就这样傻傻的跟着他的步伐走,两人来到了校门口。
“妳先回去收拾,下午搬家公司会去帮妳。”交代完,他便拦了辆出租车,迅速消失无踪。
他一点都不想再踏进那个有着不堪回忆的套房,尽管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仍不想再亿起那段惨遭背叛的爱恋。
愣在原地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初家晴觉得他好象变得不一样了,不过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一样,总之他再也不是学生时代的他了。
车上的吕承祚沉默的思索着,自己为什么脱口而出要她搬去与他同住?
更荒谬的是还对她谎称那是员工宿舍,没有老板会找高级地段的房子给员工当宿舍住吧?
也罢,往后他们俩在工作上会有密切接触,他不希望在她身上还能感受到佟妃曾经存在的事实,所以她搬家是必然的选择。
吕承祚给了自己一个好理由。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经过几个小时的打包,当搬家公司将一箱箱的家当搬走,送至新家,初家晴还觉得如梦似幻,某些时候,她的人生还真是峰回路转,离奇得紧,套句话说,太扯了!
看着整间原木装潢,散发出无比温馨的房子,初家晴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给员工这么好的房子,公司还真舍得,即使现在是两个员工住,还是太浪费了。”
瞧那装潢、格局,还有整面的落地窗,若说学姊的小套房是小豪宅,那这里就是大豪宅了,人还可以在地上恣意翻滚呢!
吕承祚跟搬家公司结算完费用,就看见她恍神的站在门口。
“不要发愣,妳的专业训练已经开始,从现在起妳是一个专业的秘书,我只要看到妳的精明干练。中间这是书房,我就住左手边的房间,右手边这间是妳的房间,至于最后面的空房间,妳想空着或是规画成更衣间都行,反正女孩子的衣物向来较多,现在赶快把妳的东西收拾好。”吕承祚劈哩啪啦的飞快说着。
瞧他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异常,宛若庙中的神祇般,她心想,其实男人才是善变的个中乔楚。
不过……更衣间?他会不会想太多了?
初家晴不以为意的耸耸肩,蹲下身用臀部把属于她的五箱家当,努力的顶向右手边的房间。
“妳还真是懒人想懒方法,照妳这种顶法,今晚妳别想把这一、二十箱的家当整理好。”被她那蠢方法给打败,他脸上的冷峻换上莞尔。
她明眸闪着无辜的光芒,乱不习惯他严肃、戏谑交错的性子,“学长,我的家当只有这五箱原文书。”她手指指向门口的十多个箱子,“而那些全是你寄放的东西,我呢也不贪心,一箱就收你两千块的管理费,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她便咧着无害的笑容,继续她的懒方法。
“我的家当?”吕承祚半信半疑的打开最上头的纸箱,瞧见里头的东西,突然像个大孩子似的露出笑容,“还真是我的宝贝呢!”
“你才知道你有多可怕,幸亏地震时我都不在家,要不然早就被你的东西给压死了。”
不想要的回忆又浮现脑海,吕承祚突地眼神一凛,“动作快,不要摸鱼。”
“知道。”初家晴悻幸然的道。
看着悬殊的家当比例,他觉得诧异不已,“小红帽,别说妳在台北生活了四年,就只有这五箱东西,妳的人生会不会太贫乏了点?”
女孩子家的小东西不是一向多得令人眼花撩乱,怎么她还是孑然一身的模样,除了那一袋衣服,他想其它几箱,大概都是她爱看的书籍。
“我觉得很好啊,东西少行动力才高,我学不来佟妃学姊的洒脱,可以把所有家当撇下去法国,所以只好让自己的东西越简单越好,走人的时候也方便,你看我今天搬家不是挺快的吗?”
他脸色凝肃的瞪她一眼,“妳挺多话的。”又扯到佟妃,这正是他最不愿提起的话题。
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的确,她整理东西的时间比他预估的提前许多。
他索性一箱箱的家当排开,霸占了整个客厅,然后一边整理一边回忆过去,有时他会忍不住笑自己的年少轻狂,却也感叹许多事情。
这是最后一次的回顾,他告诉自己。
突然,吕承祚对着右边房间大吼,“小红帽,我问妳!”
“问啊!”在房里的初家晴应着。
“这里头的A片大全,妳有没有拜读观摩过?”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收藏真是琳琅满目,从山野中的奇石异木到写真A片,可说是兴趣广泛。
“你说什么?”初家晴在房里脸红的抗议着。
“呵呵呵,不要不好意思,妳也不小了,不能老是当纯情小红帽,Fabienne Casta-Rosaz写过一本《调情的历史》,女人还是要理解一些两性课题,免得日后发生新婚之夜强暴事件,坏了妳的婚姻生活。”
“学、长!”她涨红脸,拿着一本原文小说站在门口,他若再多说一句,她会把手中的书赏给他。
“哈哈,对了,小红帽,妳有没有男朋友?有的话记得先跟他报备一声妳搬家了,免得他找不到人。”
“没有,见识到学长的无赖,我怕天下乌鸦一般黑,还是明哲保身的好。”说完,初家晴气呼呼的转身进房。
“不行喔,压抑心中的爱会心理不正常的,当心妳会不快乐。”吕承祚手上忙着翻找自己的记忆,嘴巴还不停叨念着。
不想听外头不间断的“老人”言,把家当全整理好后,她索性戴上耳机听她最爱的乔治温斯顿的卡农,然后继续翻阅她的原文小说。
爱情来了怎样?没有男朋友又怎样?当绚烂归于平静,有几对夫妻能白头偕老?
她宁可在小说里得到满足,既可以感动也可以伤心,还可以理智的退出那氛围,继续她的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她爱看这些书的缘故,永远不必以身试法。
另一头,客厅里的吕承祚则沉缅于往日的记忆,其实他刚才那轻松的话语全是掩饰,用来掩饰自己凝重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