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纺雾眼中的,是她五岁那年在相馆拍的一系列照片,大大小小的布满整片墙,连她珍藏在手边的那张仅存的照片都有;但完全吸引她的目光的,却是一张她和徐士哲的合照。
照片中的她,头上高高的顶着摺过边、变了形的大盘帽,盘着腿坐在地上,脸上挂着吊儿啷的笑,手上还抓着那个小水壶,斜斜的倚在他的身旁,那时的她,站着的身高还不到徐士哲盘腿坐着的眼睛高哪。
“绝版照片,有些连我自己都没看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些照片,而且……我完全不记得我和你合照过。”她颇为疑惑。
“那家相馆是我多桑开的。”他一语道破。
“是吗?”她微笑的走近那面墙,忍不住唇边逸出的笑。“你好一副不三不四的样子哟。”
徐士哲双手环胸,斜倚在门边的墙,觑着眼睛微带无奈。“我就知道不能让你看见这张照片;可是,这是我惟一能证明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你的证据。”
纺雾瞧瞧照片中的他,又看看现在倚在墙边的他,她实在管不住自己脸上的笑。
“原来我们真的见过,难怪我一直对你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我给自己解释却一直都是那不过是我……多情的幻想在作怪。”
“多情?”他抓住她的话。
“多情。”她红着脸点点头承认。“不然怎么会那么随便的靠在你身上呢!这应该不是合成照片吧?”
“合成照片?”他愣了一下,认真的反问:“你觉得它是吗?为什么?”
“不,我只是开玩笑的。”她收敛了脸上的微笑正色的说。
“这些照片……”他的表情陷入回忆中。“我逃家时随手带出来的一部分,你是我这一辈子中惟一拍过的人。也许是因为这样吧,所以我把它们都带出来,这是我年少轻狂中仅有一次对自己的叛逆低过头。”
“我不懂。”纺雾从照片中回过神来,倒退着,一直到和徐士哲并排的墙才停止。
“我多桑一直要我继承他的相馆,但那时的我,有更热切的梦想要追求,我们父子之间一直处不来,我卡桑……生完我妹妹不久后就过世了……我和多桑之间的争执完全没有缓冲的余地,那时只觉得家再也住不下了。我一直想着,有一天、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那里的,但是我还不够有勇气说走就走。”
“那时的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不,不辛苦吧,我不缺钱用,只是精神上苦闷,在家里找不到任何可以说话的人,和同学之间除了功课上的竞争,更找不到志趣投合的伙伴,满肚子精力无处发泄,就只好在外表上搞名堂。”
“你不跟你妹妹说话?”
“阿琳,”他迟疑了一下。“那时候交给奶妈带,我一个月难得看到她一次,而且……”他又沉吟了才说:“她年纪还小吧,说了大概也不懂我的苦闷。”
“虽然不懂,但至少能听你说话啊!有些事只要有人可倾诉,即使对方不能解决你的困难,对你来说,也都是宣泄的管道,至少可以减轻一些症状。”她取笑。
“后来呢?”
“烦到极点时就遇到你了。”
“什么意思?”纺雾顺着他眼光看过去,见他的眼光停驻在他们合照的相片上。
“遇到你。”他将眼光移到她幼时童颜上。“五月左右吧!那一天缴完大学联考的报名表后,我翻墙跑出来,在街上晃荡了一阵,想想回家睡大觉算了。还没潜进房间就被我老子抓个正着,碍着有客人在,他只狠狠的瞪了我几眼,这算是你救了我吧。可是我还没那个胆子公然滚回房间睡觉,就在那边呆站,无聊中看到你甩来甩去的辫子,一时兴起,就把头伸进相机的黑布里拍了几张,本来我多桑搞不定你,因为你动来动去动个没完没了,想不到我帮你拍了几张之后你却乖乖摆起姿势来……”
“一定是你的脸太难看,所以我被你吓得不敢乱动。”
“是吗?我才和善咧,不然你怎么会靠在我身上和我一起拍照。”他提出有力的反驳。
“谁知道呢!”纺雾抗议的咕哝:“那这张照片是你爸爸拍的吗!”
徐士哲点了点头。“进入狂飙期后,惟一让他拍过的一张照片,我少年岁月的叛逆留影。拍完没多久后就离家了,我兑现了自己的誓言,一辈子也不去碰相馆的事,更不帮任何人拍任何一张相片。后来想一想,会与你相遇,会为你破例,应该就叫缘分吧。”
“那时的你就对我一见钟情了吗?”她淘气的问他。
“没有,我那时女朋友好几个,哪会想到你身上,你只不过是小女孩,阿琳还比你大一点呢。”
“真是的,原来你从小就不老实了。”
“你吃醋了?”
“吃什么醋呢?那时的我根本不解情事,如果你要爱我,人家还会觉得你诱拐未成年哟;何况我妈妈也在那里,容得你动歪脑筋嘛!除非……”她用好低、好低的声音轻轻的说在嘴里:“除非你有恋童癖。”
“说什么呢?”
“没有啊!”她拢着眉头。
徐士哲悄悄的移近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怎么忽然皱起眉,又为什么不快乐了?”
“没有啊。”她侧脸和他四目交接,却挥不走心中隐隐的哀痛和酸楚。
“你有心事不告诉我吧?”
“我……怕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或该不该说?”她的脸写满凄楚。
“没关系。”他贴近她身旁,侧身抱住她,把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脸。“你想说时再说。”
纺雾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连带的濡湿了他的脸颊:“阿哲……阿哲……你会不会不要我?”
“我不懂。”他拨开黏在他们脸颊之间的头发,将它们拢到纺雾的耳后。“我为什么会不要你?除非你先移情别恋。”
“怎么移情别恋呢?也许倚在你身旁的那一刻起,我的潜意识就爱上你了,所以才会担心你不要我吧?”
“你实在太会忧虑了,这样的自讨苦吃值得吗?”
她抑住想讲的话,只是将脸转开,拿出手帕擦去自己沾在他脸上的泪。她终究没勇气能说的出口,只觉得累……
等她稍微梳洗过后下楼到客厅时,壁上的时钟已经快指向九点了。
她不知道刚才自己是怎么被他带到卧室的,也许是因为今天一整天的情绪起伏太大,再加上哭了好几次而累了吧!所以才会在头一沾枕时就陷入睡眠当中,等醒来时,才发觉自己竟是枕在他的臂弯中酣睡了近一个小时。
她只是又脸红了,但并不觉得惊慌,迎上他也带着些许惺忪的眼眸,她羞怯的对他笑一笑。
“醒过来了?”
“嗯。”她点点头。
“梳洗一下,我们去吃饭。”
“很晚了,还有得吃吗?”她望向已是一片漆黑的窗外。
“刚刚打电话到餐厅去订位,没问题的,你先梳洗一下,我到楼下等你。”他边说边起身,却又马上倾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如果我不对你做点什么,我会后悔。”
“你……”她睁着晶亮的眼睛,却没说什么。
“这只是首部曲。”他戏谑的道。
她闭上眼睛,无奈的拍拍额头说:“好了,我才不相信刚才我在睡觉时,你什么都没做。”
“我发誓。我不会趁你之危,现在不是讲究性自主权的时代吗?我还怕吃上强暴官司。”他半开玩笑的说。
“是‘君子’的话,你可以先离开让我进浴室了吗?”
“当然,如果你要我抱你进去也没问题。”
“那我刚才是怎么进来的?是你……”
“没有,你只是意识模糊了一点。”
“我昏过去了吗?”她觉得迷糊了。
“半昏迷而已。快起床了,否则连消夜也没得吃。饿坏你这个小邪恶,我的生命就再也没意义了。”
“什么嘛!”她皱皱鼻子。“你才邪恶哪!”
她看着他耸着肩膀一阵低笑的走出房门,临出房门前,又回过头来补上一句:“等你愿意时,我就让你知道我的邪恶。”一脸正经的说完后,还鞠了个躬才把门关上。
她实在还不太了解他的,她边想着边走进浴室,扫了架子一眼,发现盥洗用具一应俱全,连浴袍、浴帽都有。她心想:这些会是他准备的吗?不可能的。
对着镜中的自己摇摇头,何必管谁准备的,就算是他的任何一号女朋友也罢!
她要试着不要这么小心眼的计较他过往的情史,心中却又忍不住想起他们方才在客厅中的对话:当有什么事发生时,而他又不能表态……
很不负责任的说法。
她将脸整个浸进水槽里,在几秒钟的窒息感中,她忘记去思考。再抬起头来,她紧闭着眼睛,胡乱的摸索着挂在壁上的毛巾,一把抓住迅速的蒙上脸,深呼吸一口气后,再随意擦了擦头发就下楼来了。
一眼就看见他直直的站在打开的落地窗前,她故意踩重了脚步声等他转身。
他循声转过头来,在茶几上捺熄了手中的香烟。“希望我身上的烟味不会太重。”他笑着在自己的手上呵一口气。“申申说你讨厌烟味,但原谅我一时还戒不了,今天是我会抽烟以来禁得最久的极限了。”
她故意的拧了一下眉头。“你有多久的烟龄了?”
“认识你之前就上瘾了。”
“天!二十年超过了,我发现你愈来愈多缺点喽。”她故意夸张的说。
“后不后悔认识我?”他又揉乱她的头发了。
她笑而不语的摇摇头,又忽然想起什么的说:“我们这样走下山去,天不是都要亮了啊?”
“开车大概只要十分钟,来吧。”
“可是我们下午把车子丢在半山腰了。”她任他拉着走,却又不忘提出疑问,还没问完,就看见树下并排停着他们下午开上山的深色房车和另外一部吉普车。
“我睡了不到一个小时,你就做了多少事啊?”她不解。
“这是阿妨开上来的。”他帮她打开吉普车的车门。
“阿芳?你的管家吗?老听你说她。”她一跃而上。
“阿妨是我新乐团的双主唱之一,他爱玩团也爱玩车,我所有的车几乎都被他动过手脚了。”他掉转车头往山下。
“很厉害的女孩子嘛。”
“阿妨是男人,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女生?”
“哪个‘方’啊,我一直认为是芬芳的芳。”
“妨碍的妨。”
“为什么?为什么是妨碍的妨,他父母恨了谁才帮孩子取这种名字。”
“问倒我了,他没说,我没问。除非他自己要说。会不会觉得我太冷漠?”他徐徐的把车子开向那栋灯火最灿亮辉煌的房子。
“真奢华。”她细细的打量了几眼。
“答非所问。”他停下车,迅速的绕过车前,打开纺雾座位的门,她正预备跳下车,他却伸开双手顺势抱住她的腰,才把她放下地。
“怕我跌倒当场出糗啊。”她不依的扯住他的手臂。
“不,只想抱抱你。”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又想宣示你的所有权了吗?”她任由他拉着走,却故意侧着身,半掩在徐士哲身后,她还是不习惯和他形影亲昵的出现在公共场合中。
“给我什么好吃的?”她低着头问,试着舒解一些紧张,却发现整个大厅只稀疏的散坐九桌人,看起来大部分都是情侣,喝喝细语的他们,似乎没人发现她和徐士哲一起进来。
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带位的侍者将他们引到僻处一隅的餐桌时,她的心情才完全放开。
她等侍者拉开椅子后才轻轻的坐下,打量了一下座位,开口问:“还有人会来吗?”
“应该有吧。”他落坐在她的身旁,倾身和她共看一份目录,而不提谁会来。
“你来点。”她稍微看了一下,索性把目录推给他。
“我知道你不爱吃鱼。”他沉吟着点了几道菜,又喃喃的说:“不要只吃沙拉。”
“我就喜欢吃嘛!”她闹着他,故意从他的手中扯那本目录,他笑着把目录故意拿远,让她越过他的胸前去抢,正夹缠不清时,一阵踢踏的脚步声,让他们同时看向同一个地方。徐士哲却趁机扯落她,让她坐在他大腿上。
“哎呀!你……”她悄悄的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要害我被嘲笑,我就决心不见你那些狐群狗党。”
“来不及了,他们早就看见啦。”他低语。
“老师……”在此起彼落中的招呼声中,纺雾微笑着一一打量,却在人群中,看见了——宋嘉莉。
“嗨!老师,这位是?”宋嘉莉神色自若的越过人群,对着纺雾伸出手来。
“这位是江云,这是小宋。”徐士哲介绍着,没发现纺雾对宋嘉莉异样的神色。
“徐委琳,我妹妹,大家叫她阿琳。”
纺雾没错过徐士哲眼中的慎重,收回心神,她起身对阿琳伸出手。“委琳,很特别的名字。”
对方睁大眼睛,脸上漾满笑容的回握她的手,却是不发一语。纺雾转回头看徐士哲,却见他倏然忧郁的眼神,在她和阿琳之间逡巡。
“哇!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都不通知我?要不是有人打电话告诉我,人家就要十天没见你了……”一阵快速而清脆的声音,移开纺雾的困惑,她循声而望,却对那女孩感到似熟悉又陌生。
“跳楼的高个子,你不记得我啦?”那女孩大咧咧的叫着,却牵起委琳的手,把委琳按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你是欧意融?”纺雾不太有把握,却又不得不维持礼貌。
“对啦!我打扮得太清纯,你认不出来是不是?”
可不是吗?欧意融的一头长发只随意的扎成个马尾,脂粉未施的脸上,布满点点的雀斑,纺雾但看着欧意融随手拿起菜单煽凉,边叽叽呱呱的对着站在旁边的侍者报出一连串菜名。
“你们好像都对这里很熟啊。”她对徐士哲说。
“坐我旁边。”徐士哲把她拉到身边来。
待她刚坐下,欧意融马上换了位子,坐到她旁边来,还顺手把委琳拉了来。
“老师,琳姐姐坐我旁边可以吧?”
“那你要负责照顾阿琳。”徐士哲笑答。
“笑话!琳姐姐不需要人家照顾,老师你才需要人家照顾咧!”
纺雾望向阿琳,而后者仍是一径的笑而不回任何一句话,只是朝欧意融打了个手势后,眼光转了餐桌一圈,最后停留在纺雾脸上。
纺雾温柔的看着阿琳,却觉得阿琳的眼光中有些审视的意味,可是不发一语的阿琳,让纺雾觉得困惑,而且她也不愿看着阿琳太久,因为小宋——宋嘉莉就坐在阿琳另一边,看着阿琳时,也就无可避免的看到宋嘉莉。
假如不是飞雪对他提起过宋嘉莉的事,她原本是可以坦然面对宋嘉莉的,而今她却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在。
“江学姐,不认得我了吗?”宋嘉莉微带嘲弄的。
“有点印象吧。”纺雾毫不示弱的,却又为自己的语气泛出罪恶感,只得对宋嘉莉笑一笑。
“你们是同学?”欧意融好奇的插话。
“我叫的是学姐吧。”宋嘉莉懒懒的接口,随手从袋子里抽出一包烟来。
“要吃饭了。”徐士哲轻声提醒宋嘉莉,只见宋嘉莉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才将烟收起来。
气氛一时有些静默,幸而侍者开始上菜了,才恢复了交谈声。
对于和不熟的人同桌吃饭,就纺雾而言,是一种恐惧和不适,因她一向就不擅和陌生人相处,所以,一顿饭下来,她只觉得万分的紧张和几分的局促、难堪。还好席间徐士哲总不经意的伸手碰碰她,那样悄然的抚慰着她,让纺雾惴惴不安的心情得以平静。
而她也庆幸欧意融在席间的安静和体贴,不仅殷欲为委琳布菜,连纺雾都照顾到了。
委琳呢?仍那么若有所思,偶然间和纺雾的视线相触,虽是微笑着,却依然有着审视的意味。
“还好吧?”徐士哲贴近她的脸颊轻问。
纺雾摇摇头。
“说什么悄悄话哇!怕我们知道?”又是欧意融在嚷嚷。
“欧妹妹,就是悄悄话才不让大家知道,你这样大声小声的问,还叫什么悄悄话啊?”宋嘉莉不耐烦的应上一句。
“没什么。”徐士哲出面打了圆场。“我正想告诉纺雾,你们是她未来的同事。”
“是的,初次见面,请多包涵。”纺雾半开玩笑的接话。
“没有,没有!我和她才不是初次见面。”欧意融猛摇头。“但我好奇的想问老师,可是……我不敢问……”
只见委琳拉了拉欧意融,又打了几个手势,欧意融看完吐了吐舌头,才回过头来对着徐士哲。“琳姐姐,是琳姐姐要我问的喔,她说……”欧意融瞟了纺雾一眼。“她说跳楼的高个子是不是老师的……新……女朋友?”
全座屏息。
徐士哲侧过头看纺雾脸上的表情,而纺雾正巧也侧过头来与他四目相接。
可是,纺雾判读不出他的用意,他只是悄悄的将手伸进桌下,用力、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融融,记住江云的名字,两个字叫起来比六个字简单。至于另外一个问题,我会好好考虑的。”徐士哲嘴里说着,眼睛却看着他的妹妹。
而委琳无声的笑了笑,轻拍了欧意融一下,又越过欧意融轻触了纺雾的手臂。
“对不起。”纺雾看见委琳的嘴唇似乎在说这三个字,可却又无声无息。
“是女朋友怎么样?不是女朋友又怎样?”宋嘉莉单手支颐,冷冷的说。
“是没怎么样,问问而已。”欧意融嘻嘻两声带过,而后,把嘴巴覆在纺雾的耳边说话。“那女人……啧啧……简直就是来搅乱一池春水的。她怎么会是你学妹呢?”说完把纺雾拉离桌子。
纺雾对着欧意融一笑。“嘉莉?”
“对啊,她真是讨人厌。”欧意融背对着宋嘉莉扮鬼脸。
“嘉莉的个性比较冲吧。”纺雾说。
“不是冲吧?我看是在吃醋嘛。”
“吃醋?”纺雾愣了一下。
“老师从来不带任何女人和我们见面,你是破天荒头一遭,小宋追求老师失败,当然要把气发到别人身上喽。”
“从来没有吗?”听了欧意融的说明,纺雾更觉奇怪。
欧意融摇了摇头。“老师从来不对女人认真的,所以,你也别太认真了,劝你只能尽量利用他吧,等他哪一天对你厌倦了,你才不会损失惨重。”
她讶异的看着欧意融。
“不相信我的话?将来你就会自讨苦吃,别说我没先警告你,世界上除了琳姐姐之外,他大概不会再在乎任何女人了啦。”欧意融说完,耸耸肩走开,留下神情恍惚的纺雾。
真是这样吗?连他一手捧红的人都能毫不留情的批评他,是欧意融在离间他们,或者欧意融说的根本是事实?
但是,就只能眼见为凭吧,她在心里作了决定。
她悄悄的追寻着他的身影,看见他正和宋嘉莉在聊天,不知不觉的轻声叹了一口气,静静的进到角落边坐下。
一张纸条递到她面前,循着握纸条的手往上望,站在她面前的,是他妹妹委琳。
后者对她局促一笑,把手上的纸条又扬了一下。
她看纸条上一笔潇洒大方的字体,写着:“真高兴认识你,你的名字叫什么呢?”
纺雾对着委琳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委琳从随身斜背的小袋子里抽出两支笔,将另一支递给纺雾,又快速的在纸上写:“我听不到,我哥没有对你说吗?”
纺雾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在纸上写着:“我们才认识不久,所以他没说过。我别名是江云,本名叫江纺雾。”
“你会介意我吗?”委琳笔迹潦草的写着。
“介意什么?”纺雾不解。
“我不是一个正常人。”字迹依然潦草。
“就因为你听不见?我们可以笔谈啊。”纺雾写。
“可是我终究听不见。”委琳很固执的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大大的眼睛,定定的凝视纺雾的脸。“无声的世界怎么样呢?”纺雾试着转移话题。
“听不见哥哥作的任何一首歌。”委琳写字的手微微颤抖。
“可是,你可以感觉吧?至少听不见别人的冷言冷语也是一种幸福。”纺雾低着头,把纸条推给委琳。
“各有利弊吗?你的意思?”委琳不打算停止。
“是。”纺雾很简短的写。
“哥哥来了。”委琳很快的在纸上写,写完后马上将纸折起收进小背袋里,又抽出另一张纸来。“我哥对你好不好呢?会不会常惹你伤心啊?”
纺雾察觉委琳的脸上换过另一种表情,先前的沉重已被活泼、俏皮取代。
徐士哲走到她俩身旁,伸手点一点委琳的鼻子,然后抽过委琳手上的笔,在纸上写:“谈什么?我惹谁伤心了?”
委琳用手指指纺雾示意。
“我不惹她伤心,她才让我伤心。”徐士哲又写。
委琳看看,脸上显出不解的表情。“一语双关。”
纺雾笑了笑,接过笔来。“到底谁惹谁伤心啊?”
“认识你后只有快乐,我不伤心,只怕你伤心。”徐士哲面对她们两个,慢慢的说出这一句话。
纺雾倏然的脸红了,而委琳却飞快的写出:“那就不要做出让人伤心的事呀。”
“看来纺雾的交际手腕不错,很快取得你的认同了。”徐士哲写。
委琳笑而不语。
“交际手腕?”纺雾微嗔。
“只是一种形容词。”徐士哲解释。
委琳打出手势问:“夜深了,大家是不是该散了?”
“虽然和我们混了那么久,阿琳仍然不是一只猫头鹰。”徐士哲对着纺雾说,却对委琳打手语。只见委琳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对委琳说什么?”纺雾没忍住好奇心。
“老师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啦!”欧意融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接话,同时也对着委琳打手语。
只见委琳笑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几乎倒在欧意融身上。
徐士哲左手对欧意融挥了挥,右手径自拉着纺雾的手。“你们快回练团室吧,阿妨还在等你们,我和江云也要走了。”
“老师,我不是阿妨那一国的,不如我和琳姐姐跟你们回去,好不好?”欧意融脸上净是促狭的神情。
“不要……”委琳急着制止欧意融。
“老师——”欧意融故意跺着脚。“你忍心看我们流落街头?”
“不会,阿妨会收容你们的。”徐士哲笑笑。
“那就一起走吧。”纺雾不忍的说,想不到徐士哲却悄悄的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
“你别信她的话,她要是没地方住,我就是标准的流浪女了。”宋嘉莉撩撩长发,状似无聊的接话。
“嘉莉你住哪里?”纺雾问她。
“靠崖那边的那一栋。”宋嘉莉有几分意在言外。
“那你们今天就挤一下吧,我想……”他深深的看进纺雾的眼底。“我们需要独处的时间。”
“既然老师这么说了,那我只好去求阿妨收留我了。”欧意融深深的叹一口气。“可是——”
“少卖关子,阿妨如果不留你,还有很多人排队等着,别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谁啊!”宋嘉莉说。
“骗你也没用啊,你又不是男人。”欧意融故作无奈。
“你们就说出个结果,我们先走了。”徐士哲挽着纺雾的手朝外走。
临出餐厅门前,纺雾回头又瞧了一眼,看见宋嘉莉和欧意融还是在不停的拌嘴。
她转回头,视线恰恰碰上徐士哲的。“快跑吧。”他说。
“好像应该改叫快溜吧?”纺雾提议。
“她们都是好孩子,虽然嘴巴毒一点。”徐士哲拉着纺雾跑了起来。
“哈……那我也算孩子喽?”
纺雾的笑声在凉凉的夜风中轻轻回荡,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无以言喻的充塞在心头。
“阿琳……怎么办?”她微喘的问。
“阿妨会安排的,别想那么多。”徐士哲攥紧她的手。“我们今晚,只有两个人喔。”
“嗯。”她点点头,为他话中的深意做了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