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路后斐娜就闭上眼睛,想在这段路上好好补个眠,反正车上有两个保母在,安全得很。她将头靠在雨菱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放松全身进人梦乡。
詹士不动声色的瞄后视镜一眼,后方那辆车似乎跟著他们好一段路程了。他出其不意的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右转,那辆吉普车果然不出他所料,也跟着急转过来。
难道他们挑这个时刻找上门来?詹士双眉紧蹙,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雨菱突然感觉到小小的空间内气氛的转变。“怎么了?”她小声的问,不想惊醒身旁熟睡的斐娜。
詹士双手握紧方向盘,两眼戒备的盯著后视镜中的那辆车。“可能有状况了。”脑中快速的评估著目前的处境,这条路的外侧车道停放了许多车辆,仅剩目前他们所走的内侧车道能通行,再来就只有分隔路面的安全岛了,他迅速瞄了一眼对面车道,脑中做着最坏的打算。
“你发现什么了?”雨菱惊觉的向四周搜寻著,突然发现后方的辆车加速冲上前,明明没有路面可超车,为何它还来势汹汹的加速?
“詹士,那辆车……”雨菱还来不及说完,‘砰’的一声,车尾突如其来的一下撞击,她下意识的伸手环紧沉睡中的斐娜,顺著撞击力向前弹去,雨菱的肩膀重重的撞上前座椅背,斐娜因为让她安全的护在身侧,并没有撞伤,但人也吓醒了。
“怎么回事?”斐娜还来不及回过神,身体又因另一次的撞击而震了一下。
“该死!”詹士狠狠地诅咒一声,猛踩油门加快车速拉开和后面车子的距离,可是一辆联结车挡住前面的路,令他无法超车,眼看那辆车不死心的又冲上来,再来一次他们可能就要被挤成肉饼了,如今之计只有……
“坐稳了。”詹士全身紧绷的警告一声,猛地踩下油门,方向盘跟著用力的向左打,一个巨大的冲撞,车子撞上安全岛弹了起来,飞至对面车道的路面,尖叫声在车内响起,车子在短短的几秒内重重的撞击到地上,不稳的向前蛇行了几公尺。詹士尽其所能的控制著车身,所幸在没有翻车的情况下,惊险万分的来到对面车道。
还以为暂时逃过一劫,詹士正想喘口气时,说时迟那时快,迎面而来一辆形车,对方怎么也没料到会有车从对面车道飞过来。霎时,警告的喇叭声和刺耳的煞车声交杂的响著,轮胎磨擦地面发出极刺耳的声音和火花,眼看两辆车就要迎头撞上,雨菱脸上血色尽失,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千钧一发之际,詹士将方向盘再向左打,脚下猛踩著油门,车子瞬间飙出路面,驶下路旁一片空旷、崎岖不平的废弃空地。
失控的车子眼看就要撞向一颗巨大的石头——
“跳车!”詹士紧张地大吼一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同一时间,后座的两人也分别打开车门向外跳。
虽然他们平时的训练,让他们在紧急时刻知道将身体蜷曲起来,但由于冲击太大,他们在到处是小石头的泥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
整个车身重重的撞上巨石,车了翻了一圈,才底盘朝天的停了下来,车头盖被撞得稀巴烂地掀了起来,还冒著阵阵的白烟。
詹士闭着眼睛摇着微晕的头,然后举起手抹去由额头上滑至眼角的血;可能是地上的石头划伤的。他睁开眼睛,看见雨菱已经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斐娜呢?
他惊骇的四处寻找着,在不远处看见了斐娜,他火速的冲向她,将她抱至雨菱身旁,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子弹擦过他耳际的声音。
“快到车子后面。”詹士朝雨菱大叫一声,抱著斐娜跑至唯一能掩护他们的车子后面,放下斐娜,从衣服的枪袋里掏出手枪,以车体为掩护,举枪瞅准敌人。
‘砰’的一声,敌人大腿中弹的跪了下来,他闷哼一声,随即诅咒著快速离开。
还好对方只有一个人,也没什么强大的火力,否则就算他枪法再准,也没有把握三人还能平安无事。
詹士松了口气,转向显然受了惊吓却仍强自镇静的雨菱,“你没事吧?”他关心的伸出手仔细检查她,摸不到任何骨折,除了额头上偌大的肿块之外,看不见其他外伤。
“我没事,但斐娜她……”雨菱忧心忡忡的看向不住呻吟的斐娜,她正咬著下唇忍著强烈的痛楚。“她需要立刻到医院去。”
詹士惊骇的看向斐娜,双眸猛地一缩,目光定在她湿黏在双腿上的粉绿色裙摆,“老天!斐娜……”望著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渍,他微颤而恐惧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他紧紧的抱住斐娜逐渐失去知觉的身躯。
上帝,不可以……
詹士颓然地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医院浓烈的药水味和来往嘈杂的人群,似乎都被他摒弃在耳外,雨菱难过的握住他的手,感觉到詹士紧紧回握著她。
他太担心,太害怕了,此刻他需要她的力量,来帮助他度过这段令人难以忍受、忧心至极的等待。
老天,救斐娜吧!他无法再接受失去她的可能性,詹士默默地在心中祈祷。
然而等待的时问总是特别漫长,雨菱看着手术室外的红灯,再看向詹士脸上已经干了的血渍,心里忍不住的抽痛著。
先前詹士像疯了似的抱著斐娜到医院,在医生带走斐娜后,他又找了另一个医生替她检查伤势,但他自己却不愿接受任何治疗,她知道詹士在惩罚自己,他自责的想用身体上的痛苦来惩罚自己,但她知道这种痛,怎么也比不上他心灵上所承受的煎熬。
斐娜……噢,她从来不信神,但这一刻她祈求上苍,千万不能让斐娜有事。
雨菱蓦地闭上眼睛,忍住突然濡湿的双眼,她想安慰他,却知道没有任何空洞与言语能够安抚他。
终于,墙上的红灯熄灭了,见斐娜由手术室内被推出来,詹士惊跳起来冲上前,看了一眼仍昏迷不醒的斐娜,焦急的抓住医生的手追问:“她怎么样了?”
医生示意医护人员将病人推进普通病房。“病人在抢救后已经没事了,不过她失血过多需要静养,至于腹中的胎儿……”医生歉然的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血色瞬间由他脸上流失,詹士木然的瞪著他,一时间难以接受他无情的宣判。半晌后,他才粗嘎的开口说:“那她能出院吗?”
医生张大眼,一脸不敢置信的盯著地,“最好不要,她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她应该等一下就会清醒过来。”
詹士点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话,迳自跟上推著斐娜的医护人员。
“谢谢!”雨菱匆匆的向医生道谢,追上詹士进入病房。
詹士拉了把椅子静静的坐在床畔,面色平静的让雨菱一点也读不出他的思绪。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雨菱,麻烦你打电话给大刚,请他打电话给航空公司订票,只要有班机,无论哪一班,都要送走斐娜,并且要他联络完后过来医院一趟。”
“斐娜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要送她走?”雨菱的目光搜索著他,极力想洞悉他的想法。
“我别无选择,刚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对方已经盯上我了,幸运的是,那还不是他们的杀手,否则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不会有活命的机会。”詹士疲惫的叹口气,他不能再冒更多的险了。“待会儿你也跟他们一起走吧。”
“不,我怎么能就这样离开?”雨菱固执的反驳道。
“雨菱,敌人的目标是我,只要不和我在一起,你们不至于会有事。先是梅丽,现在又是斐娜,再接下来呢?”詹士痛苦的看向她,“照我的话去做,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因我而受到伤害。”他承受不起。
望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雨菱只能沉默的转身离开,现在詹士的心情太紊乱,不是她争辩的时候。
她了解詹士的想法,他认为只要送走她和斐娜,她们就可以安全,但他怎么能认为她会漠视他的安全?难道她能眼睁睁的看著他面对危险而坐视不管?
他太不了解她了!
雨菱离开后,詹士看著斐娜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双手握著她白皙的小手,思绪不由得回到从前,记得那年她才七岁,他也是这么握著她的手,每晚在她作噩梦哭醒时,他总是安慰她。
对当时只有十六岁的他来说,尚难以承受父母惨死的事实,那么对年幼的斐娜,亲眼目睹父母丧生,那残酷的画面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留下的是怎样挥之不去的阴影?
詹士不由得咬紧了牙,眼眶微微的起了雾气,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斐娜,她失去了她的孩子,他该怎么告诉她?
詹士感到被他握住的手微微的动了一下,他急切又惊喜的望向她。“斐娜?”
她仿佛在飘渺又无重量的半空中飘荡了许久,方才落地一般。斐娜缓慢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单调的白,疼痛的知觉似乎慢慢地在恢复,她转头看向床畔熟悉的身影,不禁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没事!
然后她感到一阵悲哀,一股詹士虽未说出口,但却充斥在他周遭的痛苦,她几乎立即就知道那股悲痛的原由,她的手悄悄地摸上平坦的小腹。
斐娜浑身一颤,她知道自己失去孩子了,她甚至连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哀伤和失落感顿时席卷上她,强烈的冲击著她脆弱的心,她忍住溢至嘴边的呜咽,痛苦地将泪往肚里吞。
“斐娜,对不起。”虽然再多的歉疚也无法唤回失去的小生命,但他仍忍不住的说。
“没关系的,詹士。”斐娜让自己缓缓的、不著痕迹的放松下来,声音轻得像耳语似的。“或许这样更好……因为我什么都无法给他啊……”她难掩哀伤的漾了一个凄楚的笑容。
闻言,詹士更加握紧她的手,感受到她温热的手心传来的谅解,斐娜强装的坚强只有使他更心痛。“不要安慰我,这原本是我可以阻止的悲剧,但我却还是让它发生了。”
“詹士……”斐娜也无言以对了。她是在安慰他而已吗?还是她自己?
哀伤的乌云笼罩在两人黯然的眼眸里。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响起一阵轻扣声,门跟着被推开,雨菱和大刚走了进来,斐娜迅速藏起眼中的椎心之痛。
“詹士,你交代的都办好了,晚上十点有一班飞机,我们也特别将斐娜的身体状况告知航空公司,请他们特别照顾。”大刚神情严肃的说,雨菱已大致将他们所遭遇的事告诉了他。
斐娜看向他们,柔柔的笑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伤痛。
詹士将斐娜由床上抱起交给大刚,“斐娜,我会联络李杰,他会在那边接机的。”说完,他吻了下她的额头。
“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她语气沉重的叮咛詹士,再转头看向雨菱,“我走了。”用目光无声的将詹士慎重的托付给她。
“保重。”雨菱的内心难过极了,她实在难以想像,是什么样的强大力量在支撑著斐娜娇小的身体,她才刚失去孩子啊!而自己以前居然会以为她弱不禁风,天知道斐娜有著什么样的刚强意志。
詹士的目光追寻著他们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走廊转角处,他才闭上眼睛。
“回去吧。”詹士疲惫的声音中充满了孤寂和哀伤。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赫特冷怒的逼视著被他揍得躺在地上的男子。
“我以为你们要干掉他。”男子抹抹嘴角的血渍,嗫嚅的回道。“真的,我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解决掉他们了。”原打算干掉那个叫詹士的男人来遨功,没想到自己一时大意,反而被射伤了大腿。
“你以为?哼!”赫特冷酷的左脸上一条淡淡的疤痕微微的牵动一下,“你的责任只是跟踪他,其余的事还轮不到你动手。”他皮笑肉不笑的提起一只黑色皮箱,“看在你那么辛苦勤奋的表现份上,这箱子内是你的酬劳,拿著它马上消失。”
望著那只黑色皮箱,那名男子贪婪的笑著,伸手捉过皮箱。就在他的手握住提箱把手时,连续的两声枪响让他痛苦的一个闷哼,不敢置信的低头望著自己肚子上的大洞,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和突来的强烈痛楚,让他双眼暴睁。
“你……”他用满是鲜血的手颤抖地指著赫特,然而他却再也说不出话,死不瞑目的缓缓倒下去,四肢抽动了几下后就静止不动了。
“人渣!”赫特冷冽的灰眼珠里满是轻蔑,踢了踢脚下动也不动的男人,贪婪不是一件坏事,但一个又贪婪又愚蠢的人,就让人难以忍受了。
“路易,记住,让这种人多活在世上一分钟都算碍眼。接下来,就靠我们自己了。”赫特不带感情的向身旁的中国男人说道。
夜深了,斐娜应该已经上飞机了,雨菱睁大眼睛,静静地躺在无灯光的漆黑里。在詹士抗议无效下,她开始遵守诺言执行二十四小时的保护,但她已经躺在床上好一阵子了,却仍然睡意全无。
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会这么清晰,听觉会这么敏锐,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思绪大声的抗议尖叫;而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心声是可以听得见的。
雨菱不耐烦的翻个身,再一次闭上眼眼,想忽略心中翻涌的思绪,从医院回来后,詹士沉默的态度让她想尖叫,她知道他需要时间静一静,所以她命令自己安静的躺着。但是……他那双饱受折磨,含著痛楚的眸子,却不断的在她眼前闪过,煎熬著她的意志,刺痛著她的心。
最后她终于放弃的坐起身,不论他需不需要他,她都必须在他身边。
詹士背对著她专心地拉著大提琴,雨菱轻声的掩上门,悄悄地绕到他面前,默默地盯着他,她不知道詹士会拉琴。詹士闭著眼睛,像是没有发觉她的到来,兀自沉浸在白已的音乐中。
大提琴的琴声时而抑郁、时而苦闷,像一股巨大的悲切压在她的心头上。琴音中的悲愤哀伤,如排山倒海而来的悲吼,她能藉由琴声中的旋律,了解詹士此刻的心情,那几乎令她想落泪。
她想抚平他脸上的痛苦线条,想吻去他紧闭的双眼下,那沾在浓密睫毛上的泪水,但她不敢惊动他,他周围散布著一种冷漠又孤独的气息,哀痛将他整个人密密的包围起来,隔绝了外界的任何慰藉。